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蕩蕩旋在半空。
蘇青珞心里好像這雪花一樣,全然沒了著落。
她深吸一口氣,提著裙子正要往上走,余光看到虞世清一襲藍色官袍,停在臺階下方。
蘇青珞垂眸,拾階而上。
她雖然已經與陸衡之和離,但一品誥命夫人的封號并未被收回,所以她在宴會當中的位置十分靠前。
兩國正在交戰,宴會氣氛自然不會太熱絡。
北狄為首的使者名叫阿史那,歌舞一結束,他便迫不及待提出此行的目的——希望兩國能夠和親。
他用生硬的中原話道:“聽聞首輔陸衡之前夫人蘇青珞蘇姑娘箭術卓絕,聰慧過人。我汗特地命我前來向蘇姑娘求親。陸大人不懂姑娘的好,我汗必不會讓姑娘寶珠蒙塵。”
知曉北狄此行目的的人畢竟是少數,殿上不少人皆是一驚,心道不愧是蠻夷之地,竟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立刻便有臣子起身道:“萬萬不可。即便陸大人與蘇姑娘已經合離,不再是夫妻,但兩人畢竟曾有情意,何況蘇姑娘還是陸大人的表妹。陸大人如今正在前線退敵。我們怎可將他的表妹送往北狄和親呢?”
齊王悠悠道:“此言差矣,一旦和親,兩國交好,北狄不戰而退,這仗也不必打了,難道不是好事嗎?”
“陸大人行事向來果斷,既然已經決定同蘇姑娘和離,必然是與蘇姑娘已沒了情分。更何況,為國和親乃是光宗耀祖之事,縱然陸大人知道了也應當不會阻攔。”
先前那臣子頓時愣住。
北狄狼子野心,先前簽過多少合約,說反悔就反悔,北狄人的話能信嗎?只是他官階低微,這話他沒法在這個場合說。
但有人可以說。
安靜片刻,謝廷玉忽然起身。
若真叫蘇青珞嫁過去,陸衡之不得瘋了。
他緩緩道:“父皇,兒臣以為此事還需商議。兒臣最近正在讀三國策,焉知這不是北狄針對我們的離間計?”
“若是北狄不肯退兵,將蘇姑娘挾為人質,陸衡之在前線要如何自處?即便他可以為大局不顧蘇姑娘安危,但百姓們又會如何議論指摘我們?還望父皇三思。”
玉陽公主慢條斯理道:“六弟也真是的,不過讀了幾本書,還真以為自己能指點江山了?哪有這么復雜,北狄若是不想和談,又何必派人千里迢迢的趕來京城?”
“我聽聞陸大人在宣城金屋藏嬌,蘇姑娘這下也有了去處,二位可真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譏諷地看了蘇青珞一眼,蘇青珞卻沒什么表情。
還挺能裝,她倒要看看蘇青珞還能裝多久。
皇帝思忖片刻,點頭道:“蘇青珞,我朝安危如今便系在你身上,你可愿為國和親?”
他說這話時聲音簡直算得上是和藹,仿佛一個慈祥的長者。
孟青黛不覺有些擔心。
這么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蘇青珞很難拒絕。
宴會上酒氣很重,熏得蘇青珞有些想吐,頭也有些昏昏沉沉。
她沒有太多精神耗在這里。
她勉力忍住,起身行了個禮,道:“民女雖然有為國和親之心,但恐怕很難。”
皇帝:“為何?”
蘇青珞道:“一來以往和親皆是公主。民女無德無能,不敢掠美。”
她音色空靈宛轉,十分悅耳,竟然讓人覺得很有說服力。
皇帝和玉陽公主臉色皆微微一沉。
“二來,民女如今已有了身孕,并不適合前往北狄,還望陛下明察。”
眾人皆是一驚。
“有了身孕?”
“誰的?”
“還能是誰的?肯定是陸首輔的啊……”
“這不能被派去和親了吧?”
一片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中,皇帝沉聲:“此言當真?”
蘇青珞:“民女不敢欺瞞陛下。”
皇帝:“宣太醫。”
太醫院掌院宋御很快便走了進來,同他一道而來的還有副掌院衛良。
二人先后為蘇青珞診脈。
結束后,二人還未來得及說話,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問:“如何?”
宋御道:“啟稟陛下,蘇姑娘的確已經有了身孕。只是月份上淺,所以還看不出身形。”
皇帝目光看向衛良,似乎想向他求證。
衛良臉上有幾分不可思議,但也還是道:“的確如此。”
皇帝:“衛太醫先前不是說過蘇青珞難有子嗣嗎?”
衛良一臉尷尬道:“從脈象上看的確如此,但……許是夫人跟子嗣有緣分吧。”
皇帝微沉了臉色,垂眸不語。
大殿一陣靜默,誰也不敢說話。
這靜默最后被蘇青珞打破。
她聲音清脆道:“前往北狄和親乃是為國爭光,陛下的女兒玉陽公主今年二十二歲,一直未曾婚配。此等榮耀之事,想必公主十分愿意為之。”
反正已經撕破臉,不如一爭。
玉陽公主拍案而起:“你大膽!竟敢叫本公主去和親?”
她惱羞成怒,冷笑道,“你就是有了身孕又如何,陸衡之都不要你了,留著孩子有什么意思?打了就是。北地風氣一向開放,想必北狄王并不會嫌棄你。”
蘇青珞沒想到玉陽公主會如此喪心病狂,竟然當眾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她下意識看向皇帝,從他臉上竟然看出幾分同意的意思。
連她有了子嗣都不肯放過。
只有皇帝公主的命是命,她們普通人的命便不是命嗎?
蘇青珞雙手微微握緊,幾乎就要克制不住心里的氣憤。
眼前忽然有一節藍色衣角閃過。
虞世清撩開衣擺,跪地沉聲道:“臣請陛下開恩,蘇氏不能去北狄和親。”
連他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虞世清也替蘇青珞說話?
皇帝冷聲:“你又有什么理由?”
虞世清道:“因為蘇氏腹中的孩子,是臣的。”
大殿之上,一片嘩然。
蘇青珞霍然一震,轉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虞世清。(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