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小鎮到江家別院,其實離得并不算遠。
明錦一路并沒有和陸湛太多交談,一切都太快了,她還有點調整不過來。
陸湛倒是體貼的沒有說話,一路沉默的走著,只是在偶爾明錦累得走不動的時候建議停下了休息一會兒。
他真是個奇怪的人。
陸湛在旁邊靠著石頭閉目養神,明錦偷瞄著他的側臉,這個角度看來,他的線條更加分明,雖然是席地而坐,又靠著休息,可他手臂肌肉隆起的樣子,卻像是蓄勢待發,隨時都可以跳起來打上一場似的。
似乎是感覺到明錦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時間太長,陸湛忽然毫無預警的睜開了眼,眼神猶如刀鋒,又瞬間歸于平靜。
明錦一驚,她怎么忘了這人眼神的厲害,慌忙別過頭去,裝作看周圍的風景。
“休息好了就走吧。”陸湛淡淡道。
明錦點頭,還是沒忍住,問道,“還有多久的路程?”
“天黑之前一定能到。”陸湛不知道從哪兒摸來一根樹枝,遞給明錦,“你拄著走路,會輕松一點。”
原來他早就看出自己腳底起了泡,走不動路,明錦將腳丫往裙底縮了縮,有點嫌棄的看著那根樹枝,“不用。”
原本已經夠沒形象了,再拄個棍兒,難看死了。
陸湛知道她在逞強,也不多說,隨手拎著那根樹枝大步朝前走去。
明錦一路在后面跟得辛苦,心里不住暗罵,腳底的泡似乎磨破了,疼得她直吸氣,又后悔之前不該矯情,難看總比難受強的多。
陸湛像是知道明錦在想什么,很快就調整了步伐,放緩了速度,又將那個樹枝遞給明錦,明錦無奈,紅著臉接了過來,卻發現手下是一片光滑,剛才看到的那些木刺和枝杈全數被削平,似乎還經過了打磨。
究竟是什么時候做的這些事情?
明錦盯著陸湛那雙手,滿腹狐疑得不到解決,只好又開始胡思亂想。
從陸湛的反應和言談都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極敏銳的人,明錦那番小心思,自然不可能瞞得過他。
一切都太快了。
就算明錦真的傾心仰慕陸湛,以她的個性,也不可能如此急切的尋求承諾。
可她卻必須在到江家之前做出決定。挾恩求報實在是最下策,她寡居的身份也就此落下,如果說過去的明錦還有的挑,現在她這樣的境遇卻是完全不由自主,而陸湛,是她目前唯一的選擇。
陸湛之于明錦,就是救命稻草,加上明錦又對他印象不錯,只得豁出臉皮不要,也得在最后關頭試上一把,連她自己都有些唾棄自己的無恥和卑鄙,這和那些哭著喊著以身相許的姑娘們,其實并沒有本質的區別。
可陸湛若是看出明錦的算盤,又為什么會同意呢?
和陸湛相處時間雖然不長,明錦也能看出來,他并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婚姻畢竟是一生之中的大事,他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的點頭同意下來?還是說,其實他也有什么后顧之憂?
“有件事我還是先說在頭里。”或許是看出了明錦的疑慮,陸湛忽然開口,面色有些嚴肅,“若是我說完你變了主意,也未可知。”
“你已有妻室?”明錦大驚,她能想到最壞的情形莫過于此,如若真的這樣,那她的確不可能去給陸湛做妾。
“若是我有妻室,又何必跟你說這些?”陸湛失笑搖頭,“沒顧上。”
“家里有孩子不?”明錦發現自己居然倒著問,忍不住也笑出來。
“有。”陸湛居然點了頭。
“啊?”明錦傻眼,沒成親,倒是連孩子都有了,難得姓陸的都喜歡來這手?明錦看著陸湛,心里一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是兄弟的孩子。臨死之前托付給我,如今便是我自己的兒女。”陸湛低聲道,“若是你覺得不成,這事我也不會再提,依舊把你送去江家。”
明錦愣了一下,沉默了,怪不得他立刻答應了下來,原來不光是因為超齡沒得找,還有個拖油瓶帶在身邊,家里就算找也都是些年輕寡婦,或是實在條件很不好的老姑娘,這么比起來,明錦倒真是最佳人選,還是送上門的。
他一直沒娶妻估計也是為了這個,年紀那么大,家里又有拖油瓶,但凡是個體面人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給這樣一個人。
若是明錦不是如今這番境地,這樁婚事也是決不可能,傅老太太和齊氏都不可能同意明錦嫁過去就給人做娘。
搭伙過日子。
明錦腦海里忽然閃出這幾個字。
可不是這樣,兩個人都有致命的弱點,一個是嫁錯了人,一個是多養了孩子,若說互相之間有什么生死相許的愛情,還真是有些玩笑,兩方這會兒攤牌明說,明錦也終于明白了陸湛的顧慮,反倒讓她安了心。
如今兩人倒是條件互補,誰也不吃虧,就算將來過日子,估計也不會有人翻舊賬,說起來還是明錦占了便宜。
最讓明錦滿意的是,她從開始就覺得陸湛挺順眼,愛或許談不上,喜歡卻已經生根,若是她再誠實一些,還得承認自己對陸湛的身材有點著迷,在這種沒得挑的世界,能嫁一個自己感覺很對的人,也算是相當難得。
只是不知道陸湛究竟如何看她,是因為條件合適,對她本人完全沒在意,還是稍微也對她有些感覺?
明錦心里有了疑問,面上也帶出來一些。
“想問什么,就說吧。”陸湛倒是爽快。
“為什么是我?”明錦想了一會兒,終于開始問出了口,若是這個心結不能開解,怕是兩人就算成了親,也難以互相信任。
建立在現實基礎上的婚姻是比較穩定的,可若是婚姻中完全的現實,沒有一點感情因素,危險系數或許更大。
“因為你長得好看。”陸湛笑。
“喂。”明錦有些惱,臉上也在隱隱的發燒,“說正經的呢。”
居然被這個老男人調戲了,誰說他沉穩老實的?明錦心里哀嚎,根本就是個流氓。
“我家里人催我好幾年了。”陸湛老實道,“可我年紀大了,又只不過是個侍衛,家中還有人需要我照顧。”他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委屈你湊合了啊。”明錦瞇起了眼,心里全不是滋味。
“哪兒能啊。”陸湛笑意更濃,“我這是想睡覺立刻就有人送枕頭。”
“我原來是枕頭啊。”明錦喃喃,忽然察覺自己的話似乎帶了些曖mei,又忙岔開話題,“你之前說侍衛做不長,是不是也為了孩子?”
“不完全是。”陸湛笑容變得很淡,“戰爭畢竟已經結束了,不上戰場,在京城里跟著紈绔們玩鬧,還不如回家種地。”
明錦點了點頭,她明白陸湛的想法,他是一把利劍,用來殺敵的,如今困在京城里卻像是被紈绔們炫耀標榜的一件物品,對于一個戰士而言,這是恥辱。
“你是屬于戰場的。”明錦輕聲嘆道。
“不。”陸湛認真的回頭看著明錦道,“沒有人是屬于戰場的。”
明錦愣住了,看著陸湛,一時說不出話。
“沒有人應該屬于那里。”陸湛一字一頓的重復,“戰爭是為了不戰,拿起兵器是為了阻止屠戮,我手里沾了那么多的鮮血,并不代表我會因為它而自豪或是理所當然的嗜血,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夠重新回家,安穩的生活。”
明錦站在原地,就那么安靜的看著陸湛。
她還是頭一次如此認真的審視著眼前的人,他不是一個古板固執的男人,但是明錦心里卻明白,在這件事情上,陸湛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板上釘釘,絕不容半點含糊,若是她露出半點嘲笑或是鄙夷,那兩人必定是陌路,就算是她長得再美,身份再高,也是枉然。
“那我就陪你一起回家種田。”明錦唇角揚起,鼓起勇氣,紅著臉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低聲道,“你覺得手上沾了血,我卻覺得戰爭的結束就已經將它們清洗干凈。”
陸湛看著明錦的笑容,半天,伸手握了一下明錦的肩膀,轉身繼續往前走。
明錦感覺肩上一疼,然后是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幾步就將自己落在后面老遠,忍不住氣急敗壞地道,“你慢點,我腳疼。”
陸湛身形頓了一下,放緩了腳步。
明錦一時壞心,跟在他身后越走越慢,他也就越走越慢,最后無奈回頭看她,“你要我扛著你走?”說著,往回走,像是琢磨著從哪兒下手。
明錦嚇得跳起來,他沒皮沒臉,她可丟不起那個人,快走兩步趕在前面,一路小跑的往前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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