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桐

第三百七八章 欽差回來了

姜煥璋從江南啟程,走到一半,就收到官驛遞來的彈劾折子,彈劾綏寧伯府停妻再娶,悔婚無恥,這些彈劾折子看的他目瞪口呆,要不是折子里隔幾行就出現父親姜華遠的名字,以及,他的名字也時不常出現,他甚至認為是官驛送錯人了。

他什么時候定過親?哪有什么曲家?可是,阿爹竟然認下了這樁荒唐無比的事……

姜煥璋又氣又急,一夜之間就急出滿嘴水泡,隔沒幾天,官驛又送來幾大包彈劾折子,這回彈劾綏寧伯府悔婚曲家,騙婚李家,散布謠言污蔑反咬,既無恥又無行。

姜煥璋差點氣暈過去,他府里,阿爹是什么樣人,阿娘是什么樣人,兩個妹妹又如何,他一清二楚,家里哪有能做出這種事的人?府里那些人,哪有有這樣的心計?

顧氏?姜煥璋一個念頭冒出來,立刻就否了,不是顧氏,顧氏也沒這樣的個心計,她做不出這樣的事。

那是誰?

姜煥璋坐在冷風撲面的船頭,一遍又一遍的想。

沒有別人了,只能是李氏,這些折子,這個曲家,所有這些事,都是李氏的詭計,只有她,才有這個心計,有這份手段,也有這樣的狠毒。

她是要離開姜家么?

姜煥璋的不敢和不愿相信,沒兩天就來了實證,禮部的判書被官驛送到,薄薄一張判書,姜煥璋看了一遍又一遍,不管看多少遍,他都不敢相信,姜家最大的依恃,世襲爵位,最重要的世襲兩個字,沒有了!

姜煥璋拿著那份判書,在船艙里從午后坐到傍晚,又從傍晚坐到天明,坐成了一尊木偶。

世襲綏寧伯,成了綏寧伯,在他之后,姜家就歸于庶民;姜李氏,成了李氏,從此和姜家再無瓜葛,綏寧伯府里,多出了一位姜曲氏,多了一個他從來沒聽說過的人。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姜煥璋臉上,姜煥璋慢慢舉起手,擋在臉上,麻木僵直的身體和意識,被這縷陽光喚醒,姜煥璋慢慢挪下榻,出了船艙,迎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凌厲起來的河風,看著兩岸枯敗的冬景,滿腹凄惶,不知不覺,冬天了。

他回來快一年了。

上一世這個時候,是什么情形?姜煥璋靠著桅桿,吃力的回想著過去。

他想起來了,上一回這個時候,他和晉王剛剛常來常往沒多久,楊舅爺成親,李氏給那位伍夫人添了足足六抬嫁妝的妝,那六抬嫁妝全部被伍家放在了最前面,很多年之后,伍夫人還常常提起,說當年,全憑李夫人添的那六抬嫁妝,撐起了臉面……

現在呢,楊舅爺成親了嗎?

姜煥璋呆站了不知道多少時候,慢慢挪進船艙,鋪紙研了墨,提起筆,卻不知道如何落筆折辯,這些都是子虛烏有的事,這些都是李氏的詭計,可是,他該怎樣才能辯得出清白?

筆上的墨滴落在紙上,姜煥璋放下筆,將紙揉成團扔進炭盆,他不用寫辯折,所有這些折子,只讓他看,沒讓他辯,他就算寫好了辯折,就算能遞上去,等這份辯折走官驛遞進京城時,他的人也到京城了,說不定還能早幾天,要想快,只能自己遣人送回去,可是,他沒有送信的馬,和送信的人。

這一世,這是他頭一趟出外辦差,從京城到江南,一路上的風霜艱苦,他覺得這一趟下來,自己就老了十年,上一世……他從來沒覺得那些回遠離京城的辦差,有什么不便,上一世,直到最后,他也沒覺得上一世的好……

不過現在他覺出來了。

李氏肯定是和他一起回來的,就是她摔破了頭隔天,他疏忽了,他當時就該覺出她的不對,她看他的眼神,過于深沉,過于狠厲。

他有點記起來了,她年青的時候,眼神很淺很清,他一眼就能看到底,她看著他的時候,他在她眼里只能看到他。

她的眼神變了,她病著不好,她把幾個陪嫁都開臉給了他,她設計了顧氏,唆慫顧家父子鬧出那些事,把姜家和顧家的臉面全丟到地上,任人踩踏,她借機回了娘家,現在,她又弄出個曲氏,抹掉了世襲綏寧伯的世襲,和姜李氏的姜字……

她就這么恨他?這么恨姜家?

他哪里對不起她了?姜家哪兒對不起她了?她一個商戶女,娘家半分助力也沒有,她還要怎么樣?還要他怎么對她?還要姜家怎么對她?

姜煥璋胸口被無數的憤懣塞的密不透風,那些憤懣中夾雜著隱隱的、說不清為什么的恐懼,讓姜煥璋渾身冰冷。

十幾天后,風塵仆仆的姜煥璋總算回到京城,到吏部交割了差使,一路疾行回到綏寧伯府,站在綏寧伯府大門口,看著原本黑底金字的綏寧伯府四個金字匾額,換成了黑底藍字的匾額。

也許是因為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不見了,他眼前的綏寧伯府,比他離開京城時又破敗了不少,兩扇黑漆銅釘大門和兩邊的粉白虎皮墻,是他成親的時候剛剛修繕粉刷過的,可這會兒,那兩扇大門上,油漆怎么已經斑駁脫落了?

大門緊閉,大門旁邊的側門,也關的緊緊的,仿佛這座綏寧伯府已經荒無人跡。

獨山不知道綏寧伯府的變故,看著更改過的匾額,一臉驚恐,轉身看著仰頭呆呆看著綏寧伯府匾額發愣的姜煥璋,叫了幾聲,見姜煥璋毫無反應,猶豫了下,幾步上了臺階,用力拍著兩扇黑漆大門,高聲叫道:“人呢?快開門!大爺回來了!”

大門內靜寂無聲,獨山心里的恐懼更濃,三步并作兩步沖下臺階,沖到側門前,用力把門拍的啪啪亂響,叫門聲里,帶出了哭腔,“有人嗎?快開門!大爺回來了!是大爺回來了!”

“來了來了!別叫了,聽到了!”一個惡聲惡氣的婆子聲音從門里傳出來,獨山卻象聽到了綸音佛語,喜極而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原來府里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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