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時衣

第一百四十三章 探究

嫁時衣

第一百四十三章探究

又一個。

小冬心里微微揪緊。

四公主已經是這幾天里頭,第二個問這話的人了。

第一個,是皇帝。

小冬神色不變:“不太記得了,來京城之后的事情倒是記得清楚一點。”

四公主的目光越過小冬,有些茫然。

“皇后病中還提起你,宮里頭差不多人人都說你好,脾性好,相貌好。可是皇后一直就不喜歡你。以前她總是閉口不提,可是病重的那幾天,提起來好幾回。”

小冬只說:“四姐姐歇一會兒吧。”沒有半分要追問的意思,四公主也沒再說什么,無力地闔上眼。

第二天四公主好些了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一走,小冬也開始收拾起東西。

秦烈有些意外:“這是做什么?”

“回京城。”

“你這才剛來了幾天——再說這幾天天氣不好,看這樣子,明天只怕有雨。”

小冬指揮得滿屋人團團轉,百忙中轉過頭來說了句:“趕得快些,也就半天,天黑前能回京城。”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回去?”

小冬把常看的幾本書攏起來裝進箱子:“現在皇上在這里,說話走動都不自在,太拘束了。再說溫泉什么時候來都成,我也想家了。”

秦烈沒有多問:“那我去吩咐一聲。”

小冬看著他的背影,低下頭來微微出神。紅荊看她握著那兩本書半天沒動,輕聲問:“郡主,這個可要單獨收起?”

“不用。”小冬把書遞給她:“都放一起吧。”

雖然家中藏書頗豐,不過常看的書卻只有幾本,可以說是百看不厭。這幾本都是安王特意找人編的,也沒印多少,說是單為小冬印的也不為過。那些子書,佛經之類小冬不喜歡,詩集曲賦看得也不多,但是一些游記,食譜,還有講述前朝歷史的故事,她卻很喜歡。安王特意搜羅了這些來編纂成冊,其中趙呂和秦烈也出了不少力。

秦烈四處都去,帶回來許多中原沒有的新鮮玩意兒,還有一些別處的書冊和故事。他的見聞可比書上寫的要豐富精彩得多。秦烈有空時便將途中聽聞的一些傳說野談記下來,回來以后給小冬解悶兒。

這些書可以算是小冬的寶貝,異常愛惜,每天都會翻一翻。

她可舍不得一次看完。

要慢慢的看,慢慢的品。這個世界與她前世所知的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天下這么大,她不可能一一走遍,但是她可以用這個方式去了解。在遙遠的地方,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他們吃什么樣的食物,每天做什么樣的事情。這個世界的歷史又是什么樣的,過去的人都做過些什么事……那些精彩的,燦爛的人與事,變成了白紙黑字。透過薄薄的書頁,她覺得自己可以聞到遠遠的炊煙的氣息。

這些書,比壓在箱底的珍寶珠玉還要珍貴。

小冬打發人去和六公主說了一聲,沒過一會兒,六公主象陣風一樣卷了來。

“你要回去了?”

小冬點頭說:“是啊,咱們外頭說吧,屋里正收拾著,亂糟糟的。”

“怎么好好的剛來就回去……”六公主抱怨:“還沒玩夠來著。十八泉也沒去,擷芳山也沒去攀。你一走,留下我有什么意思。”

“不是還有四姐姐五姐姐嗎?”

“別提了。”六公主說:“一個還沒好一個又病了,再說四姐還罷,那一位和我一直不對脾氣。和她在一塊兒悶也把人悶死了。不如我和你一道回去?我也想我家琮兒了。”

“咦?你還會想家啊?”小冬笑著說:“我還只當你樂不思蜀了呢。”

“呸,我當然是想家的。”六公主悶悶的坐下:“父皇在這兒,我也不能說走就走。說起來還是你好。老實說,我打小兒就羨慕你。無公主之名,卻有公主之實……”

她忽然頓住了,飛快地看了小冬一眼。

說者無心,小冬也權作沒聽到:“你現在夫妻和美,又有了兒子,婆媳妯娌間也處得好了,還有什么不足的?用得著羨慕我?”

六公主眨眨眼:“自然是羨慕的。大凡兄弟姊妹多的,都羨慕人家獨生的。比如有一盒果子,你就可以獨享,到了我們這兒就得分成數份,多的那一份永遠不是我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數一多了,那就不稀罕不值錢了。”

這話說的倒是真道理,難為六公主也有這樣精辟的話。

“其實……”六公主頓了一下,看了看門外,低聲說:“其實我也是聽人說的,都是些謠言……嗯,你也知道吧?”

“什么?”

六公主揮揮手:“也沒什么,你沒聽說也好,都是些不經之談,荒唐無稽。”她沒有多留,囑咐小冬路上當心就回去了。

六公主這樣粗枝大葉的人都聽說了的事情,小冬卻一點兒也沒有聽過。

人們私下議論紛紛的時候,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大概就是被談論的那個人了。

小冬心里也有猜測。

是關于她的身世吧?

不過皇后在的時候,并無一個人敢說。皇后一去,似乎所有人都移去了一座心頭大山,四公主那樣一個人,謹慎了這么多年,都要吐一吐心頭苦水,六公主更是個憋不住話的人。剛才要是小冬多追問一句,她也許就說出來了。

秦烈進屋來:“車備好了。你這里收拾得怎么樣?”

“都收拾好了。”小冬若無其事地說:“六公主剛才過來,我讓她順便替我向四公主五公主辭行了。”

秦烈沒說什么:“也好,那咱們走吧。”

出院門的時候,小冬轉頭朝高處望。山坡上松柏郁郁,深綠濃蔭之間隱見飛檐畫角。那里是皇上住的地方。

離了行宮,馬車速度快了起來。路旁田間有農人耕作,野草閑花靜靜地開在塵陌中。

小冬拂開簾子朝前看,秦烈騎著馬的背影就在她的視野中,高大而穩健。道路兩旁的樹整齊地對列向遠處排開,風吹著樹葉嘩啦啦的響。再向上,是被兩排樹劃出的一道天色。沒有太陽,云是青色的,低低的擁在一起。

前幾天來的時候陽光很好,風里已經有了初夏的熱意,那時候數人同行,一路上熱熱鬧鬧。現在回去時卻如此安靜。

車在路邊停了一下,秦烈上了車。

“小冬。”

“唔?”她轉過頭來。

秦烈替她理了理鬢邊有些松散的發絲:“你有心事?”

小冬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么?”

秦烈就是為了這個才趕來的吧?

“我不知道……其實我也不想知道。但是身邊總有人在提醒我,繞著圈子,旁敲側擊,好象都在盼著我自己起疑,推著我自己去尋根究底。”

“那你,希望事情是什么樣的呢?”秦烈輕聲問。

小冬有些迷惘:“說不想知道是假的。可是知道了,又怎么樣?能比現在更好更快樂嗎?為什么過去的事不讓它干脆過去?老揪著不放做什么?皇帝說他記著我娘,語氣是很深情——可是那份記憶中的深情也不耽誤他現在一個個的召幸美人,就算偶爾來溫泉一次,也一定帶著好幾位美人才人侍駕,都是年輕貌美,體態輕盈,年紀只怕不比我大。”小冬靠在秦烈肩頭,語氣平淡地象是在說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如果我娘活著,真的嫁給了他,那么現在她也早就老了,怕是和皇后一樣老去了。她不過是后宮眾多妃嬪中的一個,皇帝還會對她如此情深,如此念念不忘嗎?是不是正因為得不到,才總是提著想著遺憾著?”

“別想太多了。”秦烈摟緊她:“你就是你。你是我的妻子,這一點比什么都重要。”

小冬點點頭。

已經過了這么多年的事情,即使翻出來了,又怎么樣呢?那些積了灰的,生了霉的事,再曝曬到陽光之下,能令幾個人覺得心安覺得快活?

回到京城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細雨淋在車篷上。王府門前懸的燈籠已經亮起,圓潤沉著的安字,遠遠的看見,心里一下子踏實下來。

福海立在府門前,朝著他們迎了上來,秦烈扶著小冬下車,福海忙說:“郡主這一路可累著了?先頭姑爺打發人回來先報了信兒,這會兒功夫王爺已經問過兩回了。”

“父親用了晚飯沒有?”

“沒有呢,就等著郡主和姑爺回來。”

看著他們回來,安王神色一如往常,就象小冬不曾離家一般,吩咐人說:“傳飯吧。”

晚飯的桌上有兩道小冬喜歡吃的菜,小冬親手替安王添了一次湯。

茶沏好了端來,安王揮手讓秦烈出去:“我們父女倆說話,你就別在這兒杵著了。”

小冬手微微晃了一下,茶水濺了兩滴在手背上。

安王朝小冬招了招手。

小冬放下茶盞,走到安王跟前。

“皇上和你說什么了?”

安王開門見山,小冬也直接說:“他說他沒忘記我娘。”

安王點了點頭。

“父親,我母親與皇上之間,到底還有什么我不知道隱情?”

呃,其實這話差不多等于直接在問:我是不是皇帝生的?

五月好象沒什么感覺就過去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