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吳書

第二十七章 碧落

(文學度)

思及此,喬葳呆呆地怔在那里,腦子發懵。

孫策輕笑一聲,用手輕輕撫過她精致的面龐,剛才一番動作后,她精心盤好的發髻已經微微凌亂,散下幾縷碎發掛在了如玉的臉龐邊,紅妝雖已經哭花,卻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美貌,反倒增添了一絲別樣的嫵媚風情。

“葳兒,你怎么可以那么好看?”他輕佻地笑道。

喬葳一雙淚眼還未干,她恐懼地望著孫策,內心深深地無助和抗拒。

孫策哪里受得了她這般挑逗,一下子把她打起了橫抱,扔到了床上……

已是深夜,紅燭早已燃盡,身旁的男人也熟熟睡著,喬葳睜著眼睛,怔怔地望著無邊的黑暗發呆。

她想起了很多往事。

那些單純和幸福的舊日時光,那個白衣飄飄的書生少年。如果會稽沒有淪陷,她將會嫁給郭嘉過著平凡的生活,與他琴瑟和鳴、碌碌一生。他不會為了給自己報仇而出仕,亦不會娶了別的女人,更不會在曹顏一次次的挑撥和欺壓中消磨掉他們所有的感情,最后走到了他不得不把她送走的這一步。

而身旁的這個人,殺了她的父親,害死了她全家,也葬送了她所有的幸福。她如今卻不得不和他睡在一起,她既對不起自己,亦無顏面見家人。

父親,您在天上看到會生氣嗎?女兒不孝,但女兒身不由己。有朝一日,女兒給您報仇后,絕不茍念人世,一定會立刻以死明志。

周瑜見她久久一言不發,正獨自沉浸在回憶里,便輕微捂拳咳了一聲。

喬葳回過神來,接著說道:“后來我成功接近了孫策,這半年一直暗中向魏國傳送孫策的情報,他們本來沒打算那么快動手,準備等時機成熟后,一舉拿下江東。可是曹操率領大兵于官渡與袁紹交戰,許昌城中空虛,孫策欲親自率兵攻取許昌,他們便再也坐不住了,在他行經丹徒的時候動了手。”說到后面,她終于再也忍不住,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周瑜暗中捏緊了拳頭,原來真的是她,一手導致了兄長的死。

可是隨即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又席卷而來。就算他與伯符有總角之好,莫逆之交,但這一切本就互為因果,如果當年沒有會稽一事,喬葳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兄長也不會早早就溘然長逝,到底孰是孰非,他也沒辦法判定。

他突然反應過來了什么,劍眉一蹙,問道:“你既是江東的臥底,為何今日又要背叛曹魏,告訴我這些?”

她意味深長地望著周瑜,無力地笑道:“我若不全部向你交代清楚,你又怎么相信莞兒的清白?我當初若是知道莞兒還活著,并且和你定下了婚約,我才不會戴罪脫逃,讓她一個人去面對江東的千夫所指。”

“我從未懷疑過她,只是當時局勢所迫,別無選擇。”周瑜悶了一口酒,復又道,“這么說來,你也并不知道莞兒的下落。”

喬葳低眉,“我確實是來到許昌以后,才聽說了江東發生的這些事。莞兒的失蹤,我雖然并未參與……但我知道她現在在哪里。”

周瑜一下子緊張起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莞兒現在,應該是在曹營。”

“你說什么?”

他懸著的一顆心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被極度的不安和恐懼充斥滿內心。她一個人,在曹營會經歷著些什么?他不敢去想……

“曹操的女兒也就是郭嘉的夫人曹顏,她的小字叫婉兒,她從小便有一只鸚鵡,因為會喊她的名字,故她愛不釋手。半月前,曹操從官渡托人過來拿走了它,曹顏雖然極度不情愿,但來人稟報說,丞相為了哄他的新歡開心,必須拿走這只鳥兒。所以他的新歡,叫莞兒。”

周瑜雖然聽得心驚肉跳,但還是不肯相信,他說道:“可是,這也不足以說明他的新歡就是喬莞。”

喬葳微微皺眉,“我當時也只是有所懷疑,所以便派人去官渡打聽,那人回來說,曹操的新歡與我容貌相似,幾為一人。”

那一瞬間,周瑜如置身冰窟,腦子一片空白。

她是情愿的嗎?他真的希望她是愿意的,至少,她沒有備受折磨。如果她不是情愿的……他只想把自己千刀萬剮……

他自嘲地想著,自己當初還打算把她送到曹操身邊當細作,原來當她真的陪在曹操身邊的時候,他的心是會這么痛。

周瑜再也坐不住,站起了身子準備出門。

“等一下,”喬葳叫住了他,無力一笑道:“你就不替你的兄長報仇嗎?”

周瑜神色復雜地望著她,嘆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姑娘若早日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會手刃摯愛,今日,也不會生不如死。”

說罷,他轉身匆匆離去。

喬葳萬萬沒想到他一針見血地戳中了她的痛處,她呆呆地怔在那里,仿若被抽離了脊髓,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周瑜很快回到了客棧收拾好了行裝,召集了所有親衛立馬往官渡飛奔而去。

晚上喬葳回府的時候,郭嘉已經回來了,正在她的房內候著。

“你去哪里了?”他坐在案上飲著茶,音色冷冷,聽不出什么情緒。

喬葳兀自走了進去,漫不經心地說道:“出去吃了個飯。”

郭嘉冷笑道:“我這才幾天沒回來,你就出去找男人了?”

喬葳并不理會他,叫丫鬟上來伺候了熱水,兀自洗漱。

郭嘉本來等得就窩火,見她這幅愛理不理的模樣怒火一下子竄到了天靈蓋,他狠狠摔了茶杯,向眾人喝道:“都給我滾下去。”

丫鬟們匆匆撤了下去,他憤憤地來到梳妝鏡前,捏過她的臉逼她與自己對視,瞪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問你話呢。”

喬葳平靜地望著他,眼里無波無瀾,淡淡說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來問我。”

“那個男人是誰?”他狹長的鳳眼微微瞇著,斜睨著她。

喬葳知道這是他發怒前的征兆,要是幾年前她或許會立馬服軟,但如今她早已不在意,甚至還諷刺道:“郭祭酒難得從紅袖招脫身,怎么一回來就要興師問罪了么?”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