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的案子,看似簡單,其實特別復雜。因為這些年來他經手的案子、他整過的人實在太多了。以狄仁杰為首的“調查團”想要對他進行清算,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不小心,還有可能會觸碰到武則天的底細。
對于這一點,薛紹的心里是相當清醒的。他毫不懷疑狄仁杰和宋璟等人的正直程度和辦事能力,但在敏感的、關鍵的問題上,自己還得暗中插一插手,總不能讓他們硬著脖子去觸動女皇的逆鱗吧?
尤其是宋璟,這個家伙簡直正直到古板。萬一他因為調查來俊臣而把自己給搭了進去,薛紹認為那也就太不值當了。
所以次日,薛紹就獨自一人到了麗景門。這里既是酷吏的大本宮,也成了酷吏最后的收容所。來俊臣、侯思止和萬國俊這一大批酷吏,現在全部被收監下獄了。麗景門監獄仍是御史臺的下屬機構,但是接管這里的已經換成了御史中丞宋璟,守衛這里的人馬也換成了乙李啜拔麾下的右千牛衛衛士。
薛紹的不請自來,并未讓狄仁杰和宋璟等人感覺到奇怪。眼前這棕案子,原本就是因薛紹而起。換一個說法,正是薛紹領頭打響了扳倒酷吏的第一槍。雖然薛紹現在沒有直接參與到調查當中,但是他直接充當了反對酷吏的旗幟和后盾。這對案件調查組的人來說,意義是相當重大的。
狄仁杰和宋璟等人,也正為案件的調查而苦惱。原因只有一個,來俊臣身上的案子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就算拋開他造下的那些冤案不講,光是他欺男霸女、強占房產、貪污受賄這些,短時間內就無法一一去查清。
薛紹認為,司法工作者有這樣的工作態度很正常,而且是好事。但是來俊臣的案子并非是簡單的“刑事”案件。如果嚴格遵照司法程序來辦理,那真能把案子查到猴年馬月。
于是薛紹私下對狄仁杰和宋璟說道:“如果按照我朝的司法制度來調查和宣判來俊臣以及其他酷吏,他們每人都夠得上殺十次以上的頭。但是現在,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等了。如果能讓神皇陛下在上元佳節的這一天,當著洛陽子民的面來親自宣布俊臣的等人的罪行,就是上佳的策略。所以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給每一個酷吏至少落實一條足夠殺頭的罪名,先把案子辦下來。”
狄仁杰雙眉微皺的陷入了沉思。
宋璟則是馬上接過了話來,說道:“如果不能徹查來俊臣等人的罪行,還受害者公道并進行補償,將是司法的重大過失。這又該要如何去彌補?”
薛紹說道:“凡事有利并有弊,我贊誠你說的維護司法公正的態度。但是,如果案件的調查一再深入,并將陷入許多的泥淖。那非但不能徹底的查清每一個案件,還會帶來很多負面的影響。”
“什么樣的負面影響?”宋璟問道。
薛紹微微苦笑,“一些你可以想像到,但不會愿意看到的負面影響。”
“我不懂薛公話中的意思。”宋璟仍道,“這些年來,被酷吏壓迫與殘害的人不知凡己。其中,唯獨沒有薛公的親朋好友。是否正因如此,薛公才會主張針對來俊臣的調查淺嘗輒止便可,沒必要深究?也沒必要還每一個被害之人的公道?”
“宋御史,你休得胡言!”狄仁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低聲斥道。
“算了,狄公不必怪他。”薛紹擺著手呵呵直笑,“他生來就是這樣的一個性子,我也早就習慣了。”
“二位息怒。”宋璟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在宋某看來,二位都是直義高潔之士,因此宋某心中但有塊壘,必然是不吐不快。言語之間若有冒犯沖撞之處,還望恕罪!”
“宋御史,其實你說得沒有錯。這些年來我的親朋好友當中,的確是很少有人直接被酷吏所迫害。我本人就更不用說了,我非但不怕酷吏,他們反倒怕我。”薛紹淡然道,“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酷吏都沒有得罪過我,我又何苦主動出面去得罪他們呢?”
宋璟頓時啞口無言。
狄仁杰說道:“宋御史,既然我們都是在以公心辦公事,就不該糾結于私人恩怨。更不應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二位教訓得是。”宋璟連忙拱手下拜,“宋璟受教。宋璟慚愧!”
“算了,我跟你們明說了吧!”薛紹說道,“這件案子,是我發起的。我之所以選擇在現在這時候出手扳倒酷吏,理由有三。你們想聽嗎?”
“愿聞詳情!”
“其一。”薛紹說道,“廬陵王已經回京,神皇已經在著手安排還政于唐的事情。這意義著神皇與李唐舊臣之間的矛盾將會得到極大緩解,甚至是徹底的解決。如此一來,酷吏對神皇就沒有太大的用處了。但是他們這些年來為非作歹導致天怒人怨,不交出他們的人頭,是難以平定民憤的。所以,他們必須死。”
狄仁杰和宋璟紛紛點頭。這一點,大家的心里還是都有數的。
“其二。先說一句大實話,我要是真不出手,他們至少還能蹦跶個幾年,他們暫時也害不到我。”薛紹說道,“但是,酷吏的勢力日漸膨脹,現在為了爭奪一名美姬,他們都敢無視軍國大策,隨意的把歸降而來的酋部可汗捉拿下獄了。我認為,再不予以制裁,遲早一天整個朝堂的大權都要落到他們手上。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將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盤中之食。所以,我才會趁我還有能力對付他們的時候,提前出手干掉他們。”
“薛公有遠見,有魄力,更有擔當,宋某服氣。”宋璟說道。
狄仁杰則是呵呵直笑,笑而不語。
“其三。”薛紹說道,“對我來說,這也是最直接的原因。同時,它也可以稱作是一項軍國機密。你們聽了,不得外泄。”
“薛公放心,此是必然!”
薛紹點了點頭,說道:“我想要盡快的鏟除酷吏集團,還朝堂一個安穩寧定。然后,我才能安心的去著手處理漠北之事。”
狄仁杰和宋璟同時眉梢一揚微微一驚,然后會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從表面上看來,漠北突厥之事與酷吏毫不沾邊,但誰叫軍事是政治的延伸呢?
朝堂內部不寧,就像是一個人滿身的內傷自己都無法站穩,又還哪來的力氣出手去揍別人呢?
所以說白了,薛紹出手整治酷吏,目的就是想要盡快的治好自身的內傷、調理好這副身體,然后就該去揍人了!
薛紹把這條理由一說,狄仁杰和宋璟就更加明白,薛紹為何會主動出手針對酷吏了。
歸根到底,這仍是與軍事搭上了關系。
“薛公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了。”狄仁杰已經表了態。
宋璟沉思了片刻,也是點了點頭。
“我想見一下來俊臣。”薛紹說道。
“可以。”
狄仁杰馬上安排了人把來俊臣從牢里提了出來,將他帶到了薛紹的面前。沒用薛紹開口,狄仁杰和宋璟都很先退了出去,房中僅剩薛紹和來俊臣兩人。
來俊臣已經被扒去了一身官服,換上了囚服。他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氣焰,但是眼中的憎怨之色卻是半點沒減。他進來之后也不說話,只是低著頭,斜著眼,用盡可能惡毒的眼神瞟著薛紹。
薛紹也只是盯著他,不作聲。
過了半晌,來俊臣惱火的道:“你看什么看?”
“我在看一條落水之狗,在臨死之前還將如何狂吠?”薛紹笑道。
“哼,小人!”來俊臣罵了起來。
薛紹當場大笑,“有意思!”
“有個屁的意思!”來俊臣倒是硬氣。
薛紹笑道:“我居然能被天下第一小人,罵作是小人。這當然有意思了。”
“薛紹,我未曾得罪過你,甚至從未動過害你之心。”來俊臣說道,“就在前日,我還贈你金銀送你房產,甚至派我的愛姬去服侍于你。你卻暗中擺我一道想要謀我性命。你說,你不是小人是什么?”
薛紹呵呵直笑,“這些年來你的確是未曾得罪過我,或許,你也當真沒有動過害我之心。但是原因,你比誰都清楚。那絕非是因為你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于我,或者是你我二人之間還能有什么友誼。”
“……”來俊臣咬牙,不語。
“僅僅是因為,你惹不起我。”薛紹說道,“換作我沒有當今之權勢,或許早就是你的階下之囚,甚至做了亡魂之鬼。我說得對不對,來俊臣?”
“隨你怎么說!”來俊臣悶哼了一聲,說道,“總之,你就是小人!”
“這世上的確是有那么一類人,自己是什么樣的人,就把別人也想像成和他一樣的人。”薛紹說道,“在壞人的眼里,全天下都沒有好人。在小人的眼里,全天下也絕對沒有君子。”
“笑話!”來俊臣叫道,“難不成你還能是好人?是君子?”
“我的確是不是好人,更不是君子。”薛紹淡然道,“我尤其不介意用小人擅長的手段,來對付你這樣的極品小人。”
“……”來俊臣很是無語,恨得直咬牙。
薛紹說道:“我叫你來,只為一件事情。”
“說!”
“我聽說你手上有一本《羅織經》,據說是你和周興合力所著。”薛紹說道,“現在你告訴我,它在哪里。”
“我憑什么要告訴你?”
“啪!”
薛紹一個大耳刮子就扇在了來俊臣的臉上。來俊臣猝不及防,加之薛紹的力道又大又猛,他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嘴里馬上就吐出了斷牙和血沫來。
“就憑這個。”
來俊臣雙手捂臉趴在地上都不敢動了,忙道:“在我的睡床床鋪底下壓著!”
“很好。”薛紹起了身來,準備往外走。
來俊臣壯起膽子問了一句,“你要它有何用處?”
“你還是關心,你將會怎么死吧!”
昨天電腦遭遇了雷擊,今天晚上才修好。我已發過了通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然而我看到了很多人的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