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上花濃

第十六章 齊思榮的麻煩

才走出來,就看見陸湛舒展四肢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曬太陽,這么小的石頭,難為他長手長腳的坐那兒居然也不難受,反倒一派輕松,見她出來,對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一次近距離的觀察終于讓明錦看清了他的臉,果然是個普通人長相,眉眼稍顯凌厲,可能是他刻意收斂,看上去只是顯眼,并不像之前那么嚇人,他鼻子直挺,唇色略深,皮膚被曬成小麥色,閃著健康的光澤。

之前那一瞥似乎是幻覺,明錦看著陸湛幽深的眼,里面是一片寧靜,沒有半點硝煙,更沒見一絲刀光,還帶了些溫柔的笑意,被陽光染得亮閃閃的,讓她一時有些迷惑。

那雙黑眸直直的看了過來,眼里帶了一絲詢問,素來不臉紅的明錦忽然覺得臉上微微發燒,慌忙垂下腦袋,對他微微欠身。

“方才春香姑娘帶我到這里休息。”陸湛聲音略嫌低沉,剛強與柔和配合得恰到好處,“有勞姑娘費心。”

“寒舍簡陋,還請多包涵。”明錦斂神垂目,請陸湛進了屋。

江渝還坐在原處,見陸湛進來,也站了起來。

陸湛揚了揚眉,雖然沒說話,但是明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暫住我家的表兄。”明錦匆匆介紹。

“敝姓江,”江渝忽然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對陸湛微微點頭,“江渝。”

“陸湛。”陸湛卻不似他那么緊張,不等明錦多言,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態度輕松自在的像是在自家一樣。

明錦只覺得臉上更紅了,虧得她還一直自詡從不臉紅,今天算是全還回來了,她不敢聽兩人攀談,轉身去取來被褥,用最快的速度將屋子收拾妥當便奪門而出。

一直到第二天,明錦還是覺得丟人,虧她還一直自詡兩世為人,人家沒有費一兵一卒,往那兒這么隨意一坐,就讓她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本著惹不起就躲的原則,明錦打定主意從此見到陸湛繞道走,可罩不住全家人都為他們制造機會,總是有意無意的讓她一轉身就能看著陸湛。

齊氏把她所有的活計都包攬過去,只讓她做陸湛的一套衣服,明瀾也總是擠眉弄眼笑得一臉曖mei,就連陸湛在書房旁觀,傅老爹都一臉正氣的叫來明錦替他研墨。

還有臨戰倒戈的明瑞,他原本還心存芥蒂,一心要鬧出些惡作劇折騰陸湛,也不知道從哪兒抓來一只肥頭大耳的耗子,沒等他放進陸湛被窩里,就被陸湛一手飛刀扎耗子的絕活徹底收服了,曾經對江渝的那點小崇拜霎時煙消云散,從此成為陸湛門下忠實走狗,成天纏著陸湛要求學這一手。

江渝很酸葡萄的對明瀾表示,明瑞這年紀的男娃都由衷崇拜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體力勞動者,這是生理構造決定的,等他年紀大了就會知道這段時期有多么幼稚和可笑,被明瀾笑話了好一陣子。

這一點同時也困擾了老太太。

陸湛實在是太能干了,并且他的能干確實體現在所有的體力勞動中,眼瞅著在陸湛幫忙下,傅家煥然一新。

傅家年久失修的大門、被陸湛劃花了的柜面、只剩下三只腳的凳子、傅老爺不是很穩當的書桌,老太太屋子里那個掉角的屏風……

陸湛幾天下來不光將它們全都修好,還順手清洗了家里多少年沒人有力氣清洗的大水缸,將所有柴劈成合適的小段,甚至給院子里的牽牛花搭了一只結實又漂亮的架子。

只是一點,他似乎真不怎么讀書,傅老爺書寫字畫的時候,他甚至能在旁邊睡眼朦朧,傅老爺一屋子的書,他從來沒有瞥過一眼,像是絲毫沒有興趣。

老太太對此大失所望,她原以為像陸家這樣的家庭,就算子弟學問差一點,總也該有幾分讀書人的樣子,誰想這陸湛從頭到尾都是個粗人,從來到傅家,那雙手就沒碰過一本書,連紙筆都沒動過,這個事實讓老太太幾乎有些難以接受。

和老太太相反,之前不看好陸湛的齊氏卻有點丈母娘看女婿的勁頭,益發覺得陸湛順眼起來,她這一輩子也就遇到傅老爺這一個讀書人,原本也不覺得識字讀書是男人必須有的品質,這么踏實能干的男人,自家閨女嫁過去日子一定好過。

傅家一片暗潮洶涌,老天卻似乎覺得他們還不夠亂,居然讓齊思榮在這個時候帶著家里的孩子們拜訪傅家。

因為沒有提前通知,傅家一時有些手忙腳亂,老太太對這種不說一聲就上門的商戶毛病心里很不以為然,面上卻還笑得慈祥,讓春香娘趕緊準備果子給孩子們吃。

齊氏卻將弟弟拉到一邊,皺著眉頭問,“怎么回事?”

“讓孩子們在這兒住一晚上,我明兒來接他們。”齊思榮目光躲閃,尷尬的賠笑。

“別開玩笑了,”齊氏一巴掌拍過來,很有魄力的往家中一指,“你瞅我們家還有地方嗎?存心給我添亂是不?”

齊思榮看著那邊一起說話的幾個孩子,自然也看見了江渝和陸湛,無奈道,“怎么幾天不來,家里來了這么多客人。”

“快老實說怎么回事,”齊氏冷哼一聲,“不然立刻給我領走!”

齊思榮支吾半天,眼瞅著齊氏柳眉倒豎,知道自家姐姐向來說一不二,終于沒辦法,開了口,“春天的時候在京城做了一筆好買賣,得了些余錢,就跟朋友玩了幾天。”

齊氏臉上陰晴不定,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玩什么了?”

齊思榮臉上更加為難,半天才干笑道,“男人玩的那些……”見齊氏瞪眼,才低聲嘟囔,“就……那些唄。”

“你小子,”齊氏咬牙,“得了幾個錢就把你燒成這德行的了,好的不學,全跟那些潑皮無賴們混在一起,你都是當爹的人了,孩子都該討老婆了……”

她越說聲音越大,手指直直戳過來,齊思榮慌忙攔住,“噯喲我的親姐哎,可千萬小聲,別讓孩子們聽見。”

“你還知道臊得慌。”齊氏啐了一口,壓低了嗓子,“當初做這些混賬事的時候怎么就不想想?”

“姐,”齊思榮苦著臉,“我這都聽爹娘說了我一天了,您這兒就饒了我吧。”

“那么遠的事,怎么這會兒鬧出來了?”齊氏奇怪。

“他娘昨兒收拾箱子的時候,把我偷藏的荷包翻出來了。”齊思榮一臉無奈。

“呸,”齊氏恨恨道,“那種東西也能往家里帶的?你還真是不嫌臟。”

齊思榮垂頭喪氣的耷拉著腦袋,沒說話,這話不能接,怎么接怎么壞。

“那你把孩子弄到我家算是什么事兒啊。”齊氏皺眉頭,“這種事兒還不關在門里解決,還怕不夠丟人的嗎。”

“您小聲點,”齊思榮急得抓耳撓腮,“這事兒孩子還不知道呢。”

“原來你也怕教壞了孩子啊。”齊氏冷哼。

“幾個孩子太機靈了,帶到你這兒來,我好回去再說這事兒。”齊思榮求著齊氏,自然不敢頂嘴,干笑著道。

“你媳婦真是個能忍的。”齊氏嘟囔著。

“她這是要算總賬啊,還在家等著我呢,”齊思榮苦著臉,又忙道,“我得快些回去,明兒再來接孩子們。”

齊氏又說了弟弟一回,這才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