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三十七章 準備 下

第三十七章準備下

“去吧。”敏君點了點頭,依了錦鷺所言,只笑著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歇息,自己則是揉了揉太陽穴,閉眼躺在那里不提。錦鷺與青鸞見著,便是笑著應了一聲,都是退了下去。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那青雁并那珠兒都是過來了,她們兩個也是極懂事的,步伐輕巧,見著敏君正合眼躺著,也不敢多言,只是一個上前來將帳子散下來遮掩,再略略整理這屋子里撒亂的各樣東西;一個則是取來扇子,坐在一側與敏君扇風。

敏君也沒什么睡意,只是閉目養了一回神,就是睜開眼來。

“姑娘醒了。”珠兒笑著說話,一面放下手中的扇子,一面輕聲笑著道:“可是吃點糕點墊墊肚子?或是吃一盞茶來?”

“先潤潤口。”敏君坐起身來,一面打量著眼前這坐著的珠兒,見著她依舊是圓圓的臉,笑容可掬,一派天真純然的樣子,便點了點頭。珠兒忙就是起身先將一側的帳子收起來,而后再轉身走到桌邊與敏君倒了一盞茶,用青花纏枝茶盤端了過來。

敏君正待伸手端過來,珠兒卻是將那茶盤放在塌邊的矮幾上面,又端了茶,用茶蓋撇去浮沫,輕輕吹了吹,才是送至敏君嘴邊,一面笑道:“姑娘仔細茶湯燙。”

這原是這個時代正經的伺候方式,但敏君素來不喜歡這一套——總覺得太過了些,仿佛自己就是沒了手沒了腳似的一般。由此,她瞧了珠兒一眼,只輕輕啜飲兩口后,就撇過頭去:“好了,你且下去罷。我再躺著歪一歪。”

“是,姑娘。”珠兒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卻只低頭應了一聲,將那茶盞放回到茶盤里頭,自己也坐回到原處,拿著那青紗平繡貓蝶玉蘭枝的扇子,與敏君輕輕扇風。

敏君躺了半晌子,見著珠兒神色不動,那微微帶笑的臉,仿佛一個面具一樣,便有幾分厭煩,只轉過頭,就看到那青雁正是將東西整理妥當,轉過身來。那微微抬高的唇角,帶著幾分汗意的額頭,都透著一股子鮮活的味道。她由不得微微一笑,道:“倒是你經心,我睡著也不覺有什么動靜的。這會子也沒什么旁的事,你且在這里做些針線活兒罷。”說完這話,敏君招了招手,指出一個錦鷺素日里坐著的地方,那邊還有針線籃子,原是極近塌邊的。

“多謝姑娘。”青雁笑著應了,走近前來,又是福了福身,這才坐在腳蹬上,也不敢多動彈那些已經繡了的活計,只是選了一片被剪裁下來的略大的邊角料,稍稍修剪一二,就是取來絲線鎖住邊兒。

敏君看著她針線活兒做得極快,針線卻還細密整齊,便笑了一笑,道:“你倒是個有心的,這針線活兒平日里做得也不少吧,瞧著針線細密,也快。”

“奴婢小時,就瞧著母親做針線活兒的,待得大了一點點,就幫著做一點。日久年長的,也是習慣了。”青雁聽得敏君說話,忙是放下手中的針線,正是要起身回話,卻被敏君含笑壓了回去:“沒事兒,你只管坐下來做活兒,我也是閑著沒事,只與你聊一聊罷了。這禮數,也不在這上面的。”

青雁聞言,只得坐下來,一面做著針線活兒一面打點起精神來與敏君說話兒。兩人說談半日,邊上的珠兒偶爾插兩句話,不知不覺小半個時辰便是過去了。

瞧著時辰著實不早了,敏君便直起身子,先是伸了伸腰肢,在令珠兒端來溫水盥洗梳理,再略略抿了抿已經有些撒亂的發髻,將那取下來的釵環紗花一一插戴妥當,又吃了一點子糕點,方笑著道:“珠兒,你去錦鷺青鸞那里說一句,讓她們多歇息半晌子,待得問省之事完了后,再過來也不遲。”

珠兒低聲應了,她偏眼看了青雁一眼,暗暗有幾分嫉恨,卻又說不得什么,只低頭離去不提。敏君也不理會她怎么想,只扶著青雁往外頭走去,隨便點了幾個丫鬟,又吩咐兩句,便照著往常一般,去了孟氏的屋子里問安。

卻不想,及至到了孟氏的屋子里,卻瞧著孟氏正是半躺在榻上,一邊則有丫鬟用著美人槌捶打著。素來孟氏是不愛這些的,只說是好好的人,也要被捶壞了,寧可自己走動走動,散漫散漫的。今兒忽而換了這些上來,可見是一時累著了。

由此,敏君忙是緊走兩步,上前來福了福身,又是到了安,便坐在孟氏的身側,隨手按摩著,一面道:“娘,您今兒又趕著做了什么?倒是累著慌的樣子。”

“能做了什么,還不是為著你們兩個丫頭的大事兒。”孟氏說及這些,雖然神色疲倦,但興致卻是極高,連著精神也是一時振奮起來,只支起身子,靠在墊子上,一面比劃,一面細細描繪,什么新得的木料如何,已是選了什么匠人細細做的,定了什么花樣子;什么送出去定做的金、玉、寶石等的釵子、簪子、耳環、項鏈、手鐲、戒指等等,什么紋樣多少數量,那匠人又是怎么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敏君聽了半日,也是懂了:“您這一日,竟是打點了這么多的東西,一時半會兒,能不累著么?怎么就是這么急了,不是大部分的東西都是得了的么?”

“傻丫頭,那些都是舊日母親訂做的,多少不是最時興的花樣子。總要有一部分是新鮮的,才算合宜呀。”孟氏說及這些,臉上都是笑意:“再者,咱們家也不是缺錢的,這些都是能置辦的,何必省了這一抿子,倒是讓你在娘家面上過不去?”

“女兒卻是不怕的。他們娶的是人,又不是財,真個為了這些計較的,能是什么好人家不成?”敏君稍稍有些感嘆,只順著話頭說了一句,就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忙就是轉回來道:“自然,蘇家也不是那樣的人家。娘的心思,女兒明白的,只是瞧著您這樣,我這心底也不好受——您要為此累病了,女兒這怎么受得住?”

“好好好,我知道你心疼為娘的。放心,這一抿子事也是湊巧,正正好趕在一處了。我見著既是撞在一起,便索性這一日忙過去,日后清閑些,倒是沒在意這些。日后呀,除卻你們出門那兩日,你便是要我忙著,我也忙不起來啰。”孟氏見著敏君心疼自己,為人父母的,自然只有高興的份,當下拍了拍敏君的手,笑著道:“只盼著你出了門子,到了婆家,一輩子順順當當,夫妻和睦,兒女雙全,這一點子忙碌只當什么,我便是再忙一倍,也是忙得心甘情愿”

“娘,女兒會好好的,您就放心吧。蘇家怎么樣,馮姨是什么樣的,蘇瑾又是怎么樣的,您都是清楚的,這么些年,就是瞇著眼也能看個分明了,您還擔心什么呢?”敏君心里大為感動,只微微紅了眼,一面說著,一面緊緊握著孟氏的手,輕聲道。

孟氏拍了拍敏君的手,看著敏君那嬌美的臉龐,柔軟窈窕的身段,一面打量,一面心里思量,半晌后,才是嘆道:“你若是都做此想,我倒是要多擔憂些——這世間,男人都是說不準的,什么是自己能把得住的?你也想一想,便是自個這個人,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的,何況旁的人?那蘇家固然是好的,可你也不能生出這等輕慢之心,及至到了那里,事事都是要經心,萬不能因為這么些年的好,就以為不論怎么著,日后都能這么好的。這些,還得自己細細經營,方能得來的。”

“女兒記得了。”敏君點了點頭,輕聲應道,一面在心底,也暗暗記住:“往年也曾聽過一句話,說著女孩兒嫁人,便是投第二次的胎,萬事都是不同的。這些,女兒不敢或忘。”

“你知道就好。”孟氏聽得點了點頭,伸出手摸了摸敏君烏黑柔順的發絲,笑著道:“自然,你也不必太過擔心,這前面的事,誰家也沒有我們家敏君準備的好。及至過去了,你色色都是明白的,只要持身做人,便再也沒什么不妥當的了。”

“嗯。”敏君點了點頭,神情也頗為鄭重。孟氏見了,便微微露出欣慰的笑容,不再叮囑這些,反倒是提起旁的話題來:“先前讓你們做的花樣子,你琢磨著如何了?”

“母親慣會耍弄女兒的,原是沒個大樣兒,女兒怎么曉得如何動針線?還是和二妹妹去請教了嫂子,這才明白過來的。原是粗略比劃了一番,胡亂選了幾個花樣子,等著明日還要斟酌一番。只怕要好幾日,才能做定花樣子呢。”敏君笑了笑,將這里頭的事說了一通。孟氏聽得微微一笑,正是要說什么,外頭便有丫鬟回話:“二姑娘來了。”

聞言,孟氏只道:“快請進來。”便將這話題暫且擱著,等著繁君照著禮數做完了,也是坐在一側的椅子上面后,才又是提起這事兒:“我說著你們兩個丫頭倒是精細,連著這些都知道,原是請教了內行人,怪道我等了半日,竟沒個聲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