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六十章 姜氏

古代言情

徐允謙聽得這話,眉頭不由得微微皺了皺,這姜家父子登門,起頭就是這么一句不緊不慢的斥罵,難道心里頭還有什么別樣的心思?他心里頭有些生惱,但因著對方還沒多說什么話,又覺得自己有些遷怒,便特特將那些不滿的情緒壓了壓,只淡淡著道:“老大人,何須如此?”

“原就如此,我也不愿舍了自己這張老臉,只是養女不肖,活該如此。”那姜知節看著徐允謙神情淡淡,說出來的話也是透著些許冷漠,心知他并不信自己的一番誠意。不過,這不信也是有不信的道理,誰讓著他當初瞧著自個女兒被休了,心里頭存了些憐意,非得幫了一把手?眼下可好,那個畜生竟是一不做二不休,還千方百計想要著害人性命——虧著他當初對那些流言蜚語嗤之以鼻,認為自個女兒不過一時糊涂,原是流言不可信了。

誰曉得,這會子卻是證明,不是流言不可信,而是自己嫡親的女兒,自幼疼寵的寶貝,原是個心腸惡毒,手段狠辣的毒婦自己那一番愛女之心,還成了她的一把匕首,一劑毒藥,生生潑向一對父女。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自己一番愛女之心是不假,但若是說為了這一番疼寵的心思,不但對柔云所作所為視之不理,甚至還助紂為虐,自己卻是怎么都不能的——那才是真正害了自己這個女兒

聽得這姜知節這一句話,徐允謙由不得眉梢一挑,非但沒有覺得他有什么誠摯之類,反倒在心底又是多了幾分煩悶,連著應答的話也是多了三分冷淡。對此,別說那姜知節是那等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的老人,就是姜宸信這么個人,也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只是越是這么個讓他惱怒的情況,他越是緊緊閉上嘴,一個字也是不說出來——他素日里敬重父親,又頗為喜愛妹妹姜柔云,雖知道徐允謙這一番神態卻有緣故,但也瞧著頗為不順眼,若是開了口,少不得話里帶出幾分來。這些于事無補,于理不合,怎么也是得壓一壓,方是正道。

由此,姜知節倒是一個字不吐。

徐允謙瞧著這一對父子,老人雖說是說得頗有幾分真情真意的樣子,但實際上的一個也沒說到點子上,另一個又是做沉默寡言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過來,究竟是為了什么。由此,他皺了皺眉頭,越發得寡淡起來,只隨意拿話敷衍一句,竟也沒心思多問了。

這姜家父子看著徐允謙越發得冷淡,雖知道對方這一番心態,可一時間卻怎么都說不出口。雖說已經定了主意,將姜柔云遷到一處山遠地偏之所,令人好生看守,可是想著自家妹子這么些年吃穿用度,無不妥當,無不精美,日后卻是得有錢也沒得吃用,落在一個小山溝里,他們這張嘴就是吐不出字來。

徐允謙原就對姜家心存厭煩,并不樂意見他們,也不曉得他們心地怎么想的,只瞧著這父子兩人說來說起都是賠罪認錯,卻半個實在話都沒能說出來,他只覺得心里頭有些浮躁,礙著規矩說的話,也是越發的短促了。

見著徐允謙差不多就是要端茶送客了,姜知節姜宸信兩人雖然有些生惱,但轉念一想,對方的夫人卻也正是剛剛救回來,這會子能接待自己兩人,沒有赤眉白眼,沒有直言相斥,已是難得了。因著如此,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那姜宸信動了動唇角,到底將這件事情如何安置說了出來。

他說的有些簡短含糊,但大體還是十分明白的。徐允謙一聽這個,倒是愣怔了一會,半晌才是道:“只要貴家能作數,我徐家自然也不會揪著這事。不過,若是還有后來,就休怪我徐家上衙門了。”他也不說什么威脅的話,但話里頭透出來的意思,姜家父子自然心知肚明:雖說他們依仗著姜家的勢力,到底還是庇護了女兒一次又一次,但徐家孟家也是官宦人家,若是真的打定了主意將這件事情鬧騰出來,他們姜家又不是皇家,到時候姜柔云如何,還真個說不過去的。

由此,兩人略略有些遲疑,但還是點了頭。這話說到這里,他們也不想再逗留,說完,竟也就是離去了。徐允謙心里頭仍舊是存著惱怒,起身就是往孟氏的屋子里走去。

“相公。”孟氏瞧著徐允謙沉著臉,似有幾分惱怒,心里頭便猜測出七八分來:“可是那姜家的,說了什么話?倒是讓您這般著惱?”

徐允謙將這事兒從頭到尾說了一通,臉上越發得顯出怒容來:“這般作色,活像那姜氏遠遠遷走了還是受罪了一般難道他姜家的女兒是人,你便不是?那算什么受罪?人在做天在看,原就是罪有應得的,話里話外竟還是委屈了不成?”

“這有什么的。”孟氏聽得倒是一笑,只沉默了半晌,才是帶著一點猶豫,低聲道:“妾身昨日聽了敏君說的話,總覺得父親那里,只怕不會這般輕易罷手的。他、素日里就是個極惜命的,斷然不會將這個事兒全都給姜家處置——哪怕姜家給他的東西再多,也是不能的。思來想去,倒是有一個念頭隱隱上來。只是這個法子實在驚心,我也不敢說了。”

“岳父原也不是那等寬心有度量的。但這一番事做出來,卻是頗有幾分優容。你說得倒也是有些影子。”徐允謙聽得孟氏這么說,便是低聲道:“不論如何,這也算告一段落,你且放寬心,好好養著身子是正經。”

孟氏點了點頭,也將自己心里頭的那個念頭暫且擱下,反倒是問起近來廚下人等查得如何——這事情,卻不能再有第二次。若是日日吃飯都是發愁的,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徐允謙聽得她問起這些,便將這事兒一一說了明白:“敏君繁君兩人定了主意,將采買的人有時添了幾個,旁的廚下仆婦人等俱是不讓其出門。只是探查了個來去,卻沒什么發現,倒也是讓人心生疑竇。這些人都是從江南帶過來的,與本地并無牽連,凡是出門,也都是有個規矩的,并不在外逗留,著實有些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相公不慣內宅事務,兩個丫頭雖是個好的,卻也小著,方不知道這內里還有旁的一些道道。”孟氏聽得徐允謙這么說來,略略一想,便是道:“這姜氏害我之心甚重,自然不會選那種毒性小的,說不得就是那種砒霜一般的。可偏生我卻沒事兒,這雖說與我所用的湯羹少有些關聯,但更主要的是,這藥的分量太輕了。這分量少,自然不是她的本意,但實際上卻是如此,那么,便是說著分量她無法作準。這么一番琢磨,少不得是那些采買東西的仆婦被跟蹤,然后她或是收買或是使人,將毒下在那些采買的東西里頭。”

說到這里,孟氏稍稍頓了頓,略略一想,便是道:“前兒我吃的是桂花糕和桂花酒釀元宵,桂花自身要清洗,酒釀是自個做的,說不得,這毒都下在那江米粉里頭。”

徐允謙聽得孟氏細細分說,略略一想,也是覺得十分恰當,當機便點頭道:“你這話說得不錯,我這就使人過去查探。凡是廚下的東西,都是好生捉了雞鴨查探。”說著這話,他立時喚了青蓮過來,好一通囑咐之后,方轉過頭看向孟氏。

孟氏笑著點了點頭,也是安心了幾分,當即便道:“日后采買來的東西,都要小心謹慎些,與那些采買的說清楚了,三不五日便換一個店鋪,每次多采買些,回來都得做點什么喂與雞鴨,試一試這里頭有沒有毒。”

話說到這里,青蓮自然也是明白人,忙就是應了話,下去處置了不提。徐允謙與孟氏又是說了些家里的雜事,接著卻是漸漸將話頭說偏了,隨意說這些瑣碎的事兒,不知不覺,竟也說了小半個時辰。還是孟氏吃湯藥的時候到了,雨杏過來回話,徐允謙方是醒悟過來,笑著道:“不知不覺,竟是說了半日的話,倒是擾得你不安寧。你且吃藥,晚上的時候,我再過來與你說說話。”

孟氏笑著應了,兩人隨意說了兩句,徐允謙便是喚了雨杏到屋子里伺候,自個則起身離去了。孟氏說了這小半日的話,也是有些累了,瞧著這徐允謙離開了,便揉了揉額頭,道:“什么時辰了?竟也沒個眼色,三爺正說著話呢,還過來回事兒。”

雨杏回了時辰,瞧著孟氏有些疲倦,忙就是伸手幫著搓揉,一面笑著道:“我的好奶奶,早些時候便是要吃藥了的,聽這里頭有事兒,方吃了這半日。著實不能再過了時辰,奴婢方大著膽子回話的。”她面上雖然說得極是緩和,但心里頭卻有幾分歡喜的——自家奶奶越發得了三爺的心,自己這些奶奶身邊的方能越發得有體面。

“也罷。日后仔細些,莫要再這般了。”孟氏聽得時辰,眉頭微微皺了皺,便是將這一樁事擱下。雨杏見了,忙就是扶著她起來,伺候湯藥。待得完了事,又是將兩枚蜜餞甜杏塞入孟氏的嘴里。

孟氏含著嘴里的這一枚蜜餞,躺在那里想了半日的事,方轉過頭與正與自己捶腿的雨杏道:“待會打發人去外頭聽聽,那姜家、孟家還有我那兩個姐夫家,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奴婢曉得了。”雨杏雖然覺得孟氏平白想這些事兒有些奇怪,但看著她神色淡淡的,又是關系到孟氏素來忌諱的人家,自然也不敢多問,只忙應了話,手下的力度,卻是越發得輕了。

對此,孟氏也沒再囑咐,只將口中的蜜餞吐出,又吃了兩口茶,便覺得神思倦怠,再沒多說什么話,就是躺下來睡了。雨杏伺候打點妥當,悄悄地出了門,又是囑咐了外頭守著的兩個丫鬟幾句話,就去辦事兒了。

誰想著,雨杏才是將事兒辦妥當,打發人了到外頭去探聽,回來的時候恰巧遇到了敏君,她忙就是上前行了禮,笑著道:“姑娘萬福。”

“好端端,你怎么到這里來?”孟氏的事情一出來,她身邊得力的丫鬟都是忙得陀螺一般,不是在小花廳里幫著敏君繁君兩人處置家務,便是再孟氏身邊伺候著,再無閑情在園子里頭逛的。偏生她這會倒是遇到了雨杏,因著如此,敏君倒是打趣了兩句:“若是青蓮甘棠兩個見著,必定惱了的。”

雨杏見著是敏君,身邊的丫鬟也是錦鷺青鸞兩個,原是知道事情,斷然不會胡說的,便上前來將孟氏說的事兒一一講了個大概,一面又道:“瞧著奶奶的精神也是好的,想來這些事兒過不得三兩日,都能安生了。”

“姜還是老的辣,我們兩個小的,再比不得母親的。”敏君聽得孟氏將這里頭的事情分說了一番,有理有據的,當下也是點頭嘆道:“我們先前差了半日里的人,倒是忘了將廚房里頭倒騰倒騰。真個是沒見過世面兒,竟不周全的。”她只說著這個,倒是將孟氏囑咐雨杏的那件事兒擱在腦后,并不以為意,只當是孟氏這會子越發得忌諱了這幾家人,方使人打探的。

“姑娘還小著呢,日后大了,也必定如奶奶一般精干能耐。”雨杏笑著奉承了一句,又是陪著說了一會話,便借著做事兒的話,退了下去。敏君聽了這些,原本散步的心思也是淡了,只略略走了幾步路,就是轉頭向璧君的屋子走去。

因著如此不經意,待得姜氏兩個女兒孟玿孟瓏都中毒了的信兒傳過來,敏君才是吃了一驚,想到前兒雨杏說的話,忙忙趕到孟氏的屋子里。這會子,徐允謙也正有些皺眉地坐在一側,見著女兒過來,神色緩和了幾分:“敏兒也是來了。”

“女兒聽得兩位姨母中毒的信兒……”敏君瞧著孟氏的神色并無異樣,而徐允謙雖然皺著眉頭,但看向孟氏的目光還是透著柔和的,她便放心下來,一面上前來與孟氏徐允謙見禮,一面道:“這好端端的,怎么會鬧出這樣的事?”

“你這丫頭,素日便是愛追根究里,若是日后嫁了,哪里也能這般沒規沒距的?”孟氏先是斥責了敏君一番,見這徐允謙也是轉過頭看來,便嘆了一聲,道:“若是沒有相公并敏兒帶話回來,說父親是如此說的話,我也再想不到,父親會做下這般、這般事。”她略略遲疑,有些說不下去。

敏君見著孟氏竟是說中毒的是由在孟兆宗那里,心下不由得一跳,忙就是道:“娘,這、再怎么著,虎毒尚且不食子,外祖父總不至于……”

“你只知這一句,卻忘了天下父母心,那姜氏頂看重的事兒,眼下還有什么呢?不就是兩個女兒,我那兩位異母姐姐么?”孟氏說起這些,神色也不大好看,她先前雖然猜測到了幾分,但眼下事情真個出來了,她也多了三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畢竟,雖然與孟玿孟瓏兩人頗有怨隙,到底,孟兆宗也是她親父,而那兩個也是她的姐妹,原是有血脈之親的。孟兆宗如此睚眥必報,連著親生女兒都不放過,她心里頭自然越發得兢兢戰戰——她那兩個姐姐往日可是比她更有幾分臉兒的,如今也不過這般,若是自己違了孟兆宗的心,他說不得下手更狠:“我那父親,素日便是個不吃虧的主,眼下與姜氏又是怨恨極深,將之遷怒到她們身上,也是、也是自然的道理。”

“娘……”聽得孟氏這么一番說法,敏君心里頭也不是個滋味,只輕聲叫喚了一聲,就說不出下面的話來,當下只得轉過頭看向徐允謙:“爹爹……”

“夫人,這件事,切不要掛懷。”徐允謙原是聽得有些發愣的,敏君叫喚了一聲,才是讓他回過神來。瞧著孟氏的神色黯淡,他心下不由得一軟,忙就上前來勸慰:“只好生養著身子便好。旁的什么事,與我們又有什么干系?這里頭,慢說我們不知就里,就算真個重頭到尾都清楚明白的,難道能插得進手去?”

“雖說如此。但到底,她們也與我有骨血親緣,并非旁人。哪怕往日里,我自認在心底不將她們當做親姐妹,可聽了這個,心里頭還是有些酸楚的——我那父親,究竟什么是他放在心上的?竟是這般連半點血脈親緣都沒有么?”孟氏聽得徐允謙這般話,卻是由不得抽泣兩聲,眼圈兒都是有些發紅:“以前我見著他待孟瓏兩人如同眼珠子一般,心里頭說不得多么艷羨,可眼下瞧一瞧,那些竟都是假的”

“娘,您何必想這些?”敏君瞅著孟氏說談起這些來,淚眼朦朧,心里也是發酸:“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您也想想我們這幾個小的,想想以后的日子。”

“敏兒說的對。夫人,你素日里極聰明的,怎么這個時候反倒是愣了神,只孜孜念念這些個人來?”徐允謙也是連聲相勸,父女兩個勸了好半日,見著孟氏終于緩過來了,方松了一口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頭忽而有人回話,道:“三爺,奶奶,姜家的人過來了。”

三人聽得這個,都是一愣,確實沒想到這是個什么情況。半晌之后,敏君方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來的是哪幾位?”外頭的丫鬟聽得這個,也是頓了頓,才低聲回了話——來的竟是姜知節、姜宸信并姜柔云三人

徐允謙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他動了動唇,冷聲道:“已是將他們迎進來了?”外頭的丫鬟也是知道這姜家與自家幾位主子間的瓜葛的,當下越發得惴惴,連著說出口的話也透著些慌亂:“是的,奴婢……”

“端茶送水過去,過會,我們便過去迎客。”孟氏聽到這里,卻是坐起身來,她神色淡漠,眼中卻有些許復雜。徐允謙與敏君兩人見著她這么說,正是想要勸,孟氏揮了揮手,已是將他們的話都攔了下來:“這事兒,你們也不要攔我,那姜氏有話,我也是有話,正好能說一說,也去了舊年的心病。”

見著她如此說來,敏君與徐允謙倒也不好多勸了,當下相互對視一眼,就是應了話,徐允謙先去外頭招呼兩句,敏君則是喚了丫鬟過來伺候。孟氏此時卻是極有主意,選了一件大紅灑牡丹金鳳紋的羅衫,一條同色的石榴花開百子紋長裙,頭簪嵌紅寶石的折金鳳釵,邊上一溜兒圓頭螺紋金簪,又是選了個五彩蝴蝶金壓鬢,項戴嵌石榴石的鏤空牡丹紋金墜鏈,耳墜玲瓏葫蘆紅翡墜,腕上籠著五彩寶石纏絲金鐲,真真是渾身上下金尊玉貴,瞧著比往日更有一股子雍容華貴之感。

敏君瞅著孟氏如此妝容,與往常決然不同,心里頭暗暗納罕,只是瞧著孟氏神情端然,并非是說笑的一般,便只動了動唇,沒有再說什么話。沒想著,孟氏妝容完畢后,卻是微微一笑,眼底頗有幾分光彩著道:“倒是與舊年出嫁的妝容頗有幾分相似了。”

這是孟氏當年出嫁的模樣?敏君聽得一愣,見著是日常能說的話題,便笑著探問道:“娘,難道您當年出嫁,也是這么個模樣的”她微微歪著頭看向孟氏,臉上露出幾分好起來。

孟氏聽的微微一笑,伸出手指頭點了點敏君的額頭,眸中卻是頗含深意,笑著道:“哪個姑娘家出嫁的時候,不是一頭金,一身紅的?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我是如此,我那兩個姐姐也是如此,想來姜氏,她也是如此。”

這話一說,敏君也是明白過來。孟氏這么一番妝容,原是為了刺一刺姜氏的。也是,縱然孟氏并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女子,但是姜氏對她的生母、對她的傷害都足夠稱得上刻骨銘心,這一會,她能夠在暗地里不動聲響地報復一下,卻又不觸及實際,這也是她在考慮之后,做出的選擇吧。

心里這么一想,敏君倒是有些可憐孟氏——哪怕姜氏在她眼中能稱得上是仇讎,卻礙于規矩禮數,礙于姜家的勢力,不得不用這種暗地里的手段,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心理刺激。

“你是不是覺得為娘有些癡傻?明知道這對那姜氏沒什么大的影響,卻還非得用這種手段滿足自己?”見著敏君沒有說話,孟氏遲疑了半晌,便是低聲道:“我明明曉得這一點,但想著那個女人,卻控制不住自己——這許是我最后一次見她的機會,若是沒有做點什么,我怎么,也是膈應的。”

“娘喜歡怎么樣,那就怎么樣。旁人怎么想,那是他們的事情。”敏君嘴角含笑,又是與她披上一件大紅薄綢的披風,笑著道:“誰讓著我是娘的女兒呢?您高興,我便高興,這是我們徐家,您喜歡穿戴什么,那就穿戴什么。說來這么一番妝扮,娘的臉色也好了許多,瞧著更是年輕了。我想著,娘日后還是多穿戴些鮮亮的衣衫,您還年輕著呢,正是穿紅著綠的年歲。”

孟氏聽得敏君這一番奉承,也是笑了,當下揉了揉她的臉頰,又是笑道:“越發得會說話了。好了,這耽誤了半日的功夫,我們也該是過去了。”

敏君點了點頭,扶著孟氏往東邊的院子里走去。

而另外一邊的院子里頭,姜氏也正是在出神。她迷迷瞪瞪聽著自己父兄兩人與徐家那個小子說著話,心里頭卻是說不出來的空虛。是的,這一次是她要求來這里的,最后一次見那個女人的女兒,自己先前的庶女孟瑛。但等到了這里,她又覺得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感覺,讓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不過,還能怎么樣呢?

姜氏動了動唇角,心里有些慘淡的想著先前發生的一幕。在她自以為報復了孟兆宗,報復了孟瑛,雖說他們命大,還沒送命,但有一就有二,日子長著呢。她那么長的一段空虛無趣的日子里,自然會慢慢地找出法子的。而自己父兄兩人卻是找上門,尊尊教誨,仿佛她腦子出了什么毛病一般。

那時候,她還想著,隨他們的意思,不過搬個地方,吃用上面,難道姜家還會苛刻自己?哪怕真是這樣,她還有大筆的嫁妝呢,自有銀錢能夠支應的。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覺得自己那么的強大,誰都無法動搖。誰知道,今天竟傳來兩個女兒中毒的消息

中毒?中毒

真是可笑,自己這個做母親的給兩個仇人下毒,那邊自己的女兒也是中了毒。這是因果輪回?不,絕對不會的,這不過是如自己一般的報復,外加警告——自己能動那兩個人,那么,自己的女兒也是上了臺面當了賭注,只要他們死,她們也會死。一對一,二對二,正好的數目,不是嗎?

不過,那孟瑛雖說有心思,有能耐,卻軟弱了些,到底有了自個的相公兒女,自己女兒身邊,她不能這么快混進什么人來,與那老東西沒什么感情,她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是那個禽獸不如的老貨做得了

姜柔云想到這里,雖說不想先前一般的激動,但心里還是一陣一陣的發痛。是啊,那禽獸有足夠的理由,因自己而遷怒女兒,因自己而報復女兒,他早就對她們兩個沒了什么父女之情了,不是嗎?

昏昏沉沉想著事情,姜柔云恍惚了半日,方發覺孟氏已經領著自個女兒,站在她面前不遠的地方。大紅的衫裙,金質的首飾鑲嵌著大大小小的紅寶石,柔婉秀美,如同一株綻開瑰麗色彩的紅牡丹,透著一股子雍容華貴的氣度。

金色與紅色,女兒家出嫁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妝容呢,當初的自己也是這樣一身耀眼的紅色,參差著金質的光輝,自以為走向自己輝煌的未來。誰想著,三十來年過去了,竟會落到這么一個地步。

這真是一場笑話

姜柔云這么想著,由不得低聲笑了出來。屋子里的各色人等原看著姜柔云盯著孟氏,心里頭都有些吊著,猛然間又是聽到這帶著些回憶與嘲諷的笑聲,只覺得背后發寒,竟有些毛骨悚然起來。

姜知節與姜宸信也就罷了,到底,姜柔云還是他們的女兒與姐妹,只是略有幾分擔憂的看了看姜柔云,他們便沒說話。但徐允謙可是受不了自己的夫人與這個瞧這有些魔怔了的姜柔云,如自己先前答應的一般的單獨說話。因此,他眉頭緊皺,狠狠瞪了姜柔云一眼,就是轉過頭來與姜家父子兩人道:“我原不當說這些話,但瞧著姜夫人著實有些不太對勁,若是這會子再聽了說了什么話,可……”

“夫君,這事還是交與妾身吧。”孟氏在一側看著姜柔云,雖說對她現在的狀態有些詫異,但還是將徐允謙的話攔了下來:“我也很有些話,要與姜夫人說的。”

徐允謙遲疑了半晌,看著孟氏靜靜站在那里看著自己,而姜家父子也是啞巴吧盯著,他皺了皺眉頭,起身將孟氏扶到離姜氏最遠的地方坐下,又是讓敏君也流下來,方臉色有些陰沉著請姜氏父子到院子外頭走動走動。既是孟氏自己的意思,這里他先前又是使人看住了,這姜氏想來也是鬧不出什么大事,留著敏君這個小機靈鬼看著,想來也就安全了。

當然,這與姜氏先前兩個女兒中毒這件事,也是頗有幾分緣由的——再如何,這姜氏怎么怨憤,頂頭的一個也是孟兆宗,他還沒什么事,孟氏自然也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心里頭這么想著,徐允謙的臉色卻仍舊不大好看,姜家父子對視一眼,也頗有幾分無奈,只囑咐了姜柔云幾句話,就是與徐允謙一并出去到外頭走動走動了。

而姜柔云,在沉默了半晌之后,就是抬起頭來:“這件事,與你無關的,是也不是?”她的聲音有些嘶啞,臉色也是極為黃瘦,眼底更有些發黑,瞧著狀態極為不好。

孟氏瞅著她這么個模樣,雖然心中快意,但也有幾分可憐——當初的姜柔云是怎么樣的?妝容華貴,矜高自傲,揮斥方遒,竟是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她瞧著她,就是如同一尊觀音一般,雖說姜柔云的性子著實不像是觀音,但是她無疑能決定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的一切。

而現在,這個神采全無,妝容寡淡甚至像是沒有一絲兒打扮的姜柔云,著實讓孟氏在心里快意之余,略有些可憐,而多了三分警惕。越是這樣的人,越是該敬而遠之,這姜柔云不能失去的,眼下也絕不多了,若是真個發了瘋似的用各種手段,自己心里也是有些發寒的。

好不好,那姜家也是本地的大家族,姜柔云心思陰毒手腕不錯,真是下定決心動手,靠著內宅里頭的陰私手法,徐家未必能將之完全攔在門外。

如此想著,孟氏說話的聲音也是淡然之中透著些許禮貌:“我自然不會做這等損人不利己的事。我本就覺得,孟家的事,與我毫無干系了。該是還的,也都是還了,我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是啊,我總想著虎毒不食子這句話。這么些年竟是白過了,倒不如你這小小的丫頭心里明白。”姜柔云此時也是刺激過了頭,看著孟氏的時候,忽而覺得自己將她視作眼中釘肉中刺的事情有些可笑。若非是自己攏不住孟兆宗,沒有瞧出他是怎么樣的人,孟氏再怎么樣,能夠動搖得了她的地位?

瞧瞧孟氏,就是有個庶長子,她還不是把持了家中的權勢,自己當初就是太傻了些,將那些不中用的人看得太重,倒是白白將自己耽擱了。如此,她倒是微微一笑,忽而道:“若我當初也是少些盛氣凌人,或許這輩子也過得好些。起碼,也不用讓自己兩個女兒受這樣的罪。你放心,我怎么樣,也不會對你做什么事了。對你下手,又有什么用?我該對付的人,呵呵……”

姜柔云的目光微微一閃,便不再將報復兩個字放在嘴上,起身就是往外頭走去。雖說這一次,連著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過來,但是現在她卻是覺得舒坦了不少,仿佛有些事情都是清楚明白了。

由此,她也不再與孟氏說什么,橫豎,孟氏已經坦白了——她是絕對不會再干涉孟家的事。那孟兆宗所想的那點心思,估計也是成不了事的。她姜柔云與孟瑛還有什么好說的,從今以后,永不見面而已。

或許,該是說,最好永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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