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躍的火苗,細微,卻散發出陣陣熱意,使得一室如春。
柳芙手里拿著一只曬干的橘皮,正將其掐成指甲蓋兒大小,一點兒一點兒地丟到炭盆中,看著它漸漸被燒成灰燼之前,躍出的那一團橘紅色的火苗。
沉默并不代表心境也一如表面那樣平和,與之相反,柳芙此時腦海中各種思緒和猜想紛紛涌來,感覺像要爆炸一般,塞滿了整個腦子,卻找不到發泄和理順它的方法。
姬無殤的籌謀自己是清楚的,但他和広真之間的關系竟是親兄弟這讓柳芙根本就難以接受。
或許這就是自己一直沒有看清楚的關鍵之處吧。
龍興寺外表破敗,卻享有鎮國大寺的稱號,究其原因,除了它修建之處位于龍脈之心,還有一個深藏的秘密,那就幾百年來,守護它的歷代方丈都是皇室血脈
可為什么広真要把這個天大的秘密透露給自己聽呢?
柳芙百思不得其解,只覺越想越是頭痛欲裂,手上掐橘皮的動作也越來越快,最后干脆一股腦地丟了剩下的到炭盆里,像是發泄一般。
“芙兒,怎么了?”
門被推開,是沈氏手里端著親手熬制的壓驚茶進來了:“文老讓你好好休息,你卻坐在這兒發呆,真是小孩子氣。”
“娘”柳芙趕緊迎了上去:“文爺爺讓我過年之前都不用去書院了,可天天悶在府里實在難受,不如咱們到街上逛逛,順便置辦點兒年貨吧。而且扶柳院也許久沒有回去過了,咱們茶園眼下應該搭棚過冬,也不知情況如何了。”
“娘都說了好多遍了,你一個女孩子家的,翻了年都十五歲了,怎么還一門心思去做什么茶行的生意呢?”沈氏將茶倒出來,明黃的湯色冒出一股股怪味兒,里面混合了不少藥材。
遞給柳芙,沈氏勸道:“之前,你說要給自己存嫁妝。這好幾年下來,茶園的進項沒有十萬兩也有五萬兩了吧?做嫁妝那是綽綽有余的。再說,北方戰事吃緊,你不如聽娘的話,快些了結了神農園和茶行的生意,和娘會南方一趟,等這段危機過去再回來,豈不更好”
“女兒不走。”柳芙搖搖頭。其實她內心何嘗不想帶著銀子和母親遠走高飛。但如今她有把柄握在姬無殤手中,而且胡氏那邊,最近頻頻帶著柳嫻進宮見胡皇后。她害怕,若是太子屬意自己的消息一旦在元宵夜宴之時泄露,胡氏會不顧一切只為扳倒自己母女。
這五年來,她盡力將太子對自己的好感掌控在兩人之間,外人看來,根本沒辦法察覺任何異樣。但這次元宵燈節,姬無殤已經下了死命令,若是她無法奪得燈魁,恐怕事情就會失去自己的控制。
太子翻年也要滿二十了,之前自己一直拖著他,借口她年紀太小,無法堪配。但一旦太子過二十歲,就必然面臨著大婚一事,就算太子愿意拖下去,大周皇朝也不會允許他再拖延。
一邊是姬無殤要自己一定成為太子妃,一邊是太子即將面臨被奪儲位。自己如何周旋到最后平安脫身,這才是現如今最要緊的大事兒。
可元宵燈節離得現在還有不到一個月時間,這短短的一個月,自己真能找到脫身之法嗎?
銀子,通過這幾年太子買斷白牡丹已經積累的不少。這點是無需自己再多考慮了。但要帶著母親離開京城,這無疑于是癡人說夢。
太子不會放棄自己,姬無殤更不會眼看著自己這個絕好的棋子就此離去,唯一的方法,只有留在京城,走一步算一步了。
“芙兒,你在想什么?”沈氏心疼地伸出手輕撫女兒的前額:“娘看你自打臘八回來就精神不太好,是有什么心事兒嗎?”
搖搖頭,柳芙可不會讓那些煩心事兒去打擾沈氏,只笑笑:“娘,上會你教女兒的什錦繡,女兒還沒學會呢。不如趁著這幾日得閑,你再好好給我講講竅門在哪兒”
“你呀,本來在女紅方面極有天賦,可整日只想著怎么掙錢去了,反倒落下了這最根本的女兒家該學的東西。”沈氏做出為難的樣子:“也罷,今日陳掌柜讓我去一趟錦鴻記,說是上一次那個雙面繡的壽桃呈仙,買家很滿意,專門打賞了五百兩銀子,讓我取應得的二百兩。既然你那么想出門,就替娘跑一趟吧。”
換上一身湖水藍繡殷桃紅團花的薄棉襖裙,系上滾了白兔毛的厚棉披風,柳芙也沒讓還在病中的暖兒陪伴,讓老張頭套了車,獨自出府往錦鴻記總店而去。
這些年,錦鴻記的生意愈發紅火起來,除了刺繡和衣裳方面的買賣,還兼營海外運來的一些珍貴寶石做的首飾。單單一筆買賣都能夠價高千金,卻讓京中權貴們趨之若鶩。
柳芙從錦鴻記的后方進入,熟門熟路的直接來到了二樓陳妙生的處所。
陳妙生正飛快地打著算盤,見來訪的是柳芙,面上并無意外之色,只放下手中活計兒,迎了上來:“柳小姐,快請進。”
屏退領路的小廝,陳妙生親手為柳芙斟了茶,態度恭敬:“離得小人為你送信已經快小半個月了,小人還琢磨著您什么時候來取這妙手千佛的花燈呢。”
“妙手千佛?”柳芙飲著這杯盞中的白牡丹,知道乃是自家茶園出品,臉上流露出一絲放松和愉悅的表情來:“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好東西,拿來我看看吧。”
“這可是再好不過的東西了。”陳妙生“嘿嘿”一笑,轉身回到書案那邊,從腰際摸出一把鎖,從抽屜下方小心地取了個木匣子出來。
匣子很普通,只是材質一看便是上好的黃花梨,雖然沒有雕琢任何花樣,但其本身自帶的紋路就已經極美,像極了一副水墨山水畫。
“還是請柳小姐親自打開吧。”陳妙生見柳芙眼底閃過一抹驚艷之色,頗有幾分得意的樣子:“這可是主人專程讓小人吩咐海外來的工匠定做的,造型極美,用料也講究的過分,相信一定能助柳小姐一舉奪魁”
定定的看著這個匣子,柳芙頓了片刻,卻并沒有伸手去接:“五年了,我每年參加宮里的元宵夜宴,看著那些千金閨秀們挖空心思找來各種奇珍異寶妝點在花燈之上。美則美矣,卻能讓人看出并非親手所制,空有其華麗的表現,卻失了元宵燈節的本意。”
“小姐是何意思?”陳妙生見柳芙竟拒絕接過這“妙手千佛”,臉上滑過一抹詫異之色:“歷來,宮里元宵燈節的各色花燈就并非真正出自受邀前往赴宴的千金小姐們之手,這也是從皇宮到朝中都默認了的事實。怎么,難道柳小姐要另辟蹊徑不成?”
“這叫回歸本源而已。”柳芙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而且,你這錦鴻記自打開始做海外珍寶的買賣,我相信,就一定有比你所提供的這東西更好的吧。”
“這”陳妙生一愣,“小人確實不敢保證有比這‘妙手千佛’材質更好更珍貴的,但此物的工藝卻是獨一無二的,柳小姐,不信你且一看便知。”
坐回位置,柳芙已經沒有了興趣,只淡淡道:“你能找到海外工匠,難道別家就不能?這一次,你家主人要我一定奪魁,因為太子已經年屆二十,誰能奪得魁首,必然將會成為太子妃的熱門人選。所以,我必須全力以赴,不然,這出戲就沒法演下去了。”
“哦?”陳妙生眼睛一亮:“難道小姐已經有了妙計不成?”
“真本事才最重要,妙計嘛,用得好自然也能錦上添花。”柳芙并不否定,悠然的品著茶:“只是你得讓你家主人放心才好,不然,他疑神疑鬼的,打擾了我,到時候說不定就失手了,那可怨不得我。”
“小姐放心,主人這陣子恐怕沒工夫來管您的事兒。”陳妙生神色一變,臉色有些嚴肅。
察覺了陳妙生的異樣,柳芙隨口問:“你家主人又在籌謀什么大計嗎?”
“哎”陳妙生欲言又止,等了好半晌才咬牙道:“那些北蠻真是狠,竟在襲擊用的細箭上淬了毒”
“淬了毒?”柳芙一驚,差些打翻了手中的茶盞:“怎么可能?那天我幫他包扎的時候,血色是鮮紅的,而且他只睡了一覺就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的,并未有中毒的跡象啊”
“所以小人才說那些北蠻真是心狠手辣,手段陰毒”陳妙生一錘桌,似乎極為憤慨:“那細箭上所淬之毒極為罕見,乃是用天山雪蟾的唾沫混以天山雪蓮的蓮心所制。”
柳芙腦子里像翻書似地,一下子就找到了關于這兩樣東西的記載,反問道:“據我所知,這兩樣東西并無劇毒,到底怎么回事兒?你且仔細說與我聽。”
“這兩樣東西的確并非劇毒之物,但”陳妙生看著柳芙,吞吞吐吐之下,終于還是直言相告道:“混合了雪蟾唾液和雪蓮的蓮心,女子服之可避孕,男子服之,則能絕嗣”
“什么”柳芙一聽,幾乎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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