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妃帶著濟寧侯夫人和劉妍寧還沒上前行禮,皇帝已經一陣風似得去了內殿。
濟寧侯夫人頓時怔愣在那里。
楊茉吩咐梅香將診箱收拾好,轉頭看向朱善,朱善將一瓶已經磨成粉的柳樹皮遞過來,“這藥太后娘娘每日都要服用。”
女官忙接過去。
軟榻上的太后已經醒過來,大病一場顯得十分的憔悴,強打精神聽楊茉說話。康王妃從前就送過這樣的藥,太醫院陳老院使不敢用也就放下來,現在看著那瓶藥,太后沒有半點的懷疑。
就是康王妃剛剛將她從鬼門關里拽出來。
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卻有這樣能起死回生的醫術。
想到這里太后咳嗽起來,怪不得獻王太妃會帶著人來求她給康王畫個好日子,甚至將康王太妃時的情分也搬出來。
太后看著楊茉點了點頭。
外面忽然傳來皇帝的聲音,“藥呢?保合堂的藥拿來沒有?快給朕瞧瞧。”
聽得這話太后心里浮起濃濃的悲哀,皇上煉丹真是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什么都能不管不顧。
現在更是在意那些藥,連她這個母親也拋諸腦后。
太后想到這里覺得身上更沒有了力氣。
楊茉和丁院使幾個從內室里出來,讓皇帝和太后母子兩個說話。
出了內殿,楊茉抬起頭立即看到站在一旁的劉妍寧,不加遮掩的楊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劉妍寧不禁怔住。楊茉穿著翠綠攀枝花褙子,挽著俏麗的墜馬髻,戴著一對紅瑪瑙的耳墜子,本來是很簡單的打扮卻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明艷。
不知道什么東西正在悄悄地改變,楊氏再也不是那個罪臣之女,再也不是讓許多人厭棄的女子。
楊茉蘭已經是康王妃,不但是康王妃,還有一身的醫術,讓太醫院步步跟隨。
不知怎么的。在楊茉蘭的目光下,她有一種自行慚穢的感覺,她雖然被周成陵和離,心里卻從來不屑一顧,在她看來周成陵不過是一個將死的人,無論誰嫁過去都不會比她有更好的結果。
楊氏嫁給周成陵她甚至還覺得欣喜。
可現在周成陵恢復了康王爵位。楊氏成了正正經經的康王妃,她不過是一個跟著濟寧侯夫人進宮的婦人,她甚至連上前和楊氏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劉妍寧第一次感覺到心蒼涼,沒有人再站在她這邊議論楊氏,現在所有人都期望能從楊氏嘴里聽到里面的消息,楊氏卻誰也沒有理睬。而是看向她。
那種飽含深意的目光,讓她打了個冷戰。一瞬間劉妍寧手里都是冷汗,心有一股說不出的恐懼。
“康王妃,”濟寧侯夫人急著上前,“太后娘娘怎么樣了?你可治好了?”
濟寧侯夫人上前想要去拉扯楊茉,沒想卻被丁院使擋住,楊茉帶著人徑直走出了大殿。
濟寧侯夫人瞪圓了眼睛,楊氏竟然不理睬她。
丁院使道:“康王妃還要去寫單方。”。
“太后娘娘呢?”濟寧侯夫人瞪圓了眼睛。聽說太后娘娘生了病,整個濟寧侯府都慌張起來。沒有了太后娘娘他們不過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勛貴。
太后娘娘這時候千萬不能有事。
“夫人,”宮人快步從內殿里出來,“太后娘娘請您進去。”
濟寧侯夫人提起的心頓時微松下來,轉頭看向劉妍寧,劉妍寧忙跟了過去,兩個人剛進內殿,就聽到太后有氣無力的聲音,“皇上也看到了康王妃的醫術,就請康王妃給你把把脈,到底能不能有子嗣。”
太后說著咳嗽幾聲,“不是哀家這個當娘的插手政事,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哀家怕閉上眼睛之后沒法和先皇交代。”
濟寧侯夫人胸口如同被人打了一圈,頓時汗透了衣襟,讓楊氏來診斷,那豈不是楊氏說什么就是什么,太后娘娘這是糊涂了,怎么能這樣安排,這是將多大的權柄交到楊氏手。
讓楊氏來說話,她們之前的努力全都要付之東流,難不成要讓她們去求楊氏。
不行,絕不行,可是現在該怎么辦才好?
濟寧侯夫人登時沒有了主意轉頭看向劉妍寧。
劉妍寧也是一臉的深沉,顯然也被太后娘娘的話嚇到了。
“太后娘娘,”濟寧侯夫人眼睛一轉淚盈于睫,幾步就到了太后軟榻前跪下,小心翼翼地用袖子遮著眼睛,“太后您身子可好些了。”
太后看向母家人,不知怎么的眼眶里也是一片灼熱。
劉妍寧忙上前給皇上和太后娘娘行禮。
“妍寧過來坐。”太后看向身邊的女官,女官立即忙搬了錦杌請濟寧侯夫人和劉妍寧坐下。
太后剛要開口,皇帝已道:“就讓康王妃來給朕診脈。”
濟寧侯夫人抬起帶著淚痕的臉,一臉驚呆,就這樣定下來,不給半點轉圜的機會。
皇帝手里拿著小小的瓷瓶,心思仿佛早就不在這里,“康王妃醫術了得,給朕看看也未嘗不可。”
這下該怎么辦?
他們本來想緩緩再提過繼。
太后娘娘點點頭,“若是皇上能有子嗣,哀家就算是死也能閉上眼睛。”說到這里,太后用帕子去擦眼角。
皇上站起身來吩咐韓公公,“準備一下,就喊康王妃過來。”說著晃動晃動手里的小瓶,真是奇怪的很,丹爐能煉出這樣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普通的水,可是這水卻能打進人的身體里。
康王妃就是用這樣的東西救了董昭。
這難道就不是靈丹妙藥?
金丹能醫治百病,現在這樣的東西就能治百病,
皇上忽然覺得很興奮。
“皇上龍體為重,康王妃不過是一個民間女醫。”濟寧侯夫人咬咬牙說出來。
太后皺起眉頭看向濟寧侯夫人,皇上轉過臉來,神情微慍好像隨時隨地都會發作。
濟寧侯夫人頓時嚇得跪在地上。
聽到慈寧宮里的消息,劉硯田幾乎將房頂掀翻,竟然要楊氏給皇上診治,這個婦人,就是這個婦人,要壞了他的大事。
他必須脅迫楊氏,就是現在要楊氏俯首帖耳,只要楊氏說皇上有病癥不能生出子嗣,不管是什么結果都是他站上風。
“快,快去辦,”劉硯田兇狠地看著下人,“去莊子上拿一件楊秉正的東西,”說到這里劉硯田壓低聲音,“記住,要楊秉正貼身的物件兒。”他將楊秉正的東西都放在莊子上,是怕被人到府里查出來,他行事素來小心,但是楊秉正不能一味地遮掩著,現在就是用他的時候。
只要這步走成了,從前輸的那些根本不值一提。
劉硯田吩咐完進了內室,登時嚇了劉夫人一跳。
劉硯田一雙眼睛變成了血紅色。
劉妍寧找了個機會從慈寧宮退出來,表面上佯裝鎮定,心里卻慌跳個不停,皇上明顯已經信了楊氏,不管楊氏說什么皇上都會相信。
現在相信,日后呢?會不會對楊氏說的所有話都言聽計從。
如果皇上斷了要過繼子嗣的心思,就給周成陵留了機會,皇上沒有立下儲君,那么宗室子弟就可能會被推舉為新君。
劉妍寧對周成陵的性子再清楚不過。
這個男人若是等閑之輩就不會在新婚之夜離開京城,這個男人若是沒有膽色就不會幾年之后再回來,這個男人若是沒有本事就不能這么快立功拿回爵位。
非要等到這時候,她才發現這個男人非同一般。
一個周成陵還能對付,現在皇上卻忽然對保合堂的新藥有了興致,如此信任楊氏。
只因為聽說楊氏用丹爐制藥。
更以為楊氏的藥能治百病。
想想皇上如何寵信上清院的道士,劉妍寧就覺得仿佛有冰錐扎進她的胸口,讓她整個人都涼透了。
劉妍寧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收到劉硯田遞來的消息。
小內侍道:“閣老說了,讓您想想,康王妃再怎么樣也是罪臣之女。”
罪臣之女,說的是楊秉正。
小內侍將一塊玉佩交到劉妍寧手里。
一塊看起來普通甚至已經破損了的青玉。
劉妍寧握著玉佩重新走進慈寧宮內,這塊玉對她來說不值一,楊氏看了卻要大驚失色,這是楊氏父親的東西,楊氏總不能對父親不聞不問。
現在她只要施施然地遞過去,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聰明人就是這樣,無論什么時候都能握住對方的脈門,讓她生就生,讓她死就死。
劉妍寧的腳剛落下來,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劉氏,你手里握著的是什么?”
劉氏。
劉妍寧半晌才反應過來,是楊茉蘭在叫她。
楊茉蘭端坐在椅子上,抬起頭就這樣看著她,仿佛她是一個卑微的下人,甚至是連下人也不如的妾室。
楊茉蘭就等著她跪下來,跪在楊茉蘭的腳下。
憑什么,劉妍寧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將玉佩拿出來遞出去給楊茉看,“是一塊玉罷了,康王妃可喜歡?”
自家的東西,無論怎么樣都會識得,只要一打眼就會看出來。
劉妍寧等著楊氏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等著楊氏駭的面無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