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第377章這最后一謀
唇邊的霧花在烈烈風中迅速散開,趙倚樓緊緊抿唇,握著巨蒼的手上青筋暴起。..
僵持半晌,趙倚樓平靜道,“你們打算讓我自裁。”
樗里疾別過頭,“不。”
一個功臣自裁,是個人都能想到是被滅口了,傳出去于秦國名聲依舊不好,“你帶著手中的劍,去闖宮。”
這是叛亂之罪!趙倚樓嗤笑一聲,“原來打的是這種主意!”
樗里疾距離他們不到一丈,姿態毫無防備,宋堅倏地欺上前,拿劍抵住他的頸,視那些黑衛,“你們退下,否則我殺了他!”
他的武功遠遠高于黑衛,如此快的動作,讓圍攻的眾人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樗里疾心底壓得那塊大石終于一輕。
“將軍,我們快走!”宋堅拖著樗里疾靠近趙倚樓。
黑衛接到密令,不許殺趙倚樓,宋堅與樗里疾又貼的十分之近,根本無從下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
兩人挾持樗里疾奔出七八余里,渾幾乎脫力,只好尋了一個僻靜處挖出一個雪窟藏。
“右丞相。”趙倚樓拂開宋堅的劍,“你為什么不反抗。”
別人不知道樗里疾武功高強,但是趙倚樓很清楚,樗里疾武功可能比不上宋堅,但如果他有反抗之心,宋堅根本不可能輕松制服他。
“你走吧。”樗里疾悶聲道,“我剛才說那些都是騙你,你和懷瑾,王上根本沒有想過放過任何一個!懷瑾的命就留在秦國了,我想她沒有任何怨言,可是……我與她這么多年交,知道她心里覺得愧對你。也放不下你,我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些……你要,好好活著,就算為了懷瑾。”
樗里疾翻手拿住宋堅的劍,毫不留的刺入自己口。
“右相!”趙倚樓扶住他。
“我真的不適合做謀士。”樗里疾自嘲一笑,拔出劍,順著趙倚樓的攙扶癱倒在地。
鮮血浸濕白雪。
如果他真的能夠守大道棄小節,當初師父就不會給他取名“星守”以示告誡了。他是世人眼中的“智者”,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個失敗者!大道無。他想拋掉義負累,像贏駟那樣一心為謀,可是終究做不到。
然而世間安得雙全法?到頭來。他不過是負了義,又負了江山。
樗里疾從袖中掏出藥粉敷在傷口上,下已經是一片血紅。
“走吧,黑衛有一尋人法子,如此濃重的血腥氣。想必不出一刻就會被發現。”樗里疾道。
趙倚樓怒道,“為何要殺懷瑾!她一直對大秦忠心耿耿,贏駟瞎了嗎!”
“君王,不會無條件相信任何人,我是王上的血親兄弟,他尚且對我用謀。何況宋懷瑾!”樗里疾一直都是個明白人,為了大秦,他一直心甘愿的受著贏駟的束縛。所以贏駟才信任他。
他憐憫趙倚樓,卻不得不殘忍,“王上比你更懂懷瑾,他知道她為什么拼盡全力,所以才更容不下她。從莊子為她斷指那一刻。王上就已經把懷瑾的命握在手中,準備隨時取走。懷瑾也明白,所以她一直在謀劃退路,不是嗎?”
那篇假的《滅國論》最后描述的大安之世,是宋初一的目標,也是莊子的渴望。
她背負著師父的期望,也有著自己的決心,所以只要活著一天就不會放棄。至于秦國,只是她的選擇之一而已。
贏駟從那個時候就看清楚了這一點,如果下一任國君有才能掌控大局,他也沒有必要非殺宋初一和趙倚樓不可。嬴憎惡分明,又沒有明辨之能,如果他信宋初一,易被宋初一掌控,如果哪一聽信讒言,一旦反目,把宋初一走他國,宋初一能否就此偃旗息鼓?
不可能!
坐在那個至高的位置上的人,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人心的變化莫測,贏駟見的太多了!
走到這一步,他心中又何嘗不悲哀?他犧牲了私,付諸所有的時光,他的滿腔血,他的雄心壯志,他網羅盡天下大才,準備大干一場,然而一切還剛剛開始就要結束了。
再怎么爭,都爭不過天命啊!
樗里疾也怨,如果上天再給贏駟幾十年,等他們都是垂垂老者的時候,一定都可以壽終正寢的……
趙倚樓手指輕輕拂過巨蒼,“既然如此,我怎能丟下她一個人。”
他似是自語又似是說給樗里疾聽,“我到現在也還是不懂有什么值得她拼命,但我能感受她的孤獨,所以我得站在她一轉就觸手可及的地方。而我能看見她也很安心,哪怕只是背影。”
他的聲音很好聽,說出這樣的話來,很容易便觸動人的心弦。
樗里疾與宋初一二十年交,遭遇他的背叛,她灑脫依舊,冷如斯,分明與贏駟真是一類人,但如今他終于明白這樣一個冷之人,為何獨獨不放不下趙倚樓。
“你……”樗里疾不知該從何勸起,他沒有經歷過這種感,所以不懂,也許同生共死也是一種幸福,“我已經仁至義盡,你自己決定吧。”
咸陽宮。
贏駟靠在坐榻上,冷峻瘦削的面容沒有任何表,只是動也不動的仰望面前的巨幅地圖,猶如一尊雕像。
“王上,該用藥了。”陶監輕聲道。
“嗯。”贏駟應聲。
陶監接過寺人遞來的藥碗,用湯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之后才送到贏駟嘴邊。
贏駟忽然問道,“右丞相那邊有消息了?”
“什么都瞞不過王上。說是趙將軍劫持了右丞相。”陶監見他神平和,便試著與他聊天,“老奴多一句嘴,右丞相心軟,恐怕不僅勸不回趙將軍,反而會放了他。”
“寡人還沒病糊涂。”贏駟一口氣飲下所有藥,任由陶監幫他擦拭嘴角,“他以為自己是好心,卻不知倘若僅僅是哄騙,趙刻絕不會違背宋懷瑾的意思。這次還得多虧著他一番真意切的勸阻。”
贏駟道,“除了他,誰都不能讓趙刻心甘愿的回來。”
“王上英明。”陶監躬道。
樗里疾若是知道贏駟的全部布局,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他只是被迷惑了,贏駟重病,許多事不能親自處理,于是表現出把樗里疾當做同盟者的樣子,使他忽略自己也僅僅是一粒棋子。
“寡人,這最后一謀啊……”贏駟緩緩閉上眼睛。
話語中斷,陶監等了很久,聽見贏駟發出沉重卻均勻的呼吸聲,便知他又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