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姨娘在白氏手底下過活,自來小心翼翼,從不生事,也從不管閑事,平日里也是這樣囑咐蘇如音的。
但蘇如音并不聽生母馮姨娘的話,她因自幼跟在蘇如繪和蘇如繡的身邊,所以很是滋長了一些野心,馮姨娘對此很是憂心,但也毫無辦法。
前一陣蘇如音本欲嫁達官顯貴,不想弄巧成拙反而與一介白衣許佑安有了首尾,這事傳到馮姨娘的耳邊的時候,馮姨娘甚至有些高興。
許佑安雖然是一介白衣,但許家祖上也是書香門第,即便如今落魄,但許佑安也是得了三皇子青眼,并時常被三皇子帶在身邊的,將來未嘗不能有官身。
甚至因為如今的身份,只能娶蘇如音為正妻——馮姨娘自己妾室出身,卻也并不想自己的女兒也做旁人的妾室。
所以無論蘇如音如何的惱恨,馮姨娘也只悉心安慰她,惹得蘇如音大罵馮姨娘無用。
但馮姨娘也沒說什么,她以為蘇如音也同她一樣認命了,萬不想后來蘇如音會去尋蘇如錦的麻煩。
這也沒什么,左右事情都已經完了,上至老夫人,下至白氏,都已經罰過了她的女兒。
馮姨娘認為,已經被許配了人家,且這人家也不是什么達官顯貴,更犯不著招了誰的眼的蘇如音,只要安安分分的在府上待上兩年,嫁予許佑安也就是了。
可不曾想,她們不曾招誰惹誰,旁人卻主動招惹了蘇如音。
話已至此,馮姨娘還是能聽得出來蘇如錦的意思的,“從來都曉得夫人心狠,但我以為她到底也是看著音姐兒長大的,再怎么拿音姐兒當一枚棋子,也不會就這樣讓音姐兒殞命也要陷害大姑娘罷?”她心中悲憤如廝,嫉恨如廝。
“你作為白氏的陪嫁,跟著白氏一同長大,難不成還沒看透她?”蘇如錦笑馮姨娘的天真妄想,“想當初我母親同她做閨中密友的時候,也未曾想過她會搶了自己的夫君,并費盡心機的置我于死地吧?”
馮姨娘當然明白,自己女兒的性命在白氏的眼里什么都不算,但她還是很心痛,是她這個做母親的無用,為什么沒能多勸一勸蘇如音,讓這個女兒離白氏遠一點呢?縱使女兒不聽但也聊勝于無罷,說不得就不會有今日禍事。
“我親眼所見,領著我與四妹妹去更衣的那個婢子親手將四妹妹給推入水里,我欲救四妹妹,但被他們給壓制住,硬生生的看著四妹妹呼救卻無能為力,最后徹底沒了氣息,然后她們才叫了人過來。”
敘說蘇如音死前這一幕無疑對馮姨娘來說是另一種傷害,也正因為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才令馮姨娘心中恨如蝕骨。
“我女兒的死,白氏是主謀,白家的所有人都是幫兇,我好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馮姨娘直將尖細的指甲深入到自己的肉里,仿佛覺不得痛一般。
蘇如錦一時之間有些羨慕蘇如音,這么個四妹妹再不懂事,終究也有一個費盡苦心皆為她的母親。
而她呢?
蘇如錦對母親幾無映象。
她其實是見過母親的,幼年時未嘗不曾偷偷的跑到西面的小佛堂前,對著那個身著縞素的女人叫“母親”,如今仿佛有些癡迷的對她說:“你抱抱我好不好”。
對面的女人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渾身皆數是生人勿進的氣息,然后說:“我不是你母親。”
蘇如錦那時候“哇”的一聲就哭了,后來被云嬤嬤給領了回去,從此往后,她再也沒有說要去看看母親的心思了。
甚至她與許佑安成婚的時候,其實她知道,那個女人曾在最隱秘的角落看著她出嫁,但蘇如錦強制著讓自己不要看過去。
她告訴自己,你已經長大了,即將成為一個妻子、甚至母親,不再是以前那個渴望娘親親自己、抱自己、哄自己睡覺的無知小兒了。
她的心里其實對大云氏,是有些恨意的。
而今被馮姨娘的一片愛女之情所勾起來的,竟然恍惚還有那么一絲渴望。
蘇如錦將這么一絲渴望給硬生生的壓制了起來。
“是啊,我們都無能為力,誰讓她是當家夫人,主宰我們的生死,但起碼我們都還活著,便總能做些什么不是嗎?”她這樣安慰馮姨娘。
馮姨娘本身也不是那等輕易便絕望的人,剛剛不過是一時失態罷了。
馮姨娘摸了摸兩頰上的淚珠道:“正是大姑娘所說那樣,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日久天長的,總是能讓那等劊子手付出代價的。”
蘇如錦面上泛起柔和的笑意,她復與馮姨娘說:“之前祖母剛剛病愈的時候,三皇子等人說要來看望,轉頭三妹妹的臉上便不好了,之前我去到三妹妹的院子里頭看了看,里頭有一株魚尾葵,會使人過敏,想來便是因為這魚尾葵,才讓三妹妹面上有瑕罷,也不知是何人送與三妹妹的,因為我不得三妹妹待見,倒是不好與她說,馮姨娘多少也是看著三妹妹長大的,不妨好心告訴她一聲。”
二人在這方面倒是有著出奇的默契,馮姨娘因此就忙道:“大姑娘一片好心,我定回去就與三姑娘說,就是不知是何人這樣心狠。”
外頭有腳步聲傳來,馮姨娘登時一個激靈,扯住蘇如錦的衣領子,二人便撕打開來,蘇如錦是姑娘家,自然不及馮姨娘有力氣,因此自然更加狼狽一些。
鎮北侯與白氏進來后,忙令人將她們兩個給分開。
白氏名為叱責,實為替馮姨娘開脫道:“你到底也虛長了錦姐兒這許多歲,平日里也不愛生事,卻與錦姐兒生的什么仇什么恨,要這般的對錦姐兒。”
馮姨娘便哭訴起來,“前幾日的時候可是夫人告訴我的,說四姑娘是因大姑娘而死,我既是為人母的,又怎么能就眼看著大姑娘逍遙,而我的四姑娘卻不見天日。”
白氏臉色頓時一陣白一陣青的,她責怪的看向馮姨娘。
馮姨娘登時改口道:“不,不是夫人說的,是我猜測的。”
白氏臉色依然不好,她甚是有些恨鐵不成鋼,覺得好歹也是自己提攜了這么多年的姨娘,怎么就這般無用,連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都不知道。
而臉色更為不好的則是鎮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