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自己做一個坐享其成的富二代理想即將幻滅,郝爽心里本應該充滿悲涼才對。可是這個時候,他嘴里卻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爸,向陽坡粘土礦就算真的破產了也不要緊,我養你!”
這句話一出口,郝爽和郝國慶不由得同時愣住了。
郝爽之所以發愣,是因為他忽然間察覺,雖然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已經魂歸天國,這具身體現在由他來繼承,但是這并不代表他這這具身體就擁有百分之百的控制力。
原主人的記憶、情感甚至還包括一些習慣,都可能在某種情況下奪取他對這具身體的控制權——就好比眼下這句脫口而出的“爸,我養你!”
郝國慶的發愣,則是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會從兒子口中聽到這么一句話。
也就是在這一刻起,郝國慶才忽然間真正意識到,郝爽不再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后面,沒有生活經驗、沒有社會閱歷,除了學習之外什么都不懂,需要他去照顧和呵護的毛孩子,而是一個已經二十一歲,即將踏入社會,能夠用自己的手臂撐開一片天空的男子漢了!
強自忍住嘴角幾乎按捺不住的笑意,郝國慶板起了面孔。
“爽爽,你也太看不起你老子了吧?我今年四十六歲,正當壯年,就算是向陽坡粘土礦破產,也不會淪落到讓你養活的地步吧?”
“再者說來,即使是向陽坡粘土礦面臨著極其嚴峻的困難局面,但是并不代表沒有解決的辦法,沒有那么容易就破產!”
郝爽聞言不由得一喜:“爸,這么說來,你已經找到了解決向陽坡粘土礦困局的辦法了?”
“也不能說是完全解決掉礦上的困局,”郝國慶點了點頭,“但是如果實現的話,最起碼可以維持著礦上的經營,保證住礦職工每月的工資開銷。”
原來只是維持住向陽坡粘土礦的經營啊?
郝爽心中又有些失落,想做一個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咋就這么難呢?
不過跟向陽坡粘土礦破產的局面相比,能夠維持住礦上的正常經營,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局面。
“爸,你能說一說,具體是一個什么樣的辦法嗎?”他問道。
“就是讓你劉叔叔幫忙,解決一部分粘土礦熟料的銷售問題。”郝國慶說道,“一輕局下屬的幾家陶瓷廠,尤其是你劉叔叔原來擔任過廠長的市陶瓷一廠,還有相當一部分的耐火熟料需求。如果能拿下這一部分耐火熟料的供應,最起碼解決掉粘土礦幾百號工人的工資開銷。”
“爸,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一輕局下屬的幾家陶瓷廠都有耐火熟料的要求,你為什么不早點過來找劉叔叔來幫忙呢?”郝爽有點不解的問道。
“以前不過來找他,”郝國慶說道,“是因為之前一輕局物資供應這一塊業務不屬于你劉叔叔的分管范疇。他即使愿意幫忙,分管這一塊業務的副局長不松口,他也無能為力,而且還會給人他胳膊伸得過長的不良印象。所以我才不愿意給他添麻煩。”
“那你現在過來找他,是不是因為一輕局的領導調整了分工,物資供應這一塊業務歸劉叔叔分管了?”郝爽說道。
“你猜的沒錯!”郝國慶點頭說道,“一個星期前,一輕局的領導分工進行了調整,你叔叔分管物資管理。也就是說,一輕局下屬企業的物資供應和銷售,都由他來負責。”
原來如此!
郝爽摸了摸下巴,問郝國慶道:“爸,雖然說劉叔叔現在分管這一塊業務,可是你又如何敢篤定,他一定會幫你這個忙呢?我記得最近這幾年,你跟他走往的可不是太密切。”
“為什么走往的不密切,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臭小子!”郝國慶哼了一聲,“如果不是因為你,我跟你劉叔叔之前的關系不知道有多要好呢!”
“老爸,明明是你不愿意我跟劉莎莎談朋友好不好?為什么要賴到我的頭上來呢?”郝爽叫屈道。
“什么叫我賴到你頭上來了?你自己說說,愿意不愿意跟劉莎莎交朋友嘛?”郝國慶撇嘴說道。
什么,我自己愿意不愿意跟劉莎莎交朋友?
嘿嘿,穿越過來之后,還真沒有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呢?
郝爽摸著下巴仔細在心里盤算了一下,忽然間覺得跟劉莎莎交朋友的這個主意還真不錯。
劉莎莎雖然是中專學歷,但是放在這個年代,也是女孩子當中的佼佼者,更何況她還長著一張耐看的明星臉,老爸才四十出頭,已經是一輕局的副局長。這種條件放在后世,可是標準的白富美啊!
眼下自己這位便宜的老爸顯然是靠不住了。即使是劉衛東肯幫忙穿針引線,讓一輕局下屬幾家陶瓷廠購進一部分向陽坡粘土礦的產品,也最多是能夠維持一下向陽坡粘土礦不倒閉而已。這種情況下,自己即使作為礦長公子,恐怕也享受不到什么高質量的物質生活。
相反,如果自己能夠娶到劉莎莎這個白富美做老婆,瞬間就可以成為人生大贏家,哪怕是他今后不做任何奮斗,只靠著吃劉莎莎的軟飯,也能夠比大多數人活得有滋有味啊!
這樣的生活,單單是想像一下,就讓人神清氣爽呢!
“愿意!爸,我愿意!”郝爽激動地嘴角哈喇子都流了出來。
“是吧,我知道你不愿意!”郝國慶自信地擺了一下手,忽然間停了下來,認真地看著郝爽,“爽爽,你剛才說什么,我好像沒有聽清楚。”
“爸,我說我愿意,我愿意跟劉莎莎交朋友!”郝爽大聲說道。
“什么?你愿意?”郝國慶一臉震驚地看著郝爽,仿佛是從來不認得自己兒子一般。
“對,我愿意!”郝爽再次大聲回答道。
為什么不愿意呢?
既然吃不上老爸的硬飯了,自然要去吃老婆的軟飯了。
其實對他這種茍住不浪的人來說,軟飯其實比硬飯更有味道呢!
“爽爽,你變了!”郝國慶一臉悲憤地指著郝爽,“你之前對我承諾過的,大丈夫先立業后成家的,說不到二十五歲,絕對不考慮談戀愛的問題。”
“你告訴我,是不是最近這段時間,劉莎莎給你使了什么美人計,讓你軟弱了自己的心智,動搖了自己的立場,開始向美色投降了?”
“爸,你別冤枉劉莎莎了!”郝爽說道,“算起來我跟她至少有三四個月沒有見過了,連今年過年她跟劉叔叔到咱家拜年,你就讓我躲出去了,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她就是想使用美人計,也無處施展啊!”
“這個也是!”郝國慶這時候也冷靜了下來,為自己剛才平白無故冤枉人家一個小姑娘感到有些羞愧。
“那你說一下,本來立志在二十五歲之前不談戀愛,怎么忽然間就變了立場,愿意跟劉莎莎談朋友了呢?”郝國慶問道。
“當然是因為吃軟飯。”郝爽下意識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吃軟飯?”郝國慶兩條粗眉緊緊擰在了一起。
你妹的,關鍵時刻,嘴怎么禿嚕了?
看著郝國慶的表情,郝爽知道自己如果敢把心里真實想法講出來,郝國慶立刻會從寵兒狂魔變成揍兒狂魔。
“對,吃軟飯,吃稀飯!”他長長地談了一口氣,目光含著淡淡地憂傷,“爸,礦上已經連續五個月沒有發工資了,我在想,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們現在究竟過著怎么樣的生活?”
“礦上的那些正式工還好,畢竟以前還有些家底積蓄,又都是城市戶口,有商品糧供應,想來不至于吃不上飯。”郝爽大腦急速轉動著,調取腦海里身體原主人留下的一切關于向陽坡粘土礦的記憶。
“可是別忘了,咱們粘土礦里還有兩百多名占地工。”郝爽聲音悲悲切切,如五月啼血的杜鵑,“和正式工相比,他們不但工資收入要低一截,關鍵他們還沒有城市戶口,他們和他們的家屬沒有資格購買平價商品糧,只能夠去購買議價糧。”
郝國慶面色凝重。
所謂占地工,就是向陽坡粘土礦建設礦區的時候,占用了礦區周圍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為了解決這些農民的吃飯問題,國家就撥了一些指標,讓向陽坡粘土礦從失地農民中招一批人作為占地工進礦上工作。
就跟郝爽所說的那樣,這些占地工不僅工資比正式工低,還沒有城市戶口,所以只能購買高價的議價糧。
“從去年下半年開始,議價糧的價格至少上漲了百分之二三十,在連續五個月沒有領到工資的情況下,我在想這些占地工身份的叔叔阿姨們飯碗里恐怕連半稀半干的軟飯都裝不上了,恐怕裝的都是清湯寡水,沒有幾個米粒,甚至是可以照出人影的稀飯吧?”
郝爽越說越投入,聲音都哽咽起來。
“記得三年半前,我剛到礦院讀書,被外邊的痞子欺負。爸你帶了滿滿兩卡車的叔叔伯伯趕過去替我撐腰。而這些叔叔伯伯的大部分身份都是占地工!”
“正如爸你之前在車里跟我說的那樣,這些叔叔伯伯當時去給我撐腰了,我現在不能不回報他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連軟飯都吃不上,只能喝一些稀湯寡水的稀飯艱難度日。”
“所以我才改變了我之前的想法,愿意做出一些犧牲,跟劉莎莎談朋友,以換取劉叔叔的支持,幫著咱們礦解決一些產品銷售問題。這樣之前幫助過我的叔叔伯伯們就可以領到工資,讓他們和他們的孩子吃上幾頓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