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平王容戟繼位半月之后,晉安君容朗一封奏疏自請與其母親秦夫人離開王都凰安,擇日去往南陵封地。
容朗來廷侯府向容弦辭行的時候,容弦正在聽楓閣前院中撫琴。
容朗笑道,“王兄倒是悠閑得緊。”
“如今王兄我是上不了戰場,進不得朝堂,若這樣還不能悠閑,那還要怎樣才能悠閑?”
容朗淺笑,“想必王兄也應該已經知消息了,我此番前來,是來與王兄辭行的。我與母親,明日便會離開凰安,去往南陵封地。”
容弦凝眉,點頭道,“已經知道了,如今局面,我也不勸你留下,只是,為何走得如此匆忙?”
容朗淡淡一笑,“其實也不算趕,如果不是這幾年父王的身體狀況一日不如一日,我和母親都擔憂父王身體不敢離開,不然其實早在三年前,我和母親就有離開凰安去封地的打算了。”
容弦點頭,“也好,離開了凰安,過得大概還舒心些。”
容朗淺笑,“是啊,這里是有些人向往的王都,卻也是很多人想逃離的囚牢。”
聽楓閣外有隱隱的嘩嘩聲響起,窗欞上的布簾搖搖晃晃。
容弦側頭看了看窗外,道,“又起風了。”
容朗淺笑著淡淡搖頭,“春天有暖暖的春風,夏天有炎熱的夏風,秋天有涼爽的秋風,冬天也有凌冽的冬風;并不是起風了,而是這凰安城的風,就沒有停過。”
容弦也笑,“是啊,風不曾停過,想來,只怕也停不下來了。”
容朗拿起身前茶杯,拿開蓋子放到嘴邊淺淺的抿了口,眉毛頓時一跳,又抿了一口,笑道,“好茶啊王兄,我往常來你這里怎么抿嘗到過!”
容弦拿起茶壺替容朗重新沏滿,笑道,“是一天前二......陛下賜下來的,四弟有幸,第一次泡就喝到了。”
容朗神色微微一頓,沉默了半餉,才抬頭看著容弦道,“今后與往日不同了,任何時候,王兄自己小心些。”
容弦淺笑點頭,“我知道,也會的。”
容朗母子離開凰安后不久,容弦忽然下令羽凌衛轉移出凰安城,并暫時分散隱蔽蹤跡,會在適當的時候以暗令召回。
這一切太過平靜了,他說不上來,但是心里不安。
而且很快,他的不安也就得到了證實。
九月十一日,五千宮衛突然包圍廷侯府附屬私林。
他們在林中整整搜尋了一日,然后搜出了五百副絕好弓弩、一千柄軍用槍戟,兩百副精軟鐵甲……
暗訓私軍、屯積兵器、意圖篡位謀反,這是他們給出的罪名。
容弦靜靜坐在楓林入口處,看著那些從林里不停往外搬“罪證”的宮衛,輕笑道,“昨晚才搬了整整一夜,現在又再要搬一遍,實是在辛苦大家了!”
可笑的是,其中竟然還有愚蠢之人回了一句,“小的們職責所在。”
容弦只淡淡一笑,搖頭轉身而去。
其實也真是難為這些小兵小將了,想來如果他們事先知道羽凌衛到底有多少人的話,恐怕也不至于要搬來這么多了!
兩日后,罪召頒下來。
容弦以叛逆之罪,被處以削除侯爵,沒收田邑,流放瀛州。
黎笙兒飛書鄴國求助。
信鴿能飛出得廷侯府,卻不要妄想飛得出凰安城。
廷侯府府被查封那日,容弦正停坐在府后入林處靜靜望著那片參天密林,楓葉已經有了淺淺黃色。
“還是,不要紅了……”
黎笙兒轉過身,“夫君說什么?”
容弦含笑著搖頭,“沒什么,笙兒,我還是那句話,回鄴國吧!瀛州遙苦,那不是你適合去的地方!”
黎笙兒突然卻笑了,“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叫我笙兒!”
“你完全不必一定要跟著我受這樣的苦。”
黎笙兒搖頭,“不,不會,我相信父王一定會幫助我們的!”
容弦搖頭,“如今朔鄴兩國都已經忙于與東越姜國的戰爭之中,你父王再如何,也不可能花太大的精力在這樣的事情上,何況,你難道一直認為你放出去的消息到得了鄴國嗎?你錯了,它連這凰安的城墻,都越不過去!”
“當然可以!我的信鴿,誰敢攔?!”
“別自欺欺人了!”
“我說了可以就一定可以,你愛怎么認為怎么認為!”
宮衛統領許重從外走上來,對了容弦禮貌性的行了禮,“您該上路了!”
“小人得勢!”黎笙兒掃了一眼許重,冷諷道。
許重神色不動。
容弦驅著輪椅轉身隨許重離開,出了廷侯府門,一輛陳舊簡陋的馬車已經等候在那里。
“請吧!”許重伸手指。
黎笙兒憤怒地抬手指著那輛馬車,“這,難道就是你們為殿下準備的嗎?”
許重低頭,靜默不答。
容弦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我朔國與東越大戰已過兩月,副總督青洛乃我故友,此一離去就已是千山萬水,恐及再不能相見,我這里有書信一封,待青副總督大捷歸朝時,望許統領能替我轉交一下。”
許重平靜接過,“末將會替殿下帶到的。”
容弦含笑點頭,“那就多謝,我行動不便,有勞許統領扶我上去了!”
“殿下請吧!”
黎笙兒看著容弦慢慢走近馬車,許重將他扶了上去,然后把他的坐椅放置到了后面,面上凄苦一笑,轉身吩咐自己的陪嫁侍女子縈去找筆墨來。
子縈回來后,黎笙兒讓她呈到馬車里去,她對著馬車喊道,“你說的對,此去瀛州路途遙苦,所以夫君,我還是就不去了!”
馬車中的容弦聞言輕笑著,提筆揮下一紙休書,落字:容弦。
他把紙筆遞交給子縈,“拿給公主殿下吧!”
子縈接過,回交到黎笙兒手里。
黎笙兒緊緊握著,沒有打開,什么內容,已經不重要了!
容弦,你不仁于我,我卻做不到不仁于你。
你一定要等我。
我回來之日,必定是你從瀛州歸朝之時。
許重下令上路,馬車便漸漸遠去。
隨行是二十宮衛,與其說是護衛安危,不如說是押解扣送。不過也沒什么區別了。
瀛地千里崎路遙,
寇草常出半山腰。
只道命來無命歸,
子規啼月幾人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