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在宴會還沒開始的時候,蘇如錦便與端敏郡主坐在了皇后的一側。
當景帝攜著月貴妃而來的時候,看到蘇如錦,明顯怔愣了一下。
蘇如錦與端敏郡主起身跟著底下的婦人們同時像皇上行禮問安。
景帝讓眾人平身,又獨獨叫住蘇如錦道:“前些日子云姐姐去了,你也別太傷心了。”
諸命婦包括月貴妃都很是驚詫,毋庸置疑,在景帝的心中,大云氏究竟是不一樣的,但私底下喚大云氏為“云姐姐”也就罷了,公然這樣喚卻有失帝王身份。
所以在景帝的心中,這大云氏究竟占幾何呢?
月貴妃心中一沉。
蘇如錦回道:“多謝皇上的關心,臣女不勝惶恐。”
“別這樣見外,朕喚你母親一聲‘姐姐’,你便跟朕的孩子是一樣的。”景帝又溫聲說道。
聽到景帝這話,月貴妃先是松了一口氣,既是將蘇如錦看作小輩,那便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
但隨即心中又是一沉,今上如今膝下唯有月貴妃所出的一個女兒,如今卻將蘇如錦給看作自己的女兒,那豈不是威脅到了她的懷柔的地位?
月貴妃趁著景帝心思不在她這兒的這一會兒工夫,于是與身邊侍人耳語了一番。
半刻鐘后,忽蘭王子姍姍來遲,他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愧疚,上殿之后便道:“方才睡得過頭了,一時竟是來遲了,還請皇帝陛下贖罪。”
他一身風塵仆仆,桃花眼中卻透著一股漫不經心。
只要他犯的不是什么大錯,景帝很樂意通融這位忽蘭大王子,是而景帝道:“今日原就是為了迎接你而舉辦的宴會,總是要你暢快才是。”
并令人賜了專座給納蘭真,是在景帝左手第一排處,正好與蘇如錦坐在正對臉。
今日到底與那日不同,所有貴婦并貴女們都沒有帶著帷帽,是露出真面容的,因而納蘭真很容易看到這些人的真面目。
不由感嘆天朝真是美女如云,這份美不似忽蘭女人那般蠻,又不似南朝女子那般柔,是介于二者之間的。
其中尤以他對面的兩個女子為最——正是端坐著的蘇如錦和端敏郡主。
他尤愛前者,是那種一瞧著便奪人眼球的美,令人視之驚艷,至于后者,則顯得有些過于平凡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同他那日里在街上撞見的那個女子極為相似。
納蘭真有片刻猶疑,他那日所碰見的女子分明是鎮北侯府家的姑娘,可按理侯府姑娘不應該是坐在這處的。
但他向來是不習慣于將疑問給掩藏在心底的人,于是就向景帝問道:“這位姑娘是”
他正指過去,就見著對面的人一時間竟是沒了。
納蘭真忍不住眨眨眼,最后將自己的疑問給咽了下去。
他忽對景帝說:“沒什么,我想去如廁。”
景帝便忙讓人帶著他過去。
納蘭真當然不僅僅是去如廁,而是想去找找那女子,他方才見著有一抹靛藍色的身影,似乎正是方才那女子。
蘇如錦剛剛喝了些湯水,頓覺腹中隱隱有些疼痛,皇后見了,忙令人給她倒了熱水,然后她就有些想如廁,于是皇后又著身邊的小內侍領著她去尋茅廁——這處別宮島嶼眾多,一般人很容易就走丟了,于是皇后還專門囑咐了幾句。
然而當蘇如錦被這小內侍給帶著七扭八拐剛走到茅廁所在處的時候,那小內侍轟然倒下,不省人事。
蘇如錦身子有些僵硬的轉到后頭,然后就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許佑安,或者說如今應該叫他“許公公”。
許是進宮以來的這些日子不好過,總歸許公公很是憔悴,一雙眼睛陰郁的可怕。
許佑安說:“縣君,別來無恙。”
可以說那一場宮宴是二人各自人生中的分水嶺,許佑安從一介白身進宮凈身成為萬千不起眼中的太監中的一個,而蘇如錦則一躍成為景帝親封的賢貞縣主。
“我與你本不相熟,何談別來無恙。”蘇如錦如是說,她一邊往后退去,“你有今日,不怪我。”
許公公道:“那怪誰?怪懷柔公主?怪我自己?大抵是這樣罷,所以當剛剛月貴妃令奴才將縣君給推到那一汪深不見底的池水的時候,奴才悠忽間就轉了心思。”
“縣君,也許你不信,可奴才的心中確確實實的是有著你的,奴才可以枉顧月貴妃的命令,換一個宮女替作您,將您給私藏起來,往后便只有我們兩個雙宿雙飛”
蘇如錦覺得眼前的許佑安大抵腦子有些毛病,他本奉月貴妃的命令要害她,只因轉了心思,欲留下她一條命,她就要對他感恩戴德?
需知她本來可是前途無量的郡君!
“這樣嗎?只不知你是何時對我轉了心思,總不能繼續用從前的那套說辭來敷衍我。”這地方她不熟悉,又是如此深夜,身邊也沒個人幫襯,終究是小命要緊,于是她只能盡力與他周旋著,同時她的眼眸也不斷的看向四周。
“你不會懂得。”許佑安這樣說:“我對你,大抵是在日漸的相處中動心的罷。”
蘇如錦越發不解,但她本就對這些已經不甚感興趣。
可許佑安依然兀自說道:“原以為你不過是我漫長人生中向上攀登的一枚棋子罷了,可直到知道你沒了的時候,方知我的心中是有你的,只是尋常你一直都在我身邊,我察覺不出來罷了。”
他頗有些苦澀的回味著那已經離他有很久的過往。
蘇如錦聽到他這話,卻忍不住瞇了瞇眼睛,嗅出了一抹不同尋常的味道。
她與他是相處過,可那是上一輩子的事了。
她原打算不與他再有交集的,倘若不是他主動湊上來的話?
所以他也帶著上一輩子的記憶嗎?
心存愛戀?平常的時候并察覺不出來?倒是有意思。
“既是如你所說,你作甚么還要聽著懷柔公主的陷害于我,被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前做的那些事情!”蘇如錦犀利問道。
許公公頓時有些啞然。
要怎么說呢?
他的心里是有她的,可又不是完全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