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時歸

第一百一十九章:

從許多年前蘇老夫人為了鎮北侯的將來,而匆匆將鄭氏許配給張參將的那天,鄭氏便知蘇老夫人也許并不若面上表現的那般疼她。

但鄭氏總歸只有這么一個倚靠,是以面上自來對蘇老夫人這個姑母表現的是極親熱的,眼下自然也是極是感動道:“論理我也不過是姑母的侄女,合該沒有姐兒們跟您親近的,但侄女卻也只有姑母一個親人了,姑母能這樣說,我已是很高興了。”

蘇老夫人又復摸了摸鄭氏的手,以示安慰。

“老身知道你自來對當初大云氏頂替你嫁給侯爺一事耿耿于懷,連同對錦姐兒也心懷怨懟,倘若你如今還不過是侯爺名義上的表妹也就罷了,可你如今卻是侯爺的正室夫人,所思所想而非是自己的利弊得失,而是整個鎮北侯的利弊得失,否則你便是下一個白氏。”

提到白氏,鄭氏也不禁正襟危坐,“可難不成就讓兒媳當真看到那小東西得意?”鄭氏究竟忍不住復又問說。

蘇老夫人目光閃爍了一番,“她是鎮北侯的孩子,亦是鎮北侯府的棋子,她嫁的好了,對鎮北侯府也有益處,對你也有益處,對你往后的孩子更有益處。”

說到這里,鄭氏便忍不住動心了。

“只是我這身子,也不知究竟還能不能懷上,能不能再給侯爺生個男孩。”

蘇老夫人以為她是想到了前一陣她懷上孩子并因白氏給她喝了斷子藥之緣故而流了的事情,因蘇老夫人并不知當時鄭氏并沒有懷孕,不過是假借著這名頭陷害白氏罷了,是以也很是遺憾。

“你身體底子好,老身再訪名醫給你開個方子,好生保養著,總是會有機會的,畢竟你也還年輕呢。”蘇老夫人這樣說。

又道:“再者,從前三皇子之所以備受侯爺厚望,是因為他有著月貴妃這個備受寵愛的母親,自己本身也受寵愛,再者今上唯獨他與太子兩個兒子。”

“但如今月貴妃已然失寵,三皇子在今上面前也不過平平,未來倒是不可知,故蘇如錦嫁給了三皇子,倘若三皇子得勢,她便是我們鎮北侯府一枚有用的棋子,倘若三皇子未能得勢,甚至失勢,那么她就是一枚棄子。”

說話間擲地有聲,頗顯冷漠,卻讓鄭氏心安。

“故你有這么個與錦姐兒置氣的功夫,不妨一面與她培養好感情,一面生個你與侯爺的孩子來的緊要,也許以后錦姐兒還能替你的孩子鋪路呢。”

經由蘇老夫人一番勸解,鄭氏是徹底的放下了與大云氏、蘇如錦先前的那番恩怨,誠如蘇老夫人所說,鄭氏有那么個與旁人置氣的功夫,還不如用在生個她與侯爺的孩子,鞏固自己的地位來得緊要。

蘇如錦回到自己的房里,與云嬤嬤說起自己被擄之后的事情,并提出自己的疑問說:“那時我觀這位老者與父親差不多同齡,并口音也是我們這兒的,故而大膽猜測,并得到了他的認可,只是后來似乎他提前得到了消息,知道郡王帶人過來了這些,然后匆匆撤了,我就是疑問,這位老將軍究竟是誰呢?”

“我到底年紀尚輕,對許多年前的人和事究竟是不怎么了解的,云嬤嬤究竟見多識廣,不妨替我想上一想。”

云嬤嬤倒是認真的想了想,一壁兒的又問蘇如錦,“其實大姑娘已然被救了出來,往后也不會與這人再有任何交集,做什么費勁的想這些?”

“嬤嬤此言差矣。”蘇如錦就道:“誠如嬤嬤所言,將來的事情誰都說不準,不定呢,凡事多聽聽、多看看總是好的。”

云嬤嬤倒是極認同蘇如錦這言論的,其間也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情,“從前北朝有兩大鎮國神,其一便是姑娘的外祖母,鎮國公是也,其二么,便是鎮國大將軍,鎮國大將軍原是鎮國公手底下的一員大將,后來因著出挑的謀算能力,逐漸引起了先帝的重視,后先帝提拔鎮國大將軍,原是想著削弱鎮國公的力量的,但不想鎮國大將軍卻是個知道感恩的,自來視鎮國公為首。”

“而我們北朝也因為有著老國公和鎮國大將軍的存在,往來無不利,一方面南朝人恨毒了這兩人,另一方面,南朝皇帝也想將這兩人招至麾下。”

“當年的事情,老婦不過是個內宅嬤嬤,自是并不知道詳情的,但隱隱約約的似乎聽到,當年是坐牢國公先撤軍,鎮國大將軍駐守南疆,后來老國公沒了,也再沒人聽過鎮國大將軍了,大抵鎮國大將軍是投了敵?”

當然這也只是云嬤嬤的猜測罷了,多的她也不知道的,畢竟是軍國大事,有很多還是國家機密。

蘇如錦的心里大抵有了些數,究竟有小三天沒能好好的休息了,用了晚膳,并沐浴更衣之后,蘇如錦美美的睡了一覺。

三日后,是忽蘭使者離京的日子,蘇家七姑娘蘇如蘭頂替蘇家二姑娘蘇如繪與忽蘭大王子一同離開京都,去往忽蘭。

對于蘇如蘭離開一事,蘇家的大家長們也還罷了,究竟他們自來不將女孩子當成一回事,倒是白氏,頗為不舍。

雖說三個女兒當中,白氏放在蘇如蘭身上的精力是最少的,但那到底還是她的孩子。

于是白氏頗為囑咐了蘇如蘭一番,蘇如蘭一一都給應了。

蘇如蘭又與白氏道:“究竟忽蘭的人不似我們這邊,我聽人說那里的人都直爽,說話不會藏著掖著,也不會有那許多小算計,令人防不勝防,我又素來乖巧,從來不主動生事,想來應是沒什么的,故而您也別為女兒操心了。”

“倒是母親,雖說現在瞧著落魄點,但起碼不招人眼,往后就這樣安分點,究竟父親唯一的男嗣是您生的,這一點是鄭氏永遠都比不上的。”

說到這里,蘇如蘭頓了一頓。

白氏卻沒蘇如蘭那樣的樂觀,“誰知道以后鄭氏會不會有孩子呢,她這些年不過生了個女兒,身子虧損有限,這么多年又精心細致的保養著,要生總是能生下的。”

白氏還有話沒說,那就是雖然從前她有給鄭氏喝避子湯,究竟沒多久就被鄭氏給發現了,想來也沒多少用處。

只剛想到這里,就見著蘇如蘭唇角詭異的勾了勾,“這些母親就不用擔心了,相信母親的,不論她再怎么努力,生不出來孩子就是生不出來,這人只要虧心事一做多,上天都是會給她懲罰的。”

一時白氏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小女兒了,頓時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想到先前蘇如繪所說的。

蘇如繪被忽蘭大王子給送了回來,然后不過幾日,卻主動要了蘇如蘭,在蘇如繪心里,自然覺得是自己這個七妹妹心思深沉,故意引誘忽蘭王子所致。

白氏當然是不信的,再怎么聰慧,蘇如蘭也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如今白氏竟有些信了,心不在焉的應了聲。

后來蘇如蘭卻主動要去見蘇如錦,蘇如錦聽了,有些猶疑,到底無事,便也去了。

“大姐姐快請坐。”蘇如蘭從去年身體才開始抽條,現如今已經瘦了好多,但臉上還是肉肉的,顯得十分可愛。

如今小大人般的請蘇如錦坐下,倒讓人心生好感。

“哎,說來這還是我頭一次與大姐姐這樣面對面的,就我們兩個人這樣單獨坐坐,就可惜,以后卻沒這樣的機會了。”她似十分感嘆道。

蘇如錦便道:“卻也不一定,如今北朝與忽蘭交好,往后你將忽蘭大王子給哄的高興了,說不得他會讓人帶著你多回來幾趟看看家人,更甚至他自己陪著你過來倒也不一定。”

“哪里有那么容易,再怎么說忽蘭和北朝也隔著幾千公里,按著最快的速度也需得個把月才能到,往后我還能不能回來都不一定呢。”蘇如蘭卻沒那么天真。

“這一回喚大姐姐過來,主要是想替著我母親曾經的作為向你道歉,誠然道歉沒什么用,但她如今已經落得了那么個下場,往后大抵也不會好上許多,你便高抬貴手,可行否?”

蘇如錦錯愕不及道:“我如今不過是鎮北侯府的大姑娘,再怎么也是白繼母的晚輩,即便心中不滿,又能當真做些什么呢?”

這當然不過是場面上的話,蘇如蘭也沒信,“可依著妹妹看,將來這府上最有作為的大抵還是大姐姐,將來大姐姐但有所求,蘭自然應是,只望大姐姐能寬恕了從前我母親的那些行徑。”

蘇如錦沒再說什么,蘇如蘭便當她是默認了。

就這樣,蘇如蘭便跟著納蘭真離開了北朝。

臨走的時候白氏幾乎哭死了過去,她這一生其實并不算順遂,少年時候喜歡上鎮北侯,奈何有個大云氏光環普照,鎮北侯又怎么看到最最不起眼的那個她呢?

后來好不容易等到大云氏和鎮北侯決裂,她如愿嫁給鎮北侯,但白氏自己心里清楚,鎮北侯從來沒有給予過她一顆真心。

后來她生了一子三女,漸漸的便將重心放在了孩子身上,但她的這些孩子,除了年幼的一子,似乎三個女兒都沒落得什么好下場,尤其是她引以為傲的二女兒。

后來白氏便就病了,病的厲害的時候都不怎么認得清楚人,府中便沒人將她當成一回事了,人們記得的只有夫人鄭氏。

蘇如錦回來的第三日,三皇子便上門來探望,他的到來令鎮北侯府眾人受寵若驚,究竟三皇子不是頭一次來鎮北侯府了,他輕車熟路的先去了蘇老夫人那里,并帶給了蘇老夫人最喜歡的盆栽,惹得蘇老夫人極是開心。

“三皇子也不提前與老婆子說上一聲,早知道,老身便讓錦姐兒過來候著你。”蘇老夫人遺憾的說道,遂要令人將蘇如錦給喚過來。

三皇子忙道:“老夫人且慢,先前父皇為我與大姑娘定了親,往后我與鎮北侯府便是一家人,一家人還需那么客氣的報備做什么?”

蘇老夫人笑意更甚,她從前只因三皇子的身份而對這后生維持著面上的喜愛,如今嘛,卻覺得這三皇子雖為皇子,卻十分的會說話,一點也不介意捧著她這侯門老太太,自然便更喜歡了幾分。

“再者,我也是知道先前大姑娘受了驚,想著這時候大姑娘正是要人陪的時候,故才想著要過來的,自是要我親自去大姑娘那里,哪里能勞煩大姑娘呢?”

說罷又小心翼翼的問說:“大姑娘她沒事罷?”

蘇老夫人雖然并不大喜歡蘇如錦,但這是蘇家的姑娘,看到自家的姑娘這樣的招人惦念,雖然這份惦念很有可能并不是如三皇子面上表現的那樣,但蘇老夫人也還是很與有榮焉的。

“身體上沒什么大礙,不過到底這孩子被我們從小嬌慣著養大,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老身聽伺候她的人說,這幾天里一直做噩夢呢,倒是不大好。”蘇老夫人就十分擔憂的說。

三皇子聞言面上就一片緊張,“果真這樣,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她一個大家閨秀頭一次面對這樣的事情,合該是受不住的,不妨我現下便去看看大姑娘?”

蘇老夫人自是同意。

三皇子經人引著去了蘇如錦那邊,蘇如錦有提前得到消息說三皇子要過來,并故作不知的躺在躺椅上,一副十分虛弱的模樣。

見著三皇子進了屋子,忙作勢要起來。

三皇子忙道:“大姑娘要是累著,便快歇下,別起來。”

蘇如錦依然堅持著要起來,三皇子便忙攔著,二人糾纏的同時,三皇子不小心就握住了蘇如錦的手。

蘇如錦仿若受驚的小鹿一般,忙往后退了退,并正襟危坐在一旁。

三皇子似也有尷尬,面上染了一層紅霞,站在那里也有些手足無措。

各自緩了一會兒。

蘇如錦才忙道:“三皇子,快快請坐罷,先前不知道你要過來,連杯茶都沒沏,真是招待不周。”

她這樣說了,三皇子便道:“原便是我沒知會你一聲的,沒驚著你便好,我剛才聽老夫人說大姑娘似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