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煙柳滿皇都

章四十 巧手弄墨蘭

拈花會說是京中名門閨秀們的專屬“文會”,還不如說是一年一度各家小姐顯露才藝博得矚目的“相親會”。

來時,跟隨的夫人們都被請到了淮王府的臨花閣,一邊賞著在溫室房子里頭搬出來的各色鮮花,一邊打著葉子牌相互套問女兒家的親事可有著落,順便再推銷一下自己家的女兒多么溫柔多么有才,自己家的兒子多么俊美多么前途無量。若是雙方對其條件都很滿意,等拈花會結束時,未來婆婆在宴席上再親自相看一下準媳婦兒,要是看上了,那接下來便是請媒人下聘禮定日子的瑣事兒了。

暖兒跟在身側,劉媽被請到了后院廚房用飯,柳芙隨著素妃步入臨花閣的宴請花廳,頓時被眼前彌漫著的滿室馨香給鎮住了。

大朵開得正艷的各色牡丹、香蘭、玫瑰、月季等等竟然被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了大廳四周,散發出濃郁的幽香滋味。再加上四角各放置的盤絲琺瑯鑲金縷銀的熏爐,將空氣中的每一絲香甜都帶上了暖烘烘的感覺,讓人根本感覺外間的寒冬冷意,只覺愜意放松,恍若置身于春日美景之中。

“小姐,請將披風卸下吧。”

素妃已在胡氏姐妹的簇擁下入內,柳芙正要跟上,一旁負責接引的婢女便迎了上來,態度恭敬地準備伸手幫其脫掉外罩的薄棉披風。

“稍等!”柳芙當即將婢女的手擋開,見對方有些意外之色,便甜甜一笑:“這位姐姐,這里可有暖閣偏殿,我想讓丫鬟幫我更衣之后再過來。”

這婢女只當柳芙是那些嬌氣的千金閨秀,習慣外出赴宴的時候更衣,當即便領了她來到大廳西面的一個抱廈內:“小姐,原本更衣的暖閣里面已經有了一位客人,只有委屈您多走這兩步,在此更衣了。”

“多謝了。”柳芙點點頭,身邊的暖兒便上前塞了個碎銀子給引路的婢女。

關上門,暖兒這才開口問道:“小姐,咱們沒有帶換的衣裳來啊,你為什么要過來更衣呢?”

也不說話,柳芙將外罩的薄棉披風解開來:“你看看,我這身裙衫雖然好看,但卻是厚鍛所裁制的,在那樣的廳堂里頭,坐不了一時三刻肯定會額上背上都冒汗的。也難怪你沒發覺,先前你不在萬華堂,看不見里頭的情形。我還奇怪這樣的天氣里,那些小姐們卸了外面的披風一個個都是薄稠細紗的裝扮,難道不冷嗎?就算穿得和我差不多的小姐們,這時候都去更衣了。哎!我現在才知道,她們都曉得這會兒要在臨花閣里頭飲宴,特意那樣穿的。可我這身衣裳,在萬華堂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么,此時若真個就這樣走進臨花閣,豈不被人看了笑話!”

“那怎么辦!”暖兒也急了起來,她圍著柳芙團團轉了兩圈:“奴婢是下人,反正等送了小姐進去就會被安置在一邊。可小姐得與素妃娘娘同席的,若是被人笑話,豈不丟臉丟到宮里了!”

“別慌,讓我好好想想。”柳芙環顧了這抱廈一眼,發覺此處被打掃的極為干凈,像是常有人在此歇腳似的。想到此,她便仔細瞧了起來,果然發覺角落處有兩口箱籠,而且并未落鎖。

柳芙走過去,伸手將箱籠打開,一個里面裝滿了書,另一個里面則整齊地碼放了一些衣物。可等柳芙將這些衣服拿在手上展開一看,才發覺竟然全是男子的!

暖兒也湊攏上前,幫著挑開衣裳一一看了過去:“小姐,若是我就不會打這些衣裳的主意。你看看,不是繡的竹葉兒就是繡的流云,不是一水兒的雨過天青色,就是一水兒的碧池湖水色,實在太過素凈和寒磣了些。”

“咦,這件倒是極好。”柳芙在箱底兒翻出了一件薄稠的月白色衫子,是大周朝男子在家中常穿的那種,整件衣裳并無盤扣,廣袖長擺,只襟前有系帶,用作只是夏季夜間起床時披在中衣的外面擋檔風罷了。這寒冬臘月的,也難怪被人放在了壓箱底的位置。

抬眼,柳芙見屋中一角有書案,便將這衫子提了過去,讓暖兒幫忙磨墨,捏著筆,只略微思附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落了筆。

而一旁的暖兒眼看著柳芙竟直接將墨筆畫在了這件衫子上,睜大了眼,表情也漸漸地從驚訝到了驚嘆!

一朵悠然綻放的墨蘭斜斜從裙角間吐露芬芳,雖然只是墨色,但在月白裙衫上所勾勒出的那種濃淡相宜,卻愈發讓整件衣裳透出幾分別致和韻味來。

吐氣吹了吹作畫之處,柳芙抬眼對暖兒一笑:“還愣著干什么,快來幫我更衣啊!”

“是小姐!”暖兒一臉的興奮,似乎在做一件自己從未做過的事情:“小姐真是妙手啊,完全就是畫龍點睛錦上添花呢。這件衣裳原本普普通通,沒想到只在裙角點了一朵墨蘭就完全有了不一樣的感覺!只是,會不會太過素凈了些呢?”

“單是這件衫子當然未免太過清淡了些,來,幫我把這條裙子上的翠色繡緞取下來勒在腰間,再把我頸間母親親手帶上的珍珠串兒也取下來......”

柳芙一邊說,一邊自己動手,不一會兒,一件全新的裙衫就已經穿在身上了。

月白色流水暗紋的薄綢衫子,裙角一朵墨蘭悠然綻放,黑白分明間一抹濃烈的翠色將細腰輕攏。走動間,縷在腰際的珍珠花串兒隨著步子輕搖擺動,與那搖曳萌動的墨蘭花兒交相呼應,將柳芙嬌小細弱的身子襯托得愈發柔軟如楊柳春枝,惹人憐愛。

“小姐,你......這莫非就是書上說的‘鬼斧神工’嗎?”

眼看柳芙在自己面前,空手將一件男子的居家長衫變成一件既別致又不失體面的裙衫,暖兒已經完全呆住了,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呆著做什么,還不快把披風給我罩著,這抱廈里頭冷的慌呢。”柳芙雖然沒有照鏡子,但暖兒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也不耽擱,當即便披上了白狐毛裘的披風,匆匆回到了臨花閣的宴會大廳內。

只是柳芙匆忙間并未發覺,自己更衣時竟將母親親手插在自己頭上的那支紫玉蘭花簪子遺落在了那箱籠里頭。這無疑等于留下了自己在此“順手牽羊”的犯罪證據。

就是不知,這箱籠的主人到底會不會發現自己的長衫已經變作了佳人身上的一抹婀娜風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