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會安心嗎？這確實是個很好的問題。

沈家擁有現階段最重要的糧食，并且憑此掌握了大量的財富，對整座城市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如果是在和平年代，這將會帶來滔天的權勢和富貴。但是現在呢？別忘了，歷史上的戰亂時期，深懷巨資的大賈得到好下場的沒幾個，更多的時候往往會被各種各樣的軍閥剪羊毛。要只是剪羊毛還好，更糟糕的是，一不小心可能會被當做肥羊宰了。

沈家不怕秩序徹底穩定下來后，被宰了？

“那我們能付出什么代價呢？”火潤說道，是在問夜宸，也是在問自己。

夜宸說道：“財富，沈家不缺，憑借他們手里的糧食，什么都能換得到，但是，換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保住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在這種社會環境之下，要想保住財富，就必須擁有權勢，而市政廳似乎并不想將太多的權勢分給沈家。”

夜宸手里玩著那把小刀，繼續說道：“另外，還有一點很有意思，說不定有我們可以利用的地方。沈家是一個家族，擁有眾多的子嗣，據我所知，沈家的家主沈萬已經七十多歲了，并且身體不太好。”這是夜宸從世界異變前的報刊上看到的，沈家在鈕倫市擁有眾多產業，對這個家族以及其家族企業的介紹并不少見。

火潤認真權衡著夜宸的提議，說道：“市政廳畢竟是舊秩序的繼承者和維護者，當權階層關系極其復雜，沈家作為一個外來者，確實很難成為市政廳的權力核心。”

在世界異變之前，沈家在鈕倫市政治領域的力量其實很薄弱。只是因為他們做的是食品相關產業，世界異變之后才顯得那么重要。但是，近百年的太平時光，已經讓鈕倫市這個西奈聯邦的自治市的權力結構變得很穩定，并且顯得有些擁堵，哪怕誰都知道沈家的糧食對于現在的市政廳來說有著怎么強調都不為過的重要意義，但市政廳臨時議會也只能擠出一個普通議員的位子留給沈家。

“所有的改革都是如此，必須小心翼翼地進行，而且還必須照顧到大多數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否則改革根本不可能進行下去。”夜宸用輕松的語氣說道，“如果是和平年代，緩慢但是穩定的改革是所有施政者最佳的選擇，但如果外界環境發生了突然變化，比如戰亂，比如……現在這種情況，將原本的秩序徹底推翻，重新建立新的秩序，才是正確的，而我們做的事，是正確的。”

火潤看著夜宸，突然說道：“你怎么有點兒像那些術士，瘋瘋癲癲的。”

夜宸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術士都是瘋瘋癲癲的，但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愚蠢。好了，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夜宸起身朝門口走去，火潤坐在沙發上，并沒有起身相送的意思，她還是思索權衡著夜宸的這個提議。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開門聲響起，火潤抬頭一看，薩蕾婭走了進來。

“是你？”火潤有些驚訝，但很快就釋然了，說道，“也對，本來就應該是你，薩古娜兒那丫頭還是太嫩了，至于坎雷薩德，我都懷疑那家伙是不是清醒著的。”

火潤的這句話不是諷刺，術士確實會出現這種情況，當他們太過頻繁地感知、體會邪能，會對靈魂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這種影響當然不可能太過激烈，并且不是永久性的，但依然會在一段時間內干擾靈魂的判斷，舉個并不恰當的例子，有點兒像吸食了致幻劑。今天的聚會上，坎雷薩德一句話沒說，火潤嚴重懷疑他的靈魂受到了邪能的影響。

薩蕾婭坐在了沙發上，沒有接火潤的話，而是說道：“夜宸最后沒有走。”這句話似乎是在詢問，但語氣卻很堅定。常常有人形容游俠的眼睛如鷹隼，現在，薩蕾婭就在用自己鷹隼一樣的眼睛，觀察著火潤，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火潤承認，在薩蕾婭問出這句話后，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錯愕，雖然這個錯愕的表情轉瞬即逝，但她相信，薩蕾婭不會注意不到的。

“好吧。”既然如此，火潤索性承認了下來，說道，“夜宸確實沒有立刻回去，她留下來和我聊了聊。”

“我可以知道你們聊的什么嗎？”薩蕾婭問道。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薩蕾婭的語氣就沒那么肯定了。按照通行的禮節，薩蕾婭的這個要求有點兒過分了。火潤和夜宸是兩個試練者，之間的談話怎么能輕易讓第三個人——尤其第三個人同樣是個試練者——知道。

不過出于某種原因，火潤在稍稍考慮了一下之后，點頭答應了：“這樣也好，夜宸給出了一個解決當前困境的思路，是否采用，如果采用的話應該怎么操作，我自己一個人實在想不清楚，你要是能幫著參考一下就再好不過了。”

聽著火潤把她和夜宸的對話復述了一遍，薩蕾婭就陷入到沉思之中，低頭不語。

過了有快半個小時，就在火潤覺得有點兒百無聊賴的時候，薩蕾婭說了一句：“在最后，你為什么提到了術士？”

火潤的心臟砰砰跳了幾下，在這一瞬間，她在心中將薩蕾婭提升到了和夜宸一樣的等級——不只是實力等級，智慧等級，也是危險等級。

注意到火潤臉上已經很明顯的驚訝表情，薩蕾婭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說道：“讓我猜猜，你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注意到，夜宸在敘述自己計劃的時候，一個關鍵人物沒有提到——卡緹娜·馬洛。”

“所以……”薩蕾婭說道，“你懷疑夜宸和卡緹娜有所聯系，甚至達成了某種協議，所以試探了一下。”

火潤露出一絲苦笑，說道：“只是沒有試探出什么結果來。”

夜宸離開聯盟聚會的那棟公寓，回到銀桂別墅區，靈魂深淵巫師協會的三樓后，先是洗了洗手，開始處理傷雨昨天帶回來的一只火紅色的雉雞。傷雨已經把那只雉雞洗剝干凈了，夜宸需要做的是把雞肉切成塊，加上姜、蒜、料酒、鹽，再加一點兒老抽和耗油，抓混均勻，開始腌制。

一個小時就可以了，夜宸把小盆放到了一邊，考慮了下，又拿出了一長條里脊肉。這也是傷雨的收獲，出自一只羊身上。按照傷雨的說法，這只羊的角特別的銳利和堅硬，她親眼看到這只體重不過五十公斤的羊用頭上的角把一塊石頭撞碎。可惜這個家伙在獲得特殊而強大能力的同時，沒有增長智慧，傷雨設了一個簡單的陷阱，就把它給活捉了，然后放血，開膛，帶回來兩條里脊和兩扇排骨。

夜宸是覺得那小盆雞肉太少了，將里脊切成小塊，用同樣的方式腌制后，然后帶著一包雞肉，一包羊肉，又拿了一罐辣椒，一罐孜然，出門了。

兩個小時候，已經接近這一天的零點了，夜宸在劍河旁邊用石頭壘了一個簡易的灶臺，燒烤架上是她準備好的雞肉和羊肉。因為電力文明的崩潰，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這座城市的空氣質量得到極大的好轉，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終于可以在鈕倫市的市區看到如此璀璨的星河，雖然很多人已經失去了這份閑情逸致，忙著為生存奔波——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為生存而奔波。

“你是怎么找到這個地方的？”坐在夜宸對面的卡緹娜·馬洛開口說道。

夜宸翻動著烤架上的肉塊，說道：“我挺喜歡劍河的，但位于鈕倫市市區的劍河有著太多的文明痕跡，沒有那種自然的瑰麗，那就只能溯游往上找了，結果就到了這么一個地方。”

夜宸和卡緹娜現在位于一個山谷，劍河就從山谷之中奔涌而下。說是山谷，其實有點兒勉強。首先，兩邊的山很小很矮，不到五十米的海拔只能被稱之為小土包。然后，這個山谷的寬度很大，穿過山谷的劍河兩邊還有幾公里的平整土地。這種地形可以說是兩山夾了一塊谷底，也可以看做是一片平原地帶出現了兩個小山包。

這時，一只半透明的烏鴉從劍河河面飛掠而過，最后停在了夜宸旁邊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的，時不時還騰空一下。

夜宸用寵愛的眼神看著那只烏鴉，對卡緹娜說道：“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火潤怎么也不會想到，夜宸和卡緹娜之間之所以有所聯系，最初是因為夜宸的寵物烏鴉，安蘇。

安蘇是夜宸的第三個寵物，在收服這個小家伙的時候，夜宸已經成為二級職業者了，而它只有一級，而且是一級中最低的那種。安蘇是極其罕見的靈魂體，要想像瑟琳娜和玉藻那樣變得更加強大，吃肉是沒用的，它一個靈魂體也吃不了任何實體的食物，它需要的是吞噬靈魂。

按道理來說，在這個混亂的城市，每天死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安蘇不會缺少靈魂可以吞噬。但事實就是這么詭異，在收服安蘇的最開始幾天里，這只小烏鴉差點兒被它的主人給餓死——對于安蘇來說，吞噬靈魂不只是為了變得更厲害，還可以看做一種“進食”行為。長時間不吞噬靈魂，安蘇會慢慢變虛弱，直至死亡。

之所以會這樣，就是因為安蘇實在太弱小了。再怎么說，這個城市的居民在世界異變的時候都經歷過一次加強，戰斗力什么的有高有低，至少靈魂沒有那么弱小。對安蘇來說，這樣的靈魂實在太過強大，真要吞噬的話說不定會被撐死。

說起來挺慚愧的，夜宸身為使用靈魂力量的巫師，對靈魂的研究其實很一般，至少比不過身為術士的卡緹娜。在進入第七空間之前，卡緹娜對靈魂有著長時間的研究。對她來說，制造一個弱小的靈魂完全不是問題。

為了讓安蘇能夠快速成長，有段時間夜宸直接把它送到了卡緹娜那兒，由卡緹娜在實驗室條件下制造弱小的靈魂，供安蘇吞噬。

吞噬了足夠弱小，而且足夠多的靈魂，安蘇終于顯得強壯了一點兒，但它還不適合回到新城區。因為有著森林里野生動物的威脅，新城區的居民必須學會戰斗，導致他們的靈魂都比較強大。相比較而言，老城區的居民，特別是在市中心生活的居民，基本沒有和野生動物進行過搏殺，靈魂相對比較弱小，正好適合安蘇捕獵。

老城區也是有職業者的，而且還不少，安蘇一個靈魂體飛來飛去，到處捕殺靈魂，這其實是很危險的，尤其在夜宸沒辦法照顧的情況下。沒辦法，夜宸只好再次麻煩卡緹娜，請她再照顧一下安蘇。

經過一個多月的磨練，安蘇終于可以回到夜宸的身邊。

夜宸約卡緹娜過來，首先說的就是表示感謝，感謝她這段時間的幫助。

卡緹娜擺了擺手，接過夜宸遞來的烤肉串，說道：“沒什么，互相幫助嘛，不是什么事。”

互相幫助，是啊，試練者之間應該互相幫助。

卡緹娜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夜宸主動說道：“的確應該互幫互助。”

見夜宸接了這么一句，卡緹娜沒有再兜圈子，開口說道：“你們那個聯盟個什么態度？”

這又是火潤他們沒辦法預料到的，老城區有能力，有才干的人不少，與此同時，他們又受困于此，沒有當機立斷的能力。這樣一來，居然是卡緹娜最開始為戰爭失敗做準備。

夜宸搖了搖頭，說道：“不好說，這件事挺復雜的，但并非沒有可能性。”這句話有點兒廢話的意思。

“你覺得應該怎么辦？”卡緹娜問道。

夜宸直接回答道：“火潤，主要是這個女人，她是新城區聯盟發起人和創建者，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火潤能同意我們的計劃，基本上不會出現什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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