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朔方軍萬歲
薛紹當真就賞了十斗果酒給李仙緣,而且把他從一個‘混’吃等死的后勤參軍大閑人,提拔為參贊軍機的行軍記室,成為了直接服務于主帥的智囊團當中的一員“高參”,相當于副軍師。
李仙緣是見識過薛紹治軍之嚴、手段之狠的。他一向習慣了疏懶‘浪’‘蕩’胡說八道,因此別人被提拔了都是歡欣鼓舞斗志昂揚,他卻是愁眉苦臉直打退堂鼓。薛紹才懶得跟他廢話,要么升職要么以違抗軍令之罪梟首示眾。
就這樣,薛紹身邊多了一個永遠半醉半醒、始終不太靠譜但又偶爾靈光一現的,半調子狗頭軍師。
休整三日之后,薛紹率軍向豐州進發。
短短的三日休整,根本無法讓軍隊完全恢復元氣。現在的朔方軍就如同一個人剛剛跑完了馬拉松馬上又跟人大打了一架,非常的疲憊和虛弱。為免路上再次遇敵,薛紹將左右虞侯軍的數千騎兵臨時征調為戰場斥侯,在前后方圓數十里挖地三尺的嚴密偵察,謹防敵人埋伏或是偷襲。
結果,突厥人是真的撤得干干凈凈了,連一個斥侯都沒有留下。薛紹心中暗叫驚險和慶幸,如果這時候突厥大軍對我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突襲戰,后果不堪設想!
豐州,終于到了。
朔方軍全體如釋重負。
薛紹的大軍到達時,豐州司馬唐休璟和前番朝廷派來救援豐州的羽林衛將軍范云仙,一同率軍列隊出迎。
薛紹策馬而出獨自站在十萬人的大軍陣前,身后只有一名掌旗使跟隨,薛字大旗迎著北方吹來的大漠風沙,獵獵飛揚。
唐休璟與范云仙各率一隊人馬從城來,全是步兵打著小跑。待到近前薛紹發現,無論是唐休璟和范云仙這樣的將官還是他們身后的小卒,全都是面黃肌瘦眼眶深陷,身上血跡斑斑衣衫臟臭襤褸,鎧甲之上遍布傷痕而且皮質拼接的地方全都沒了,只用布條勉強系住。
看到他們,薛紹禁不住眉頭緊皺,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延州的土兵們。
他們一樣的丑陋和狼狽,但也一樣的‘精’神抖擻、斗志昂揚!
“屬下唐休璟!”
“末將范云仙!”
“——拜見薛少帥!!”
二將上前,對薛紹抱拳而拜。
薛紹騎在馬上沒有急于動作,淡淡的問道:“你們的馬呢?”
“回少帥,城中早已斷糧……馬匹,都被吃了!”范云仙低著頭,小聲的回話,聲音當中透出一絲懼怕之意,還有濃濃的愧疚。
馬匹在現在這個時代來說是最為重要的軍用物資,軍士虐待馬匹都要吃軍法,何況是殺了吃掉?再者從感情上講,馬匹就是軍人最親密也值得信任的袍澤,殺馬吃‘肉’這種事情對大唐的戰士來說,無異于烹子裹腹!
“你們的鎧甲為何如何凌‘亂’?”薛紹再度問道。
此問一出,唐休璟和范云仙同時拜倒在地,“薛少帥,是我二人下令,把城中凡是皮質的東西全都煮來吃了!不光是鎧甲上的牛皮,還有刀鞘、箭壺甚至……靴子!——損壞軍械罪無可恕,我二人承擔全部責任,請少帥治罪!”
薛紹瞬間沉默了。他騎在馬上靜靜的看著唐、范二人和他們身后那群比乞丐都還要狼狽的士兵,心中五味雜陳。
唐休璟和范云仙對薛紹并不太了解,面對薛紹的沉默他們心里一陣忐忑和打鼓,心想他會不會真把我們給斬了以正軍法?
“郭元振!!”薛紹突然大喝一聲,把心弦緊繃的唐休璟和范云仙給嚇了一彈。
“到!”郭元振拍馬而出,上前應諾。
“我不管你手中還剩多少東西,現在我馬上就要征用一批軍糧。”薛紹說道,“我要讓豐州城里的袍澤弟兄們大吃三天、大醉三日——蒸餅、散子、醬菜、白米飯還有突厥干‘肉’和我們自釀的果酒,全部管夠!”
“是!”郭元振二話不說就應了諾,心里只能暗暗叫苦:我的娘呀,你倒是敗家大方了,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唐休璟和范云仙始料未及,一同抬頭看向馬背之上高高在上的薛紹,全都愣住了。
薛紹翻身跳下了馬,親自上前扶起唐、范二人,說道:“一切事情,等酒足飯飽養足了‘精’神,我們再議!”
“拜謝……薛少帥!”二將下膝就拜,熱淚盈眶。
薛紹將他二人拉住不讓他們下拜,并用力攬住他二人肩膀,說道:“以后朔方軍就是我們的家,我們都是袍澤弟兄!!兄弟之間,不許言謝!”
“是……”
“誓死追隨,薛少帥!”
二將終于是潸然淚下,既‘激’動又難為情的,他們全都扭過了臉去慌忙擦拭。
“歡迎回家。”薛紹重重的拍他們的肩膀,微笑道,“家宴已備,二位兄弟,請吧!”
稍后朔方軍入城,唐休璟和范云仙向薛紹‘交’接了所有的軍務,帶上他們殘剩不多的千余人馬,暫時休息歇養去了。
接手城防之后,薛紹顧不上體力透支的勞累,第一時間親自帶人巡查四周檢查防務。
豐州是一個沒有百姓和農田商旅的軍鎮,專為防備北方的游牧人南下‘陰’山劫掠而建,歷史十分悠久。唐太宗時代北伐平定突厥之后,曾在豐州治下范圍之內安置了一批突厥降民在此,讓軍鎮代為管治。但這些年來,突厥降民因為不習慣這里的生活,陸陸續續的南下去了關隴營生或是回歸了大漠放牧,豐州再度變成了一個除了軍人一無所有的純粹的軍事基地。
所以,豐州的城池修得很大,城內至少可以駐扎二十萬大軍,城墻非常的高大和堅厚。薛紹騎著馬跑了一整天還沒有繞城走上一圈,而且差點‘迷’路。因為城里的各處地方看起來都差不多,除了擺得像圍棋格子的營房就是筆直開闊一通到底的軍用過道,再不就是光禿禿的大校場,連草都很難找到一根。
這里的一切都是為了軍事服務,沒有半點的‘花’俏和冗余可言。
薛紹覺得,在這種枯燥、單調又緊張的地方生活幾年,就算沒有被敵人殺死,也會因為寂寞和無聊而產生自殺的沖動。
真不知道,以往那些駐守豐州的大唐將士們,是怎么熬過來的!
幾日后,斥侯再次回報準確消息,突厥的大軍越過黃河之后,盡數撤過了‘陰’山,退回了大漠之中。
豐州之圍徹底得解,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有重大戰事了。
只是稍稍喘了一口氣,然后薛紹就面臨了一個重大的問題——糧草快要消耗怠盡,省吃儉用也最多只能撐一個月了!
豐州這里既無百姓又無農田,所有的軍需全靠后方夏州都督府的轉運。以往數十年北方草原隸屬于大唐的統治之下平安無事,因此豐州的駐軍并不多,朝廷也不以為然。但近年來突厥反復的發動叛‘亂’,豐州這處咽喉就不得不加派駐軍。
從夏州到豐州有七百余里,多數是戈壁和荒漠道路崎嶇難行,糧草因此轉運非常艱難。往往運一斗糧食到豐州,路上要消耗一斗以上。豐州的軍需開銷從此居高不下,大唐的朝廷因此數次想要放棄豐州退守朔方。
現在,十萬人要吃飯的大問題,輪到薛紹來解決了。
薛紹對朝廷幾乎是不抱幻想了,否則,當初離開洛陽的時候問題就已經得到了解決。現在薛紹只剩下了唯一的法子,去夏州都督府籌集糧草。
事不宜遲,薛紹決定馬上親自回夏州。除了征集糧草,還得打理一下那里的民生政務。自己這個夏州都督除了要在豐州帶兵打仗,轄下還有夏、綏、銀、廷四個州。
整個大唐的關隴腹地,現在有一半要歸薛紹管了。
薛紹把豐州的防備重任,‘交’給了李多祚、唐休璟和范云仙等將,自己帶上郭元振和薛楚‘玉’只率三千跳‘蕩’軍,折返夏州前去督辦糧草。
臨行之時李多祚專程請住薛紹,對他說道:“大將軍,我得鄭重向你引薦一個人。”
“何人?”
李多祚說道:“就是你在黃‘花’堆一戰前夕,臨時扔給我的那個監軍御史,張仁愿。”
“哦?”薛紹有點好奇,“怎么說?”
“此人是個可造之材。”李多祚說道,“那一日在戰場之上,我見他作戰特別驍勇,一身武藝非比等閑。于是我在戰場之上刻意關照了他一回,讓我的近衛保護于他,以免他這個初上戰場的新兵橫死當場。戰斗結束之后,我將他叫到近前問話,卻發現他不光是武藝高強作戰勇猛,還‘精’通兵法善于謀略,并且寫得一好字,作得一筆好文章。似這等文武雙全又熱血赤誠的青年才俊,大將軍若不帶在身邊用心雕琢予以重用,那就太可惜了!”
薛紹笑了,“沒想到他這個初次上陣的小卒,能在戰場之上吸引到你這個前軍大將的注意。”
李多祚也笑了,小聲道:“就如同大將軍初次出初時一樣,不也是起身于小卒么?囊中之錐終將脫穎而出,卓爾不凡的英杰總會被人發現的,藏都藏不住!”
薛紹哈哈的大笑,“這個馬屁拍得我很舒服——叫張仁愿來吧!”
李多祚笑呵呵的招了一下手,張仁愿拍馬上前,興奮又小心的對薛紹抱拳而拜,“末將,拜見大將軍!”
“什么末將,你還是那個監軍御史,并非朔方軍的將官。”薛紹說道,“御史立于三省六部和軍隊之外,自成一脈。除非朝廷正式下文把你轉調到我的麾下,否則,誰也撬不動御史臺的墻角。”
“大將軍,我出征之前就已經主動向御史臺‘交’過了辭呈,只是上官不允!”張仁愿急道,“不過后來太后對我說,只要我立了戰功,她擔保可以讓我轉任武職!”
薛紹笑而不語,太后早就告訴我了,還用你說?
張仁愿見薛紹仍不表態更是急了,忙道:“大將軍,我在戰場上親手砍了十七個人頭、搶了一匹戰馬、奪了四條馬槊,還生擒了一個統率千人馬隊的叛軍酋長。這能算作是立下了軍功嗎?”
薛紹不由得略微一驚,你當你是薛楚‘玉’啊,一個人干這么多事情?
“大將軍,我說的是真的!”張仁愿急了,“如有半句虛言,敢受軍法處置!”
李多祚笑呵呵的道:“大將軍,我做證。他所言句句屬實!”
薛紹眨了眨眼睛深看了張仁愿幾眼,“走吧,廢什么話!”
說罷,薛紹就調轉馬頭和薛楚‘玉’等人一同走了。
張仁愿一下沒反應過來,“大將軍,要去哪里?”
“當然是夏州!”李多祚一巴掌拍到張仁愿的馬‘臀’上,哈哈的大笑道:“快點跟上大將軍吧,傻小子!”
“謝大將軍!”
“謝李將軍!”
張仁愿騎著快馬追趕薛紹,興奮不已的大聲叫道:“朔方軍萬歲!!”46261dsuaahhh24415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