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二十四章 終成 上

古代言情

然而,雖然朱氏的名聲不大好,但到底是年老之人,又是那徐允謙徐允豐兄弟的親母,外頭的人雖說多說了幾句,但這會子尊老愛幼四個字后面兩個字是不打緊的,前面兩字卻是持重的事兒,那些人說些話,倒也漸漸歇停了。

而另外一方面,徐允豐那里倒是有些松寬的余地了。這個說起來也是有些欷歔的事兒,落在徐允豐那里后,那主審者大部分倒是覺得他這事兒著實有些倒霉的意思——固然這世道講究孝道兩字,可是這面上情的比實實在在孝順的著實少了些。不少人暗地里思量一番,卻是不由得帶出三分來。

徐允謙又是好一通奔波,眾人見著,倒也有些猶疑,暗地里也松了一把。最后連著新帝朱棣聽了后,在吃驚訝然之余倒也說了兩句話。而后數日,雖說徐允豐沒有落到先前的降官去職的好,但也算保了個小官兒的職位,就回家去了。至于朱氏,雖說是買兇殺人,但是老太太一把年紀,又是病得七死八活的,腦子也不大清楚,這主審官倒是曾想著將人招進衙門里申辦,可是去了一趟徐家后,見著那朱氏指天畫地地唾罵,眼眸渾濁,皮包骨頭的模樣,也是歇了那心思——到底,也是個誥命,竟不能做到死地的。

對此,徐允謙也是松了一口氣,趕緊讓那徐允豐重頭將家財賠與苦主,旁的話卻是一絲兒也不提了。此番事,也就戛然而止,他也便懶得再去過問這看不上眼的大哥,只吩咐了孟氏過去瞧一瞧,也就擱下了。孟氏聽得這一番話,稍稍思量一番,也沒說什么——近日事兒多,竟也不好過去詢問秦氏有關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及里頭那婉君的事兒,正是好趁機詢問兩句。存了這番心思,她收綴一番,想著下午有空,便去那邊府里了。

而另外一邊,秦氏服侍著在牢中受苦良多的相公安生睡下,又是含淚到了外頭與過來診治的大夫細細地詢問:“我家老爺可是無恙?這幾日抽了不少苦楚,日后可要怎么補養?”

“夫人放心,大人不過精神損耗,心里存了事,憂思過甚,方是如此疲倦。眼下事情已是過去,心結已開,只消在飲食上好生補一補,過不得三五日,便是妥當了。”那大夫也是曉得近來的新事,因此應對起來極是自然:“只不過,這番虧損若是不好生將養,再是勞神傷身,日后歲壽可就有些損了。”

“既是如此,你便開一副養身養神的藥來,也是補養之用。”這秦氏聽的前頭,還是覺得心底松快了幾分,但后頭那補充的兩三句話,又是將她的心提了起來,當下臉色一變,忙就是道:“至于這藥材是否珍貴,倒是不妨礙的。”

那大夫聽得這話,雖說覺得無甚必要,但既是主顧特特要求,倒也沒有推辭,立時取來筆墨,揮筆寫下一張方子來。他原是這府里來慣了的,知道雖然秦氏是這般說,可這管家理事的卻不是她,便也沒多選擇珍貴藥材,只是添了兩樣略略少見的些,旁的都是尋常的藥材。

秦氏低頭看了看,眉頭由不得一皺,道:“怎么都是尋常的藥材?”

“夫人,這藥不在珍貴與否,只在對癥兩字。”那大夫笑著答道,說得極是入情入理:“若是專選那等珍貴藥材,倒也是能的,但這藥效卻還比不得這一副。”

見著是這大夫如此說來,秦氏也只得罷手,令人送了大夫出門子,好生與了診金,自己則將房子與了心腹婆子,令她立時將這湯藥熬了送來:“萬不能耽擱了,這藥都是要選上上等的新鮮好藥材。若是銀錢上有些什么說法,便過來回我。”

那婆子聽了,自是應了下去辦事不提。而這個時候,外頭就有丫鬟通稟道:“大姑娘來了。”說話間,外頭那灑花綢子簾帳一動,璧君便是提裙邁步而入。秦氏見著,也是稍稍收整了一番神色,只抬頭看向自己女兒,一面道:“兒啊,你來了。”

“娘。”璧君見著秦氏神色雖說還算內斂,眼圈兒卻是有些微紅,心里一痛,由不得低低地喚了一聲,上前來攙扶著秦氏坐下來,一面婉轉道:“如今爹爹也是回來了,雖說是受了些罪,到底也算是安然無恙。您這些日子焦急上火,百般奔走的,這會子正該與爹爹一般保重身子要緊,萬不能再勞累了。”

“傻丫頭。你知道什么。”秦氏聽得她這般細細說來,心里一暖,便伸出手將璧君摟在懷里,一面慢慢滿臉滿身的摩挲著,一面含淚道:“眼瞅著咱們家就是要顛過來了——你爹爹雖說不曾受了大罪,可有了這等事兒掛在前面,日后哪里還有什么前程好說的?這便也算了,到底保住性命,咱們家也不求這些。可想想你的婚事前程,你兄弟的婚事前程,為娘心底都是熬著的。”

“弟弟們雖說有些受牽連,但到底還沒做官兒,只要實打實干地讀書做事兒,日后也不必愁的。旁的不說,就是三叔家的寧哥兒,也不是讀書著呢。倒也不必急著婚事,日后慢慢地來便好。再者,女兒的事兒,娘也不必焦心,那程家既是沒有在前面落井下石,也不會在后頭還做什么手腳。”璧君說到這里,臉由不得漲得通紅,她想著這些日子以來,那程英風特特送過來的信箋,上面字字情真,句句意切,著實讓人心生暖意。

“你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秦氏聽得這番話,心里頭略略一想,也是點了點頭,道:“你那弟弟們都還小著呢,你們的婚事還沒過去,他們拖兩年倒也罷了。俗語道高門嫁女低門取婦,便是真的門第低了點兒,只要姑娘賢良淑德,品貌雙全,倒也罷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誰能說得著誰呢。若是真的有了個運道,娶了人姑娘,那一門也漸漸起來的,也不是沒有的事。眼下,還是你爹爹那里,最是緊要。”

“爹爹,他可還好?大夫是怎么說的?可開了方子?”璧君稍稍一頓,心里有些復雜,說實在的,這是她親生父親,她自是極關注的,可是想著他做的那些事,她心里頭有些過不去,過來之前她便思來想去半天,但等到了地方說到了這個話題,還是有些說不清楚的復雜情緒。因著如此,說起來的話,也透出幾分軟弱低委來。

秦氏并沒有多想,璧君素來便是有心的,又極孝順,見著她垂頭斂眉低低詢問,還當她頗為擔心,便拍了拍她的背,道:“大夫已是說了,原是無甚大礙的,只不過要好生將養,靜心養神,不然這歲壽上面便有些妨礙。我已是使他開了補身子的方子,令人熬了湯藥過來,只讓你爹爹安生靜養,想來也就好了。就是有一點,我這心里有些不安……”

“娘可是擔心爹爹想著這一件事,靜不下心來?”璧君聽得這話,心里頭一轉,便是知道她的意思:“爹爹遭此大難,若是丟開手倒也罷了,若是耿耿于心,著實于身子不好。”

“正是這話。”秦氏說起這些,眉頭便是緊緊鎖了起來,一面又嘆道:“這丟官罷職的已是天大的難堪,如是你爹爹知道這件事之中還有那婉君的事兒,只怕越發得氣惱了。”

“爹爹的事,女兒倒是有一個主意——這沒事兒做,方會想得多。不若讓弟弟們每日過來問一問功課的事兒。一來,也是督促弟弟們的課業,二來也是與爹爹尋點事兒做,又盡父子天倫之樂,豈不是好的?再過幾日,爹爹的身子調養好些,便多送些書卷來,與爹爹解悶,或是請一兩個清客過來說話,這般都好。”璧君細細說了些主意,見著秦氏若有所思,仿佛有幾分想法的樣子,便稍稍緩過一口氣,半晌才是輕聲道:“至于婉君,娘說得含糊,女兒也不曉得她做了什么?雖說她近來說話有些放肆,但聲聲句句都是想著爹爹好的,一時魔怔,娘何必放在心上。”

“你呀,前面說的還頗有幾分道理,后頭便顯出沒主意來。也罷,你也不是沒思量的人,只是近來事多,年歲又小,沒發覺也是有的。”秦氏感嘆一句,便摸了摸她的臉,眼中寒光一閃:“你以為,太太那么個臥病在床的人,沒個人統籌全局,那等事會出來?”

“什么”璧君聽的臉色大變,差點就是驚叫起來,她壓低了聲量喊了一句,只覺得毛骨悚然,結結巴巴著道:“這、這怎么可能?太太也是病的久了,有些魔怔,她、她怎么能”說到這里,她再也說不下去,心里頭一陣陣發寒。

秦氏搖了搖頭,正是要說些什么,外頭便是有婆子過來回話,道:“奶奶,三奶奶來了,想與奶奶說些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