極品駙馬

第293章 層層剝繭

有了武懿宗與武攸歸的同時在場,唐懷壁話里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但他就是不挑破。

薛紹當然也不好挑明了去發難,否則,不就等于是與天后作對了嗎?

薛紹在心里猜想——

或許李治也對并州大都督府這塊地盤有些不放心了,但是這世上最想扳倒李崇義的,絕對是武則天。

皇族“家天下”,在禁軍的兵權上武則天與李治有些對立與爭奪;但是對于封疆大吏的忌憚與防備之心,這夫婦二人又是統一的!

正是因為皇帝與天后之間既對立又合作,于是才讓手下的這些為官之人,頗為為難——究竟該要如何站隊呢?

就拿李崇義一家來說,李尚旦是李治的絕對心腹,統領御前兵馬;李崇義也是封疆大吏同樣也是李治的心腹,但是他在外面的官當得太大、當得太久、聲望太高了,李治又忌憚和防范。尤其是現在李治身體不好皇權外放,他對朝政的掌控力變弱,對封疆大吏的控制力也就更加變弱了,于是他的忌憚與防范之心必然更加嚴重。

前不久李治還對薛家兄弟當面說過自己“陽壽將盡”這樣的話。身為一名帝王,在自己歸天之前替即將接班的兒子鏟除權臣,這是慣有的帝王心術。

無論李崇義是否有反心,李治,都大有拿掉李崇義的動機!

再加上武則天也想扳倒李崇義,私下一撮合,二圣很容易就能達成一致。

飛良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來這樣的事情不少見,為了皇權接替的穩定與安全,無辜犧牲一個臣子,對于帝王來說真的不算什么——無論他是誰!

就像以往很多事情一樣,李治默許,武則天親自動手,這對夫婦便對李崇義下手了。

李崇義當然不傻,他肯定早就料到二圣對他的忌憚防范之心,他的心情如何沒有人知道。這種時候他應該只有兩種反應,一是主動退位卸權避免二圣的繼續猜忌;二是被寒了心鋌而走險——逼反!

現在的表面現象看起來,后者的可能性極大。

但是直接證據呢?

沒有。

一直,好像都是李仙童與韋巨源在臺前表演。李崇義的真正動機與行為如何,沒人知道。

那么李仙童的動機與行為就存疑了,他究竟是在竭力配合他祖父,還是,他確實就是二圣的密派“特務”,潛伏到并州大都督府來調查取證的?

如果是后者,那李仙童未免太過可怕了——他這是在沒有證據的制造證據,幫助武則天陷害他的祖父!

如果是前者,一切好似順理成章,但是唐懷壁與武家兄弟又怎會突然出現在了這里?

看來,盧氏對李仙童的那一句“耳語”,是關鍵!

很有可能,這個婦人是個關鍵的牽線搭橋的中間人。或許此前李仙童并非真的是“密探”,只是因為盧氏“不希望他死”,于是想讓他臨陣反水,在即將敗亡之時轉做“污點證人”,搖身一變,變成密探!

思及此處,薛紹心中猛一恍然——如此一來,就通暢了!

同時薛紹也想明白了一點,我現在大概明白李仙童為何早早的就與武承嗣有所往來了。他固然不會是什么穿越者、知道武家將會占有天下。他身為皇帝的御前近衛大將,肯定早有就嗅到了一點味兒,知道二圣對自己的祖父極有防范與忌憚之心。他擔心自己家族的這一艘大船遲早將要傾覆,于是,早早的給自己準備了一個救身圈!

這個救身圈,就是武家兄弟!

這個救身圈,防的就是出現現在這樣一個局面!

盧氏想必知道這些內情,在最后的關鍵時刻,在李仙童心中的親情、生死與情義最為掙扎的時候,推了他一把。

那一句耳語,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就是李仙童在公堂之上的表演,當然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候唐懷壁與武家兄弟來救場。

也就是說,李仙童已經決定徹底投靠武家成為天后的“密探”,已經決定讓他的祖父去死,但是自己絕不殉葬了!

沉默良久。

薛紹想了很多很多,將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串聯了起來,回頭一想,政治真是太可怕了;人性在政治的打壓之下,竟以如此的扭曲!

“薛公子,你是個聰明人。一些話,想必不用本官多說。”唐懷壁說道,“并州之事,就此了結最好不過。薛公子就不必插手太深了。”

薛紹沒有言語,冷冷的瞟了一眼唐懷壁身后的武懿宗與武攸歸。

武家兄弟不敢正碰薛紹的眼神,一同在左顧右盼。

薛紹明白,這兩個姓武的東西沒什么本事,但他們絕對是天后的忠實走狗。他們的這次從軍之行,固然是有沾軍功圖出身的用意,但是他們真正的身份恐怕就和唐懷壁一樣,都是特務。

李仙童也好韋巨源也罷,包括李崇義在內,都是他們監控的對象,甚至是拉線木偶!

“薛公子,還有何疑問?”唐懷壁對薛紹倒是客氣,一直笑容可掬的。

“沒有。”薛紹淡淡的道,“這本就不是我職權之內的事情。只是湊巧碰上了,不由得不應對。”

“薛公子這么說,那就對了。”唐懷壁笑吟吟的道,“原本都是自己人,何必鬧得不歡呢?”

薛紹不動聲色心中卻在冷笑,自己人?

誠然我現在的陣營立場比較的偏向于武則天,但我跟武家的這些蠢貨,能是自己人?

武家兄弟見風便使舵,同時上前來拱手一拜,笑呵呵的道:“薛公子將一場即將暴發的并州大都督府內亂平息于無形,力挽狂瀾立下大功,回朝之后必有重賞啊!”

“是嘛!”薛紹似笑非笑的回了一句,心想,雖然我沒有主動去做這件事情,但是這兩個蠢貨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我這不等于是間接的幫助二圣,拿掉了李崇義么?

沒錯,我立功了!

立的,還是大功!

這場功勞肯定不會像奇襲黑沙那樣的記載于軍功薄上,但卻——簡在帝心!

可是薛紹的眉頭卻有些擰起……為何,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呢?

“薛公子,現在可以將人交給本官,帶走了么?”唐懷壁問得倒是小心。

魏元忠上前一步,“本官身為監察御史,既然親歷此案,就沒有中途放手不管的道理。”

唐懷壁對于這個“不識相”的小御史仿佛有些惱火了,正待大罵他幾句,仿佛想起此人與薛紹交從甚密,于是沒有發作,只是轉而對薛紹說道:“薛公子,御史急公好義好打不平,但未免太過迂腐。你何不,勸一勸他?”

薛紹搖頭,“魏御史堅持的是律法公正,我何來勸他?”

唐懷壁咬了咬牙,“好吧——魏御史,你想要如何管下去?”

“至少,我要時刻與嫌犯在一起,時刻密切關注此案的一切動向!”魏元忠說道,“除非朝廷革了我的職,罷了我的官,否則,魏元忠絕對不能放手不管!”

“好!”唐懷壁有些氣惱的悶哼了一聲,“那你就與嫌犯一同,隨本官走吧!”

“正合我意!”魏元忠不退不讓,一口就應下了。

薛紹淡然道:“我想多問一句,唐總管準備把人帶到哪里去?”

唐懷壁一笑,“自然是……長安!”

“那并州大都府的事情,由誰接管?”薛紹說道,“在北伐的這個關鍵的節骨眼上,如果并州大都督府的衙門陷入了癱瘓,為害之大,唐總管想必自知!”

薛紹這一發問,唐懷壁與二武兄弟的臉色都不自然的變了一變。

薛紹將他們的微表情一讀,心中已是了然——唐懷壁有“便宜行事”之權,現在看來,他是想讓武攸歸與武懿宗暫時代領并州大都督府衙門,行使長史之權!

薛紹心中不由得有些慍惱,這兩個無才無德的廢物簍子、奸險特務,能擔負起這等重任?!

那還不壞了整個北伐!

“薛公子,這是本官職權范圍之內的事情了,你就不必多問了吧?”唐懷壁以退為進的道。

“我是沒權力多問。”薛紹平靜的說道,“但是有一個人,卻是非問不可。”

“誰?”

“我想,他很快就要到了。”薛紹淡淡的道,“我們不妨等一等。許多的事情,唐總管不妨與他商議之后,再作定論。”

唐懷壁頓時恍然,“薛公子是說,裴元帥要到了?”

薛紹沒有回答,默認。

武攸歸和武懿宗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惱火,恨不能上前來咬死薛紹。

很顯然,這個唐懷壁和武家兄弟的關系非常之默契。否則,他們三人也不會同時出現在大都督府。這次北伐,武家兄弟倆被裴行儉派去督運糧草,可以說是碌碌無為也沒有半分多余的權力。他們肯定是早就盯著并州大都督府衙門里出現一片權力真空,從而讓他們過上一把封疆大吏的癮!

當然,過一把官癮當然不是主要的。

如果武家兄弟在這時候接管并州大都督府,哪怕是個“臨時工”,也是意義非凡。他們大可以借此為自己表功,說他二人是如何力挽狂瀾平定了并州大都督府的內亂,如何在事后收拾殘局、穩定局面,繼續為大唐的北伐提供源源不斷的后續動力。

如果這一回“臨時工”做得好,武家兄弟背后有著天后這個結實的大靠山,他們要“轉正”,還真是不難!

換言之,這對廢物兄弟,今天就是來——竊取勝利果實的!

薛紹冷瞟了他們一眼,我薛某人和李老將軍、魏元忠、郭元振這所有人出生生入忙活了一場,到最后為你們做嫁妝?

做你們的春秋大夢去吧!——裴行儉怎么可能會準許你們這對蠢貨,暫行大都督府長史之權?

武攸歸和武懿宗被薛紹這一眼瞪得心里有點發寒,武懿宗更是想起了那一日在來儀閣翻滾下樓的情景,因此畏畏縮縮心有余悸的退后了一步。

唐懷壁側眼一看這對武家兄弟,居然如此猥瑣軟骨頭,半點硬氣也沒有!我自己還沒打算開口推薦讓他二人暫行大都督府職權呢,只被薛紹一眼一瞪,他們就敗下陣來了!

他們自己都臨陣退縮了,我又何苦繼續力挺,還因此得罪薛紹?

于是,唐懷壁也就箴口不言此事了,只道:“既然裴公要來,那本官正好與他一同相商之后,再作決斷。”

“如此最好。”薛紹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唐懷壁的為官之道,果然圓熟無比。見風使舵,當真是他的強項!“哼!”

“我二人,先行告辭了!”

武家兄弟很是有些憤憤然的,一同掉頭就走。

沒人攔他們,就連唐懷壁也沒想在這時候,跟他們來個道歉解釋之類。

爛泥扶不上墻,能怨泥水匠的手藝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