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提著筆,對著紙上東一個西一個的人名、事件勾勾畫畫。
宮里他不敢伸手,可大皇子府,四皇子府,以及晉王府上,他還是可以伸一伸手的,這三家皇子府,如今最難滲進去的,倒是晉王府。
寧遠想著到定北侯府來過兩三趟的秦慶海和秦慶山兄弟,這兄弟兩個憨厚仗義,心眼卻不少,兄弟兩個對晉王妃秦氏這個妹妹,疼愛非常,提起這個妹妹,就夸個不停,看樣子,這個秦氏,真有點本事,雖然不象秦家兄弟說的那樣,要是個男兒,必定能位極人臣,可也不能小看。
大皇子和四皇子府,他能打聽到的事很多,比如臘八那天孫氏的滑倒,霍氏灑的那瓶水,甚至鄭氏也灑了一地的水這事,他也知道了。
寧遠手里的筆在水字上劃了幾劃,他都不用想,憑著直覺就能斷定,鄭氏灑的水,和霍氏灑的水,絕不是意外,這兩瓶子水背后,有只黑手。
那霍氏和趙氏的落水呢?寧遠盯著紙上霍氏、趙氏和九曲橋幾個字,落水是意外?呵呵,寧遠干笑幾聲,哪有什么意外?
這只黑手是誰?還能是誰!
猞猁就是猞猁,貓生了氣,不過撓一爪子出點血,猞猁生了氣,人命關天。
寧遠手里的筆在紙正中的周字上,畫了一圈又一圈,這只猞猁想干什么?怎么打來打去都不在靶子上?讓她不痛快的,難道不是周貴妃嗎?
她卻圍著她周圍出拳,她想干什么?
寶林庵里,李桐靠在椅背上,抿著茶,看著站在窗前,望著后山蕭瑟冬景的福安長公主,一早上她就站在那里,站了有小半刻鐘了。
“以前季老丞相常說,冬日肅殺之下,飽藏生機。”福安長公主關了窗戶,轉頭說了句,走到熏爐前,手伸上去烤著。
“春發夏長,秋收冬藏,”李桐接話道:“冬藏,藏了一年的收成,也藏了來年的生機,以前外婆也常這么說。”
“冬藏里,有無數尸骨。”福安長公主迎著窗外的寒氣,凍的有些發青的臉很快緩過來,坐到椅子上,接過李桐遞上的熱茶。
“尸骨孕育生機,以死育生,天道好輪回。”福安長公主抿著茶,神情冷漠。
“出什么事了?”李桐敏感的問道。
“老大的正妃霍氏,將側妃趙氏推進宮里后園的湖里,趙氏淹死了。”福安長公主聲音和表情一樣淡漠。
李桐呆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妻妾相爭,這不算是她見過的最慘烈的爭斗。
“周氏病倒了,不過不是因為趙氏的死,而是……”福安長公主嘴角微微上挑,露出絲意味深長的笑,“她最心愛的兒子,指著她的鼻子痛斥她雙手沾滿了人血,兩個兒子在她面前打成一團,踹倒了她的百寶架。”
“哪個兒子?老大?老四?”李桐愕然,當著面說她雙手沾滿了人血?瘋了這是。
“老大。”福安長公主一杯熱茶喝下,呼了口氣,氣色和心情看起來都好多了,“你看看,蠢吧?堂堂一位皇子,大男人一個,怒極了,沖冠之怒,也就是象個潑婦一樣,指著人家鼻子揭短大罵,兩個人揪在一起象市井無賴一樣滿地滾著打架,還不如市井無賴呢,市井無賴好歹還敢捅幾刀,看看這兩個,這叫什么怒?”
福安長公主啪啪拍著茶案,“丟人現眼!”
“婦人一怒?”李桐慢吞吞接了句。
“婦人一怒?你是婦人,你怒了會這樣?會這么沒出息?你阿娘也是婦人,她怒了會這樣?我也是婦人,我怒了會這樣?”福安長公主問了一連串的婦人,李桐立刻想起寧遠的比喻,想笑又忙忍住,她和她阿娘要是怒了,真就是婦人一怒,長公主真不是。
“你笑什么?我說錯了?你和你阿娘怒了,難道就挽了袖子親自撲上去打人?”福安長公主不客氣的問道。
“不會,因為打不過。”李桐一邊笑一邊答道:“要是能打得過,其實直接撲上去打一頓,還是挺解氣的。”
福安長公主翻了個白眼。
“這事跟你有關?”李桐問了句。
“周氏最蠢的地方,是該推已及人的地方,從來不會推已及人,不該推已及人的地方,她偏偏要推已及人。”
福安長公主沒有直接回答李桐的問話。
“比如老大和老四府里的妻妾,皇子封王,一正妃一側妃,兩個都是她挑的,她總覺得那兩位側妃就是當年的她,有無數委屈,在她的假想中被正妃各種欺壓,所以她極力支撐老大和老四府里的兩個側妃。”
福安長公主嘴角往下,李桐聽的不知道說什么好,這得糊涂到什么份上,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她常常說,她有四個兒媳婦。”福安長公主豎起四根手指,晃來晃去,“沒見過這么蠢的吧?本來妻妾就是水火難容,讓她這么一攪和,老大和老四府上,正妃和側妃旗鼓相當,爭斗之烈,你可以想象。”
李桐嗯了一聲,以前錢老夫人說過,最可怕的就是這種,禮法規矩一片混亂,妻妾不分,嫡庶不明,這樣的人家,最后都是家敗人亡,沒見哪家例外過。
“老四府上的側妃孫氏,先懷了胎,現在,有四個月了,臘八那天,老四的正妃鄭氏,和老大的正妃霍氏,都在長寧宮門口把花瓶里的水灑了,孫氏在長寧宮門口滑倒,摔了一跤,我就做了這一件事。”
福安長公主閑閑的抿著茶,“這鍋油已經滾熱起煙,再加一把火,之后,一切順其自然。”
李桐默然,這種看火候再加把火的事,從前她也做過不少,只要拿準了時機把火添到點子上,真正的四兩撥千斤。
“我以為事情會出在老四府上,畢竟,孫氏肚子里的孩子,實在礙了太多人的眼,孫氏又是周氏四個兒媳婦中,唯一一個家在京城的,好歹娘家有幾分助力,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