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二章 細事

古代言情

第二章細事

第二章細事

這事兒,眾人各有嘀咕的地方。

但已然下了圣旨的。還有什么說的地方。就算是敏君這樣略略曉得一點歷史的,也是摸不準這里頭有什么不同的。還是她瞅著徐允謙的臉色稍稍一僵,方才察覺有點什么不對頭,便拉了拉顯然有些心神恍惚的孟氏一下,使了個眼色過去。

孟氏被敏君這么一扯,也是回過神來,只是等著她再看過去的時候,那邊的徐允謙早已恢復了原來的神色,她瞧了一眼,也沒多說什么,與敏君點了點頭,將事情記在心里頭,預備等會小心問一聲,旁的,倒是沒有在意了。

一時,這圣旨下了,頒旨的太監也是應酬大發了去。屋子里卻還是亂糟糟的,孟氏瞅著這里著實有些太過煩亂,敏君、繁君雖說是小姑娘家,但有話道:七歲不同席,還是早些回屋子里好些。

好不好。都有老太太在呢,她都說不上多少話,何況兩個小姑娘。

由此,孟氏便拉著兩人到邊上的僻靜角落里,又喚了兩個婆子過來,整了整敏君繁君的衣衫,就是細細囑咐兩句話,打發她們先回自己的屋子里去:“這里頭亂糟糟的,氣味兒也不好,你們又幫不得什么事兒,還是趕緊回去,仔細又是病了。至于別的,還有長輩在,卻不必十分擔心了。至于別的什么,一個時辰左右,這些都打發處置妥當了,你們再到我的屋子里說話,也就是了。”

敏君與繁君兩人聽得這話,自然是點頭的,當下相互對視一眼,自去屋子里整治了一番。倒是敏君想著孟氏身子不好,只怕出了一點半點的事情,到底腳步微微一頓,只喚了青鸞過來悄聲囑咐兩句,就扶著婆子去了。

青鸞聽了敏君的囑咐,也是不敢耽擱,忙忙就是拉了孟氏身邊一個心腹婆子。悄悄地交代了一番,方才趕回到敏君的身邊,笑著回道:“姑娘,這事兒必定妥當了,我囑咐了一通,那婆子就是連聲應了,想來是沒有什么不妥當的。”

點了點頭,敏君抬頭瞧了瞧外頭的日光,雖說是將近午時,那落在身上卻不十分暖和,被韓風一吹,竟是渾身都要哆嗦一下:“偏生是這么個時候,天色又冷,娘那里卻是要受些苦楚了。我瞅著這天兒,竟是比往日落雨的時候還要冷呢。”

“姑娘若是擔心奶奶,就去奶奶的屋子里打點一下,送件斗篷過去。”一邊的婆子瞅著敏君的步子慢慢緩了下來,便上前來訕笑著建議道:“若是平日里,許是有些輕狂了,但老婆子瞅著,這滿屋子里的太太奶奶都是披著斗篷的。只三奶奶一個按著品級正裝,倒是沒了那斗篷。這會子便是送了那個去,只怕也是沒什么妨礙的。”

這話一說,敏君唇角便微微勾起一絲笑意,只上前來道:“雖是這般說,就是略有些輕狂了些。”

“奶奶是雙身子,原也是應當的。”那青鸞在一邊聽著,唇角微微翹起,心里頭倒是有些發笑:自家姑娘先前擔心奶奶身子,還打發自己過去尋了那越嬤嬤,讓她看著時候送湯藥過去,提醒滿屋子里的人,三奶奶是病弱之人,好使得她脫身。這會子反倒是粘膩起來,只怕是瞧著這個嬤嬤眼生,怕又是擔心這人不妥當,日后嘴里說出個什么東西來。

果然,敏君聽得這話,只瞅了青鸞一眼,再看身邊的另外一個婆子也是連連點頭,便也松緩下來,輕聲應道:“既是如此,那便走一趟。想來老太太、太太素日里待母親雖然淡薄了些,可子嗣上頭卻是看重的,應帶也不會責怪的。”

那越嬤嬤聽得這話,臉上只是連聲應著,心里卻有些說不出的味道,暗暗道:老太太許是能跟這個掛的上去,可太太在這個上頭可沒有那么看重。這是事實擺在眼前。她卻沒有露出一點不一樣的神色,反倒是連連點頭,仿佛十分贊同一般。

若是別人,或許不曉得,她雖說是剛剛調到三房里的,但也是積年的老嬤嬤,做慣了事瞧多了人,只一眼,就曉得這三姑娘是沒怎么見過自己,拿著話做墊子,預備日后。三房的幾個主子都是好相處的,對下面的人也頗為大方,自己可不能露出什么來,平白沒了個好臉,落了個錯處。

敏君看著這個婆子,說話行事都還算過得去,又想著孟氏吩咐的,估計是錯不了,便也沒再裝模作樣說什么,領著人一路趕到孟氏的屋子里,吩咐了甘棠等人預備吃食點心,熱湯熱茶也是要隨時供應上去,又取了一件大紅滾毛鑲邊緞面羔羊毛里子的斗篷。并一件略略薄一點的褐色緞面短絨里子的,令人一并送了過去。

這般處置妥當了,敏君也沒心思回去做什么,便派了個小丫頭回去與錦鷺說一聲,只讓她照著往日做事,自己在孟氏的屋子里坐一會,一面將孟氏往日里做針線活的籃子取來,低頭翻了翻,竟是翻到兩樣一色的大紅五彩獅子滾繡球的小肚兜。

“娘這個應是繡給弟弟們的吧,瞧著樣式,竟是頗有些孩子氣。”敏君笑著拿起這肚兜。細細琢磨了一番,臉上就是露出個笑容來:“那兩個小東西可是睡著了?這兩日我也沒空過來,只怕他們都是忘了我也是說不定的。”

“姑娘慣會說笑的。”錦葵正是端了一盞茶送過來,聽得敏君這么說,倒是撲哧一聲笑了:“那可是嫡親的弟弟,這血脈骨肉至親,哪里能忘得了的?縱然不提這個,姑娘三不五時的過來瞧一瞧,看一看,三奶奶往日里事兒多,三爺更不必提,日日都的上衙門的,整個算來,竟還是姑娘陪著的時候多,哪里能忘得了您呢。”

“這小孩子忘性兒大,幾日不見,便是瞇了眼,那也是自然的事。”敏君笑了笑,端起茶嘗了一口,想了想后,還是站起身來:“橫豎這會子也沒別的事,我還是走一趟,看看他們兩個睡了沒。”

“姑娘真真是應了長姐如母那一句話了。”甘棠這會子正是將孟氏近來都是要聞的香料調配妥當了,蓋上那香爐子,轉身打趣了兩句,就是拍了拍手上的灰,笑著道:“既是姑娘擔心哥兒忘了姑娘,我便陪姑娘去一趟,若真個忘了,也好接受。這些日子,可都是我與錦葵兩個伺候那兩個小祖宗的,許是我的衣裳顏色,與姑娘差不多,瞧著他們倒是更樂意靠著我一點。”

聽得這話,錦葵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但心里細細一想,卻又沒什么好說的。只也隨口應了一聲,就是轉身出了屋子,自去外頭提熱湯不提。

倒是敏君聽著甘棠如此說話,與往日的周全妥當大不相同,竟是有些針對那錦葵的意思,當下愣了一愣,方才拉著甘棠往屋外頭走去。一面走,她一面往四周看,見著前頭的窗子邊空曠無人,盤算了一番位置,就往那邊走去。

“姑娘……”甘棠看著敏君領著她往屋子的角落走去,略略怔了怔,在心里想了想也就知道這里頭的緣故,便也沒說什么,隨著她一并到了角落里:“姑娘,可是想要問我,為何對著錦葵頗有些不客氣?”

“你倒心思快,我這還沒問,你就猜出來了。”敏君看著甘棠說談間并沒有露出什么尷尬之類的神色,很是自然而然的樣子,便頓了頓,輕聲問道:“可是娘瞧出了什么,吩咐你看著點?若是這樣,你卻做得有些過火了。連著我坐了一會兒,都看出里頭的名堂,那錦葵又不是什么笨人,日日與你呆在一塊兒,如何能沒個盤算?”

“就是她心里盤算過了,才是使人難受。”甘棠聽得敏君這么說,神色卻是有些忿忿起來:“若算起來,我與她也是差不多時候伺候奶奶的,往日里交情頗深。倒也曾自以為認了她這么個姐妹,誰想到,她心里卻沒安個好心,連著奶奶都是心里算計著。若不是我暗地里偷聽了一點,只怕這會子還當什么好姐妹呢。”

“什么?”敏君聽得一愣,臉色便是略有些變了:“這話可不能胡說的,錦葵她這么個機靈的,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兒來?素日里,母親對她可也是不差的,若這樣她還做出什么來,便真真是……”說到這里,敏君略略頓了頓,強自壓住心里頭的火氣,抬頭盯著甘棠道:“究竟是什么事?你為何不曾回了娘?只自己暗地里籌劃?”

說到這個,甘棠也有些訕訕的,她偷偷瞧了瞧周圍,還是帶著一點隱隱約約的難堪,輕聲道:“姑娘莫惱,實在說起來,事情還沒出來,我這會子說出來,也是沒影子的事兒,沒個一個半個的證據。再者,近來事兒也多,眼瞅著一樣樣一樁樁的事情砸來,這事兒便不好說出口。”她說了這么一通話,看著敏君還有些惱火的樣子,便略有些尷尬地停下來。

“好不好,我自帶了耳朵會聽,有眼睛會看,腦子也能略略動一動的。敏君看著她眼神略有些閃躲,說話也是不如往日的爽利,便皺了皺眉道:“該是怎么樣的,你就整個說出來。先前我都瞅見了,你也應當曉得,我不問個清楚是不會罷手的。”

“原是,原是我見著錦葵做了男子的鞋子,問了兩句,她只說是做給哥哥的,我便也沒多想。”聽得敏君這么說,那甘棠終究將事情說了出來,只是一臉說不出的復雜情緒,讓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可過了兩日,我給寧少爺送東西的時候,卻瞧見寧少爺腳上的鞋子,正是與錦葵做得差不多,而且連著顏色之類的也是極為相似。后來,更是聽到她夜里睡的時候喚起寧少爺的名諱,這才問了她……她雖說矢口否認,但瞧著神情變化,我估摸著,這是真的不說,差不多的事情,只怕也絕不獨獨一次了……”

錦葵竟然與徐尚寧他好上了?

聽的是這樣的背叛,敏君一時也是愣住了,好是半晌方才回過頭,訝然道:“這兩個,這兩個人又是怎么鬧騰到一處的?我細細想來,竟是想不出這樣的事兒也能出來、。錦葵,瞧這并不是那等沒個眼界見識的,怎么會,怎么會出這樣事?那不會聽錯了看錯了”

“倒是巴望著自個不小心看錯了,聽錯了,只是每日每日和錦葵行動一處,只見著她臉頰桃紅,眼神迷醉,夜里還是一般的叫喚,如何能弄錯了的。”對于這件事情,甘棠也有些不舒坦,說出來的話也是多了幾分自嘲:“實話與姑娘說,這都好些日子過去了,我先前瞞著奶奶姑娘,多半還是想著錦葵雖說這事兒得著實不妥,可到底,寧少爺不必幾位堂少爺一般的好前程,未來還說不得什么。我方是覺得她多半是出于真心,而不是什么別的心思。沒想到,這一日日過去,不見著什么淡了,反倒是自個,竟是越發的黏在一塊。”

“罷了,這事兒自然有后頭的人幫襯,你就不必理會了。”瞅著甘棠神色不對勁,敏君搖了搖頭,倒是沒有十分將心思放在這件事上面。

畢竟,這會子尚寧的事情,還都是小事情,并不值當十分掛心。二者,也是出于甘棠一般差不多的心思,他們兩個縱然一時站在一起,可到了后頭,一個是丫鬟一個是主子,不過小妾通房一樣的存在,錦葵素日里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能夠受得了這個?而尚寧雖然近來多有些改變,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里能這么就放下主子的架子獻殷勤?

這事兒多半不成。

而就算成了,孟氏也沒什么損失的,再如何,也就是一個丫鬟罷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近時不同往日,碧痕已然故去,就算是尚寧,也是拉攏一點的好。不然日后若是實在太過不像話,孟氏身為嫡母,臉上也不好看。而尚博尚禮這些個長大了,遇到這樣的庶兄,也得有幾分臉面留著,不能鬧得太過。錦葵并不是那等沒手段沒心思的,若是將她送到尚寧身邊,讓她提點著稍稍進益一些,倒也省事了。

至于別的什么名聲上的事,孟氏做嫡母的將身邊的丫鬟給了庶子,只說是丫鬟,有什么了不得的?這個,又是與那些個看上自己那些什么堂兄的丫鬟不同,若那些個鬧出來,這嬸娘貼身的丫鬟,怎能送到侄子身邊去?那才真真是個笑話兒。

敏君這般想來,可那甘棠卻有些皺眉:“姑娘也想得太過簡便了,錦葵是奶奶的貼身丫鬟,若是她的心思動了,可有不少明的暗的東西能動。就是這些都不說,她那么個聰明人,若是做得著實太好了,奶奶那里,豈不是一場麻煩?”

甘棠雖然心性聰敏又是忠心,可有些上面的事卻是頗有些瞧不清。在她看來,為了孟氏一脈的好,那碧痕一系還是趕盡殺絕的好,尚寧更別說,身為庶長子對于嫡子可是有不少障礙的,只盼著越發不好,惹了上下厭煩,沒人搭理那才是好呢。哪里能看著他進益的?她這么個想法,倒也是正常的,差不多嫡妻都是這么想,若是心狠手辣一些的,早早除去眼中釘肉中刺,也不在少數。

“娘心里頭怎么想的,我這個做女兒,可比你明白。”敏君見著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笑了笑后,便推著她往尚博尚禮兩個孩子的屋子里走去,一面又道:“好了,你也不必在那里枉自耗費心神,這事兒,我會跟娘提一提,讓她查個清楚明白,由著她如何想如何做去。你看這樣可好?”

“嗯。”那甘棠雖然覺得這般對于錦葵略有些不好,但想了想后,還是深深嘆了一口氣,輕聲喃喃道:“路是自個選的,這么些日子過來……”

敏君搖了搖頭,看著仍是皺著眉的甘棠,臉上卻浮現出柔和的笑容:倒是沒有辜負孟氏對她的信任,這甘棠,著實十分忠心。至于那個錦葵,母親既是能將她提上來,應帶也不是什么差的,竟然會與尚寧擱在一起,還真是有些讓人疑惑。

但能照著自己所想的一般也罷,選擇甘棠所想的也罷,總歸與孟氏細細說了,著手調查清楚了,再慢慢地籌算也就是了。敏君這么想著,便將那件事暫且壓在心底,只打起簾子走入室內。

“三姑娘來了。”那尚博尚禮此時恰好吃完了奶,正是精神的時候,兩張粉團團肉嘟嘟的小臉東瞧瞧西看看,小胳膊小腿更是使勁兒蹬著,瞧著氣力都是挺足的。此時聽到抱著自己的奶娘忽然叫出什么聲音來,越發起了勁頭,一面挪騰著柔弱的小身子,一面咿呀咿呀地胡言亂語起來。

看著這兩個小家伙粉藕一般的胳膊腿,白白胖胖的臉蛋身子,敏君笑了笑,先是抱住離著近的尚博,逗弄了一番,看著那黑水晶一般的眼睛盯著自己瞧了一會,就是依依呀呀扭過頭,當下不由得一笑,摟著他那小身子,又是將臉湊到他面前,引逗道:“怎么不理會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