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區修整師

第三章 弘時的往事

那是一張比女人還艷麗的臉,蒼白得毫無血色,眉眼如畫,朱唇輕啟。嚴初心直愣愣地盯著他,倒不是被他的美色勾走了魂,而是,這張臉太過熟悉了!

他站在那兒,一副孤立無援的模樣,他呢喃著,聲音低得只有腳邊的初心聽得到。盡管聽不懂他的話語,但她能感知他內心的悲傷。

中年人越說越激動,干脆從位子上躍起,沖到他跟前,舉起手來作勢要打,他撲通跪在了地上。初心看到了他眼中的決絕,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這樣的他,太過陌生。

他們真的看不見她,她像一個旁觀者看著這狗血的一幕,為什么自己會做這樣一個夢?

初心這才想起要站起來,趴得久了,有些腿軟,差點再栽倒,掙扎起身的時候背后有人扶了她一下。

初心又喜又驚,鼓足勇氣轉過臉,竟是艾弘時。

“你,你……你怎么在這?”她看看身后的弘時,再看看跪著的與弘時極像的清朝人,十分困惑。

到底哪個才是真的艾弘時?亦或者兩個都只是自己內心臆想出來的?

“跪著的人是我,站在你面前的也是我。”

“別逼我了,我都快瘋了,你們都是假的,都是我心里的幻象!”

眼前的弘時咬了咬唇,表情痛苦,說道:“初心,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我的身份。你相信我,這確實是一個夢,但它不屬于你,這是我的夢境。”

“啊?”初心實在沒理清其中的枝節。

“初心,你相信我,我不是你臆想出來的,是你進入了我的夢境。”弘時兩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好好看清楚自己。

初心又想了一遍,好像明白了一些。

“等等,那跪著的這個到底是誰?”

弘時自嘲地笑笑,答道:“就是我,一個自作多情以為阿瑪會傳位給自己,最后還被削籍除帶的皇長子啊。”

初心覺得信息量實在太大,若眼前這一切都是她臆想的,她腦洞真的太大了。

“那站著的這男人又是誰?”

“他就是我的阿瑪。”

“好吧,現在演的是清宮爭儲大戲是么?”

弘時聽出了初心語氣中的嘲諷,她大約還是認為這是自己的夢境,不過這樣也好,他也可以毫無保留地告訴她真相。

“初心,你愿意聽我說么?”初心被他眼中的柔情俘獲了,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不過我跑了那么久,腿酸,要不我們去外面坐著講。”

初心拉著他出了夾道,在殿內張望,看中了正中的龍椅,說道:“走,我們在那兒坐一會。”

弘時猛的甩開她的手,往后退了幾步,表情有些驚恐有些排斥,忙擺手:“不行!不能坐,這可是謀反篡位的罪名。”

初心錯愕于他激烈的反應,看了幾眼那椅子,說:“這么大張,不坐浪費,這是個夢而已,你何必那么在意?”

見弘時執意不肯,她只能靠著龍椅席地而坐,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他過來。

弘時依她的樣盤腿而坐,躊躇了一下,小心地靠在了椅檐,臉上露出了小小的滿足感,緩緩說出了自己塵封的往事。

最初我要的不過是自由。旁人都覺得好笑,身為一個皇室子弟,還想奢求自由這種東西?

我從小便是個愛闖禍搗蛋的,小的時候,額娘、阿瑪都覺得我活潑可愛,待大一些了,卻開始嫌我不務正業。

阿瑪對我向來嚴厲,我時常覺得是否因我非嫡子,但搬入宮前的日子還是逍遙快活的。想必阿瑪對母親是有些感情的,一連生了我們幾兄妹,大阿哥早夭、二阿哥早亡,姐姐下嫁,他的情感也寄托在了我這個長子身上,但他從未好好表達過。

我看出了阿瑪眼中的野心,他想討瑪法(爺爺)的歡心,對術士的話言聽計從,找了我們這些兄弟的八字來,最終看中了我異母的弟弟弘歷的那一份。他把八字呈給瑪法看,也希望父憑子貴,幫他繼承王位。那時,弘歷12歲,我19歲,已完婚生子,瑪法和阿瑪對他的偏愛令我難免會失落。

我和阿瑪的隔閡大概自此而起,我一方面為了自己長子的身份卻被冷落感到顏面難存,一方面也對阿瑪不擇手段的繼位野心頗為不屑。八叔素來疼愛我,九叔、十叔對我也好,和父親的冷面相比,我和他們似乎更親。當然,一切未塵埃落定時,我也繼續在王府里扮演自己風流不羈的皇孫角色。

事情來得很突然,瑪法猝死,皇子們的明爭暗斗總算告一段落,我和阿瑪在儲位之爭的看法上卻是相左的。阿瑪繼位,攜全家搬入紫禁城,他讓已成家的我一同住入,還耗費很大精力為我擇師,在我眼里,是一種暗示,但事實證明,這不過是我一廂情愿的想法。

但一次次,阿瑪毫無顧忌地傷我的心。那年秋天,是瑪法的周年忌辰,阿瑪沒有去景陵致祭,而是派了弘歷代其前往。而一年后瑪法的“再期忌辰”,又是弘歷前去。我的疑慮完全被證實了,阿瑪的理想繼承者并非他的長子,而是庶出的四子。

我的自尊心作祟,在對儲位的幻想完全破滅后,在怨恨與嫉妒心理的雙重作用下,我徹底倒向了阿瑪的反對派,我更同情阿其那(叔叔)的遭遇。阿瑪自然不會饒我,他對我的忤逆恨之入骨,我的直率也令他害怕。

額娘身邊只剩我一個孩子了,她怕我和阿瑪的關系越來越緊張,屢次勸誡我要忍,不要有非分的念想。她就是這樣,不氣不爭,任由人借勢爬到我們頭上。但她也怨,不怨阿瑪,竟怨我的不成器。

我百口莫辯,我想要的不過是自由,他們卻不給。待我明白枷鎖無往不在,身邊又有人不斷吹風,我便等著做皇儲。如今一切都破滅了,我怎會不恨呢?那龍椅并非我畢生夢想,但本該我有的,為何要硬生生奪去呢?不過是因為我說了幾句實話,替阿其那抱怨了兩句,阿瑪便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最后一次深談,我們不歡而散,阿瑪說我斷不可再留于宮廷,令我去當阿其那之子,與我斷了父子關系。我不覺得自己有錯,在阿瑪眼里,便是執迷不悟,不改前嫌,干脆將我從玉牒中除名,交于皇叔約束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