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二十五章 新婦 中

古代言情

只是心里暗暗注意,張穎玉面上卻是一絲兒也沒露出什么異樣,只輕飄飄再往那幾個丫鬟身上轉了一圈,見著多是花紅柳綠,穿戴打扮頗為精心,便稍稍咬了咬牙,只對尚寧道:“相公,妾身這里也是無事,只想著前兒搬過來的家什都還沒一一收綴妥當。既然母親那里暫時不須立規矩,我思量著竟還是早些將這些準備妥當了,也免得日后或是忙了,竟不趁手。”

“這卻也是。”尚寧這些年勤心讀書,坐在這里半晌子,只不過看著張穎玉初拉乍到的,略略陪半晌子罷了。要是心里頭,還是念著讀書要緊的,此時見著張穎玉開口說要收綴東西,便也點了點頭,道:“你好生整頓,這屋子里的丫頭只管使著便是。倒也不必做得精細無比,只粗略著過得去便是。這日子也長了,倒不必為著這一點時間勞累著了。我在這邊,只怕你們也是不自在,竟還是娶書房里頭去。一來,讀書要緊,二來也算兩廂便宜了。”

張穎玉笑著點頭稱是。尚寧便又多囑咐她兩句,轉過頭看著錦葵站在那里垂頭低眉的,心里由不得一動——這張穎玉瞧著形容言談,都不是那等不賢惠的,竟還是將錦葵之事慢慢說與她的好。由此,他便又指著錦葵道:“那丫鬟喚作錦葵,原是母親身邊的得力丫鬟,因著我這里的大丫鬟去了,母親怕我去讀書,而這里的丫鬟婆子無人壓著場面,便賜了她過來。自打她過來,這屋子里的事也爽利許多,娘子若是有什么想問的,竟還是細細問她,只怕比我知道的更多些。”

這話一說,張穎玉原本便提著的心重重一頓,差點兒就是要變了臉,一雙眼睛不由得在那錦葵身上轉了幾圈,看著她只上前來垂頭行禮,這心底方稍稍緩了一緩,與尚寧笑著道:“原是如此,那我x后也少不得要借一借這錦葵妹子的力。”

錦葵自打尚寧開了口,便是心知有些不好,但這個時機她又能說什么?若是開口吐出一個字,不但打了折尚寧的臉,只怕更是要成為新奶奶的眼中釘肉中刺的。由此,她只垂頭上前行禮,旁的一個字也沒多說,連著呼吸腳步也是輕緩了許多,生怕鬧出什么聲響來,越發得惹人注意。只是張穎玉這般說,她心里頭一股子酸澀由不得往上翻涌,臉上雖沒帶出來,但回話的時候卻是比往日多了幾分澀意:“奶奶的話,奴婢可當不得,原不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只不過太太吩咐了,少不得經心些。”

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張穎玉心底也算有點數了,當下淡淡說了兩句話,也沒多理會錦葵,只將話題轉回來先送了尚寧出了門子,才是重頭回到屋子里,召集了一干丫鬟婆子,坐下來吃了兩口茶道:“我既是在這里了,一時半刻的,少不得也要討你們的嫌的。到底是兩家人,有些地方到底不同的。因此不但就要孝順父母,善待兄弟姐妹,就是你們,也要好生相待。早日習慣了,這方是長處之道。”

“少奶奶說的是。”一眾丫鬟婆子聽得這少奶奶過來就是說了這些話,心里也是帖服,忙就是垂頭束手齊聲應了話。心里頭卻暗暗有些想頭:瞧著這新奶奶說話款段,一色色一樣樣都是和氣的,是不是……

這便那些人的心思還沒轉過來,那張穎玉便又是開了口:“只不過,我初來乍到的,倒也不是十分知道這里頭的事兒,有些手腕也施展不開來。今兒你們便一個個說了名字并掌的事兒,我也好做個花名冊兒,日后說到起來,也是個憑證。”說及這里,她微微一笑,一雙妙目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才是點道:“這名冊么,就讓這錦葵掌著,她本是這里頭一個的,你們想來也是服氣的。”

此話一說,一干婆子丫鬟都是一怔,明的暗的什么意思的目光都是往錦葵身上掃去:瞧著錦葵平日里話兒不多,雖說也是又能耐的,但也沒顯得這般能耐呀。新奶奶才過來,便是點了她,難道她早就是投了誠?還是這位新奶奶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原也是個手腕兒高妙的?

錦葵心里微微發苦,知道這張穎玉只怕是存了一點心思,想讓她與這里的丫鬟婆子交惡。只要是鏟除了她與下面各色人等的良好關系,然后該是怎么做,還不是她這做主子的幾句話幾件事兒的工夫?但她作為丫鬟的又能如何,上面要她往東走,還能往西去不成?

由此,錦葵雖然暗地里越發得咬牙,可面上卻是一派安然,只上前來屈膝一禮,便是道:“是,少奶奶。”這話說得十分簡短自然,并無絲毫得意或者旁的情緒出來。

一干婆子丫鬟瞧著這錦葵神色自若,仿佛并沒有什么大事,心里頭轉了兩圈,各有所思。只不過待得錦葵坐在一側的矮凳上提筆的時候,一個個上前來報了姓名差事。張穎玉倒也沒在這些上面多計較,只是瞅著這錦葵神色舉動一如既往,心里稍稍一頓,便也暫且壓在心底,只細細打量這些婆子丫鬟,并隨口問兩句話。

這不過小半個時辰,便是將人過了一圈,她從中也是挑出了幾個重要的:翠墨、翠蕊、夏荷并那奶娘路氏。這翠墨瞧著沈靜平和,卻是屋子里年歲最長的,容貌也是俏麗嬌美,淡紫羅衫百花裙,著實美麗。翠蕊則略有不同,她更為出挑與靚麗,細細的柳葉眉,嫵媚的秋水眼,嬌嬌嬈嬈的,又是海棠紅灑金紗衫,系著淺紅細綾子裙,身量窈窕,越發得顯出一股子妖嬈的味道。至于夏荷,雖說比不得這兩人的容貌,但也有一份水鄉女兒家才有的溫柔秀氣,白皙的肌膚,嬌嬌怯怯的纖細眉眼兒,加之那淺綠衫子白羅裙,也自有一份嬌柔。至于那路氏,雖說垂眉低眼的,到底是尚寧的奶娘,自是不能與旁人等同的。

這一番心思轉了一圈,那張穎玉少不得先請路氏坐下來,一面笑著道:“原是相公的奶娘,原先竟不知道,卻要陪個不是,讓你老人家也是在這里站了半日的。”

路氏先前在那碧痕得寵的時候,何嘗不是張揚跋扈的?只不過后來碧痕失寵,這尚寧繁君也是遭了罪,她在邊上瞧著自己奶大的尚寧受過的罪,這膽子也是嚇得縮成了芝麻粒,竟是一發得不敢不問,只做老糊涂罷了。也是因此,昨兒到如今,沒有什么人將她瞧在眼底,也沒人說她的事兒,張穎玉知道的也是遲了許久——原本她還以為,這奶娘早就去了,方在這屋子里無人插手的。

而此時張穎玉稍稍抬了一抬她的身份,路氏一面是受寵若驚,一面卻是膽兒顫的,只忙忙行了禮,有些顫顫巍巍著道:“老奴當不得奶奶這般話兒,只站著便是,這里人人都是站著的,老奴自然也不當例外。”

“這卻不行。”張穎玉一雙眼睛在眾人臉上轉了一圈,見著她們沒有一絲兒異樣,由不得眉頭一皺,心里有些納罕——自來這大家子里的奶娘,在各屋子姑娘哥兒的面前,都是頗有臉面體統的,怎么這兒便是不同,這路氏竟這般軟弱?還是這里的規矩不同,或是出過什么事兒?她心底想了一通,面上卻只做笑吟吟的樣子:“奶娘自是不同的,原也是你的奶水奶大了相公,這番關系,自然不能與旁的相同的。你若不坐下,想來是覺得我什么地方做得不足,方心中存了些氣惱。若是如此,我便道個歉兒,你老人家也不要生氣,免得傷了身子。”說著這話,張穎玉便是故意做出要站起來的樣子。

那路氏見了,忙幾步上前來,也不敢輕易碰著按著那張穎玉,只慌忙擺手道:“哎呦,這可使不得,若生受這般禮兒,豈不是要天打雷劈的您且坐下,老奴生受了,生受了。”說完,又是行了禮,方在一側的矮凳上斜簽著坐下來。

張穎玉見著眉梢一挑,心里略有幾分失望。這奶娘素來是有臉的,若是可能,先用她一用將那屋子里的丫頭壓住也好,可現在瞧著,竟是個不中用的老東西,尋常也就是供著罷了,著實可惜。而這屋子里的丫鬟,又是個頂個的嬌美可人,看來自己這日后要過得安生,卻也要有些法子使出來方好。這么想著,她也不露什么,只笑著道:“金桂,去倒一盞茶來與路嬤嬤潤潤唇,這站了半日,想來也是渴了。”

這話一說,另一側伺候的丫鬟金桂忙就是笑著應了,立時倒了一盞茶送到路氏的手中,一面低低笑著道:“嬤嬤吃茶。”聲音柔婉,如同黃鶯鳥兒滴溜溜的叫喚。路氏聞言忙是起身謝了,接過茶后瞅了那被喚作金桂的丫鬟一眼,心里頭立時贊了一句:好一個嬌俏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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