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見面
第一百一十七章見面
陸湛是一個行動力極佳的男人。自打說了要去東園，兩天時間就已經把東西全都收拾妥當，第三天一早，便帶著明錦趕了一輛馬車進了東園。
陸老娘心中有愧，便讓葉子陪著他們一道過去，跟著在家里幫忙做事。
葉子原本就受不了陸大嫂成天的咒罵，歡歡喜喜的跟著明錦上了馬車。
馬車在山路上顛簸，明錦在里面晃悠晃悠的有些頭暈，索性閉上眼睛，沒有看窗外的風景，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領略這里的美，而現在，為了她的寶寶，還是先休息比較好。
新院子已經建成，里面只有幾樣大件的家具，其他還都沒來得及做，院子里零零散散的擺了些木材，都用厚布蓋住，上面落滿了雪。
東園是建在山腳下的樹林中的，一眼看去比村里不知原始了多少倍，屋舍之間也沒有村子里那么密集。
一將功成萬骨枯。
在現在這樣的醫療條件下。傷殘了之后還能從戰場上回來的人，畢竟是少數。
明錦沒來得及再欣賞一下遠山和近林的景色，就立刻被葉子和陸湛小心翼翼的攙扶著進了屋里。
屋子里很暖，顯然早就有人收拾過了，床上鋪著簇新的被褥，質地略有些粗，但是針腳細密工整，雖然很厚，卻平整得很，顯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看著就令人喜歡。
眾人才坐下，外面就進來一個削瘦的中年婦人伴著一個粗壯漢子。
“外面冷吧，”那婦人看著明錦，顯得有些局促，“剛才去燒火了，沒在外面迎你們。”
“這是大姐和姐夫。”陸湛笑著對明錦道。
明錦不由得一愣，慌忙起身道：“麻煩姐姐姐夫了。”
她還沒抬起身來，就被那婦人慌忙按了回去，兩雙手相交的那一刻，明錦感覺到粗糙的皮膚和厚厚的老繭，就連陸湛的手的觸感都沒有那么可怕。
“快別這樣。”陸大姐眼里透著驚慌，似乎是感覺到明錦嫩滑的皮膚，又迅速抽回手，訕訕道，“你身子重，得好好歇著。這兒有新燒的熱水……”
她說著，走過去桌邊。給幾個人都倒了水，又笑道，“我熬了湯，這就給弟妹端過來。”
“不用……”明錦話還沒說完，陸大姐就一溜煙跑出門去。
留下一屋子沉默的人，陸姐夫搓著雙手，憨厚的對明錦笑了笑，也道：“我也去跟著忙活，你們坐，你們坐。”
“姐夫我去吧。”葉子起身。
“別別，”陸姐夫顯得惶恐起來，想要伸手攔她，又不敢，滿頭大汗地道，“你快坐，我來就好了。”
葉子見他眼睛里全是懇求，咬住了唇，跺了跺腳，轉身去水盆邊站著發呆。
陸姐夫陪著笑，退著出了門。
明錦皺起了眉頭，她曾經想過陸家大姐會是什么樣的人。能夠有勇氣私奔，并且在艱難的條件下和丈夫一起在叢林里開辟出東園，這種膽略和氣魄，應該屬于一個英挺又驕傲的女子，怎么會是眼前這個怯懦，小心翼翼，又愧疚的婦人？
葉子在水盆邊，肩膀一聳一聳的，顯然是哭了。
陸湛的臉色也不大好，為難的看了一眼明錦，卻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葉子。”明錦輕聲叫她。
葉子慌忙擦了擦自己的眼淚，扭頭紅著眼睛對明錦道：“怎么？”
“我之前給姐姐做了一身衣服，”明錦微微一笑，像是沒看見她的紅眼睛，“就在你身邊那個箱子里，幫我拿出來好不好？”
“啊。”葉子眨了眨眼，半天才反應過來，忙俯身打開那個箱子。
“最外面放的那個，”明錦指揮著葉子道，“石青色的。”
葉子點了點頭，將那件衣服拿了出來，走到明錦身邊，遞給她。
“也不知道大小是不是合適。”明錦拿出來，對著空氣比了比。
“我瞧挺好的。”陸湛也笑著道，“之前給你的尺寸也差不多。”
“唔，”明錦點了點頭，偏頭問陸湛，“你去換大姐過來。讓她在屋里試試，要是不對，我這就改。”
陸湛看著明錦，微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明錦見他走了，也不說話，低頭喝了一口方才陸大姐給倒的水，略有些燙口，只能小口小口的喝，卻很暖身子。
葉子也沒說話，坐在床的另一邊發呆，眼神帶著些憂慮。
很快就聽見外面陸大姐的聲音。
“不用不用……”
“姐，你就去吧，”陸湛的聲音傳過來，“明錦又吃不了人。”
“瞧你說的。”陸大姐似乎有些無奈，終于推開了門，手里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
“大姐。”明錦沒等陸大姐再說什么客氣話，搶先對她招招手，“快進屋里暖和暖和。”
“噯，”陸大姐半天才點了頭，將那個大碗放在桌上，蹭了個炕沿兒坐了。
明錦索性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發現她身體一僵。又漸漸放松了些。
“之前一直沒來見大姐，是我們失禮了。”明錦對陸大姐欠了欠身，“我給大姐做了身衣服，大姐若是不生我們的氣，便試試看合不合身吧。”
陸大姐愣了一會兒，眼眶也濕潤了，半天才裝作不經意的擦了一下眼角，笑道：“好。”
葉子立刻從另一邊起了身，過來抖出之前的衣服，帶著陸大姐到屏風后面換衣服。
明錦看著屏風后隱約的身影，嘆了口氣。
方才沒反應過來。這會兒總算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了。
在她看來是勇敢象征的私奔，就是陸大姐身上最恥辱的烙印，不光打在了她一個人身上，還打在了整個陸家。
難怪陸大嫂會在陸家那樣有恃無恐的鬧，陸老娘也都是忍耐。
難怪陸老娘對自己和對陸大嫂是兩種態度，因為自己不光是個讀書人家的小姐，更是一個不知情的外鄉人。
而葉子，明明已經到了訂婚的年紀，卻一直都沒聽陸家說過這回事，甚至平常連說都少，如今想來，未嘗不是因為陸大姐這樁事情在先，村里沒有人想要娶陸家的閨女了。
如此沉重的道德枷鎖，一直壓在陸大姐和姐夫身上，從未有半刻的喘息，甚至還在不斷的延續下去，夫妻倆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再回村子，不能見自己的親人，大姑姐對弟妹明明可以挑三揀四，陸大姐如今卻對著明錦低眉順目，像是生怕得罪了她似的。
唯一一件讓人覺得心里安慰的事情就是，姐夫并沒有拋棄陸大姐，一直陪在她身邊，跟她在東園生兒育女，陪她一道承受村里人的譴責和不屑。
但凡他動了一點走的心思，就等于把陸大姐推進了萬劫不復，對于他來說，走卻是解脫，畢竟他是男人，就算過去有點什么，并不會影響他的今后，不會影響到他家里的人。
明錦不禁對那個粗壯憨實的漢子，心中生出一絲敬意。
葉子和陸大姐兩人低聲說了些什么，語氣還帶著哽咽，然后是低低的哭泣。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從屏風后面出來，都是紅通通的鼻頭和腫起來的眼。明錦只當沒瞧見，笑嘻嘻的對陸大姐道：“快過來讓我看看。”
“這衣服，”陸大姐伸手摸著衣服上的繡花，笑得有些靦腆，“真是好看。”
“姐姐喜歡就好，”明錦看了看，果然沒差什么，她原本就怕尺寸有變化，挑的是寬松的式樣，胖點瘦點穿著都不會差多少，“以后就煩勞姐姐幫襯著我們了。”
“不會不會，”陸大姐慌忙擺手，又頓住，不住點頭，“自然自然。”
葉子在旁邊撲哧笑了出來：“姐，你說什么哪。”
陸大姐更加不好意思，忙轉身去屏風后面把新衣服換下：“我去給你們做飯。”
“我要吃姐做的素三鮮。”葉子脆生生地對陸大姐道。
“知道。”陸大姐的聲音里總算帶出一絲笑意，“一會兒就好。”說罷轉身出了門。
晚飯的時候，陸大姐和姐夫推辭說要回家去吃，葉子終于忍不住怒了，對陸大姐吼了起來，又哭著對她道歉，姐妹倆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
明錦在旁邊看著，也忍不住眼眶有點微微發脹。
最后還是大家一起吃了晚飯，陸大姐手藝比陸老娘更好，這一桌的飯菜香甜可口，明錦忍不住多吃了半碗飯。
陸湛為了緩和氣氛，直說早就該過來讓姐姐替明錦補一補，明錦也配合著打趣調侃，惹得原本還有些悲戚的眾人，終于哈哈大笑起來。
陸大姐和姐夫見明錦沒有露出任何不屑和鄙夷，漸漸的放松了些，姐夫還喝了一杯酒，紅著臉靠在角落里，看著自家媳婦傻笑。
這兩個人分明已經成親很久，又經歷了那么多風浪和波折，相互之間那種甜蜜和滿足卻是明錦這個外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值得一提的是陸大姐和姐夫的獨生兒子小書，那是一個挺漂亮的小正太，卻十分乖巧沉靜，見了明錦給的禮物也沒有欣喜若狂，只是對孕婦流露出些微的好奇，不住的偷看明錦圓溜溜的肚子。
這點小動作還是瞞不過明錦，權衡了一下，明錦決定借助肚子里這個，拉近小書跟自己的關系。
小書再一次看過來的時候，明錦朝他招招手，并且笑瞇瞇的允許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終于耐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然后瞪大了眼睛，對明錦露出甜甜的笑，喜得她幾乎想要在那張白嫩的小臉上親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