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周榭四更天就起了——其實她這半宿也都沒睡好。

她娘舀了本畫冊子給她看,她臉紅得不行,娘也不自在——好吧,當爹娘的總在兒女面前表現得特別正經。可是這生孩子過子……總有些事兒是避免不了的。周大還得守著女兒,確定她看了,不但看了還看懂了。又給她講兩句,總之就是別害怕啦,眼一閉就行……劉書昭看著也是個溫存體貼的……

周榭的頭低得都要埋進口了。

周大咳嗽一聲,心幸好就這么一個寶貝閨女,這種活罪不用受第二次了。當年她出門子,是她嫂子跟她的這些,嫂子的臉比她的臉還紅呢。

可是眼下大兒媳婦沒過門,她也不能放心讓別人來跟閨女這些,為難就為難這一回吧。

這么一想,周大就感傷了起來,生理教育變成了母女依依不舍,不過那本冊子周大沒有帶走,就給閨女掖在了一邊兒桌上的包袱里頭。然后若無其事的跟閨女繼續話。周榭也看到她娘給她塞東西,但也裝著不知道——

嗯,母女一起揣著明白裝糊涂。

周榭在娘家的最后一晚,是既感傷,又尷尬的這么過了。大概是心太復雜,又沒敢多喝水——請來給她梳妝的婆子是提前來的,怕喝多了水臉腫腳也腫的不好看。

周榭做了好幾個夢,一會兒夢見了成親,到處都是一片紅通通的,新郎就在眼前,看不清臉,可是心里知道就是他。他伸手來拉她,她一慌要躲,夢就斷了。后來又做了其他的夢,甚至還夢到有個娃娃沖她喊娘。她心里又是歡喜。又是疑惑的——她什么時候生的娃娃呢?又恍惚覺得自己是生了個娃娃。

就這么著到了四更天,沒用人喚周榭就醒了。

然后就是一通的忙亂,周榭只自己刷了牙,其他事兒全是別人來做的。絞臉的時候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心給了紅包這婆子下手還這么狠,要是不給,那不得把臉皮給絞下來啊。

上了粉再描眉涂胭脂,周榭的表妹在旁邊嘻嘻哈哈的逗她話。周榭怕一動這粉就撲不勻了,只敢嗯,啊。好,可不敢笑也不敢大動。

新娘子要矜持,起碼這迎親、拜堂的子里得矜持。不然能被人一輩子的嘴。比如,你知道老劉家那兒媳婦嗎?成親那天樂得咧著嘴哪,沒羞沒臊的……

端著矜持對周榭來一點兒都不難,跟段夫子學了前后兩年的時間,雖然她覺得自己悟沒有又林好,可是怎么裝樣子。她覺得自己學得比雙林好。

想到又林——沒她在邊兒,周榭總覺得少了點兒什么。

本來呢,以她們倆的關系。又林是應該來陪她的。這會兒邊這些嘰嘰喳喳的小姑娘沒個是周榭貼心的。但是又林今天卻不能來。

她現在不能算娘家人,算是婆家人了。她要是這會兒過來,那可是于禮不合的。

而今天周榭被劉書昭迎了去,就要上船回東潭了,趕得緊,只怕兩人連好好話的功夫都沒有。

一想到馬上就要離了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家去完全陌生的東潭,變成劉家人,周榭心里就沒底。

婆家再好,終究不是娘家。劉書昭再溫存再踏實,他現在對她來還是很陌生的。

外頭鼓樂吹吹打打的鬧得很。可是周榭打心底里覺得那些擾得人心煩。都是虛的,鬧給旁人看的。她心里的凄惶沒人可,被那吹打聲襯得越發無助。

蓋頭一蓋,她的眼睛就發,眼淚忍不住的就要往下掉,忍都忍不住。

劉書昭今天也是一的大紅。可喜慶了!那帽上簪了兩朵茶碗口似的紅花——也有地方用紅纓子蘀代,總之是一個象征一個意思。幾個同窗好友還有表兄表弟們齊哈哈地向他道喜,連詞兒都是事先好的,一人一句絕不重樣。從鸞鳳和鳴一直恭喜到子孫滿堂,劉書昭笑得臉都酸了人,一直拱著手作揖致謝。

陸伯榮就是這時候見著的朱慕賢。

對這位朱少爺的大名,陸伯榮這兩天可算是如雷貫耳了。人他是見過,但是當時也沒覺得有什么了不得。書生多了,可能考出功名做官為宦的了了無幾。現在人人都夸著朱慕賢,連李家人也是一樣。對于他……卻沒有太多的關注。

陸伯榮一點不傻,他能咂摸出味道來。他現在享受的還是表親待遇,遠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女婿的禮遇。

對朱慕賢他印象不深,上次見過一面,不過是點頭之交。現在卻隱隱帶了點自己都沒發覺的敵意,怎么看怎么挑剔。

不過也真讓他挑剔出點毛病來。

這小子眼窩發青,無精打采的。雖然今天是來賀喜順便幫襯兄弟的,可是一杏色長衫只襯得臉色黃黃的,好象得了大病一樣。

陸伯榮琢磨,上次見他沒細看,現在看著怎么是副病怏怏的樣兒?

果然人常文弱書生什么的,很是有道理。這書生就是手無縛雞之力,外頭光鮮里頭虛。

他可不知道朱慕賢這兩天遇著了什么事兒。劉書昭是注意到了,可是他今天是主角,一點兒功夫都抽不出來。還是一起來的謝岳也看著了,瞅著沒人小聲問他:“你這是怎么了?”

朱慕賢也低聲:“沒事兒,就是這兩天有點著涼。”

謝岳:“可別大意了。雖然這會兒天已經暖和了,可是晚上還是冷。再剛考完試,精氣虛耗太多。我前兩天還請大夫看過,開了個方子補養呢。要不回來我把方子也給你抄一份兒,你看看合不合用。”

朱慕賢就是心再低落,也不會在今天掃大家的興。他打起精神:“我沒事兒,再家里有許多人看著呢,天天變著法兒的補我,哪還用得著另外再喝補藥。”

謝岳也笑了:“這倒是,你家里人自然也上心的,倒不用我多事。”

德林跑前跑后的象只活猴兒一樣,又林好不容易把他逮著,一個不小心,又讓他偷偷溜了。家里這幾年沒有這樣鬧過,也難怪他這么興奮。

在月圓洞門前頭,又林一手牽著德林,一手在他腦門上彈了個爆栗:“不許亂跑,人這么多,小心鞭炮崩著你。”

“我沒去放炮。”德林分辯:“我就是想看看花轎和大馬。”

這個其實又林也有些好奇,但是她又不象弟弟這樣能隨便出去看鬧。

正著話,謝岳他們幾個人從那邊過來。都住的不算遠,以前也見過面,又林大大方方地一一招呼,德林見著朱慕賢就兩眼發亮,活象小狗見了骨頭。

德林已經掙開又林的手,朝著朱慕賢就撲了過去,拉著他就不松開了。

“姐姐,我跟著朱大哥,肯定不會亂跑的,你就讓我去吧。”

“你快過來,別給人添亂。”

又林實在舀他沒辦法。四今天事兒多顧不上,德林現在實在難管的很。當著這么多人,也不能硬拉他過來。

雖然是暮的天氣,朱慕賢這兩天卻一直覺得上涼浸浸的,沒有力氣。德林的小手乎乎的,這么緊緊拉著他,朱慕賢倒是覺得心里也跟著暖了起來。

他:“不要緊,就讓他跟著我們吧。回來保證把他原樣兒給你帶回來。”

謝岳是一眾人里最年長的,笑著:“李姑娘好。令弟也不小了,不會輕易跑丟的。再我們好幾個人一起看著他呢,你就放心吧。”

又林也沒辦法,只能再叮囑一句:“那你可得聽話,老老實實的,別亂跑亂動。”

德林終于得償所愿,樂得嘿嘿直笑。

陸伯榮見表弟只黏著朱慕賢,卻對自己這個正牌表哥不怎么絡,心里頗有點不是味兒。

果然是遠親不如近鄰嗎?這小子倒是會哄人,表妹和表弟待他都不見外。

他朝德林伸出手:“來,我帶你去看馬。”

德林有些猶豫,可是手卻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雖然表哥是自家親戚,但是德林更親近朱慕賢。尤其是是從元宵節看過燈之后,朱慕賢既帶他去看燈,后來又從水里救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那是沒誰比得上。再,朱慕賢又剛考了個案首回來,更讓德林崇拜仰慕。

相比起來,這個表哥平時又見不著,實在不上有多親。

謝岳招呼眾人:“快走吧,書昭他那邊也差不多了,該出門了。新娘子嫁妝可不少,那邊應該已經開始裝船了。”

是的,周榭的嫁妝很不少,一條中等大小的航船裝得滿滿當當的。船就泊在不遠處的橋邊,欄桿上頭都纏著紅綢,船頭還掛著大大的描著雙喜的紅燈籠,一看就知道是迎親的喜船。

呃,今天天氣好冷,手發僵。我的暖手袋不知去哪兒了一時找不著。外頭淅淅瀝瀝的下小雨,感覺濕冷是比干冷要難受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