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國色

第六百七十六章 刎頸之交

洛陽府。

現在已是十月,馬上就要迎來冬季。

洛陽左近下了一場連綿大雨,秋雨侵襲,這幾日方才放晴。

趙軍攻下洛陽已有數月之久,眼下洛陽城周邊亦由戰亂之中,漸漸復蘇。洛陽近畿的村落,也是漸漸有了人煙。

“單將軍的兵練得是如何了?”薛萬述問道。

單雄信道:“新兵太多,還只是操練了三個月。自從武試之后,兵部將不少士子都往我們軍里塞,這不是添亂嗎?你我都是帶過兵的,當兵最haode一等是世代軍戶,二等是世代務農的良家子,三等才是市井商販,至于士子讀書嘛還行,當兵就算了,幾步路都跑不動。”

薛萬述道:“話可不能這么說,這些士子都是有經過武試的,至少弓馬騎射都是合格的,他們從軍,假以時日,一定是可用之才。”

單雄信道:“希望吧,這可是陛下的決定,我等雖不zhidao,但也必須遵從行事,現在也只能先練練兵,估摸著明年開春就可以上戰場了。”

“明年開春,我恐怕是等不及了。”薛萬徹搖了搖頭。

“怎么了?”

“有消息說,李唐在川蜀蠢蠢欲動,看來馬上是要對蕭銑用兵了,若是李唐討伐蕭銑,我們則必須南下,襲擾唐軍,打亂他們的部署。所以你是沒有那么多時間來練兵了。”

單雄信聽了摸著下顎虬須道:“你說的對,這倒是有些難辦。”

薛萬述道:“陛下自立了少林寺為護國大寺后,寺內方丈有言。愿意隨時派僧兵為我助戰。雖不知實力如何,但也是一股戰力。”

單雄信道:“如此甚好。我想當初僧兵幫助陛下攻下武關立下大功。想來實力是不差的,何況陛下聽說也是少林弟子呢。”

說到這里。單雄信不免將當初與李重九相識的事情拿出來說。薛萬述聽了嘖嘖稱奇道:“才想的,陛下對將軍一直青眼有加,原來是貧賤之交啊。”

單雄信聽了不免有幾分得意道:“哪里,那時我不過以為陛下是一位年少英雄罷了,卻沒有料到,今日竟君臨天下。”

二人策馬散步了一陣,這時一騎急匆匆奔來。騎馬上之人對薛萬述,單雄信道:“稟府君,將軍。江陵方向急報,李唐以李孝恭為大將,李靖的為行軍長史,兵分四路攻打梁國。其中李孝恭,李靖率兩千艘戰艦,順江而下,已突破了梁軍的荊門天險。”

“李唐終于出兵了!”

薛萬述與單雄信相顧一眼,李唐出兵并不意外,只是沒有想到唐軍居然在秋季多雨之時。強行渡過三峽天險,打了梁國一個措手不及。

“陛下北行前,再三叮囑說李靖此人不可小視。我本待不信,但今日看來。此人確有幾分將才,蕭銑這次恐怕不容易對付了。”

單雄信不以為然地道:“李靖不過一介書生,眼下只是有些運道。不過李唐出兵了,陛下之前囑咐。必須向南進兵,以緩解梁國壓力。看來是我軍要出戰的機會了。”

薛萬述道:“單將軍。眼下兵馬雖操練未成,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出兵了。”

“唐軍在襄城,南陽兩郡兵馬,乃是由廬江王李瑗率領,眼下此人為李唐荊郢道行軍元帥,正率領北路軍討伐梁國。我們眼下至少幫蕭銑拖住李唐這一路大軍了,但至于蕭銑能否抵擋住唐軍,也只有聽天由命。”單雄信如此言道。

說到這里,薛萬述,單雄信二人都是面色凝重。

丹陽。

江淮軍大本營內。

杜伏威正在與眾將升帳議事。

眼下吳王杜伏威,正是一副躊躇滿志的神情。此刻杜伏威已是攻破杭州,生俘仇敵李子通。現在的杜伏威已是名副其實的江淮王。

大堂之上金碧輝煌,重新修飾了一番,杜伏威此刻穿上他吳王的御服。正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一精致的服飾下遮掩幾分杜伏威身上的草莽之氣,更添得有幾分貴氣來。

杜伏威手撫椅背,瞇著兩眼對眾人道:“李唐大舉討伐蕭銑,邀我軍會獵于荊州,諸位怎么看?”

謀士左仙游先道:“吳王,荊襄乃是江淮,揚州的門戶,自古沒有失荊襄,而全東南者。李唐若據荊襄上游,隨時可以順江而下江淮,得隴而望蜀啊。蕭銑眼下就是我們的門戶,斷不可幫助李唐。”

杜伏威捻須道:“可是我對李唐一貫是恭敬,如果不發兵,豈不是讓李淵怪罪于我。如果蕭銑為李唐攻破,李唐不是有了借口,來討伐江淮。”

左仙游道:“吳王之勢力,今非昔比,眼下已據有江淮全境,勢力可于唐,趙兩強,鼎足而三。李淵怪罪于我又有何懼。何況我江淮軍雖稱臣于李淵,卻沒有聽李淵調遣的本分,吳王大可以新破李子通,兵馬疲憊為托詞,李淵也沒有辦法。”

杜伏威聽左仙游之言,緩緩地點了點頭。

“左軍師,這話說的不對。”眾人看去反駁左仙游的是江淮軍大將王雄涎。

“小將軍有何要教我的?”左仙游倒是沒有因為王雄涎直接反駁自己而有所不快。

之所以左仙游稱王雄涎為小將軍,是因為在江淮軍中,二人都是杜伏威的左膀右臂,士卒上下皆稱闞陵為大將軍,王雄涎為小將軍。

王雄涎道:“不敢,只是王某敢問左軍師一句,若是蕭銑全力抵擋唐軍,勝算能有幾成?”

左仙游沉默半天,良久方道:“蕭銑雖有趙軍支援,但趙軍對于荊州之事鞭長莫及。我看蕭銑此次勝算不足兩成。”

王雄涎聞言點點頭又道:“李唐為了征討蕭銑,連年于川蜀操練水軍。梁國若敗,唐軍水軍順流直下侵略江淮。我軍又有幾成勝算呢?”

左仙游額頭有汗水滲出道:“小將軍,若是唐軍入侵江淮,我們大可向趙軍求援。”

王雄涎道:“左軍師也是明白人,怎么不知國家存亡,焉能系于他國身上的道理,何況趙國皇帝是什么人,狼子野心之輩,若是求助于他,不亦于與虎謀皮。”

王雄涎看向杜伏威言道:“吳王。眼下蕭銑敗勢已現,梁國滅國只在旦夕,我軍不如配合唐軍攻打梁國,若是得了荊襄部分為緩沖,再穩守江口,未必不能守住江淮。只要唐趙勝負一日沒有分出,我軍猶事有可為。”

杜伏威撫掌大笑道:“說得好,沒有辜負這幾年,爹的一番栽培。”

王雄涎道:“多謝吳王夸贊。”

杜伏威點點頭看向下首的輔公佑道:“輔伯!你就辛苦一趟。率軍南下。”

輔公佑的言道:“諾,吳王。”

杜伏威站起身來,狠狠地道:“若是我能早兩年得到江淮,今日怎么會看李淵。李重九二人臉色,說來都是李子通,沈法興二人可惡。我今日就要殺了李子通。一泄心頭之恨。”

王雄涎道:“吳王,李子通不過如狗一般的人。殺了可惜,不如將他押解至長安。獻給李淵。李淵大喜之下,必然更是相信我們。”

杜伏威聽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若你不是我義子,我還以為你是李淵在我這里的奸細呢。”

王雄涎神色一變道:“吳王,我一切都是為了你謀劃,絕無半點私心。”

一旁大將闞陵起身道:“吳王,我敢擔保二弟,對你最是忠心了。他絕沒有半點為李淵打算。”

杜伏威哈哈一笑道:“我不過說笑罷了,若是我真信不過這小子,早就派人拿下了。好吧,就依你的話,將李子通獻到長安,真是便宜了這小子了。”

散帳后,左仙游離開杜伏威府邸,來到輔公佑的家中。

二人在府內對坐,輔公佑道:“左先生,這次你收了趙人多少錢,要這般替他們說話。”

左仙游一愣道:“輔公,這話從何說起呢?我怎么會作對不起吳王的事。”

輔公佑冷笑道:“我是拿你當心腹,才私下問你的,若是我真有意害你,早就告訴了吳王。”

左仙游沉默了一陣才道:“輔公,我這也是在為自己多留一條后路,但卻沒有背叛吳王的意思。”

輔公佑笑著負手站起道:“留一條后路,說得好,現在這多事之秋,誰不為自己多想想,不是有句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輔公你?”

輔公佑嘆了口氣道:“我輔公佑小時候替人放羊,那時候吳王家里窮,幾乎餓死,我就冒死將東家的羊偷了接濟吳王。眾人都說我與吳王是刎頸之交,bucuo,我們是過命的交情,至少他在為吳王前是這樣的。”

左仙游聽出了輔公佑的弦外之音順著他的意思道:“是啊,自從吳王為李唐賜姓,封為吳王后,確實變了許多。”

輔公佑道:“當初我就不贊成他向李唐稱臣,封為吳王,自古豈有異姓為王的道理。李淵開得這么高價碼,顯然作給外人看的,日后也作好不容于他的打算。就算吳王沒有自立之心,跟著李淵,將來也是韓信一般的下場。”

說到這里輔公佑頓了頓道:“其實以我們江淮軍今時今日的地位,何必要看任何人的眼色行事,方才你有一句話說對了,而今我們江淮軍的勢力,完全可以與唐趙二國,鼎足而三。”

“輔公?”左仙游失聲道。

“你不相信?三國時候蜀魏二者相互攻伐,吳國偏安于江南幾十年,若非末帝無道,晉朝焉能滅之。我輔公佑為帝絕不遜色于孫仲謀。”輔公佑振振有聲言道。

左仙游到了此刻還不明白,輔公佑的意思,眼下他又有把柄被他抓在手中。當下左仙游毫不猶豫地跪下道:“輔公在上,左某愿意為你效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輔公佑哈哈大笑,將左仙游扶起道:“左兄,今日你就是我輔公佑的刎頸之交。”

左仙游道:“承蒙輔公不棄。”

輔公佑負手道:“眼下你需盡快與趙國聯系,有一件事要你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