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陸老太太就安排了一輛榆木馬車把安姨娘悄悄送走了。
大太太尤不解恨,私下里悄悄的使了銀子買通了跟著安姨娘去三里坡田莊伺候的一個仆婦,暗自叮囑她道:“到了那邊你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心里得有個數,總之一句話,別讓安姨娘過的太舒服……”
那仆婦本來就因為跟著安姨娘去三里坡滿心的不愿意,如今收了大太太的銀子,自是滿口應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您放一百個心,奴婢保準不讓她在田莊里過舒坦。”
大太太這才滿意,她要讓安姨娘知道,這就是惹惱他們何家人的后果。
陸二老爺從安家回來的時候已近子夜,彼時安姨娘的馬車也已出了長樂鎮。
吳氏同他說的時候,他也只是微微怔楞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傷感,淡淡道:“她也是咎由自取才得此懲罰,只盼她能早日改過,以后莫再害人。”言畢,便一臉疲憊的歪在了榻上。
吳氏心疼不已,親自絞了熱帕子給陸二老爺擦臉,又命人端了熱水給陸二老爺泡腳。
陸二老爺任由吳氏除下靴子給他泡腳,當熱水浸沒他冰冷的腳踝時,他輕輕嘆息了一聲,開口道:“我知道七丫頭就在安家,但是……她不肯見我,也不肯跟著我回來。”
吳氏聽著陸二老爺的傷感和無奈,她心上一疼,溫言安慰道:“安家畢竟是七丫頭的外祖家,安老太太不會虧待七丫頭的。”
話雖如此,但是陸淑芳畢竟是陸二老爺的血脈。
她就這樣走了,陸二老爺心上一時無法承受。
他方才本可以用強的,強行搜安家,把陸淑芳給帶回來。但是他沒有那么做,他不想讓他和陸淑芳之間的裂隙越來越大。
陸二老爺抬起胳膊壓在額頭,原本芝蘭朗月的模樣如今沾染著塵霜,低低道:“那就讓她在安家吧,住一段日子也許她就想明白了。”
吳氏點了點頭,拿著毛巾替陸二老爺擦了腳,又仔細的替他套上棉襪子,服侍他蓋了棉被,這才說道:“你放心吧,安姨娘那里我會時常打發人去送吃用的,芳丫頭那里得了空我就去看她,畢竟……她也叫我一聲母親,也是我的孩子。”
陸二老爺聞言十分感動,坐起身子握住了吳氏的手,感慨道:“你能以德報怨,實在是難得。”又深情道:“漣雪,你放心,我陸云笙此生再不負你,只要我活一天,我就會疼惜你一天,活一刻,就會疼惜你一刻……”
這樣的承諾讓吳氏震驚不已,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陸二老爺,一時又感動的淚如雨下,嗚嗚咽咽的不知道說什么好。
陸二老爺看著她慌亂的模樣,嘴角微微翹起,溫柔的輕輕拍著她的后背,道:“往后咱們一家子好好過日子。等過了年,好好的給三丫頭尋一門親事,再給杰哥兒和儒哥兒尋個好的西席,督促他們念書上進,你說好不好?”
吳氏流著眼淚連連點頭。
是夜,二人相擁而眠,感情似乎又回到了年輕時候一般。
安姨娘被罰的事情就像是石落湖心,只激起了漣漪,卻沒翻騰出大浪。
陸家一切照舊,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一樣。
只是偶爾有丫鬟婆子聚在一起碎嘴一句:“聽說安姨娘是說話的時候沖撞了老太太,才會被罰……”
“那是她自不量力,不過是個姨娘,她還以為她是誰呢?”
這樣的時候,丫鬟們口中總是會多出幾分奚落和嘲諷,嘲諷一個自不量力最終自討苦吃的可悲姨娘。
陸淑怡聽后只是笑笑,她前世她是別人口中那個可悲的談資,還好,這一世她不是……
卻說當晚何泰得知安姨娘的下場,他只是冷著臉對大太太道:“這點懲罰并不算重,若是在何家,她必死無疑。”
大太太喝著熱茶,只喃喃一句:“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吧……”
何泰皺了皺眉,沒有再說別的。
他心里擔心何昭兒,怕何昭兒醒過來后想起白日里的所作所為會無法面對他,若是她做出極端舉動,他該怎么去勸她?
有些事情埋在心里就好,一旦知道了就是一種負擔。
他現在就感覺到了負擔,極重的負擔。
大太太也是遲疑了許久,她才問何泰道:“……昭兒丫頭她……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世?”
何泰啞然,他沉默了一下。
他的沉默恰恰給了大太太答案,大太太心里翻江倒海,看來安姨娘沒有騙她,她說的都是真的。
她沉了臉,悶著頭喝了一口茶,臉上的表情極難看。
要是安姨娘沒有撒謊,那這事兒可就真的大了。
她冷著臉定定看著何泰,開口道:“我有話問你。”一面叫人關了房門。
何泰不由頭皮發麻。
大太太一臉嚴肅道:“我問你,昭兒丫頭是不是對你……”她掙扎了片刻,實在有些難以啟齒,最后只委婉說道:“你們雖不是嫡親兄妹,但是從小都是吃何家的水何家的飯長大的,在外人眼里,你們就是親兄妹。所以,若是你們的行為有所僭越,外人那些臟水難聽話就會鋪天蓋地的朝著你們身上潑過來,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何泰十分難為情的點了點頭,他聽得出來,大太太已經知道了何昭兒愛慕他的事情,所以她這是在警醒他,不讓他辦糊涂事情。
“你是個好孩子,姑母信你知道輕重。”大太太見何泰點頭,她就跟著松了一口氣,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那你對昭兒丫頭……”
何泰立刻頭搖成了撥浪鼓,斬釘截鐵道:“姑母,昭兒只能是我的妹妹,一輩子都是,我對她絕對沒有半分的邪念。”
他臉上的浩然正氣讓大太太長長吐出一口氣,大太太抬手捶了捶胸口,額上竟然沁出了冷汗,足可見她方才擔心的不行。要是何泰真的對何昭兒有特別的心思,她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就好,這就好,姑母真是為你懸了一顆心。”大太太臉上總算有了笑意,她謹慎道:“但是安姨娘同我說了,她說昭兒喝下去的藥并不足以控制她的心智,所以,她對你的所作所為,也是她由心而發。”她擔憂道:“你從前知道不知道她對你的心思?”
何泰悵然,搖了搖頭:“她的心思我從來不知。”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