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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顗眼見自己的弟弟被他到了自己的話題上來,不住眼冒光的興奮不已。
薛紹看到大師這副表,卻是在心里一陣嘆息大哥是典型的儒生,要他動手殺只雞都會捂眼皺眉的驚魂不定。他對軍事一無所知,卻以為手里有幾個兵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僅憑幾個兵就能解決的問題,那還叫問題嗎?如果武則天的問題能夠如此輕易解決,還會等到三十年后輪到我們這些人來動手嗎?
不難想像,現如今像大哥這樣抱著單純的理想主義的人,不在少數。這其中很有可能就括那些,快要到了火燒屁股才升起一絲危機感來的,李唐皇族一大家子人。
“②郎,如果你愿意出手,為兄可以中串聯。”薛顗很來勁,小聲道,“李唐皇族最有威望的幾個人,都和為兄頗有交。像霍王李元,韓王李元嘉,越王李貞……”
“大哥。”薛紹實在忍不住斷了他,說道:“起事能否成功,姑且不說。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們成功了,將會面臨一個什么樣的局面?”
薛顗輪了輪眼珠子,說道:“當然是把陛下從偏殿里接出來坐上龍椅,成為真正的皇帝啊!”
“然后呢?”薛紹平靜的問道,“朝堂之上誰說了算?”
“當然是……”
“皇帝嗎?”薛紹笑了,“那么我問你,太后與皇帝,誰?”
“當然是太后。”薛顗倒是答得毫不猶豫。
薛紹道:“那么,就連太后都被我扳倒了,皇帝自己坐在龍椅上能坐得安穩嗎?他心里會想什么?”
薛顗不由得愣住了,心說這倒真是一個問題。古往今來沒有不多疑的帝王,如果憑借政把現任皇帝給扶正了,他心里最大的忌諱必然是扶正他的那些人他們能把自己扶正,就能把自己再次拉下馬另立一位新君,甚至是奪了這座江山自己來!
“到時候,出兵發動政的你②弟薛紹,就會成為皇帝里的頭號大敵。”薛紹道,“假如太后真的倒臺新君真的親政了,以新君的能耐和根基,絕對無力掌控大局。那些發動兵成功清君側的李唐皇族們,他們會淡泊名利的激勇退,把君權真正的、完全的交還給皇帝嗎?”
薛顗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擺得很清楚,沒有誰能經得起權力的,尤其是那些從一出生起就接觸權力的皇族們,他們比任何人都知道權力的美妙。
“那么又有問題出現了。”薛紹道,“那些仗著自己輩份極高份尊崇又立下了從龍之功的皇族們,會甘心屈于我之下,聽我頤指氣使嗎?”
薛顗再度搖頭。如果那些“尊貴”的李唐皇族們都是毫無野心的逆來順受之輩,以如今太后的實力之,早就讓他們甘于投降死心臣服了,又哪來的這么多麻煩呢?
“好,那你②弟又多了一批敵人曾經最親密的戰友們,一起發動政扶正皇帝的李唐皇族們。”薛紹說道,“朝堂之上的爭權奪利,說得難聽一點,就像是餓狗搶食。從來沒有光明可言,更加沒有正可言。誰成功了,誰就是王者。你②弟何德何能,能同時抗得住皇帝與皇族的夾擊?還有第三股勢力一定會出現,大哥你想過沒有?”
“什么第三股?”薛顗問道。
“就是曾經支持太后的人。”紹答道,“這批人將會很多很多,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階層,他們會匯成一股洪,一股足以毀天滅地的洪!”
“這……怎么說?”薛顗驚訝的問道。
薛紹道:“太后以太宗才人的份再嫁先帝成為皇后,從此重回政壇執政三十年,走到今天離皇帝之位只差一步。你有沒有想過,她是怎么做到的?”
“詭計多端,善于捕獲機會收買人心。”薛顗答道。
“大哥說的這些,不可否認。”薛紹笑了一笑,“但更為主要的,是她一直都在盡力的少犯錯,而多做對的事。時至今日,反對她的人固然是不少,但是支持她的人更多!”
“這怎么可能?”薛顗驚道。
“這怎么就不可能了?”薛紹提高了一點嗓門,說道,“三十年,我們的朝堂大體安寧,家并未分崩離析;天下百姓大體安樂業,并沒有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現如今,反對太后的聲音,多半出自李唐的皇族及其擁者們,因為他們是前朝的既得利益者。但是支持太后和能夠接受太后的,卻是天底下的大多數人。因為對于絕大多數的平民百姓們來說,安樂業才是他們最大的追求。誰讓他們的生活更好,他們就擁誰。至于誰當皇帝,對他們來說意義并不太大大哥你曾做過刺史州官,深黯民。小弟說的這些,在理嗎?”
“是,在理。”薛顗不得不承認,說道:“我也明白了你的意SI,你是想說,反對太后的只是少數的皇族、貴族和官僚,但支持太后的卻是剩下的絕大多數人,對不對?”
“對。”薛紹道,“再回到之前的話題,如果我起兵清君側,天下萬民都會驚奇萬分太后執政不是蠻好的嘛,為何要清除太后呢?換上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從無半分執政經驗的皇帝親政,就真的能讓這個天下更好嗎?還有那些從一出就只沉浸在鮮怒馬紙醉當中,從未做過半點對家有益之事的李唐皇族們,他們就能讓這個天下更好嗎?當然他們最大的疑問只會是,難道自己人斗得死去活來、戰亂頻仍民不聊生,就真的比太平盛世安樂業更好嗎?”
“……”薛顗無語沉默了。
“一言以蔽之,你②弟薛紹如果真的起兵清君側了,姑且不論成不成功,我的行為首先就會被天下萬民認作是不義之舉、禍害家!”薛紹道,“簡而言之,我非但不會成為擁立皇帝的大功臣,反而會成為為犯上作亂的逆臣。大哥你信不信?”
“不……會?”薛顗很驚詫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會?”薛紹淡淡的道,“你難道忘了皇帝與太后是什么關系?難道皇帝會自己出面承認,是他真要大義滅親的干掉自己的母親,好讓自己上臺嗎?如此大不孝之事,就算是真的他敢親口承認嗎?最終,還不是得要捉一只替罪羊出來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薛顗徹底怔住了,這些事,他還真的沒往深想過。
薛紹繼續道:“之前我已說過了,就算政成功,皇帝會視我為最大威脅;李唐皇族的那些從龍功臣也會視我為最大的敵人。到時候,你②弟就算真是一位道德真君,也會被他們合力詆毀為亂臣賊子,成為替罪羊,成為天下人的眾矢之的。更何況我不是道德真君呢,因為我確實是起兵政扳倒了我的岳母和恩師,扳倒了從我入仕第一天起就一心的栽培、提拔與保我,最后親手把兵權交給我、對我深信不疑的那個人。”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大哥,如果你的②弟真的成如此不忠不義、萬民討伐的卑鄙小人和歷史罪人,你還會認他嗎?”
薛顗的臉已經得極度難看。直到這時他才發覺,原來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政這樣復雜而兇險的事,竟能被自己想像得那樣的單純和簡單!
“好,就算我能不計一切個人得失,拼得一個敗名裂和遺臭萬年,也要光復李唐神器。”薛紹繼續道,“那么,光復后的李唐就真的會比現在的況更好嗎?”
“②郎,你別說了!”薛顗連忙伸出雙手來拼拿揮動制止薛紹,連喘粗氣大汗淋漓,緒十分激動,表非常的困苦。
“大哥,今日我兄弟倆人關起門來,說一句從未說過的掏心窩子的話。”薛紹道,“如果,起兵清君側扶正當今皇帝這件事,于于私來說真的可行,根本不用等到你來游說于我。”
薛顗惶然一驚,表呆滯了。
“既然不用游說,那也就證明了,誰的游說都沒有用。我,薛紹絕不會反!”薛紹語氣很重,但臉上卻仍是掛著淡淡的微笑,說道:“大哥你想過沒有,太后難道還不知道我是李唐之戚,會是她潛在的威脅嗎?那她為何還會放心大膽的把兵權交付于我?”
“這確實有些令人費解!”薛顗的表又增添一絲驚奇,是挺奇怪,為何太后明知道我②弟是太宗皇帝的嫡城陽主之子,還會如此重用于他、并將厘定生死的兵權交付于他呢?
“因為她清楚的了解我的境和我的意志。”薛紹道:“先說境,我若是起兵反了,她的確是招架不住;但同時我也會毀了我自己,毀了薛族,毀了這個原本還算不錯的家。你②弟薛紹雖然不是什么圣人師、道德英雄,但也從未想過要當一個毀滅家、荼毒萬民、害人害己的歷史罪人這就是我的意志,太后相當的了解。”
“你若……不反呢?”薛顗遲疑的問道。
薛紹微然一笑,說道:“我若不反,就會成為擁立太后登基的重要功臣,留得有用之,還可以去做很多的事。與此同時,汾陰薛氏一族非但能夠得以保全,還會在新朝大放光彩。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家不會崩壞,所有的秩序都能得以保存。在此基礎之上,我們就都還有機會通過我們的努力,讓這個家得更好;讓我們自己的人生,也更加的有意義!”
薛顗雙眉緊鎖,陷入了沉SI。
“大哥,人不能總是活在虛無的理想與憧憬之中,現實遠比書本里構畫的幻像更加重要。按照儒家的說法,只有三皇五帝與西周時才是最為理想的時代,但問題是,我們回得去嗎?終究,我們仍是要活在現實之中!”薛紹說道,“再說了,如果忠于某一位君王就真的是忠臣了,那么兩漢時代就已經立族于汾陰并從此揚名于世的薛氏一族,在經歷了那么多的朝代更迭之后,為何還能保存至今并朝氣蓬勃呢?”
“忠于社稷,遠高于忠于君王……”薛顗深吸了一口氣重重的嘆出,一巴掌拍在桌上,“②郎,為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