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將:

問題是,表妹她自己卻不甘于那樣的生活。

朱慕賢很了解她,她打小被縱壞了,大太太憐惜她喪母,朱家的人當她是嬌客,人人都讓著她。有什么好東西她都要先挑,倘若不能如愿,那必定要哭鬧。即使再把東西給她送回去,她也會扔了砸了。

朱慕賢決定明天去跟母親商量一下這件事,由她出面,不管是勸說還是安排,總之都比他出面要合適。或者,給舅舅去封信,由舅舅、舅媽來安置。

俗話說,覆水難收,他和表妹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的。且不說情分,表妹那個不甘人下的性子,真住進家里,必然會惹出是非。再說,她現在名義還是劉家婦,朱家既不是她婆家也不是她娘家,沒有立場收容她。倘若劉家揪著這點找麻煩,甚至于在朝上彈劾攻訐,那都不是沒可能的。

又林已經睡下了,只是睡得不踏實,聽著朱慕賢進屋的聲響,撐著床頭欠起身:“你回來了……”

“別起來了,我洗洗也睡。”看著妻子的眼睛,紅紅的,想必是哭過了。

朱慕賢一瞬間心中滿是柔情。

妻子背井離鄉,在京城她沒有旁人可以依靠。好不容易見著父母和弟弟,自然是百感交集。

朱慕賢去快速的洗了洗回來,在又林外頭躺下。

“兒子呢?”

“剛喂過一會兒,抱去睡了。”又林打個呵欠。別人坐月子都會更顯豐滿,她卻沒胖起來。

朱慕賢有些心疼:“白天喂喂就行了。晚上就讓乳娘喂吧,你瞧你,這些天一個囫圇覺也沒睡過。”

“他認人呢……”又林半是抱怨,半是撒嬌:“就認我。不認乳娘的。”

朱慕賢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撫摩:“今天和岳母大人都說什么了?”

“就說了一些家里的事兒,祖母身子想來不大好了……小弟很是頑劣,娘都管不了他。”

其實。還說起了玉林的事情。

又林問起玉林究竟生的什么病,后事又辦得如何。四奶奶聽她問起這個,愣了一下才說:“你和她倒是真要好。”

又林知道四奶奶對玉林一向有心結,不過人死燈滅,再多的怨懟也該放下。

果然四奶奶的態度很平和,不過說的和又林原來得著的消息也差不多。又林因為還未及笄便夭折,按于江的習俗。不但不能進祖墳,連墓碑都不能立。

活生生的一個人,去的那樣突然,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劉姨娘一直沒有露面——也許她現在這種身份,并不想和舊親戚相認。當然。這親戚關系本來也已經夠遠的。從陸秀云和陸老太太那兒數,已經很疏遠了,更何況她。

不過親家是貴客,接待往來本來也沒有姨娘什么事兒。

這幾天劉姨娘過得也并不好。

韓氏對她既沒有特別苛待,當然也不會對她有什么好臉兒。做妾的,服侍主母是她的本份。韓氏雖然沒有讓她做端水捶腿那些活計,可是主母站著她不能坐著,主母用飯她得在一旁端碗布菜。這些活計劉姨娘也不是沒做過。只是她不甘心。她比韓氏貌美得多,朱長安平時表現出來的。也對她更加憐愛一些。而韓氏讓她侍奉,就是因為嫉妒她。

可是她向朱長安訴苦的時候,朱長安本來的笑容卻一點點消失了。

“你說少奶奶是有意折騰你?”

劉姨娘以為朱長安的不悅是沖著韓氏去,抹著淚說:“妾也知道自己礙了少奶奶的眼,這事兒也怪不得少奶奶……”

朱長安冷冷地說:“既然知道怪不得少奶奶,就該謹守本份。還委屈什么?”

劉姨娘一愣,朱長安已經站起身來抬腳就走了。

怎么……怎么這樣?

不該是這樣啊。

以前她娘這么著撒嬌,男人都吃這套。可是朱長安怎么會是這個反應?沒惱那個女人,倒惱了她了?

她愣了一下神,才趕緊往外追。

朱長安人高腿長步子又大,已經進了正屋的門了。劉姨娘就是心里再急,也不能去正屋把人拉回來。

朱長安進了正屋,韓氏正拆卸簪環準就寢了,看見丈夫忽然進來,韓氏有些意外。

朱長安已經去了西屋了,這個韓氏是知道的。這么突然回來,一定有原因。

“怎么回來了?”韓氏把頭發隨意挽了下,讓丫鬟去倒茶。

“別倒了,都要睡了,喝了茶倒容易走困。”

“不是那樣的茶,是四弟妹娘家來人了,剛剛捎來的茶葉,里頭有茉莉花兒,還有柑橘花芽什么的,說很是安神解乏,睡前喝也不怕。”

朱長安白天出去了,雖然也知道于江來了人,但是并沒見著面。

“是么?聽說李家老爺夫人都來了?”

“還有四弟妹的弟弟呢,個子倒生得高。我原來看四弟妹身量不高,還以為南邊的人都長得小巧呢。”

朱長安一笑:“這個也是因人而異,南邊也是有高個子的。我到于江去過,高個子也見過不少。”

說話功夫茶已經端來了,才一揭開碗蓋,就聞到一股清甜好聞的香氣。

“好香啊。”

“剛讓人沏的,我還沒有嘗過呢。”

見朱長安喝了口茶,韓氏問:“你不是去西屋歇了嗎?”

“不去了。”朱長安說:“趕明得空了,讓府里的媽媽跟她講講咱們家的規矩。”

韓氏就不再問了,夫妻倆品了茶,寬衣安置。

大概是這茶的效用,帳子里都是一片馨香,令人熏然欲醉。朱長安本來沒打算和妻子親熱,可是夫妻倆躺下來說了會兒話,又親親摸摸的調了會兒情,自然而然就魚水歡好。西屋里劉姨娘卻是大半宿都沒睡好覺。天不亮就爬了起來,略收拾一下就往正屋去。

韓氏的丫頭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可劉姨娘受慣冷臉,這點兒事在她來說根本不算什么。她不但來了,還搶著端水盆伺候。

結果朱長安與韓氏昨晚貪歡,今早起得比以往遲了一些。那裝了的銅盆可著實不輕,哪怕只裝了一半,份量也十分可觀。開始為了顯得恭敬,還端得高。后來見屋里總沒動靜,手也舉不得那么高了,漸漸的越舉越低。等屋里終于有了動靜,丫鬟們推門進去伺候的時候,劉姨娘兩只胳膊都累得快沒知覺了。

銅盆里裝的不過是半盆涼水,要用來盥洗,還得再兌熱水進去。提著大銅壺的丫鬟看劉姨娘已經花容失色,好心的說了句:“你把盆放地上,我好兌水。”

劉姨娘心說這一放下,三少爺出門看到的就不是自己一直辛苦的捧著盆了,這半晌不就白辛苦了?

“不用,你倒吧。”

那個丫鬟瞅了她一眼,心想這這姨娘心里頭想的東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也不看看她現在那搖搖欲墜的架式。

另一個丫鬟說:“姨娘讓你倒你就倒,啰嗦什么。”

那個丫只能提起壺來往盆里倒水。

水盆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劉姨娘的手顫得也越來越厲害,水盆開始打起晃來。那個丫鬟嚇了一跳不敢再倒水,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劉姨娘手一翻,大半盆水就這么全扣在她自己裙子上了。

幸好水是兌過的,不冷不熱。可是突然間被這么一潑,劉姨娘失聲驚叫。

朱長安剛起身正系扣子,被這聲叫嚇了一跳,沒好氣地問:“這是誰在外頭?”

有丫鬟趕緊解釋:“劉姨娘不當心打翻了水盆。”

朱長安皺了下眉頭:“她來做什么?”

平時他歇在正屋的時候,也沒見她趕著過來伺候。

母親說的對,這劉氏來路不正,平時不可驕縱了她。不然她越發蹬鼻子上臉,亂了家里的規矩。他也就是在她屋里歇了這么幾天,劉氏就輕狂起來了,敢給主母上眼藥。想到因為她挨的那頓打,朱長安隱隱覺得傷處好象又疼起來了似的。

這當然是錯覺,傷是早就養好了。只不過朱長安覺得為了她挨了打,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面前都失了面子,惹得祖母動怒,父母失望——這個妾納的實在不劃算。

開始的幾天新鮮勁頭一過,朱長安開始回想在杭州時候的事。那姓劉的明明就是給他設了個套兒,搭上一個女兒,其實就是想攀上朱家這大樹。

這個“女兒”的真假,甚至還有待商榷呢。

朱家二房不象大房似的那么亂成一團,大老爺只顧著好色,什么規矩也不講。朱長安雖然也風流,可是他卻很看不上大伯那種作派。

劉姨娘真是委屈到了十分,這會兒一身盡濕,只能趕緊回去換衣裳。等她里外換好了再過來,朱長安已然出門去了。韓氏看著劉姨娘,有些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都是女人,劉姨娘一看韓氏那嬌慵的樣子,就知道昨天晚上兩人肯定親熱過。

“行了,少爺也出去了,我這會兒要去太太那里,你不用跟著我了。”

劉姨娘只能低頭應著。等韓氏從面前走過去,她才抬起頭來,盯著韓氏的背影看了半晌都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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