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古玩,最主要的前提是鑒別古今真偽,憑借的就是眼力。無論是出土還是傳世的古玩,唯一識別的方法仍是靠“眼”來觀察。要練就一雙‘眼’可不簡單,非但要長年累月的觀察,更要懂得觀察入微。而觀察的同時,又要對歷史和各時期的工藝有深刻的了解。有了這兩樣,算是步入鑒寶的門檻了。
但凡是酷愛收藏古玩的人,多多少少都對鑒寶有一些心得。因此,聽說沈傲也會鑒寶,周正的興致就來了。
沈傲比周正的水平高好幾個檔次,他不但會鑒寶,更為‘造寶’,偽作古玩是他吃飯的家伙。而要偽造古玩,就不止要懂得鑒寶了,更要對古玩的歷史細節不能有絲毫的錯漏。除此之外,各個時代的工藝、用料也極有講究。
比如某樣世界知名的唐三彩,要復制它就先要了解它的歷史細節,任何有關它的歷史記錄都不容錯過,譬如某某時期被什么人收藏,某某時期被人摔碎一角,某某時期隨某人入土。之后就是選料,唐朝的工藝水平如何,用料如何,風氣如何。諸如此類,都必須考慮進去。
沈傲是造假高手,自然是不怕周正的試探的,哇,若是堂堂沈傲鑒定不出古董,傳到后世同行耳朵里還不要笑掉大牙?
不過每一次鑒定前,沈傲都不敢掉以輕心,此時他捋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將書桌上的硯臺端起,一雙眼睛開始在各個細節處逡巡。
鑒別硯臺,首要是看,這個看主要是看其紋理、工藝、品相、銘文,硯臺的年代已經有些久遠了,材質暫時還看不透,但是工藝卻是極好,有一股開闊的風氣,硯臺的邊緣圓滑,應當不是漢晉時期的作品,那個時候的工藝水平雖然有了極大的進步,但是還沒有到這種水平。推算下來,硯臺的年代應該是在五代末期隋朝初期。
硯臺底下并沒有銘文,由此推斷,這應當不是供應宮廷或王侯的硯臺。做工如此細膩卻又是尋常百姓家的硯臺,倒是少見。
沈傲頓時來了興趣,輕輕用手指在硯底一彈,一種沉重的木聲傳出,很渾厚。沈傲笑了笑,便確定這應當是端硯,端硯與歙硯并稱為天下名硯,以石質堅實、潤滑、細膩、嬌嫩而馳名于世,用端硯研墨不滯,發墨快,研出之墨汁細滑,書寫流暢不損毫,字跡顏色經久不變,好的端硯,無論是酷暑,或是嚴冬,用手按其硯心,硯心湛藍墨綠,水氣久久不干,有"哈氣研墨"之說。
而端硯的聲音是以木聲為佳,瓦聲次之,金聲為下,方才發出的木聲,說明這端硯的材質極好,價值不菲。
沈傲放下硯臺,開始踟躕。這個硯臺很奇怪,明明價值不菲,工藝精湛,卻又沒有銘文,除了宮廷王侯,誰又有這樣的財力來制造使用呢?許多歷史往往是從古物中發掘,而古物又可以為歷史引為旁證,這就是古玩的魅力所在。
越是存在疑惑,沈傲就越是興致高昂,此刻仿佛一下子忘了國公的存在,負著手,眼睛并沒有離開硯臺,口里卻是喃喃道:“硯面凹陷,想必用硯之人是個飽學之人,紋理也非常平順,那么磨硯之人想必是個女子,力道輕柔,且具有相當豐富的磨硯經驗。”
推斷出這個,沈傲更感到疑惑,既然是這樣,那么硯臺的主人應當是個貴族,且身份相當的高貴,若是窮人,磨硯自然是親手代勞,男人的力道大,不會有這么平順。可若是一個磨墨經驗相當豐富的女人,那這人應該是個奴婢,一個專門為主人磨硯的奴婢。
隋初奢靡之風未開,當時的隋文帝甚至連馬車都舍不得用。上等的極品端硯,再加上專門磨硯的女婢,這一切都可以證明它的主人具有相當大的權勢,富可敵國。那么,為什么沒有銘文呢?解釋不通,既然家世如此高貴,按常理,銘文是必須的,任何一個大府邸的器具都會刻上銘文,以顯耀身份。
除非……除非這個人想刻意低調,在政治上遭遇了某種猜忌。這種猜忌很有可能是致命的,讓他事無巨細,都不敢有絲毫的逾越。
沈傲隨即苦笑,說不通啊,又沒有在銘文上刻什么禁語,有什么好逾越的,除非這個人杯弓蛇影,或者是……
“是了。”沈傲狂喜,眼眸一亮,自言自語的道:“隋朝初期,我竟把這個時期忘了,沒有錯,就是他。”
沈傲總算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見周正笑吟吟的捻須看著自己。這個眼神,很曖昧,意味很深。
這是怎么回事?沈傲頓時有點兒背脊發涼,左右四顧,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自己竟是坐在了國公的太師椅上,而國公則被自己‘趕’到了一邊,喧賓奪主啊。
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傲連忙從太師椅上站起來,道:“公爺恕罪,沈傲真是萬死。”
周正笑吟吟的道:“人生在世,難免會有喜好,有喜好就有癡迷,有癡迷自然就忘了禮儀,我又豈能怪罪,說起來我從前……咳咳……”
周正面上微微一紅,說不下去了,很是尷尬。心里想:“我和一個后生晚輩說這個做什么?”
周正是把自己引為半個知己了,一來沈傲雖然做事不計后果,可是很得他的心意。二來沈傲是陳濟的徒弟,讓周正另眼相看。第三就是周正發現他與沈傲之間竟有共同的喜好,方才沈傲的言行是絕對裝不出來的,看他那鑒定硯臺時的各種動作,就已證明這后生是個老手。
人生在世,知己難求,周正的心思變化的極快,竟是差點要把自己從前的糗事說出來,好在及時住口,否則這面子就掛不住了。
沈傲笑吟吟地道:“莫非國公也曾有過我今日的孟浪嗎?讓我想想,國公位高權重,在尋常人面前倒也沒有什么,若我猜的沒有錯,應當是官家請公爺去鑒寶,公爺一時無狀,一定是做了很尷尬的事。”
周正哈哈的笑,沒有否認,是默認了,便饒有興趣的道:“這硯臺你品鑒出來了嗎?”
沈傲篤定的道:“這是隋初時期的極品端硯,材質以鸚哥眼為主,最令人稱奇的是鸚哥眼中竟呈現出翠綠色之色,只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十個來。”
周正連連點頭:“一點也沒有錯,只是這硯臺的來歷是什么?”
沈傲微微一笑:“本來中上等的硯臺大多都有銘文,唯獨這一方硯臺卻是沒有,要猜出它主人的身份,難度只怕增加了百倍千倍。公爺這樣考我,很讓我為難。”他先賣了個關子,隨即慢悠悠的道:“好在我對隋初時期的歷史有一些了解,與這硯臺相互印證,終于想起一個人來。”
周正眼中滿是期許,連忙道:“你說。”他是個內行,自然明白沈傲的話并不假,尋常的人能看出古玩的材質、品相、年代就已經不容易了,更何況是在沒有銘文的情況下猜測出處,沈傲若能說中,那么其水平只怕足以與汴京幾個鑒寶大家比肩。
沈傲道:“陳叔寶,公爺,不知我有沒有猜錯。”
周正拍案而起,大喜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竟是被你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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