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駙馬

第728章 狼之陽謀

“沒錯。↖頂↖點↖小↖說,x.”武則天點了點頭,“元珍黑沙退兵之后,他們的偽可汗骨咄祿就派了使臣前來,意在求和。”

“求和?”薛紹大感意外,“竟有這種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你現在不就知道了嗎?”武則天說道:“雙方交戰邊關不通,突厥的使臣是本宮親自下令秘密放入護送前來的。他們剛到長安不久,你比宰相尚書們可都要先知道。”

薛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他們意欲何為?”

武則天說道:“突厥自立汗國骨咄祿自稱可汗,一直與大唐為敵連年累戰不休。打來打去,雙方都損失慘重。因此,骨咄祿派人前來請降求和,罷兵休戰。”

“請降求和?罷兵休戰?”薛紹的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陷入了沉思。

武則天靜靜的等著,待薛紹思慮良久之后,她方才問道:“承譽,你有何高見?”

薛紹回過神來,這可是一等一的軍國大事,可不是什么家長里短了。于是他起身拱手一拜,說道:“太后,此等軍國機要,太后應該在閣部與參政的宰相們一同會商才是。”

“無妨。本宮就是想要在閣部會商之前,先聽一聽你的高見。”武則天淡然道,“你是先帝欽命的統兵大將,又屢與突厥交鋒。你的意見,非常有價值。”

“那臣,可就說了。”薛紹認真的道,“以臣對突厥人尤其是對元珍的了解來分析,這必然是一個詐謀。”

“怎么說?”武則天問。

薛紹答道:“突厥本是狼性,狼兇殘而多詐,有仇必報血債血償才是他們一慣的作風。臣接連數次大破突厥,尤其是最近一次在代州,臣一次就滅了他們五萬大軍。隨后又有老帥薛仁貴在云州一戰大破默啜和他麾下的附離狼騎,殺得骨咄祿的親勛部隊尸橫遍野元氣大傷。為此,撿了一條性命回去的默啜都被罷官免職。此等血仇,突厥人必然只會拼命報復,斷然沒有息事寧人之可能。”

“你說得沒錯。”武則天道,“幾番征戰下來,突厥與大唐已然結下了死仇。但現在不管我們承不承認,突厥已經不再是一個叛亂的部族,他們有了自己的國。既然是國,就會有邦國之策。經國安邦不能僅憑仇恨與戰爭,還得是有戰有和有邦交。骨咄祿和元珍這個叛賊,還是有點能耐的。這一點膚淺的道理,他們必然懂得。”

“太后言之有理。”薛紹道,“雖然是敵人,但臣也不得不承認,骨咄祿和元珍確有本事。若大的一個草原,部族林立各擁兵馬,彼此攻伐分崩離析,卻硬是被他們在極短的時間之內擰成了一個國。比起前兩次策動草原叛逆亂的伏念等人,他們堪稱當世梟雄。”

“果然。”武則天笑了。

薛紹不解,“太后,何謂果然?”

“只有你這種和突厥打過深交道的人,才會有這樣理智而清醒的認識。”武則天說道,“現如今的大唐朝堂之上仍有很多人固執舊見,認為突厥只不過是一群不足成事的烏合之眾,和李敬業那種犯上作戰的叛逆沒有兩樣。他們還認為,大唐輕易就可以蕩平這群草原叛逆。這樣的論調,在朝堂之上還頗為泛濫。仿佛非如此,不能顯示我大唐是正朔天朝,而他們都是社稷之臣。”

薛紹笑著點了點頭,可以理解,畢竟此前突厥人乖乖的在大唐腳下趴了半個多世紀。那些沒有上過戰場的文臣們,心中自有泱泱天朝夢。因此哪怕是突厥人已經吞沒了大半個華夏,他們也能依舊如此固執舊念。

“正因如此,本宮才秘密的準許突厥使臣進京。”武則天道,“很多朝臣對突厥、對邊防、對戰爭沒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因此,他們會憑著心中的臆想去決斷軍國大策。如果讓他們知道突厥派使臣前來議和了,他們最先想要做的,就是憤然怒罵說突厥根本就不是一個國,哪來的資格向大唐派譴使臣?……由此,也就議無可議了。”

薛紹算是聽出了武則天的弦外之音,于是問道:“太后的意思是,此議和,可議?”

武則天的表情挺嚴肅,但沒有直接回答,只道:“你是帶兵的人,應該深知‘國雖大好戰必亡’的道理。”

“兵者民之司命,臣理解。”薛紹點頭。

“其實突厥的反叛,最早可以從平定遼東開始溯源。”武則天道,“那時大唐國內兵員不足,于是開始頻頻從突厥征調騎卒。隨后大唐又與吐蕃爭鋒數年,西域那邊也是征戰不休,全都從突厥部族征調了兵員。打仗自然就要死人,突厥部族因此損失了大量人丁,族內多有孤兒寡母。對大唐仇恨的種子,就此在他們的心中埋下。而接連的大戰,讓富庶的大唐都感覺到疲于應對了。近幾年突厥反叛,裴公生前指揮了兩場平定突厥的大戰,動用的兵馬都在三十萬以上,消耗的糧草錢帛不計其數。裴公去后,由你指揮的大戰又有幾次。雖然頻頻得捷,但是大唐的消耗又再度加劇了。承譽,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本宮今日給你交個底……大唐,打不起了!”

“臣可以想見。”薛紹點了點頭,“窮家難當。臣去夏州之后頻頻找朝廷要錢要糧要人力物力,頗是難為太后了。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臣才會親自動手去剿了綏州的鄉紳惡霸并查抄其家,連著白鐵余那里剿來的賊贓,一共充作了軍用。真要追究起來,臣有些舉動確實是為國法所不容的。若非是太后在上面一力周旋,臣現在真的可以淪為階下之囚了。”

武則天呵呵直笑,“有你這句話,本宮就已經很欣慰了。”

“臣今日,鄭重拜謝太后。”薛紹拱手一拜之后,說道:“所幸現在銀川軍屯已經開墾出來了,朔方軍大可自給自足。能為朝廷減少軍費的開支,能為太后省去許多的煩惱。臣的心里,多少才算安穩了一點。”

“文治也好武功也罷,你在夏州和朔方都干得很不錯。”武則天說道,“此前你立下許多軍功朝廷一直沒有賞賜,這看似非常不公。其實,是本宮想要擇一良機好好的對你論功行賞。現在突厥請降議和,且不論其真假詐謀,至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有邊境戰爭。你便可以趁這段時間交割朔方的軍務,回朝就職了。至于官職大小,三省六部九卿的任何衙門,三品以上,由你挑選。”

薛紹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兒,三省六部九卿,這是大唐朝廷的中樞機構。三品以上任由挑戰,這個空頭支票開得可不止是“大方”二字就能形容了。

但武則天的話里也透出了另一層意思——軍隊十六衛,可就不在你挑選的范圍之內了。

換句話說,將軍就別再當了。

武則天的神情挺和藹的,說道:“承譽,本宮知道你是不世出的將帥之才。但是把你用在朔方這樣的一個苦寒邊塞之地,其實是屈才了。你若立于朝堂之上,可以為國家建立更多的功德。本宮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成為本朝的中流砥柱,擎天之石。”

薛紹沉吟了片刻,說道:“太后,臣當然很想立功報國。但是臣入仕尚淺經驗不足,最多也就只能料理一點點軍務。三省六部九卿里的那些臣工們,哪個不是積攢了幾十年的行政經驗?臣和他們比,沒優勢啊!”

“沒有誰一生下來就是會做事的,都得學。”武則天道,“朝中一般的臣工,大多都是從縣令一級的地方官做起,慢慢的一步步做到州官刺史,然后調入中樞為官,或許又要遠調州縣。這樣有利于他們積累豐富的行政經驗,熟悉各門各部的一切政務,這樣才能彼此通力合作,從而保障大唐朝廷的健全與穩定。”

“沒錯啊!”薛紹說道,“臣從入仕起就只在軍隊里混跡,夏州都督也沒當過幾天。非但是地方官的經驗欠缺,對中樞三省六部九卿各部門的政務,全都一無所知。臣這個樣子要去做一個三品高官,豈不是尸位素餐?”

武則天笑了,“本宮方才說的,是一般臣工的仕途軌跡。但你,是一般的臣工么?”

“呃……”薛紹怔了一怔。

“這么說吧!”武則天笑道,“已經過世的先帝和現在的皇帝陛下,他們可曾做過一天的縣令或是將軍?”

薛紹頓時笑了,“那當然是沒有了!”

“既如此,他們連皇帝都做得,你卻做不得三品高官嗎?別忘了,你可是當朝唯一的駙馬,是皇族至親的內眷。而且以你現在的功績和威望,沒人會說朝廷任人唯親。”武則天微笑道,“當然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以你的能耐,沒什么事情是能夠難倒你。但有不懂的,潛心去學便是。”

薛紹心想,其實回朝做官也未必就是洪水猛獸。古往今來億萬仕子無不渴望出將入相,這是莫大的榮耀和成就。方才武則天說這么多,倒也表達出了她對我的一番期待——她現在很需要幫手,得力的幫手,懂軍事的、能在身邊隨時替她分憂的得力幫手!

“你仔細想想,考慮清楚再給本宮回復。”武則天仍是商量的口吻。

薛紹也不是知不好歹,其實朝廷要給哪個臣子調換官職,直接下令便可,又哪里還用商量呢?武則天,已經很給自己面子了。

“太后,臣還是那句話。”薛紹說道,“臣愿意回朝做官。但是臣,確實信不過突厥的請降議和,并且對朔方軍放心不下。”

武則天微然一笑,說道:“如你所言,突厥狼性殘忍多詐。有可能他們今日請降,明日便開戰。”

“對!”薛紹道,“我就是擔心這個。”

“大唐的朝廷,倒也不是那么好愚弄。只要有了防備,那也就不怕他們使詐。”武則天說道,“承譽你不妨往深處想上一想,其實停戰議和這件事情,大唐現在只能接受,不好拒絕。”

薛紹微微一怔,仔細一想……武則天這話,有道理。

近年來尤其是先帝李治過世之后,大唐周邊多生戰亂,內部也是動蕩頻仍。遠的不說,揚州叛亂就剛剛才平定。享受了幾十年和平的唐人,現在多少有那么一點人心惶惶的感覺了。

再加上新君剛立裴炎下臺,朝堂之上也可以用一個“百廢待興”來形容。

只有經歷了動蕩和災難,才會讓人們意識到安寧與和平的可貴。如今的大唐朝野上下,大家都在渴望和平和寧靜,這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在這樣的大前提下,且不論突厥請降議和的誠意與否,朝廷都只能先行接受下來。否則,就將是背離人心之所向,終將導致人心離散、更加動蕩不安。

由此,代為執政的武則天,也就別想把位置再坐穩了。

“如此說來,這是一個陽謀。”薛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骨咄祿和元珍,仿佛是已經看透了我們的心肝脾肺腎,他們甚至比我們自己還要更加明白,我們現在迫切的需要什么。”

武則天表情冷肅的點了點頭,“對這兩條惡狼,目前只能暫且姑息。遲早,還是要打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