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晚了,尚奚舟想著妹妹一路舟車勞頓還沒有好好休息,便沒有拉著她繼續說話,把人送進了房間便轉身離去了。
尚宛妗神情有些懨懨的,倚著門看著尚奚舟往院子門口走,尚奚舟一回頭正對上尚宛妗有些茫然的眼神,便止住了腳步,朗聲道:“元娘,你快進屋,別吹了風。”
尚宛妗喉頭一緊,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見尚奚舟站在院子里看著她不肯走,只好轉身進了房間,等錦書關了房門,尚奚舟這才抬腳離去。
澍荷和澍香在看到尚宛妗回來時,便去了廚房打洗漱用的熱水,屋子里只有尚宛妗和錦書兩人。
尚宛妗興致不高,屋子里便安靜得要死。錦書有些心疼這樣的尚宛妗,忍不住就想說些好聽的話來逗她開心,便道:“小姐也有十幾年沒有見大少爺了,到底是血緣親情,大少爺護著小姐這門心思,倒比別人家的兄長還要更甚幾分。”
尚宛妗不說話,卻抬了抬眼皮子。
錦書知道她在聽自己講,繼續道:“蘇大少爺已經很心疼小姐了,大少爺心疼起小姐來竟一點也不輸于蘇大少爺。他們兩人若是見了面,說不定比誰都能說到一起呢!”
尚宛妗聞言一動,正要借著這個話頭多問問那蘇大少爺的事情,誰知錦書竟沒有給她插話的機會。
想到大少爺在漱春院門口說的話,錦書心里直打鼓,她也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便向尚宛妗跟前湊了湊,小聲道:“小姐,大少爺說要分出去單過,還說要把你也接出去,那咱們要跟著大少爺走么?”
被她這么一攪和,尚宛妗也沒有了打聽蘇大少爺的心思,嘴角抽了抽,頗有些哭笑不得:“哥哥是說等他掙了功名,還沒有影兒的事情,你倒是操心上了。”
這么一說,她自個兒心里倒是琢磨上了。她想著自己因為沒有了娘親,不被尚家人待見,可哥哥是尚知章唯一的兒子,多多少少跟自己是不一樣的。所以之前她從沒起過串掇尚奚舟撇開武威侯府的心思。
今晚這么一鬧,她才發現,尚知章比她以為的還要昏聵,這武威侯府的爵,不襲也罷。尚奚舟既然有自己建功立業的壯志豪情,她作為妹妹,也該往這方面激勵他才是。
這才是她與武威侯府撇清關系的唯一辦法。
“那咱們到時候要不要跟大少爺走啊?”錦書不死心,還在尚宛妗耳邊問。
尚宛妗心思一收,正色道:“錦書,我知道你是個知分寸的,只是這事茲事體大,哥哥的心思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日后我們兄妹的日子都艱難了。剛剛那話,不管哥哥是隨口說來安慰我,還是真打定主意,你都當未曾聽過,此后再不可提起了。”
錦書素來穩重,此時尚宛妗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她哪里不知道厲害,當下忙點了頭,賭咒發誓說自己不會多嘴。
尚宛妗對于錦書的性子也有幾分了解,因此點了點頭,不再敲打她。
錦書找了個玉制的九連環給尚宛妗解著玩,自己在尚宛妗裝衣裳的箱籠里面翻檢出一套干凈的褻衣,拿了方布包著,放在自己懷里捂著。
尚宛妗皮膚有些嬌貴,火烤過的衣裳,若是貼身穿了,身上會起紅色的疹子。錦書這會子捂著,等尚宛妗洗漱完了穿,正好暖烘烘的了。
錦書手里一有事情做,就拿這九連環打發尚宛妗,尚宛妗解了這許多日,也有些煩了,便隨手放在桌子上,看錦書用方布包自己的褻衣。
“下次別這樣捂了,拿個裝酒的葫蘆,裝了滾水,放上去燙一燙就好了。”
錦書笑道:“今兒個這么晚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葫蘆,婢子才想出這么個法子。”遲疑了一下,又道,“小姐,婢子冷眼看著,今兒個晚上老夫人倒是站在小姐一邊的。如今新夫人還沒見門,老夫人管著侯府的中饋,夫人不在了,小姐勢單力薄,該和老夫人打好關系才是。”
說著看了尚宛妗一眼,繼續道:“婢子有些不明白,小姐怎么對老夫人那么冷淡,反而對二夫人示好?”
她這話是真心為尚宛妗的,所以尚宛妗并不惱她。
只道:“她今晚哪里是跟我站在一邊,不過是她現在管著武威侯府,怕外面傳出武威侯府的小娘子不好的話來。你且記著,這侯府里面,真正吃人的,不是顧姨娘,也不是尚宛儀,更不是還未進門的新夫人,而是老夫人!咱們不可得罪了她,也不可與她走太近!”
想了想,又提點了錦書一句:“你也覺得二夫人被老夫人管得死死的,沒有與她結交的必要?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這武威侯府她才是真正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咱們跟她交好,說不得有一天還得靠她救咱們的命呢!”
上輩子尚宛儀欺負她,顧姨娘冷落她,新夫人不屑搭理她,她便費勁了心思討好尚老夫人,想得她的提拔,日子也可過得好一些。誰知尚老夫人竟然為了幾百兩銀子,做那皮條客的勾當,讓陸展沉看到了她。
這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頭的人!
錦書不知道尚宛妗曾經歷過什么,所以對于尚宛妗這話,錦書有些難以理解。小姐跟她一樣,明明都是剛從彭州來的,之前從沒有與老夫人和二夫人接觸過,怎么就得出了這么個結論來了?
只是尚宛妗是小姐,她是丫鬟,縱然心里不解,她也不會去質疑尚宛妗。忙把尚宛妗的提點記在了心里。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澍荷和澍香就端了水進來,于是便撇開先前的話題,說起別的事情來。
澍荷一邊給尚宛妗擰毛巾,一邊對尚宛妗道:“沈嬤嬤吹了風,病倒了,之前本來還想去松鶴堂伺候小姐,被婢子攔下來了。婢子想著,沈嬤嬤身上發著熱,若是傳染給主子了可怎生是好,便叫她這幾日不許近前伺候。”
這段日子沈嬤嬤伏低做小,在澍香澍荷面前都不敢硬氣,所以澍香澍荷慢慢的也能使喚沈嬤嬤一二了。
尚宛妗想起昨日沈嬤嬤被人弄昏丟在她房門前的事情,只怕是受了風,又擔驚受怕,所以感染了風寒。
便道:“明兒個找個醫婆給她看看,眼見著要過年了,我屋里事情也多,你們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少不得她來。”
見尚宛妗關心沈嬤嬤有限,澍荷微微有些高興。她以前可沒少受沈嬤嬤的氣,如今沈嬤嬤不得尚宛妗待見了,才有了些轉變,她可不想再變回之前那樣子了。
臨睡前,尚宛妗對錦書道:“明兒個一早,你去常青院打聽一下,那裁縫是上午來還是下午來,問好時間,咱們也好上一趟街。”
錦書應下了。第二日一大早果然親自去了常青院打聽。昨日尚老夫人為尚宛妗“討了公道”,常青院的丫鬟下人們以為大小姐是得了老夫人的臉,所以并不怠慢錦書,幾個小丫鬟拉了錦書去小茶房里面烤火吃點心,老夫人跟前得臉的丫鬟親自進老夫人房間幫忙問話。
尚老夫人正站在窗前拿了顆開了口的榛子逗鸚鵡,聞言,微微一哂,撇了撇嘴道:“你去跟她說,是下午來。”
丫鬟答應著去了,尚老夫人對著鸚鵡道:“又是一個眼皮子淺的,不過是兩身衣裳,生怕誰賴了她的。”
然后又想到尚宛妗光派了丫鬟來問裁縫的事情,并沒有親自來給她這個祖母請安,心里不由得一陣不痛快。
到底是沒有親娘教的孩子,就是這么沒規沒矩!
尚老夫人正嫌棄著,忽然見自己身邊的越嬤嬤進來稟報:“老夫人,二小姐來給您請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