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雷澤諾夫點了點頭,隨后一指七號囚犯:“我是主動申請負責巨龍作戰的,就是因為我要來華夏找到你。盡管過去的幾十年間,所有人都裝作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我非常肯定你一定躲在華夏。”
七號囚犯有點尷尬:“你聽我說……”
“沒什么可說的。”雷澤諾夫打斷了七號囚犯:“我知道你的故事,我也很清楚你做過什么,但你知道我的故事嗎?”
七號囚犯更加尷尬:“我……對不起,不知道……”
“那么我來給你講一下。”雷澤諾夫用雪茄沖七號囚犯點了點,說道:“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叔叔,本來是海軍非常有前途的軍官。你叛逃的時候,我才剛剛出生,結果一夜之間我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克格勃找上門來,我父親當場被宣布解職,然后全家被送去了東西伯利亞的奧伊米亞康。你知道奧伊米亞康這個地方嗎,在雅庫特自治共和國,是全世界最冷的地方,比北極和南極都要冷。冬季最低氣溫能達到零下五十二度,把鋼鐵放在戶外,用不了都都會變得像冰塊一樣脆,踢一腳就會踢碎。”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
“我在奧伊米亞康長大,在我童年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一旦有人死了沒辦法處理尸體。活著的人要在地上點上一堆篝火,持續燃燒好幾個小時,讓泥土松軟下來,然后把篝火推到一旁,挖開泥土把死人埋葬下去。《圣經》里說,地獄是由火焰和硫磺構成的,不,我認為地獄就是奧伊米亞康的樣子。”頓了頓,雷澤諾夫一字一頓的道:“在奧伊米亞康那些年,我們所遭受的痛苦,可不是一句對不起能過去的。”
七號囚犯沒說話,倒是蒼浩插了一句:“不過你還是活下來了!”
“這是親人重逢,我不希望有外人發表意見。”雷澤諾夫惡狠狠瞪了一眼蒼浩,又對七號囚犯說道:“很幸運,我父親因為有文化,在軍隊又搞過管理,所以成了那里的一個小頭頭。我母親因為還在哺乳期,多少受了一點照顧,甚至還能讓我接受教育,就這樣一晃好幾年過去了。本來我以為,我們一家就這樣在奧伊米亞康永遠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克格勃的幾個高官找到了我。”
蒼浩不理會雷澤諾夫的怒火,問了一句:“他們哪一年找上你的?”
雷澤諾夫還真回答了:“一九九零年。”
“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們告訴我,我的家庭所遭受的一切,僅僅是因為我的那位堂兄背叛了偉大的事業。現在我面臨選擇,或者我的家族永遠被埋葬在奧伊米亞康,或者我出來做點什么彌補我堂兄犯下的罪惡。”冷冷一笑,雷澤諾夫深深地說了一句:“我必須讓我的親人離開那個該死的地方,他們有權力過更好的生活,我當然選擇了后者!”
“也就是說,一九九零年,你加入了克格勃。但一九九一年舊蘇就解體了,克格勃跟著也完蛋了……”蒼浩有點奇怪的打量著雷澤諾夫:“你為什么要給克格勃陪葬呢?”
雷澤諾夫突然變得狂怒起來:“如果不是因為我這位堂兄的背叛,克格勃又怎么會失敗?!”
蒼浩冷笑著問:“那么你們全家這些年在奧伊米亞康遭受的苦難,難道不是克格勃造成的?”
“如果不是我這位堂兄叛變,我們又怎么會這么痛苦?”雷澤諾夫指著七號囚犯,近乎咆哮著喊道:“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大排檔的老板聽到這句話,投過來驚訝的目光。
蒼浩咳嗽兩聲,提醒雷澤諾夫:“你最好小點聲,想殺你的人太多,你最好別暴露自己!”
雷澤諾夫根本不理會蒼浩,繼續斥責七號囚犯:“如果當初不叛變,我的家庭會在那種鬼地方生活那么多年嗎?當你叛逃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難道你忘記了這個世上你還有親人?”
七號囚犯愴然長嘆:“對不起……”
“你的背叛更是導致了我們事業的失敗!”雷澤諾夫眼珠布滿了血絲:“你的罪惡,百身莫贖!”
根據雷澤諾夫說的這些話,再加上七號囚犯之前提供的線索,所有這些事情的時間線就清晰起來,一段塵埋許久的真相呈現在了眼前。
一九八三年,七號囚犯在克格勃邊防軍管理總局局長位子上,向華夏方面投誠。
一九八六年,華夏與M國開始“和平典范”計劃,這意味著世界各國通力合作打擊克格勃,而這個時候雷澤諾夫一家已經淪為奧伊米亞康的囚徒。
到了一九九零年,克格勃一些高層面對內憂外患,意識到末日將至,于是找到了童年時期的雷澤諾夫。
原本蒼浩覺得,雷澤諾夫沒有理由成為契卡的人,但從另外一個角度去看,這事其實很容易理解。克格勃就是要把雷澤諾夫培養成自己人,然后將來讓雷澤諾夫去對付自己的堂兄。
固然,七號囚犯從沒有見過雷澤諾夫,也談不上太深的感情,但血緣關系畢竟擺在那。克格勃的這一計不可謂不陰毒,讓親人互相之間殘殺,蒼浩覺得這已經超出人類道德底線。
蒼浩就算不用問也能知道,雷澤諾夫從小到大接受了怎樣的洗腦教育,必定對七號囚犯充斥著滿腔的憤怒,對契卡抱有高度忠誠。
從雷澤諾夫說的這一番話能聽出來,雷澤諾夫把家庭悲劇全部歸咎七號囚犯,而且蒼浩從中還聽出了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我要是沒說錯,有你這種遭遇的人,應該不止一個!”
雷澤諾夫乜斜著蒼浩:“你想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說,當年克格勃找到你,把你培養成為他們的人。既然他們對你能這樣做,完全也可以這樣對其他人,我要是沒猜錯,當年克格勃應該準備了很多接班人……”蒼浩掏出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沖著雷澤諾夫吐了一個煙圈:“換句話說,克格勃準備了一條后路,正因為你們這些人的存在,他們才能夠重組為契卡。”
“我們的前輩很有智慧。”雷澤諾夫等于是承認了蒼浩的這個推測:“因為埋下了我們這些種子,所以克格勃能夠再次生根發芽,是不是讓你們感到很失望?”
蒼浩聳聳肩膀,沒說話。
“我可以給你們講點機密,契卡是由克格勃的邊防軍管理總局演變而來,我這位堂兄當年就是就職于邊防軍管理總局。”雷澤諾夫看著七號囚犯,充滿了無比的怨恨:“我成為克格勃之后,就被送到了邊防軍管理總局工作,因為我要用自己的努力彌補我這位堂兄犯下的過錯。”
“我得告訴你,聽說了這些事之后,我并不感到失望,而是感到可怕。”蒼浩說著,又沖雷澤諾夫吐了一個煙圈:“你的這位堂兄,只是在微妙的歷史關頭,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當然,他的行為傷害到了你的家庭,但真正造成你家庭悲劇的,仍然是克格勃。”
“你懂什么!”雷澤諾夫義正詞嚴的說道:“既然我堂兄犯了錯誤,自然要有人承擔代價,那也就是他的親人。很不幸,我的家庭剛好是他的親人,這很倒霉……但如果是我遇到這樣的叛徒,肯定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也會株連九族,傷害無辜的人?”
“有的時候血統就是一種罪惡。”雷澤諾夫冷冷一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蒼浩點點頭:“你說的這句話非常重要。”
雷澤諾夫一愣:“你不會認同我的觀點吧?”
“當然不是。”蒼浩緩緩搖了搖頭:“正因為你們可以用血統去迫害別人,所以你們最后垮臺了,而你絲毫不為這種必然的歷史結果感到高興,而是頑固的要維持下去,這是一種病,得治!”
雷澤諾夫一字一頓質問道:“你說我有病?”
蒼浩反問:“你愛上了自己的迫害者,這還不不是病?”
雷澤諾夫看著蒼浩,似乎想要發火,過了一會,卻是感慨的搖了搖頭:“你只是一個不值錢的雇傭兵,你無法理解我們事業的偉大意義!”
“沒錯,我就是一個草根,我不懂你所謂的狗屁大道理。我只是認為,幸福的生活意味著,在不違反法律和社會道德的前提下,我可以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可以自由表達我對事物的觀點和看法,卻不會因而獲罪。”微微一笑,蒼浩深深的道:“這就是說你們的狗屁偉大事業根本不是我所想要!”
“那又怎樣?”雷澤諾夫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為你可以阻止我們?”
蒼浩聳聳肩膀:“試試看!”
氣氛驟然變得緊張起來,原本雷澤諾夫是針對七號囚犯,如今卻要跟蒼浩燃起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