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四十三章 密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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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暫了上

“可是查清楚了?”孟氏將手中的茶盞輕輕放回到幾案上,也沒轉頭看一眼,只是慢慢著用手指摩挲著茶盞上面青色的紋路:“那碧綾雖說是繁君的丫鬟,卻也是個知情識趣的,素來老實。想來她也不會扯出這么的謊話來。”

“是,奶奶。那兩個婆子已經招了,說得與碧綾姑娘差不多。只是上面的源頭,似乎還有些說不準。”底下的那個婆子將事情一一說來,果真是與碧綾聽到的差不到哪里去。

孟氏聽到這里,嘴角微微一翹,沉吟了半晌,方慢慢著道:“眼下時辰也是遲了,倒也不好說什么。先讓那外頭的婆子自個按了手印認罪伏法,跟她仔細說了,事到如今,我們必是報官的。她是脫身不了的,若是站在我們一方,她的家人子女,我們可以收攏到宅子里頭護住,說不得還給她說說情。也讓她消了潛逃的心,且不說我們徐家、官府追捕,也不說什么離鄉背井的苦楚,只單單想一想殺人滅口這四個字,怎么著也得給孩子親戚留一點余地。”

這話說得滴水不露,但意思卻是明擺著。底下的婆子自然聽得分明,當下手指顫了顫,忙就是應了一聲:“奴婢曉得了奶奶的意思,那兩個婆子也不是鐵打的牙齒,說來還有點被迫的。奶奶這么通情達理,她們自然也是看得清楚的。”

“好了,你也不要奉承這個,恭維那個。我也曉得我是什么樣的人,只比那兩個好一點罷了。該會的,也會做。既是欺上門了,我還能怎么著?斷然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該是怎么樣,衙門自會處置。”孟氏自然看得出這婆子的心思,當下眉梢一挑,吃了幾口茶后方慢慢著說出一段話來。

畢竟,那還是長輩來著,這婆子又是徐家的家生子,多說幾句也是好的。

果然,孟氏這一番話說完,那婆子也是恍悟過來——這都派人過來了,若是真的安插好了,憑著孟家三房太太的狠心辣手,或是投毒,或是劫道,誰個能說清楚遭殃的人?是三爺,是奶奶,還是哥兒姐兒?就是自己說不準什么時候也是要遭難呢……

如此一想,這婆子對于孟氏的忌憚與挑剔倒是少了許多。她是老太太的人,對于三房的奶奶自然有幾分看不入眼,現在瞧瞧,這三奶奶其實也算是過得去了。

心里頭揣著這么個心思,這婆子忙就是應了孟氏的話,又是賠了幾句話,方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奶奶何必這般小心那老婆子?”青梅在一側看到這些,當即撇了撇嘴,有幾分厭棄:“她往日里舉動說話,雖然恭敬,卻透著瞧不起的意思。連自個身在何處都弄不清楚,只怕差事也辦得不妥當。”她是常年跟隨著孟氏的,自然將有些事看的一清二楚。這個婆子喚名駱花,原是老太太身邊的小丫頭,嫁了太太朱氏身邊的一個管事,因著年歲也有些了,人人只喚她駱嬤嬤。

孟氏聽了這話,卻是淡淡一笑,手指頭在案幾上略略頓了頓,輕聲道:“真真是傻丫頭,若沒辦錯了事兒,我怎么好打發了去?這婆子在我們房里也有些時日了,竟是個老人,只心不在我們這里。平素又掐尖要強,只愛踩著低下的,但對這主子說話卻還是恭敬著很。我也沒尋著什么把柄,只得忍了下來。如今有了這個空當,自然要趁機拔了這釘子。”孟氏對于這府里安插的各色人等,自然也是清楚的,往日里拔了不少硬釘子,只剩下了寥寥數個。她的意思,自然是留了幾個有背景又知情識趣的,至于旁的,也就是一時拿不下來,有了機會,還是得一一除去方好。

“奶奶,您竟這么放過那孟家了去?”青梅聽得一愣,倒是有幾分焦急起來:“這孟家著實太過分,竟是用了這樣的手段。這次不成,必有下次,說不得什么時候,或是投毒,或是暗劍,這可怎么了得!”

“說著你明白,倒也有些心思,說著你不明白,卻是越發得沒了成算。”孟氏聽了這個,倒是微微一笑,眉梢眼角透出一股森然來:“這不過是幾個采買來的仆婦,能將孟家三房的太太,姜家的嫡出女兒告上堂去?若沒將這后路安排妥當,那也就不是姜柔云姜夫人了!衙門也不是我們開的,身家背景,身份輩數,我都不及她,靠著幾個婆子丫鬟的三兩句話?她們可是我們徐家自個過去采買來的,家里又窘迫,那這個去告官,別被倒打一耙就不錯了。”

這一番話說完,青梅也是愣住了。她沉默半晌,方結結巴巴著道:“奶奶,那駱嬤嬤若是真個說服了兩個婆子呢?”

“我說得出來的,想來姜夫人早就說了做了的。她們必定是不肯的。”孟氏冷笑了一聲,眼里有些微冰冷的光芒——都到了這份上,對手生生送了把柄過來,自然得好好利用:“可那又如何?滿城誰不知道現下姜夫人最恨的人是我?我這里出了事,旁人心底自然會想,誰也不是個沒腦子的,猜也能猜中。再者,我送了人過去,可是她們自個說了殺人滅口的話。我這是又驚又怕,方送衙門里去,讓衙門查探。旁的什么,我可不曉得。”

這話一說,青梅心里頭卻是一驚。照著孟氏這說法,只要送了衙門查辦,旁的竟是不理會了。那若是被殺人滅口?她心底打了個寒顫,竟是說不的話來了。

孟氏瞅著她如此,倒是笑了:“這會子倒是曉得害怕了?你哪里曉得我心中的懼怕?她姜柔云都是能將人插到我跟前了,要是三爺,哥兒姐兒的幾個傷著或者更……我怎么辦?”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方收斂起神色,淡淡著道:“不過,雖說這兩個婆子極是謀害了那小丫頭的命,就算送了命也是應當的。但說來,送到衙門里,反倒是保住她們性命得多。畢竟,這兩人若是真個沒了,任是什么人聽著,都是殺人滅口四個字了。”

“奶奶說的是。”青梅聽了這么一通話,也是點了點頭,心底卻是對這大宅門里頭的爭斗感到驚懼——自己也是這么些年過來了,滿以為也算是看到了見識到了,曉得這內宅的規矩,明白里頭的陰謀,沒想著這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察覺到青梅有些僵硬的神情,孟氏垂下眼簾,眸光有些微的閃動。說來著青梅倒是個好的,忠心可靠,又是自小服侍的,情分也重,但就是心思淺了點——這倒沒什么,畢竟先前那碧痕雖是極蠻橫無禮,但心思更淺,后頭去了金陵徐家大宅,因著老太太太太明擺著的心思,也不消人多說,各個都是清楚得很。

這會子出現個姜柔云,才真個算是有點能耐的。

到底,還是多多的歷練她一番,日后敏君出嫁,她算是極好的陪嫁人選了——一家子都是忠心可靠的。孟氏在心底琢磨一番,便又點撥了兩句,眼瞅著她略有幾分鎮定地點頭應是,方看了看時辰,道:“離著三爺回來約莫還有些時辰,繁丫頭今日受了驚嚇,又是大病初愈的身子,竟還是過去瞧一瞧的好。對了,敏君那丫頭呢?”

“想來是怕奶奶這里忙亂,姑娘便先過去看二姑娘了。”青梅雖然對敏君沒有過來有些疑惑,但仔細想一想,倒也是情理之中的:“先前綁著那婆子的時候,雖說是沒有嚷嚷了一路,但后頭打點的時候,但凡是個人都是能看出里頭的蹊蹺。說不得姑娘是想著奶奶身子重,又是怕二姑娘她起了點什么心思,便先過去了。”

“雖說如此,到底也該派個人過來說一聲。”孟氏皺了皺眉頭,便喚了外頭守著的小丫頭吩咐道:“去問問大姑娘再做什么?若是無事,便過來陪我走一趟二姑娘的屋子,探探病況。”

“回奶奶的話,大姑娘先前便派了一個姐姐過來,說奶奶這里事兒多,二姑娘那里只怕一時顧不著,便自己先過去看看了。若是您問起來,便回一句,也讓您放心。”那小丫頭見著孟氏問起這話,忙就是笑著將先前聽來的話一一回了。

孟氏聽了,倒是點了點頭,笑著揮了揮手,打發那小丫鬟重頭回去做事,自己則扶著青梅并另外一個婆子站了起來,一面還道:“這丫頭倒是越發懂事了,也知道幫著分憂解悶,沒有枉費我平日疼她。”

“自是奶奶教養得好,姑娘方這般懂事。”青梅扶著孟氏,一面小心謹慎,慢慢地走,一面笑著回了話:“這不是有一句古話,龍生龍,鳳生鳳的么?”

“胡說,這龍鳳是尋常人能比的?”孟氏笑著斥責了一句,心底卻是十分的滿意。在她看來,就是龍鳳這般的神物比著自個知禮懂事會心疼人的女兒,也是不足的。也是有了這等好心情,這一路過來,她雖說挺著個肚子,卻是不覺得十分乏力,待得走入繁君的院子里,她方收斂了神色,目不斜視,就這么慢慢地走入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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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暫了下

“娘,您怎么來了?”敏君聽得丫鬟回話,忙就是安撫了繁君兩句,就趕著出去。她打量了孟氏幾眼,看著她眉眼舒展,臉色雖說不算十分紅潤,卻也有些淺淺的粉色,瞧著精神勁還過得去,便微微一笑,上前接過孟氏邊上一個婆子的攙扶事兒:“這事兒全都是處置妥當了?女兒過來的時候,一路也聽了幾句話,仿佛這事極不好辦呢。”

“無礙,這自有衙門官府處置,你一個姑娘家,少聽這些個事兒,省得嚇著了。”孟氏囑咐了敏君兩句,方一面走,一面詢問邊上候著的丫鬟紅綢:“二姑娘可還好?大夫是怎么說著的?”

“回奶奶的話,大夫過來看過了,說著是一時扭著腳了,又受了點驚嚇,需要靜心調養一兩個月。也開了藥方子,奴婢已是托了嬤嬤配藥熬去了。”那紅綢聽得孟氏詢問,忙就是將事情一一回了。

孟氏聽得點了點頭,令人打起簾子,帶著敏君、青梅并兩個婆子一并走入繁君的臥房。才一走進來,她就看到繁君掙扎著要下塌,當即忙就是喝止道:“莫要動彈,仔細頭疼。”這邊說著話,那敏君已經趕著上去壓制住繁君,推著她重頭躺下來。

“原是自家人,何必如此。碧綾,你好生看著妹妹,可不許她動彈了。大夫已是說過了的,須得好生靜養,哪里能再動彈?這上傷經動骨一百日,說得可不是玩笑兒,萬不能為了一點小事兒,就落個病根子下來。”敏君說得十分溫和,但繁君一躺下來,她便站起身,扶著孟氏做到一側的椅子上,笑著勸道:“娘您也是一樣,身子沉了,萬事都得小心些。”

這一番舉動言談,繁君看在眼底,目光一陣閃動,半晌才回過神,忙就是喚道:“母親萬福,繁君不能起身見禮,還請您見諒一二。”

“什么大事,說到見諒上去。你這丫頭就是太心細了些,自家人不興這般客套的。”孟氏笑著回了一句,想著今日的事情,倒是有心謝繁君的,因此瞧著她這樣,便道:“今日的事,若是論說起來可是了不得,說不得全家都得謝你呢。不過,雖說你心思活絡又仔細,方將事情應承下來。但姑娘家家的,只怕是心里也嚇得很,這些日子多多讓丫鬟陪著點,養養神靜靜心,但凡有什么要吃的喝的,廚下又沒備好的,只管與我說。”

“嗯。”繁君輕聲應了一句,心里略有幾分溫軟,說起話來也是帶了幾分軟和,這孟氏是心存感激而來,敏君則是看在孟氏如何便如何的。接下來說了好些話,三人說著倒是十分的契合。只是今日繁君著實是嚇著了,精神有些不濟,孟氏見著,只令她屋子里的幾個丫鬟好生伺候,自己又說了兩三句話,只讓繁君好生歇著,便帶著敏君等人離去。

敏君一出了院子,眉頭便微微皺了起來,今日她聽著那些含含糊糊的話,還以為繁君又鬧騰什么東西出來。沒想著聽著孟氏的意思,竟是還要謝這繁君。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心向孟氏詢問,但看著到底是在外頭,聽著事兒也不小,她只得憋住心里惡一口氣,跟著到了孟氏的屋子里。

“娘,這是出了什么事?”敏君眉頭微微皺著,低聲詢問。孟氏見著她著實有些焦躁,想了一想,便將事情略略說了個大概。聽完這前因后果,敏君眉間待得褶皺卻是越發得深。好是半日過去,她方慢慢著道:“娘,當初外祖母的事兒,想來是有人告密的吧?那人可還在孟家?若是不在了,又湊上這事兒,說不準那婆子送到衙門里,也是白白送了一條小命。”

孟氏聞言,卻是一愣,好是半日過去,方搖了搖頭,道:“你這丫頭,倒是越發得精細了。這事你不必擔心,該是怎么著,還是這么著的。我自會提點衙門里的人,旁的什么,卻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畢竟,也不能為了外人,竟是將你們至于險地。姜柔云雖說有心做些個什么來,但她也是心思重的人,斷然不會真個將自己名聲敗壞到底的。”

雖然說孟氏是不愿沾染血債,原是想著積陰德的,但到了這個地步,她也是絕對不愿意留著那兩個婆子的。一個留著,一個放出,再使人打點一二,也是她所能做的最大可能了。至于旁的,她可沒做菩薩的心思,就是那打點,也是瞧著能給自己帶來一些籌碼的緣故。

聽了這些個話,敏君自然知道其中有些貓膩,多半孟氏還瞞著些什么去。但她對于姜柔云十分厭憎,見著孟氏又是神情安樂,她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陪著多說了幾句話,瞧著孟氏神情略有幾分倦怠,便扶著她到了內室暫且休憩。而后徐允謙亦是歸來,敏君喚醒孟氏,陪著吃了晚飯,便是離去。

此后幾日,敏君都是使人出去打聽,卻只聽得些許無關緊要的小道消息,并無大的事兒。她雖然心中納悶,但也不是那等掏心挖肺非得滿足好奇心的人,見著只是多了幾則流言蜚語,她只當姜柔云看出了里頭的陷阱,按捺住心神。

不曾想,到了第四日,敏君才是起身,那邊錦鷺便急匆匆趕了進來:“姑娘,出大事了!”這一聲說得急促,聲量又是極大,敏君只聽到這個,就是微微變了臉色,忙就是站起身來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招惹著你如此。”

那錦鷺喘了幾口氣,便直起腰來,臉上卻露出笑容:“姑娘,孟家的姜夫人官府衙門被帶走了。”她說完這句話,臉上越發得歡喜,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好處一般:“說著是謀害人命。”

“什么!”敏君這會是真愣住了。她倒是想不到這姜氏竟真是被人實實在在抓到把柄,瞧著那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有錢有勢的,做事自然有人代勞,將其后路鋪好,掃除其余的障礙。若是真那么容易就能扳倒這人,孟氏也不用撓頭那么久。就是前次抓著那兩個婆子,也沒什么心思去告官。

想到這些,敏君也是有些好奇:“這又是哪里出來的事?那姜氏做了什么,竟就是被人抓到把柄了?”

“這里頭細枝末節的,誰個也不清楚。只曉得是姜夫人使了人去牢房里頭動手,想要把那兩個婆子給毒死,卻是被人抓了個正行。仿佛還驚動了燕王府里的人,這一來二去,竟是就這么青天白日上枷帶鎖被抓了去。”錦鷺扶著敏君坐下,再慢慢著說來:“我與青鸞兩人聽著事兒,忙上了樓看去。可是眼瞅著姜夫人過去的。滿大街的平頭百姓,各處府里的丫鬟婆子,姑娘奶奶都是瞅著呢。縱然這事兒后頭不齊全,沒成事。露了這么樣的丑,只怕這姜夫人日后連出門都是不敢了。”

聽到這里,敏君倒是皺了皺眉頭,有點猶豫著道:“這是未免也有些奇怪,姜夫人瞧著也不像是沒心思的人,怎么就這么容易被抓著了?瞧著她使過的手段,樣樣都是扯不到她身上的,哪怕人人猜著,也是揪不出她的毛病。今兒怎么這般著相?”

“好姑娘,有道是樹倒猢猻散,眼瞅著姜夫人手中籌碼越發的少了,又夫妻不和,在自家屋子里鬧騰。這做奴婢的,見著沒了前途,又從不敬愛她的,暗地里投到三老爺手下,也沒什么新奇的。況且,那三老爺也不是吃素的料,聽著風言風語,竟是求到了燕王府那里,將事情說了個透徹,燕王使了人插手,方能得了這樣的結果。”這邊敏君方開口詢問,只見簾子一掀,青鸞就是滿臉歡喜地跑了進來。

她原也生得好,此時穿著一身青緞衣衫,系著白綾裙子,倒是顯出身量來。加之又是跑得急了,臉頰通紅,額間帶汗,粉光水膩,倒是讓敏君也略略晃了晃眼,半晌才是笑著道:“咱們青鸞也是長大了,瞧著這身量容貌,也不知道將來哪個有福氣,竟是得了去。”

如此一說,錦鷺聽得一愣,就是撲哧笑了出來。青鸞的臉越發的紅得如火燒云一般,霞光暈染,只跺了跺腳,哼聲道:“姑娘沒得打趣我做什么?這事兒,您還沒說個清楚呢?這姜夫人日后會不會再使什么手段?我瞧著,竟是狠狠得罪了她的。”

“就是渾說兩句,你還什么臊。”敏君打趣了一句,臉上卻是露出些許冷意來:“至于那位位姜夫人,我的外祖母大人,只怕這會子不說徐家如何,就是姜家,瞧著她也不會順眼了——畢竟,得罪了徐家倒也罷了,可顯見著燕王府那里,她也是吃罪不少呢。我們家,雖說是起了個引子,但到底是沒做什么事兒。任是什么人瞧著,都是悄沒聲息的想要抹了這事的樣子。我瞧著,就是這姜家此時見著了,也不能多說什么的。姜夫人又是這般處境,想來,倒是我們家避開了嫌疑,正能暫且了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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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閑日上

果然,倒也算是應了敏君的話,這日過后,徐家便是慢慢地安靜下來。

這種安靜,也不是那等全無人聲的安靜,而是透著些許閑散安逸。孟家姜夫人姜柔云的事情,徐家的人面上不說,可心底各個都還有幾分惦念的。旁的不說,就是前兒敏君派了奶娘周嬤嬤出了府門打聽,誰曉得她一回來,竟是笑容滿臉,除卻細細說了姜柔云判刑的相關事宜之外,另外還神神秘秘地說了一件事——原來此番過去打聽,她不但瞧見了孟氏身邊的婆子,竟還看到了徐尚寧身邊的一個婆子。

“三爺不必說,必是早就得了信的。二姑娘想來也是派了人過去探問了的。”周嬤嬤笑著一一回了話,她是看著敏君長大的,一心向著自家小主子并女主人,雖然對那繁君尚寧兩人并不算十分有心,但想著他們都是派人過去問了,顯見著對孟氏也算有些歸心。如此一來,這府里也沒什么別的,必定會安安穩穩。

自然,這也是好事兒。

“果然是好事兒。”敏君聽了這個,眉梢微微一彎,倒也有幾分欣喜。雖然說,這些日子她少不得還在心中存些警惕之心,但若是繁君尚寧兩個有心投誠,她自然也樂意——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他們兩人對著孟氏有些在意,憑著孟氏素日對這兩人的優容,日久年深,也說不定日后會如何了。

畢竟,這個時候的徐繁君,徐尚寧都還小著。

將這個暫且放下,敏君又迎來了教導自個的針線、文藝的兩個師傅。這兩人都是女子。一個是燕京里出了名的針線娘子之一,因自家相公排行第三,自家姓李,人人都喚她為李三娘子。另一個卻是家道中落的大家閨秀,喚作左筱。她原就是頗為有名的才女,只因年歲小,仍待字閨中,若非想著為兩個弟弟讀書科考積攢銀錢,斷然是不愿出門的。

孟氏對于后面那個左筱也是頗為看重,不但銀錢更豐厚些,還與敏君繁君兩人仔細叮囑過幾句:“這左筱也算是極難得的姑娘,只比你們大一點,卻是要擔起一家子的吃穿用住,實是不易。你們待她卻得更小心些,莫要唐突了她。”

對此,敏君繁君都是答應了。

不過因著繁君還需靜養,孟氏也讓這兩人起頭一個月教得更寬和些:“自家姐妹,又是差不多的年歲,若是一個學在前,一個學在后,一者也是你們麻煩著了,二來她們自個也有些不自在。倒不如先擔待些,起頭的時候更仔細,更慢一些。一教一學,兩下相處也就更好了。”

如此一說,倒也是各方都點頭。尤其是左筱,她也是才從忽然而至的災禍前站起來的,又是憂心家中的兩個弟弟撐不過去,見著事兒輕省,心里自然松快了好些,看著孟氏越發得感激。至于旁人,倒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只都應了事,也就妥當了。

畢竟,再過三兩日,也就是便是要過年了。這幾日著實忙活得很。能夠松快過一個月,自然也是更好。當下計議已定,眾人再無別話,如斯倒也沒再多說什么。第二日,敏君到了繁君的屋子里,聽那李三娘子好生說了一會針線,又拿出自己的針線活,請她指點了幾句話,再加上左筱略略講了講些琴棋書畫的基礎,這課業便也完了。

待得下午,蘇瑾卻是過來了。

此時兩個人已是定了婚約,倒是不必當初還要送個帖子打個幌子之類的。蘇瑾一過來,孟氏陪著說了兩句,便令敏君領著他去閑散。對此,雖然在古代已經有些習慣了的敏君,在一般情況下卻也沒有想太多,竟就是這么領著人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蘇瑾見著她自然而然的舉動,倒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拈去她發髻上不小心沾上的些許碎葉,低聲道:“若不是與你相處久了,還真會有些誤會。”

“什么誤會?”敏君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眨了眨眼,只轉過頭有些奇怪地看了蘇瑾一眼,才是挑眉道:“你又是想什么不打緊的地方去了?”她也知道自己有些舉動與古代的女子不大相同,但經過這么久的琢磨與模仿,大致上沒有太多的問題的。就算是有,也就是一點細枝末節上面的事。也是因此,孟氏雖然偶爾也會提醒幾句,但也沒有特別經心。倒是蘇瑾,雖然相處得時間不算十分地長,但也許是自己下意識放松了些,總會在他面前露出更多自然而然卻又有些不合規矩的舉動言辭來。由此,蘇瑾確是比旁人更清楚自己的脾性,偶爾也曾說過這樣的舉動會招來什么想法。

而對此,敏君有些時候是稍稍注意些,有些時候卻也渾然不在意——若是在蘇瑾這小孩子面前都得裝著,這日子過得未免太過悲催了。也是因此,她此時說起來,倒是有些無所謂的。

自然,蘇瑾也是曉得她的意思的,見著她略有幾分不耐煩,便笑了笑,拿兩三句話含糊過去后,方笑著將話題轉了過來:“沒得說這些做什么?今日卻是有求于你,方特特登門求教的。”

聽得這話,敏君倒是笑了,先是拉著蘇瑾到了屋子里坐下,又吃了一盞茶,方微微側臉笑道:“虧著這半日也沒催促,這些日子你旁的倒也不知道有沒有長進,這耐心倒是一日比一日更足了。說罷,什么事我能幫著來的,瞧著我們素日的交情,我自然會幫你的。”

難道作為自己未來的娘子,她還能旁觀不成?蘇瑾看到敏君如此自然而然地說出一段話,他的腦中立時閃過這么一個略有幾分好笑的念頭,搖了搖頭,他便微微含笑道:“可還記得先前你送過來的龍骨?”

“自然記得這個。”敏君眉梢微微一挑,也不消多想,就是訝然問道:“難道這個還出了什么岔子不成?”照著道理來說,這應該是一條比較合適的成名之路,后遺癥也小,報酬也頗高,自己可是想了很久,才是有了這么樣的一個念頭的。

“你精心籌劃,原便無甚錯漏。連著大哥聽了這件事后,也是深感訝然,連連稱奇。”蘇瑾琢磨著說出一段話來,卻是略有些文縐縐的,倒是顯出幾分拘禁來。敏君還從未見過蘇瑾這樣,便抿著唇微微一笑,只道是他受了這樣的幫助,多半是因為大男子主義心結重了些,有些不舒服,由此就挑了挑眉頭,道:“沒事說得這么文縐縐得作甚么?難道你也和那些小肚雞腸的男子一樣,還計較是從我這里曉得這件事?”

“這有什么可計較的。”蘇瑾聽得敏君這么說,倒是笑了笑,想了一想后,他才是在敏君的目光下,從袖中取出一個長方形的匣子遞了過去:“今日過來,原是想著你頭一個發現者龍骨的蹊蹺,便將這些日子搜羅過來的龍骨上的刻痕拓印下來,與你瞧一瞧。但等著過來了,才是發現自己忘了,這些東西著實費心勞神。”

敏君一手接過那匣子,一面隨口回話:“這有什么的。我的性子你也曉得,并非是那等鉆牛角尖兒的人。任是什么事,都不會扯著不放的。再者,這些東西就如同猜謎一般,差不多都是瞧著紋路猜意思的。我想著,也不會道熬心血那地步的。”這話說到一半,她方回過神來,略有幾分疑惑著道:“倒是忘了問,難道你還預備研究這個不成?這可不是尋常的小東西,琢磨琢磨就是透了的,只怕事兒不小呢。”

“這我自然曉得。”蘇瑾笑了笑,唇角便是彎出一道柔和的弧度來:“只是若一絲也不動,只單單將那東西拿出來,旁人未免也有些疑惑,詢問兩句,那是少不得的。我自然不能一問三不知,鬧到最后,旁人眼中,只怕我竟是拿著這些東西來哄人的。”

“這倒也是。”敏君聽到這話,也點了點頭,臉頰微微發紅著道:“原是我疏忽了,倒沒想到這一點。只以為將這些個東西拓印出來應刷成冊,那便是妥當了。”

“書冊?”聽到敏君這么說來,蘇瑾倒是愣了一會,好半天才是慢慢著道:“雖然這般著實麻煩了些,但仔細一想,卻是個好法子。”先前他與大哥蘇瑜為了日后如果有人過來索取龍骨以作考證,可是想了許多的法子,總覺得有些不妥當。敏君所說的倒是一個好的方法,雖然這著實有些耗費。但只要做好了這一點,日后基本上也不用擔心太多了。

敏君沒想到這個,只自然而然地點了點頭,笑著道:“當然是好法子。這些拓印繁雜不一,每一塊都是不同,也不曉得這里頭究竟有多少字。若是一個個尋過來,自然越發的不清楚,但若是刻印出來后,不說與人爭辯言談時對照容易,就是散布開來,也比一塊一塊分發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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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閑日下

“正是這個道理。”敏君微微笑了笑,只是心底卻還有些猶豫:“不過這個不說做活計,就是瞧著,也覺得著實細碎,又不大平整,大的也就罷了,那些小的棱角多的,竟是石頭一般的凹凸不平。若是拓印,只怕要請極好的老匠過來細細的做。一時半會兒,想來也是難以尋到人的。”

“這倒也罷了。”蘇瑾將那匣子推了過去,一面又道:“你瞧瞧著匣子里頭的,這原是取了大的龍骨拓印而成。上面痕跡宛然,卻也是十分清晰。就是那些小的難以辨識,想來上面也是寥寥數字,倒不如先擇了好的平整的來拓印,旁的就慢慢做來便是。”

如此一說,敏君自然也是點頭,當即便笑著道:“這也罷了,這般慢慢琢磨,你我雖說年幼,又是文才不高,但想著古人初學文字,竟也不會十分艱澀,說不得我們這樣更能猜得出呢。”說完這個,她略略頓了頓,才是有道:“不過有一件事,我雖不想多說,但也想說兩句,這個也只能權當是敲門磚兒,墊腳石,你即使有心向武,可萬不能為了這個耽擱了武藝。有了閑,琢磨一二也就算了,大不了也就是再多琢磨些時日,竟不能急功近利到那地步的。”

蘇瑾聞言自然點了點頭,笑著道:“這我自然省得。你也放心,那女人雖說是入了府,但出入有限,也不能在母親跟前走動,倒是省了不少心。而祖父也是寄了信箋過來細細說了事情,再三應承家中安定,絕無大事出來。就是母親,他與祖母也都會護著的。”

“若是這般,你便更不用十分擔憂了。”敏君笑著回了這話,又接受了那一個匣子的箋紙:“至于這些,我雖不算什么才高八斗的文人才女,但也有一份誠心,這些日子也會好生琢磨的。倒是你,雖說身骨康健,但心神也不能太過耗費,免得出什么紕漏差錯。”

“嗯。”蘇瑾輕聲低低應了一聲,心底卻有些微愧疚——雖說自己有心為敏君撐起一片天地,但說到實際的,竟還是她為他想得更多些。盡管他努力拼搏,但有些比如資歷、學識、人情之類的等等都是要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在這種戰爭時有時無的燕京,他作為貼身的護衛,年歲又小,的確不會獲得太多的機會。但這這個雖然是一個事實,可也無法讓蘇瑾自己信服,他總是覺得自己做的少了一點。若是做得再多一點,是不是,有些時候他所在乎的人就會過得好一些。

只是這樣的心思雖然在他內心徘徊,但出于男子漢大丈夫的自尊,他面對著敏君,卻還是咬了咬牙,沒有說出來。畢竟,在他看來,說得再多都不如做的事。自己所需要的只是努力,而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的諒解或者別的什么。

“你也是一樣。這些畢竟是古物,年歲悠久,又是從未有人發覺的東西。”蘇瑾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敏君的發梢,柔聲道:“我們原是渡河一般,并不曉得哪里深哪里淺,哪里有激流哪里有尖石。這些只能慢慢摸索,竟也不必將心思都放上去。”

聽得這話,敏君微微含笑著點了點頭,又是陪著蘇瑾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方帶著一點戀戀不舍,直接將蘇瑾送到門口,眼瞧著人影沒了,方是回來。

卻不想,她這邊才是轉過頭,打發了丫鬟好生收綴東西,自己沿著小路一面走一面想的時候,恰恰好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而后一句略有幾分嬌俏的聲音頓時讓她停下了步子。

“姨娘真個是這么說的?”這聲音里頭透著幾分歡喜,仿佛遇到什么天大的好事兒一般,連著音調也是微微顫抖著的。

姨娘?說的是哪個?是碧桃還是春草?敏君腦中立時閃過這兩個人的面龐。說來最近著實忙亂過了頭,竟是忘了這兩個人也是緊跟著過來了。往日里倒也罷了,瞧著她們不聲不響,也沒什么好說的,但今日聽著,竟是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難道她們兩個又有什么事兒折騰出來?

敏君琢磨了半日,微微皺了皺眉頭。這碧桃與春草兩人,雖說容貌氣質迥然不同,又都是美人兒,受過徐允謙的一段寵愛。但今時早就不同往日,她們作為妾室,與那受寵的妾室碧痕爭持也就算了,照著這里的話說,便是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兒。可若與作為嫡妻現在受寵的孟氏相爭,那碧桃是決計不敢,畢竟,她是孟氏的貼身丫鬟,全家也都捏在孟氏的手中,如何敢有什么動作?若是真有什么事,只怕也就是那個春草的事兒了。

如果是這個,倒是有些麻煩……

敏君心里冒出這么個念頭,那邊卻是繼續悉悉索索說著話:“如何不是。咱們兩人成了事,春草姨娘只怕心里也是樂意得很。畢竟,你是三奶奶身邊有些臉面的,說話打聽也是容易些。自然,姨娘也不是說要是什么花樣——在這個時候,三爺待三奶奶真真如同眼珠子一般的。只是怕有那么一起小人,在奶奶身邊說得多了。她這也是生怕什么時候得罪了三奶奶,有心奉承一二,想得到些照應罷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另外一個聲音聽了這番解釋,倒是覺得有些信了:“說來三奶奶最是仁厚,姨娘也是想得多了。瞧瞧這一陣子這么些日子過來,可是哪里受了委屈,得了冷臉?只要姨娘不冒出頭來,自然三奶奶也是睜眼閉眼的這么過去的。”

“若真只想著這個,也不會百般求到姐姐面前。”另外一道聲音略略一頓后,便又低聲慢慢著道:“原也是想著奉承三奶奶,得些好處,也留了日后的前途。誰讓現在三爺聽著三奶奶的話,竟是比圣旨還要著緊。若是姨娘得個孩子,她的心也就足了,不怕下輩子兢兢戰戰過一輩子。”

敏君聞言冷笑一聲,心里越發的惱怒:什么孩子就知足了?若是真有了孩子,反倒是難辦呢。

呼呼,明天要小訂婚,今天逛了一天,買了金銀首飾盒衣服,說在沒精力碼字了,暫且先寫到這里。等明天事情完結了,晚上一定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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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有心上

這女人,不論是古代還是現在,站在夫家的底氣,一個是寵愛,另一個便是孩子。前頭那個寵愛,是丈夫的最好,若是沒有,婆婆公公的喜歡也是不錯,但比起后面那個,卻又是不足了。只要有了孩子,那便是有了親緣的紐帶,縱然自己丈夫、公婆不算十分喜歡,自保有足,更可尋求其他。

畢竟,有了孩子,那就是有了幾乎斷不了的骨血聯系。縱然公婆丈夫不算十分喜歡,在一般情況下,還得看在孩子的面上,走動調教一番的。時間長了,只要表現著好些,自然也就在這家庭之中有一定的地位,可成為無法動搖的存在了。

在古代,尤其如此。

那春草的這么一番話,顯見著是哄著騙著小丫頭的罷了。倒不知道是哪個小蹄子,竟是敢聽著這些話,還沒個聲響!她可是不信,在這內宅里頭,能夠通曉孟氏行止的丫鬟,還會不曉得這些道理。

敏君瞇了瞇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目光卻是透著冰冷。先前自己倒是沒看錯人,那春草果真是個不安分的。也是,孟氏先前可是沒有這般的底氣,處處受限,平白被個丫頭出來的妾室壓在底下,一聲兒也不敢多說。既是有了前例,拼著自個的前途試一試,哪怕得不到當初碧痕的威風,也起碼有個底氣在。

不像現在,若是孟氏真個動了怒,想要將她攆出去或者賣了,誰個也不會吱一聲。而且,徐允謙近來極喜歡孟氏,竟是須臾不離,偶爾起了心過來,也就是一兩個月一次,還多半去的是碧桃那里——好不好,碧桃也是孟氏的丫鬟,這明顯是看在孟氏的臉面上。

如此一來,當初裝賢惠溫柔的春草,也不由得急了。雖說孟氏并沒有對她有什么苛待的地方,供應上面都是照著祖輩傳下來的規矩做得,并不短了什么。可是這若是雷霆一怒,或者哪日發作了自己,自己竟是無力抵抗的。畢竟,這個時候,孟氏既是有正室嫡妻的地位,管家的大權,相公的寵愛,下面又有一個嫡長女,一雙嫡子,肚子里又有了。真真是一個不缺,一個不少,沒有任何可供挑剔的地方。

即便瞧著她也并沒有鏟除自己的想法,多半是要供著自個的成全自己的賢惠名聲,但這種名聲,可不一定就自己,即便鏟除了自己,還有個碧桃呢。或者日后還有什么春花黃桃之類的,有的是人可以挑。也是想著這些,春草方咬了牙,先也不顧琢磨著如何動手,就預備挑幾個人做眼線,旁的再做籌劃,也是不遲。

她的法子也是不差,卻不想自己貪心太過,得了好處不撒手,見自個連連得手,便將腦筋動到孟氏的丫鬟身上,還在光天化日之下,仍大模大樣派了人過來勾搭。這不,生生被敏君撞破了。

自然,這些敏君都是不曉得的,她只是忍著心頭的惱怒,悄悄地循聲走到一處樹后頭,微微探頭看去。只見大概十來米處的綠蔭濃處,一塊玲瓏剔透的假山石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若論說起來,那男的也就是十二三歲,圓臉,濃眉大眼,倒是有一幅誠懇的相貌。而那女的,也就是十一二的小姑娘,細眉細眼,有幾分水秀,敏君略略回想一下,便是記起這個丫鬟的名字,原是喚作小桃的,專管孟氏屋子里端茶送水、遞話喊人之類的輕省活計。只因是老人了,雖說素來行事有些怠慢,但也有些臉面。

只是這個小桃,自己記著是個有些心氣高的,怎么就瞧上了這個小廝?

心里琢磨了一番,敏君就瞧見那小廝仿佛是有心親近,略略靠得近了些,誰曉得那小桃反倒是避了避,臉色也略略有幾分不自在:“若只是這樣,瞧著你素日殷勤小心的份上,我倒也不是不能應。只是你也曉得,我的差事雖說輕聲,卻得隨傳隨到的。一個不小心,奶奶那等心思聰敏的,必是曉得的。”

“若說這個,倒是不必愁的。姨娘雖說旁的沒有,幾錢銀子還是出得起的。既是有心請你援手,這旁的酬勞之類的不提,你是什么人,哪里瞧著這個的?但這打點小姐妹的,也還是有的。”聽得這個,那小廝倒是極有準備,說得頭頭是道,一手已經從懷里拿出一個紅封子來,笑著塞給小桃。

瞧著如此,那小桃的臉色立時柔和下來,那手指輕輕捏了捏,卻又皺了皺眉,道:“只這么點,算夠什么去!這也不夠一盒子胭脂的錢呢!”

“瞧你說著,這不是有來有往的事。你想著胭脂,盡管托了我,旁的不說,那門口的婆子得了你們的錢送來的胭脂,極是貴,又不大好。哪里比得了我送來的,那可是城里姑娘奶奶們用著的,最是潤澤細膩的。”那小廝早有準備,一番話說來,那小桃也是不得不點了點頭,只胡亂說了兩句話,便起身道:“行了,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打花腔,我曉得你,你也曉得我,自個心底都是清楚著呢。每日我都會這個時辰過來的。”

小廝忙著賠笑應了,又是說了好一通殷勤恭維的話,成功讓小桃露出笑容來離去。瞧著人都走遠了,他方猛然啐了一口,冷哼道:“呸!一窩子狐貍精,不都是趕著要爬男人的床!日日妝扮得妖妖嬈嬈,離著近些,還不舒服,左不過一起子yin婦!要不是瞧著錢的份上,想要我李德陪小心,哼!”

說完這個,那小廝又狠狠跺了跺腳,罵罵咧咧地離去了。

敏君看到這些,心里頭又是惱恨又是好笑,顯見著這一起子人,各個都是存了各自的心思,但每個還都以為自己是最有優勢站著最高的。其實連五十步笑百步也不如,都是一窩子麻雀,誰都一個樣兒。

如此一想,她雖說還掛念著春草的舉動,但心里的惱怒卻是少了許多。只略作思量,就是轉身往后走去,一面走,一面還在心底籌劃。

抱歉,訂婚后都在婆家,因為事情比較多,都沒什么時間碼字,因為自家和婆家都是外出經商的,也沒有網絡,不能上傳。現在回到我小姨家,今天折騰完了,明天開始好好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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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有心中

好一陣子思量后,敏君方從那樹影邊走出來,徑自回到自個的院子里,取了幾樣東西后,就是扶著丫鬟的手慢慢地走到孟氏的院子里。

“姑娘來了。”

“姑娘萬福。”

這一路過來,不少婆子丫鬟都是趕著上來行禮,或是賠笑說話,敏君隨意點點頭,或是應一聲,若是是有臉面的婆子丫鬟,少不得問兩三句,陪著說幾句話。但走著久了,她便覺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這一路過來怎么有這么多的婆子丫鬟?

難道是?

敏君微微瞇了瞇眼,心里冒出個念頭,那臉色卻由不得沉下臉來——難道說,那春草竟是有這等能耐,將如許人都網羅了過去?不,若是如此,哪里還用得著一個小小的不打眼的丫鬟小桃?這天羅地網的法子,可不是一個妾室能做到的。孟氏也不是那等眼皮子淺沒能耐心算的,在她眼底下做這樣的事而不被發現,不說是天方夜譚,也算得是極難的事兒了。

再說,春草是個什么身份,若是出了一點紕漏,她不過是個沒有擺酒入了族譜的小妾,也不曾開臉,只比那通房丫鬟好一點罷了。孟氏若是打發她,那可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春草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那么,還有什么別的事出來?

心里這么一想,敏君越發有些擔憂,連著步子也是快了幾分,忙忙就是趕到了孟氏的屋子里。才是到了外頭,她就是聽到一陣抽泣聲,來不多想,外頭的丫鬟便是向里頭通稟了一聲,打起簾子來。

“敏兒來了。”孟氏端端正正坐在正位上,臉色略有幾分蒼白,但目光卻依舊透著些清明干練。邊上的丫鬟也極有眼色,忙就是趕著上來拍了拍一側椅子上的塵土,又端了一盞茶送到那椅子邊。

此時敏君已是行了禮坐下,見著茶端來了,便端起茶略略抿了抿,眼睛卻是不由自主地往正跪在地上垂頭飲泣的一個丫鬟看去——這丫鬟柳眉杏眼,粉面桃腮,透著一股俏麗靈巧的味兒,倒不是別個,正是徐尚寧身邊得用的大丫鬟翠墨。說起這個丫鬟,敏君對她倒是略有幾分好感——當初碧痕得勢的時候,孟氏沉默安靜,尚寧與繁君竟是成了府里頭的霸王。而能略略勸一勸徐尚寧,平素為人端正安然,前頭后頭都沒有變過的,也就是尚寧身邊的翠墨了。

只是,這翠墨最是個守禮安分的,好端端的,又是鬧騰什么去?

“娘,這好端端地又是出了什么事?”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心里頭卻是略微松緩下來。既不過是個丫鬟的事兒,想來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或許,只是出了一點麻煩事罷了。

孟氏聽得敏君這么說,倒是似笑非笑著打量了跪在那里的翠墨半晌,方是淡淡然一笑,瞇著眼睛對敏君道:“倒也沒有什么大事,只是尚寧那里出了一點子事。我這個做嫡母的,竟也不能幫著旁的事情,也就是這上面能略作扶持罷了。”

“奶奶……”翠墨許是被這話給嚇著了,聽著孟氏這么說,一時間竟是吶吶說不出話來。雖然說孟氏待繁君尚寧兩人并不嚴苛,但只要是個人,哪里會沒個眼高眉低的?誰都曉得,縱然孟氏寬宏大量到了極點,眼下做得也算是到頂了。繁君倒也罷了,只一個女孩兒,但尚寧是家中的庶長子,怎么會不招忌諱?

翠墨那么個心思靈通的人,自然也是對此心知肚明,平日里不知道勸了尚寧多少話兒。此時聽得孟氏這么說,她一時倒是愣了,許久后方吶吶著垂下頭去。難道,竟是自己想差了?將這一個真真實實的好人生生看作是暗地里藏奸的?

且將翠墨這么一番念頭暫且擱到一邊,敏君在聽了這話后卻是眉梢微微一彎,露出幾分笑意來,先對著翠墨道:“我倒是什么事兒,竟是惹得你如此。原是這樣的事。你放心回去,有娘籌劃,事兒必定妥當。再怎么著,大哥也是自家人,雖說前頭有些不合,但娘是長輩,惱是一回事,真遇到了事,自然也不會在一邊冷眼旁觀的。”

翠墨聞言,只忙忙低頭應了。她的聲音略有幾分暗啞,瞧這也是哭了久的。敏君聽得心頭一軟,便又勸了幾句話,方使了人送她出去。而坐在上面的孟氏,見著她如此舉動,眉梢微微一挑,便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色來:“怎么,瞧著那丫頭可憐?”

“娘……”敏君看著孟氏神情冷淡,忙便是趕上來湊到孟氏身側,磨蹭了幾下,方憨憨笑著道:“這翠墨雖說有些分不清是非好歹,但也算心思明白的。總比那些個裝乖賣俏的好些。只瞧這上面,該是看著的也就看著,不是有一句俗話——船到橋頭自然直。”

“罷了,你自己心里明白,我這個做娘的還能如何?”孟氏聽著敏君有意遮掩翠墨,雖說搖了搖頭,但還是淡淡揭開了這話題:“只是今日這件事,著實有些麻煩。”說完這話,她便細細說了今日的事,原來是尚寧在書院里頭與人爭執,甚至因此大打出手,那書院仿佛已經作準了是尚寧的錯,預備將他攆出去。

敏君聽了這些話,倒是皺了皺眉頭心里暗暗有些納罕:雖說徐尚寧素來就是個爆碳一般的性子,但在這些日子看來,到底還是收斂了許多。若非是刻意招惹,他也能學著繁君一般冷淡對之。怎么今日竟是忽而爆發,進而鬧騰到那地步去?

存了這點心思,她便將其說了出來:“娘,這書院可是查清楚了?以我看來,哪怕大哥心里糊涂,二妹妹也少不得會提點再三的。往日也不曾聽到什么話,怎今日便是一朝爆了?不會是那一起子小人,特特做出來的好事兒?”

“這……”對此,孟氏也有幾分疑慮,只是沒有想太多,哪怕潛意識里也是樂得看著尚寧出點事兒。此時被敏君一說,她倒是有幾分醒悟過來,當即臉頰微微一紅,便轉開視線,沉聲道:“罷了。這事我會調查,那書院里也先應承著,真是是冤枉的,咱們徐家也不是省油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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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有心下

“娘經驗老道,那里是我們這些小輩能揣測的,自然是妥帖的很。”敏君聞言微微一笑,仿佛什么也沒瞧出來一般,只抿著嘴笑了笑,柔聲道。

若是旁人這般說來,孟氏頂多也就是聽出她心底五六分的意思,但敏君這么一說,她卻好是清楚明白得很,當下搖了搖頭,嗔道:“越發了不得,竟也學著一套一套的話,故意擠兌人了。又不是什么好事兒,我說與你聽也是無妨。”說著這話,她便將徐尚寧的一番事細細說了一通。

原來是那徐尚寧自幼嬌養,性子越發得高慢驕縱,學識也是耽擱了,縱然這些日子他勤勉努力,也也下等里頭轉悠的。由此,便大不入同窗的眼。偏生徐家在燕京也就是中等人家,家世官職都不算得高。那才識高的自然看不起他,就是那等紈绔的,瞧著他一派好學,又是沒十分硬實的靠山,還是庶出的,也是瞧著不順眼,如此一來,竟是上下兩沒著落。

這不,一日兩日的,終究有人因為旁的事存了怒氣在心,湊巧尚寧趕著出來,兩下撞在一起,那人便呼喝斥罵了一通,說得極是不堪。這尚寧雖說近來頗為忍耐,但也忍不住這樣的事,這不直接從相互斥罵變成毆打起來。

而后,縱然是被人拉開了,可書院的幾個先生瞧著一個是走了后門,才識也是低劣的徐尚寧,一個是正大光明取進來,才識雖不算高,但也頗有可取之處的世家子,不等多問,就是揮了揮手,將兩人送回來了。

“倒是不曉得那個人得了什么話,只是,寧哥兒可沒得什么好話。”孟氏說到這里,也頗為齒冷,當即冷笑了一聲:“雖說我素來看著寧哥兒不入眼,但這些日子過來,他著實改過不少,我倒是不信,他真會做那等紈绔的事兒。若事兒是是如書院所說,我自然要讓他負荊請罪,上書院,在大庭廣眾之下賠禮道歉。后頭自個請西席來教導。若是如寧哥兒的話,哼,那就不要怪我這個徐家的主母不給書院臉面,任是怎么樣,也得討一個說法來!”

“娘……”敏君聽得這些,一時倒是有些愣怔住了。好是半日過去,方訝然道:“您且按捺住心頭氣,好不好,先打聽清楚了再說,不過真個有人說了話,少不得也給個見證,免得到時候又是反水。”

孟氏微微點了點頭,對此卻沒有十分放在心上。她這么些年經歷過來,自然也是明擺著這里頭的道理,敏君的意思雖然正確,但這行事著實有些直白,也算不得好的。只是敏君卻還小,有些事還不能說個清楚,免得她真個斤斤計較這些陰私上頭,平白壞了性情。

由此,她立時尋了個話題:“且不必說這些,瞧著你過來的樣子,仿佛是拿著什么來著的?可是心里悶了,過來尋些話兒說談說談?”

說起這個,敏君馬上就是想起先前自己聽的那些事,便將孟氏的不在意擱在一邊,只細細將自己所聽所聞說了一通,而后更是帶著些許憂心,道:“娘,這又是怎么回事?難道那春草竟是有這等能耐,連著您也是瞞過去了?”

“原是為了這個。”孟氏聽到敏君這么一番說法,卻是連一絲神色變化也沒有,仿佛聽著的不過是閑談罷了,連著眉毛也沒動一下:“你可曉得,今日自個做錯了什么?”

“娘,我也曉得今日自個是造次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任是什么時候,身邊總得有丫鬟婆子。但有時候心里悶了,也是想著躲著人走走的。”敏君笑著回了話,看著孟氏微微皺起的眉頭,少不得柔聲道:“日后我必定不再如此了。娘且放心。”

“知道就好。”孟氏殷切囑咐了好些話,方微微收斂神色,想了想,方是帶著一點猶豫道:“原想著有些事兒你并不當曉得。小小年紀,知道這些陰私事多了,未免移了性情。可現在看來,倒是讓你暗地里擔心,過得也不安穩。也罷,早些知道也有早知道的好處,只要平素記得算計太多過猶不及的道理……”

“原是女兒讓娘擔心了。”敏君聽得這話,倒是抿著嘴微微一笑,眼底有些微柔和的光芒:“娘曉得這事,女兒也就放心了。該是怎么樣的,娘心底自然清楚,倒不必和女兒十分細說。這什么樣的人該做什么樣的事,這個理兒女兒還是曉得的。”

“傻丫頭!原是娘有些猶豫罷了,你自小到大,不該聽不該曉得的,也早就曉得了。哪里還用娘在這里想著那些不打緊的事兒。”孟氏聽得敏君這么一番話,心底卻是有些發酸——尋常的女孩兒,哪個會如敏君一般的沉靜穩重,若非經歷的事兒太多,她或許還會笑會鬧,纏著打聽著,非得滿足了心底的好奇不可。

如此一想,孟氏越發緩和了神情,只揉了揉敏君的頭發,便高聲令人將那素馨喚來:“讓那素馨過來,我有事吩咐。”

“是,奶奶。”外頭有個婆子應了一聲,沒多久,梳著雙鬟,頭戴絨花的素馨便回了話,打起簾子低頭走了進來。這素馨敏君也是好些日子不曾見著了。此時略一打量,她依舊是溫潤秀氣、脈脈含情的好模樣,薄薄的菱唇微抿,笑容也是溫溫和和,恰到好處:“奶奶喚奴婢過來,有什么事吩咐?”

“那小桃與你怎么說的?”孟氏卻是神色淡然,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個活色生香的俏佳人,而是尋常的婆子一般,別說什么提防與妒忌,倒還有幾分心腹的味道。

這素馨聽得這話,眸光一閃,只在敏君身上若有意若無意地瞟了一眼,就是恭謹地回道:“小桃一回來,便是說了春草姨娘留意奶奶的行蹤,意欲收買她。她想著妝扮著實匱乏,有心在那上面賺一筆大的,再將這事兒與奶奶回了。”

“哦?”孟氏聽得一笑,一雙眼睛卻是緊緊盯著素馨,柔聲細語道:“倒是為難她還想著我呢。我還道她這般作態,說不得就是趕著與人湊趣呢。”說著這話,她嘴里卻將那人這個字眼咬得極重,透著些森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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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沁馨上

素馨的目光微微閃了閃,卻不敢多說,只垂著眼輕聲回話:“奴婢聽著她話里話外的意思,雖說是想著裝乖賣俏的,但還存著點敬畏。早些日子,她便直言過,奶奶才是這內宅里頭能說上話的,三爺看重的,若是奶奶看著不入眼,日后也落不得好去。”說著這話,她眉梢一絲兒也不曾動彈,倒是十足十的誠懇。

敏君聽得這話,心里卻是透底兒的清楚。那小桃雖然有那樣的話,可心底必定不是十二分的愿意,只是碧痕等姨娘的下場讓她瞧著心里發顫,方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到了某些她認為有可乘之機的時候,說不得會怎么說怎么辦。畢竟,孟氏這些時日的行事,人人都是瞧得清楚了——她并非那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的嫉妒之人,也非賢惠到以夫為天,任人擺布的溫順女人。只要是能維持自己在徐家三房的地位,不邁過某些底線,一個兩個姨娘她是渾然不在意的。

畢竟,孟氏雖說在三房徹徹底底站住了,可到底是身份略低,又是不想旁人風言風語說些嫉妒吃醋之類的閑話,只等將那些姨娘當做耳邊風,權當是養幾只貓兒狗兒罷了——只要這些貓狗不要抓傷了人,旁的也就不用理會了。

對于這種心思,只要是在三房呆的久了,人人都能發現的。畢竟,孟氏旁的藏的深了,可這樣的意思可是從來不避諱人的。橫豎這也是大部分當家奶奶的心思,暗地里撒布一番,也沒什么稀奇可說的。也是由此,府里頭的一些小丫鬟卻是蠢蠢欲動起來,連帶著那春草碧桃兩個做姨娘的,也是有些戰戰兢兢,日子不大好過。

這些前因后果,敏君曉得七七八八,素馨卻是一清二楚的。也是因此,在看到孟氏對于自己的一番話不過冷哼一聲,沒有多說什么,她就趕著將旁的事細細說了個分明:“另外外頭兩個清掃庭院的粗使丫鬟,一個廚下的管事,一個漿洗上頭的嬤嬤,一個看門的嬤嬤,外帶三個出門做事的小廝,并一個小管事都是回了話。那春草姨娘對奶奶近來在屋子外頭的言行舉動,府里內外的事兒,也是曉得的七七八八了。”

“嗯。將這些人看準了。至于該是怎么做,你是個聰明的,自然曉得的。想來也不用我多說了。”孟氏聽得這些,如同聽到一陣清風掃過,連著眉頭也沒有動彈一下,只是自然而然地捧著茶,用茶蓋輕輕撇去上面的浮沫,溫聲慢慢著道:“還有,這些事,你以后也與敏君說一聲,讓她也知道知道。倒也不必拘著每日什么時辰,三兩天過去說一聲,也就是了。她眼下也漸漸大了,連著親事也都定下來了,有些東西也該是讓她知道點了。”

素馨聽了這話,目光微微閃動,卻是連半句話也沒有多說,只是低低應了一聲。敏君看著她與之前略有不同的舉動,皺了皺眉,覺得這素馨行止著實鬼魅,并不值得信任。再怎么樣,她也是朱氏遣來的人,這一層是抹不去的,自己瞧著如此,她自己也不會忘記——也是因為這樣,若說她全心全意,忠心可靠,只怕自己也是過不去的。

畢竟,如果自己是她,少不得也得琢磨琢磨,這一點沙礫當真是能忽略的,自己的忠心是不是一個踏板,等到了沒用的時候會棄之如敝屐?在古代,出身何處就相當于絕大部分的立場、行止。畢竟,這屁股決定腦袋這句話,雖然說著比較粗俗,但里面的道理卻是明白得很。

敏君在現代的時候,還對這些并不十分在乎。但等到了古代,看到了這么些是是非非,心底卻是對某些事越發得警惕。而素馨這么個溫潤秀美的女子,心機也好,行事也好,又是朱氏所賜下來的,少不得要與一點臉面的,若是真個攀上徐允謙,孟氏這里不但掃了臉面,失了在三房內宅里的權威度,就是某些地方,也有些不大妥當的。

也是這樣,敏君待得那素馨回了話,恭謹退下來后,少不得轉過頭與孟氏抱怨道:“娘,您怎么讓她做這樣的事兒?我瞧著她便覺得不自在,總恨不得將她打發得遠遠,省得又鬧騰出什么東西來。”

“傻丫頭,這走了一個,自然還有另外的人填進來。平白費力不說,倒顯得自個沒能耐心氣高。”孟氏聽了這話,便放下手中的茶盞,伸出手將坐在一側的敏君摟在懷里,滿臉滿身的摩挲,一面卻又嘆氣道:“哪怕你馮嫻她瞧著你好,有心看重,這等成了婆婆媳婦兒,那也指不定會怎么想的。若是她打發了丫鬟到你手底下,難不成你就因著心里不自在,總刻意打發得遠遠的?這一個罷了,兩個也算了,三個五個都是如此,只怕馮嫻這般的也要惱的,何況你祖母這樣的,更是少不得與我難堪!倒不如將這過來的丫鬟好生甄選一番,留下合適的籠絡,不合適的也放在眼皮子低下,瞧著她們蹦跶,若是蹦跶的少,家中也不差那一口兩口飯,若是蹦跶的多了,自然有她的下場。這般層次分明,就是旁人瞧見了,也說不得什么話。記住,這做女人難做,就在這些上頭——一概的事兒都得抹平了,萬不能與人拿到把柄,哪怕那把柄不過些許微末小事。”

“娘的意思女兒曉得了。積沙成灘,積水成海,小事做得不仔細,日后大事必定吃虧。”敏君聽了這么一通話,心底也有幾分了解,當即默默吐出這么一番話,只是聲音卻略有幾分暗啞。

孟氏瞧著她的模樣,立時就是猜出她心底的念頭,忙就是摸了摸她的臉,笑著道:“怎么,瞧著為娘的說起這些事,心里不自在了?可是想著馮嫻蘇瑾他們不會如此待你?這天底下若是事事一成不變,哪里還有什么滄海桑田的詞兒?若是他們當真待你一輩子好,自然千好萬好。但若是他們變了心思呢?你總得與自己一個退步,好生籌劃妥當,莫要讓這起因落在自己的身上。你若真是有心,該是好好想一想那碧痕的事。”

啥米時候才能從陪客轉回來啊口胡!未婚夫還米出門做生意,只得天天當陪客,咳,有點懷念天天當宅女的自由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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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沁馨中

敏君聽得孟氏猛然提及碧痕這個人,心里一跳,忙就是抬眼看向她。而孟氏卻是神色不變,目光悠然,仿佛說起來的不是那個蠻橫放肆將她欺壓多年的情敵,而是隨隨便便閑談起來的某家的一個例證:“你爹爹待她如何,你也是看在眼中的。這么些年,外頭的流言蜚語嗤笑嘲弄,家里紛亂吵鬧折騰不休,他都是能忍得下。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碧痕這么些年在他眼里都是當年那個與他情分深厚,雖然有些刁蠻要強,但心性還是好的貼身丫鬟。若是這個影子哪天忽而變成連他自己都認不出來的真人,他如何會再忍下來?這變化了的真人,心性惡毒,竟是活活將曾經的那些美好都是化為烏煙瘴氣。他有多看重那一段情分,就會有多么厭憎毀了那一段情分的碧痕。”

說到這里,孟氏頓了頓,看著有些愣愣出神的敏君,垂下眼簾輕聲道:“這些,你可都明白?”她的話音,帶著一些疲倦與黯然,生生透出些許冰冷的味道。

敏君聽得這些,心里隱隱有些訝異。她看著孟氏有些倦怠的目光,才慢慢恍悟過來。哪怕孟氏三從四德,自小就是教養得賢惠溫和,順時隨份,但這也不代表她這么些年管家理事,忍耐沉默不讓人心力交瘁,心酸難堪。只是,或許是太過堅韌,或許是太過渴望,或許只是忍耐慣了,她方堅持下來。

“娘,您現在還覺得疲累嗎?”敏君沉默許久,才是靜靜伏在孟氏的身上,低聲詢問道。她這般說著,目光卻是緊緊盯著離這不過一指距離的衣衫,看著那紋繡的鳳鳥朱喙,眼瞅著它微微凸起,又平復下來,心里越發得酸楚起來。

“過著過著,也就慣了。”孟氏的聲音悄然響起,卻已經沒有先前的倦怠:“再怎么樣,如今也比當初那會好多了。放心,為了你,為了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娘一定……”說到這里,她微微一頓,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目光柔和地摩挲了一下敏君的臉頰,輕聲笑著道:“好了,不說這些不打緊的事。等一會蘇瑾他可是要過來了。這些日子他難得閑了些,你好生與他相處,性情投合,全在日日夜夜的磕磕碰碰里頭。難得現在你們都還小,又是一會兒遠一會兒近的,縱然有了什么吵鬧,過后多想想也就過去。如此,正是能曉得彼此的性情,日后相處起來,必定更和睦親密。”

看著她絮絮叨叨說著話,神情溫柔,仿佛是在憧憬著一個美麗的夢想,敏君說不清什么滋味從心底涌了上來,只覺得眼中酸楚不已,帶著些許梗咽,低低地,急促地應道:“我會的,娘,放心,我一定會的。”

“哭什么,傻丫頭。”孟氏輕輕敲了敏君的額頭一下,目光越發得柔和,只用手指拭去懷中女兒眼角的些許淚水,柔聲道:“只要你過得好,娘也就滿足了。好了,收拾一下,不要等會蘇瑾過來,瞧著你這樣,還當咱們家出了什么大事。”

“嗯。”應了一聲,敏君揉了揉眼睛,只露出點淺淺的笑意,流過淚的眼睛雖然有些發紅,卻掩蓋不住清澈沉靜的韻味。兼著那微微透著些粉色的臉頰,緋紅如櫻的唇瓣彎起一道弧度,這時的敏君便透出一股婉然生姿的生動來,不說旁人,就是孟氏瞧著也心下一動——這容貌越發生得好了。

敏君都是沒在意這些,只照著慣常的舉動,說了兩句話,便帶著一腔心事退了出去。今天的事雖多,一樁樁一件件的,但最是讓她在意并非是見識過的內宅傾軋爭斗,更不是徐尚寧說大可大說小則小的書院事項,而是孟氏那仿佛有些承受不住的疲倦。如果說連孟氏這樣自小教養,從心底遵循封建社會那一套道德理念的人,都是會心灰意冷,滄桑疲倦,那自己真是能在這么一個時代過一輩子嗎?

沒有人會像自己一樣,知道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會有那么一個時代,仍然有許多不足與缺陷,但卻是在很多的地方真正給與一個人機會。那許許多多的機會,有關于自由,有關于幸福,有關于安適,有關于奮斗,更重要的是能夠選擇。

帶著有些恍惚與混亂,敏君默默扶著丫鬟走回到自家的院子里,沉默許久也回不過神來。一側的青鸞見著著實有些擔憂,連連扯了錦鷺好幾次,見著錦鷺都是不言不語的,終究忍不住開口道:“姑娘……”

“姑娘,等會姑爺就得過來了。您可是妝扮一番?”就在青鸞開口說出一個字,錦鷺狠狠瞪了她一眼,忙就是趕著上來接過話題,一面還笑著從一側取出一個匣子,打開來送到敏君面前:“昨日,奶奶令人送來的首飾姑娘還不曾好生看呢。這會子瞧一瞧,免得辜負了這里頭新巧喜歡的樣式,平白守著沾惹灰塵。”

“倒是越發得會說話。”敏君聽得這個,雖然心底還有些說不出的復雜情緒,但也不愿讓這兩個素來待她極有心的人擔心,總算收攏了幾分情緒,抬頭與兩人笑了笑,從那匣子里挑了一支通透如水的翡翠碧云簪,一對扭金白玉蓮紋耳塞,一串指頭大的三色碧璽圓珠子手鏈,并幾樣瞧著精致卻不繁雜的其他首飾。

青鸞見了,由不得撇了撇嘴:“姑娘總是這般素凈,奶奶雖然不說,到底也不大好,竟還是添幾樣鮮艷的方好。”她說話素來有口無心,錦鷺聽得皺了皺眉,卻也沒多說,只看向敏君。

敏君對于青鸞的性子自然了解,若是平日,少不得說兩三句話,但今日少了心思,又想著她說的也有理,便從中挑了三四樣金、紅為主的貴重首飾,旁的還是令她們收拾好,又拿了妝奩鏡盒,預備收綴一番。其實,也是早就備好的,衣飾并不用替換,只將抿了抿發鬢,添了兩三樣首飾,也就足夠了。

錦鷺與青鸞手腳輕快,很是迅速就是打理妥當了。敏君站起身,外頭就有人回話:蘇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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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沁馨下

“快快請進來。”敏君聽得蘇瑾來了,雖說心底還有幾分說不清的復雜心思,但也忙忙站起身來,一面發話令錦鷺等人端茶并細點果子來,一面抬步向外走去。雖說近來蘇瑾的事兒不多,尚有幾分閑暇,但除了休沐的日子外,平常也就是送來東西物件,偶爾得了閑暇,方能過來的。

今日原不是休沐的日子,敏君自昨日聽聞他過來,便知道有些別的緣故,當下除卻將自己先前猜出來的一些甲骨文收綴收綴外,暗地里也是打發著人出去詢問。只是不曾得了什么信兒罷了。

“敏兒。”就在敏君趕著出了內室,那邊蘇瑾已是打起簾子跨入室內。見著敏君正巧趕著上來,他當即便輕聲喚了一句,卻是柔聲細語,端然是深情得很。敏君聽得這一聲略有幾分纏綿之意的呼喚,不知道怎么地臉頰微微一熱,只略略撇過臉,上前來行禮廝見,道了聲萬福。

蘇瑾看著眼前粉頸微紅的敏君,臉上的笑意更深,只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一面打量著敏君的衣著,一面握著她的手,只覺得觸手微涼,便輕聲笑著道:“眼下天寒露重,雖說今日晴朗無云,略有幾分暖意,但也比不得金陵,卻是要多穿一些。”說著這話,他瞧見錦鷺從里頭取了一件披風仿佛欲給敏君披上,立時伸手將其接過來,極是自然地為敏君攏上。

這敏君倒是沒有想到蘇瑾這般舉動,一時也是有些愣怔,待得事兒過去了她方緩過神來,那臉上由不得漲得通紅,連這話也有些說不大出來了,只低聲說了兩句話,就拉著蘇瑾往那日常常起臥待客的小花廳兒走去。蘇瑾原是有幾分興興頭頭而失了往日在旁人面前的端正規矩,敏君這一番舉動出來,他自是有幾分懊惱自己的不尊重,讓敏君在幾個丫鬟面前失了臉面。只是這事兒都已經做了,且看這敏君雖說是燥得慌,但也沒有惱怒,蘇瑾心中又有幾分歡喜,一時間倒也是如敏君一般,略略有些發懵,直到被拉入小花廳里頭,聽得外頭丫鬟一陣嬉笑,方是臉皮發紅地松開抓著敏君的手。

而這一邊的敏君所說也有幾分羞澀,但到底不是尋常的小姑娘,只待得涼風拂面半晌,便也舉動自若,言辭舒展,并沒有那等扭扭捏捏。見著蘇瑾略有幾分局促,她將那心緒收綴妥當后,反倒是嘲笑他起來:“往日里真真如同泥捏的人一般,任是怎么搓揉就是面不改色。今日倒是吃了辣椒一般,臉上也辣辣起來?”

聽得這么一番話,蘇瑾倒也是笑了,伸出手將敏君的手重頭握住,拉著她肩并肩手拉手一并挨著坐在一側的榻上,一面又道:“原想著自己造次,唯恐你生氣,方有些局促。倒忘了我們敏君大姑娘最是心胸寬闊,原是肚子里頭能撐船的,卻是我小家子氣,該挨這一遭嘲笑。”

“這前頭說什么心胸廣闊,后頭就是說我嘲弄你。倒是不曉得你是贊我還是諷我。”敏君笑著回了一句話,一面從邊上將一個柳葉池塘人物紋的匣子取來,用身邊帶著的鑰匙打開來,一面接著笑道:“不過任是怎么著,有了這個,你怎么也得贊我兩句的。”說這話,她已是將匣子打開,從中取出一本用絲線縫得極為周整的紙箋來遞了過去。

蘇瑾將這個接過來,翻看了幾頁,心底不由得暗暗吃驚,忙就是抬頭看向敏君,訝然道:“這幾日竟能猜出著許多的字,敏妹妹果然是心思細密,才氣洋溢,我卻是遠不如了。”

“什么遠不如。你原是事多,閑著還得想著這個,籌劃那個,哪里比的我清閑有空?我雖說是遠不如你,這十倍的功夫花費進去,自然也比你厚一倍的。”對于這些,敏君卻是心知肚明,這不過沾了些現代信息的好處,哪怕沒有十分經意,多少也是在系統的理論學習下成長起來,也知道些漢字的理論知識,自然比蘇瑾更容易琢磨出些東西,實際來說自己還是遠遠不如蘇瑾聰慧的。二來,她也不愿意拿著這些自夸自詡,平白讓蘇瑾對自己有了別的期許不說,還打擊了他的信心。

“勞動你如此費心費力,怪道瞧著比往日清瘦了許多。原是我……”蘇瑾聽了這些,不曾生出幾分安妥,反倒越發的慚愧,雖然先前并沒瞧出敏君清減,這會子也越發覺得她有些輕飄,想來費心不少。只是敏君見他面帶慚愧,只覺得有些稀罕,忙就是湊上來打量了幾眼,方攔住話道:“什么清瘦不清瘦的,往日里你也不曾這般磨磨唧唧,有什么大事小事,心里磨不過去的,總和我說兩句。我或是出個主意,或是做點事兒,哪怕兩樣都做不的,好歹能與你說說話稍減郁結。自然,我說這個不是表白自個的能耐,而是對你這般言行十分歡喜,想著你當我是個能出主意有見識,并不是那等小風小雨就慌了手腳失了氣力的小女子,或是那等只能管家理事外頭半點大事都說不得的女子。這些心思,我雖是沒有明說,但也以為你心底明白,我們兩個端端然是相知的。哪里曉得你今日話里話外說起來,竟不是這個意思?”

“自然不是。”蘇瑾聽得敏君這么一通話,說得也頗為急促,連著章法也不算齊全,便知道她是急了,當即也顧不得別的,只將雙手輕輕搭在敏君肩上,拍了拍后,方道:“我也是因為知道了一件大事,心里煩躁,說話便有些不大合適。你我素日便是和氣,萬不要在這上面置氣。”

“究竟什么事兒,鬧得你如此?”敏君聽了這話,倒是愣了一會,好是半日過去,方訝然問道。

蘇瑾猶豫許久,想著這事雖說極大,但一來他也是猜測,情狀不明,二來敏君素日守口如瓶,其父也與燕王朱棣相處和睦,三則事項太大,敏君到底不過是一個閨閣女子,縱然說出來,也不會有什么人相信。如此一番想來,他便略有些吞吞吐吐著道:“陛下有心撤藩,燕王頗為怨憤,聽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仿佛有些大事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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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戰栗上

敏君聽到這話,心頭一跳,臉色由不得蒼白起來。她定定凝視著蘇瑾,半日方才有些急促,又有些顫抖著道:“你,聽到了什么大事?”她的聲音有些破碎,腦中想著的并不是別個,就是先前曾是想過好幾次的靖難之役。這是永樂帝朱棣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也是這個時代一個足以扭轉任何家族與個人前途的選擇。

也是想到這些,她方覺得有些戰栗起來。

若她還是現代那個蘇小涵,或是剛剛穿越過來的那陣子,想起這件事,她還不會有多少戰戰兢兢,或者什么別的念頭,多半也就是評頭論足一陣子,想想看看那些白紙黑字記錄的戰爭場面與各種變化。但現在的她,在乎自己所處的小小家庭,也在乎眼前蘇瑾所在的家庭,哪怕是曾經只見過面,說笑過的那些仕女夫人,想起這些人或許會因為這場戰爭而喪家亡命,惶惶然無可終日,心底還是懼怕的。

“敏兒……”蘇瑾看著身邊的敏君臉頰一點點蒼白,連著眼中的神采也是消失空洞起來,原本煩亂躁動的心緒越發得亂了套,他忙伸出手將敏君摟住,一面輕輕的呼喊,一面小心地摩挲著她的臉頰。這種狀況,哪怕他心底的情緒多躁亂,但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不知道怎么露出這樣神色的敏君會失神傷了自己。

被這么摟住,又極為親近的摩挲呼喚,敏君稍稍出神半晌,也就回過神來。她臉頰微微一熱,忙眨了眨眼睛,伸出手將仿佛心情越發糟糕的蘇瑾抱住,湊到他的耳邊,輕聲道:“放心,我沒事兒的。”

蘇瑾放開手,臉色卻依舊不大好看,他盯著敏君半日,看著她臉色雖然比方才蒼白了些,但目光清明,精神也不若先前一般昏沉,便也松了一口氣,只伸出手碰了碰敏君的額頭,沉聲道:“你素來沉靜穩重,從來是不慌不亂的,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會露出那樣的神色。休要隱瞞,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敏君略有些閃躲的笑了笑,看著蘇瑾瞬間瞇起來的雙眼,便曉得他壓根也不信自己這句話。是呀,憑著他一向的精細到有些超乎尋常的觀察力與謹慎嚴密的思考能力,自己露出這樣的神情,他會相信才是有些問題呢。只是這樣的大事,自己說出來誰會相信?哪怕能相信,連自己也沒有把握朱棣一定會笑到最后,又怎么能說出口呢?由此,盯著蘇瑾逼視的目光,沉默的氣氛,敏君微微側過臉,垂下眼簾,而手指卻有些不由自主的緊緊糾結在一起。

看到她這樣,蘇瑾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伸出手握住敏君的手,將她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發白的指節一點點扳開,輕輕捂在自己兩只手掌之間,低聲慢慢著道:“我以為,不論有什么事,我們都能坦坦蕩蕩說出來。因為,我已經將我視為最為隱秘與狼狽的一面,袒露無遺。原來,并非如此。”

“蘇瑾……”敏君聽到這話,心里一顫,竟有些不敢抬頭直視蘇瑾。這件事,她無法說出口,但若是不說出來,面對著這樣的蘇瑾,她心里又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仿佛被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喘口氣都有些發僵:“我不知道怎么說……”

“不知道怎么說?”蘇瑾聽得一愣,看著有些猶疑不安的敏君,心里有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忽而明白起來:“是關于燕王殿下的……是也不是?你,猜到了些什么?”他盯著有些沉默的敏君,除卻驚詫與慌亂,更多的卻是歡喜:“你也想到了有些事,對不對?”

他最后對不對三個字幾乎是在敏君耳邊擦過來的,低微得不可思議,仿佛一抹吹落枯葉的微風掠過,卻是無端端讓敏君有些安心。微微抬眼,眉梢極為輕微的舒展了一下,敏君又是緊緊皺起眉頭,她貼靠在蘇瑾的身上,有些猶疑,又有些安心,只湊到他耳邊低而又急促著道:“你知道,他,有不臣之心……”

這句話說得有些含糊,但蘇瑾卻是聽得明明白白。他心頭一跳,原本對于燕王某些舉動的不安與揣測,忽而清楚起來。然而,也就是這樣的清楚,他的臉色由不得蒼白起來。

敏君沒有料想到蘇瑾忽然會沉默下來,她抬眼悄悄地看了一眼,見著他面色大變,仿佛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她由不得一頓,反而因為心里頭生出的好奇而將慌亂的情緒暫且壓了下來。輕輕地動了動身體,敏君碰了碰蘇瑾的手,聲音也稍微高了點:“蘇瑾,你怎么了?”

“原來如此。”在敏君詢問的同時,蘇瑾也回過神來,他神情復雜地聽著敏君此時有些好奇的詢問,低下頭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目光也柔和起來:“放心吧。你不要擔心,我會護著你的,這件事,且不要與岳父大人說,等過些日子,我自有主張。”雖然說,不清楚敏君是從何想到這些的,但先前她都能察覺到那龍骨一事,想來這中歷代不絕的事,她細心揣摩,未嘗沒有可能。只是事項太大,她想到這個,怕也驚懼好些日子了。

由此,蘇瑾在迅速回過神來后,卻是不忙著說別個,反而先低聲安撫敏君起來。

這邊如此,那邊的敏君卻沒有十分體味到這樣的心思,她皺了皺眉,看著蘇瑾柔和的目光,倒是有些羞惱起來,只直起身子掐住他胳膊上一塊肉,擰了兩下道:“沒得說這些作甚么。爹爹那樣的人,我自然不敢說一個字的。這事兒在我心底擱了許久也不敢說,卻是不防著被你拿話哄了出來。你倒是給我說一說,先前你說的究竟是什么大事?與燕王又有甚么關礙?”

“你且松了手,我怎會拿話哄你。”蘇瑾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著敏君拿出女子蠻橫的一面逼問,只先緩了一句,方將她抱在懷里換了個更合適舒服的位置,湊上來低低著道:“原是陛下決心撤除藩王,燕王殿下曉得后頗為憤慨,而后常有些舉動,瞧著并不對頭,我原想著應是有意拿著各項事情逼迫陛下放棄那等念頭,生怕你我兩家做臣子的夾在其中。卻不曾想著,你更是目光如炬,竟是將那根底瞧出來了。”

“這有什么稀罕的,我原也就是看著你神情不對勁,胡亂往那重的方向猜測。歷來新皇登基,最怕的不就是這樣的事么……”敏君心里不自在,知道自己并沒有蘇瑾所說的眼光,只撇過頭,胡亂拿話遮掩:“哪里想得到,原是還不到那地步的。”

“誰說不到那地步。”蘇瑾聽得敏君最后咕噥的那句話,眼睛由不得瞇了起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未嘗不是緣由之一。但你猜著了終歸是猜著了,倒也不用怕我會如何想。你是我認定的人,哪怕旁人都不站在你這一邊,我也會站在你這一邊護著你的。雖說茲事體大,我也摸不準岳父大人的心思,想著你暫且隱瞞這事,但過些日子事情都分明了,卻也不必瞞著了。這樣的機會,正是我輩青云直上之時。”

聽得這話,敏君卻是有些發愣,她靜靜盯著雙眸璀璨,滿臉豪情的蘇瑾——雖說依舊是秀美俊逸的臉龐,略有些稚嫩的輪廓,但這個小小的少年卻有著敏銳的直覺與強大的內心,對于這樣幾乎能讓絕大部分人惶惶不可終日的信息,不但不懼怕,反而生出更深切的野心與奮勇。

而這個原因,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他深切的渴望能獲得力量、權勢、地位以及相關的一切,保護他所關心的人與事,其中,有他的母親馮嫻,也有自己……

敏君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卻沒有再說一個字,只側過臉輕輕的咳嗽兩聲,就是慢慢紅著臉,有些刻意地打斷他的話,低聲道:“什么青云直上,你可是想好了,這樣的泥淖,足夠將很多的人、家族都吞噬得一干二凈。而且,馮姨她還在金陵……”

“傻丫頭,這樣的事,哪里會一時半會就鬧出來?”蘇瑾冷笑一聲,手指有些憐愛地蹭著敏君的臉頰,聲音卻是透著些許冷意:“若燕王殿下真是這等壓不住的,我竟還是早些回去,方是正道。而那新皇,不論從什么地方看去,都是溫暾之人,不說他眼下頭等大事并非撤藩,就算真是如此,也有數年沖和之機。”

敏君聽得一愣,她知道,靖難之役的確不是建文帝登基都辦的事情,仿佛是延后了三四年,方鬧出來的。蘇瑾這么說,的確是正確的。要是這些都是正確的,或許最后的結果也不會改變?

她兀自想著,心里頭那些慌亂的情緒卻是一點點安撫下來。她抬頭看向蘇瑾,眉梢微微挑起,唇角便是露出一點笑容來:“若真是如此,那就好了。”

“傻丫頭,這樣的事情,原是我們男子該想著的。你竟不必擔心過甚,好好的過日子。”蘇瑾說到這里,環住敏君的胳膊緊了緊她的腰肢,嘴角就是勾起一絲促狹的笑紋:“前些日子摟著仍有小肚子的,今日一握,竟是沒了,我可不是時下好細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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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戰栗下

隨著這帶著笑意的話,敏君只感到一股子熱氣拂面而來,她的臉陡然紅了起來,只咕噥了兩聲,就忙忙著轉過頭避開了:“渾說什么”但這一句話說出口,她反倒越發得覺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局促,當即昏頭昏腦地想了一通,隨口就是尋了一個話題,忙道:“你過來,就是說這一樣事情的?那龍骨的事兒,可是妥當了?”

“龍骨一事還在籌劃,倒也不急于一時。我今次前來,還有另一樁事要說。”蘇瑾聽到敏君這么說,也是回過神來,他猶豫了半晌,才是與敏君道:“這事還未傳出來,我只怕你們因著不曉得事,反倒吃了虧。那孟家因著各種緣故,竟只與那姜夫人和離,此外,連著姜夫人的各色懲處,也是由姜家出錢贖罪,只消在那城東白云庵里帶發修行三年,并無其他懲處。”

這話一說,敏君的臉色由不得一變,霍然站起身來:“什么”

“且安生坐下來。”蘇瑾伸出手拉住敏君,將她重新按回坐到自己身側,笑著道:“什么大事,那姜氏到了如今的田地,還能鬧出什么?只消小心門戶,安生度日,卻也不怕她如何。再者,就算她心中怨恨難消,這頭一個也是沖著孟家去。”

“你曉得什么。”敏君對于這件事,卻是頗為擔憂的:“姜氏心中再是惱怒,也不會對孟家如何,只會將事兒全都記在娘的頭上。你想著是冤有頭債有主,可是姜氏還有女兒呢,這沒有娘家靠山的女兒,如何在夫家立足?只看在這上面,她不會也不敢做絕。再者,這事娘才是引子,她心底有多赍恨,便有多少火氣沖著娘過去。”

“傻丫頭。事到如今,姜氏所出的兩個女兒,孟家待著還有多少情分?”蘇瑾卻是不以為然,他伸出手摸了摸敏君的頭發,眼里卻是一片冷意:“若是在此時釜底抽薪,反倒是更為有益。橫豎,姜氏那兩個女兒都是生兒育女,有著子嗣做靠山,并不愁什么的,一朝動了手,不論接下來怎么做,都是妥當得很。”

這話一說,連著敏君都是聽愣住了,她眨了眨眼睛,想了好一陣子,才漸漸想明白蘇瑾所說的意思。是的,當初孟承宗對姜柔云扼殺了自己唯一的血脈子嗣這件事除卻憤怒痛恨之外,也只有處之而后快的殺意了。有了這樣的心情,對于姜氏所出的女兒,他哪里還會有什么憐愛之心?只怕遷怒之下,少不得給兩個女兒添點麻煩動些手腳才是真的。

而姜氏就算開頭的時候想著自己的女兒,忍下對孟家的仇恨,但要是聽到孟承宗對自己兩個女兒并無親情,那她心底的憤怒必定會讓她頭一個對孟承宗下手。要知道,她對孟氏下手,因著徐家三房她從來沒有放在眼中,自然也沒什么人手安插在里頭,想要動手短期內幾乎是不可能的。而孟承宗卻有不同,孟家可是她呆了二十余年的地方,哪怕是尋常的女子,都是有心腹近從乃至各種安插的人手,一時半會鏟除不了的,何況是姜柔云這樣心計也重,疑心更深的人,這么些年過來,什么手腳沒做過,從中挑些人手出來。也不必做太多,拆開來將事項分發給不同的人,動一動手腳,也算盡夠了。

要真是如此,姜柔云的確是會對孟家先下手的。

敏君如此一想,卻是深深打了個寒戰,這古代的內宅傾軋果真是驚心動魄,讓人發顫:“真若是如此,只怕姜柔云絕不會下什么小手段。這若是一直無事也就罷了,一旦動了手,絕不會是小懲大誡,而是雷霆之擊了。”她雖然說的話還是十分流利,但聲音卻微微有些發顫,對于這件事情,心中有幾分不同方才的戰栗。

“本就如此。”對于敏君的話,蘇瑾卻是神色自若,他對于內宅里頭的爭斗更是清楚。先前姜氏將矛頭對準了孟氏,那是因為孟家仍舊是她的靠山,她本身并不愿意脫離孟家,自然不能對孟承宗動手。但現在和離之后,女兒也都是出嫁成家,各自有了兒子做靠山,娘家若是憐愛她們自然是好,若是對著她們心存惡意,還不如不要了,省得拖累。

在這種情況下,她又握有孟家內宅的詳細情況,如何會對孟家手下留情?畢竟,從這姜氏素日的行事看來,她除卻心狠手辣之外,更是容不得旁人有一點對不住她的。在自己受了這么大的罪,吃了這么多的虧,以后也沒什么能站起來的憑借,她若是痛下狠手,并非不可能。

也就是因此,蘇瑾才是想著將信息送過來,他是生怕敏君一家在松寬之時,為人所趁,或是受牽連,或是受栽贓,或者受了什么罪。畢竟,不論從什么地方看來,若是姜柔云在孟家得了手,其次就會將目光轉到徐家來的。

“這事,我曉得了。等一會便過去與母親細細說一說。”敏君聽了本就如此四個字,臉色略微黯淡了一下,方垂下頭低聲應了一句。可那心底,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慢慢地涌了上來——蘇瑾,他與自己會不會也走到兩看相厭乃至于恨不得殺死對方這樣的地步?

她有些患得患失地想著,臉上由不得露出些許蒼白的痕跡來。

蘇瑾看著自己身邊的人一下子沉默下來,倒是有些訝然,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敏君的頭發,暗自在心地揣摩了半天,卻還是有些想不通此時敏君所想的事,當即便道:“怎么了?可還有什么擔心的事?說來我們兩人一并想一想,許是能想出點法子來。”

“沒事的。”敏君抬頭笑了笑,自知是自己想得多了。三歲看到老,蘇瑾這樣的人,哪里會愚蠢地做出那樣的選擇?他對于這些內宅事情知道得越多,就越不會輕易做出那樣的舉動:“是我一時晃了神,想著這些內宅傾軋著實令人心驚,生怕什么時候自己也遇到了。”

“自然不會。”蘇瑾伸出手將敏君摟在懷里,眉眼卻是彎了起來:“你信我,我信你,如何會走到那一步?日后,我們自然是成雙成對,沒有什么通房,也沒什么小妾,兩個人和和氣氣過一輩子,才是真正的夫妻。”

敏君聽得他這么說,心里也有些甜蜜與溫暖。是啊,蘇瑾和她相處的時間不算十分久,但經歷了許多事情,日后也會一并成長。若是如同現在一般,任是什么事都是能有個商量,什么情緒都能說出來,哪怕是在現代找個老公,也不過如此了。不是有一句話這么說的么,世上真正的愛情,一個是一見鐘情,一個是青梅竹馬。雖然現在還說不上一見鐘情,但她與他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吧。由此,敏君微微抬起頭看向蘇瑾,也是鄭重應了:“嗯,我曉得的。日后,我們自然都好好的……”

她說了半句,卻又有些局促,便微微撇過臉,沒再接下來去了。蘇瑾看著她帶著一點變扭的紅通通的臉,笑了一陣子,又悄悄地說了半日的話,廝磨著黏了好一陣子,眼瞅著時辰不早了,方有些戀戀不舍地放開手。對于這些,敏君有些發覺,但又不愿意十分地顯示出來,當即撇了蘇瑾幾眼,到底磨不過去他的要求,便站起身,將他送到了外頭,自己則轉身回到了孟氏的屋子里。

“娘。”敏君踏入屋子里,抬頭就瞧見繁君身邊的一個小丫頭正是被孟氏打發了下去,她不由得挑了挑眉頭,瞅了那小丫頭一眼,見著是個略微眼生的稚嫩小丫頭,便在她退下去之后,笑著坐在孟氏的身側,靠著她道:“這個小丫頭瞧著眼生,可是剛采買來的?”

蘇瑾先前說的話,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加之之前徐家鬧出來的事情,對于這個眼生的小丫頭,敏君還是多存了一個心眼。對此,孟氏自然清楚,只伸出手拍了拍敏君的頭,笑著道:“這是方買來的三戶人家中的一個丫頭。放心,這三戶人家都不是燕京城里的,原是逃荒到這里的人家。我們又是將一家子都簽了賣身契,倒也不必愁先前那件事。對了,你怎么又過來了?蘇瑾他說了什么樣的話不成?”

“正是他說了一件事,女兒才趕著過來,又問了那個丫頭的事。”敏君聽得孟氏這么說,也沒在意,只將蘇瑾說的是細細回了一通,末了,少不得添上兩句憂心忡忡的話來:“娘,您瞧瞧這件事,都算什么就這么著,那姜家的人竟還下了大把氣力非得將姜氏撈出來。雖然說這事情人人皆知,但若是拿著這一點辯駁,只怕有些人心底又有些猶豫——平白給了那姜柔云機會”

對于這件事,敏君很有幾分不滿,又不是對著蘇瑾,她看著孟氏的時候,說起這些越發得帶出一股子憤恨來。也就是她,方知道孟氏在這件事上耗費的氣力與寄予的心結。遇到這樣的情況,只怕孟氏稍稍平復的心情,又要洶涌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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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欷歔上

孟氏倒是不將這個放在心上,她笑了笑,伸出手將敏君摟在懷里,道:“真真是傻丫頭現在那姜氏到了如此田地,為娘若是還不知足,也怕是要被老天爺懲處的。你也想一想,姜家再有能耐,也是不能為姜氏籌劃一門好親事,更不能再在這上面說什么話。若是姜氏安生度過余生,哪怕我們不去尋什么事,她自己心底難道不會煎熬著難受?若是姜氏還有些什么舉動,也不小我們如何,孟家正是盯著呢。而且,這要是在鬧騰下來,姜家恐怕也不會再給姜氏做靠山砥柱了。任是什么樣的世家大族,這閨門女眷做到那地步,名聲已經不大好了,他們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扶持,少不得有人嘀咕姜家的門風。雖說那家的姑娘都已經出了門子,只有兩三個庶出女兒還未出嫁,但也經不起這個名聲。那已經是撐到底兒的架子,再要添一點子力氣,自然要散架的。”

“娘的意思,女兒明白了。”聽得孟氏這么說,敏君雖說有些不清楚,但也算明白過來,當即便點了點頭,道:“但家里還是小心些,那姜氏若是真是動手,便是困獸之斗,說句不敬的話,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大約也就是如此了。要是能將咱們家拖下來,她可是歡喜著呢。”

“這個,娘自然清楚。”孟氏笑著點了點頭,又是輕輕摩挲著敏君的臉頰,半晌過后,方才笑道:“也是巧了,正好你又過來了,先前尚寧那件事,我的意思你是清楚的,等一會到繁君那里說幾句,免得她又是想得多了。待會尚寧回來,我自會打發他過去瞧瞧繁丫頭的,也讓他們好好說一說,通通氣。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咱們家里頭可不能再生什么暗波。免得外頭的那些個人瞧著不像話兒。”

“娘且放心,這里頭的事兒女兒曉得的。”敏君點了點頭,對于這件事情也沒有什么反對。繁君近來養著身子輕易走動不得,又是心思細密的人,事關自己同父同母的哥哥徐尚寧的事,若沒有細細扳說清楚明白,她不掂量個三五日十來遍,卻是放不下去的。孟氏既是有心周全這嫡母與庶出子女的情分,知會一聲,在小事上做得精細溫存,也是自然之理。

曉得她這樣的心思,敏君自是沒有別話,只又陪著孟氏說了一陣子的話,便是走了繁君那里一趟,端端然是細細解說,又將徐尚寧過會便會過來探望一事帶到:“便是不信我那些話兒,這個把時辰后那正主兒便過來了。你好生問一問他,可是不是這樣的?且聽我一句話,大哥便受了些委屈,但他原是男子,與我們不同,這般過了一遭,待得事情分明了,未嘗不是好事兒。你這些日子可得好生養著身子的,若是為了這事鬧得自己不好了,大哥他心里能不難受?且好自養著,莫要急壞了身子。”

繁君聽了這么一通話,雖說也是抹淚,但也算精神過來。她并非是那等遇見事沒個主見的人,若非如此,碧痕那些事出來,她也不會做得那般條條杠杠整整齊齊的,不說旁人,連著孟氏瞧著也有幾分點頭。這先前一遭慌亂過來了,她聽著敏君一通話說下來,便知道孟氏的心思是如何——這徐尚寧的事兒出來,不說旁的,單單是為了徐家的名聲,孟氏的教養,便不能輕易放過的。別說這事瞧著不像是如今的徐尚寧所為,便真個是他動了手,這等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但凡真個鬧出來,那書院并另外的那個書生也是要落臉的。

誰讓這事兒還沒分明,這書院就是擺出臉色來?對著一個是好言安慰,對著另一個是冷臉嚴詞,打量著一個是家中受寵的嬌子,一個是庶出不受寵的無用長子?那可是擺錯了臉,想錯了事嫡母孟氏這般要強的人,如何會在這事關名聲清譽的事上輕易罷休?

想到此處,繁君便也略略放心了些,當即便多了幾分精神,連著說出來的話也舒緩了好些:“姐姐這般說,妹妹若是還存著一點半點的疑慮,便是妹妹白生了一雙眼睛,不識得情深意真,人心暖善了。也實話與姐姐說,今兒原也心里惴惴不安的,但聽得母親親口囑咐丫鬟帶來的話兒,我心里頭已經安心了不少,只怕大哥當不住這般信任。等見著姐姐趕過來,又說了話,又讓大哥過來說話,我這心方徹徹底底放下來了——若真是大哥的錯處,他必定不愿過來的。”

“沒得想這些作甚。俗語道浪子回頭金不換,且大哥也是小時淘氣鬧騰,哪個男子打小不這么過來的?”敏君聽得這話,倒是一笑,并沒有將其放在心上,只笑著道:“這日后自然也就好了。瞧著現在大哥的樣子,竟是打定了主意做大事的。這讀書科考,做人做官,我們是幫不上什么,靠的是自個上進,但若是有幫得上的,哪個會冷眼旁觀著?自然是父母援手,兄弟姐妹扶持來著的。”

如此一說,繁君忙是點頭,又是緊緊握住敏君的手,好一陣歡喜感激,款款說了半日話,方在敏君的勸說下重新躺著休憩——這提心吊膽半日,身子也弱著,卻著實該休息一陣了。

敏君見著她如此,便又說了幾句衷腸話兒,方起身告辭。繁君使了人送敏君,敏君只抬頭瞅了一眼,見著是繁君身邊得力的心腹大丫鬟碧綾,就沒有多說什么推辭,領著人到了外頭一個僻靜地面,方問道:“你們姑娘素日是離不得你的,今日特特使了你過來,可是有什么事兒要說的?”

這碧綾見著敏君直截了當的一句話問過來,倒是愣了半晌,方從自己懷中取出一個繡囊來,雙手遞了過去:“姑娘倒不曾說什么,只先前塞了這個過來,想來要與大姑娘說的事都在里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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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欷歔下

接過那繡囊,敏君打量了幾眼,見著寶藍色的綢子,上面繡著兩株百合,層層綠葉纖細濃綠,堆雪也似的花瓣含露低垂,微微露出些許嫩黃的蕊芯。這繡囊針線緊密,配色亦是極好,只是瞧著并不是繁君的手筆,加之她素日也不愛百合之類的白色花卉,巴巴地將這個遞過來,卻有幾分奇怪。不過,這些倒也不好與一個丫鬟說什么,敏君暫且壓下心里頭疑惑,囑咐幾句好生伺候繁君等話,便打發了碧綾,自回自個的院子去了。

“姑娘,拿著這個香囊作甚么?”待得回去了,自有錦鷺上前來解去外頭的斗篷,她瞧見敏君手中捏著一個寶藍色的繡花香囊,便是微微一笑,隨口問道:“可是二姑娘送給姑娘的?”

“你瞧著這針線如何?”敏君笑了笑,避開了錦鷺的話,只將那香囊給錦鷺看一看針線,一面又道:“照著我看來,這針線不說,顏色倒是配的不錯。”

“針線細密,顏色也好。雖說色調多了些,卻是一色的清楚干凈,著實不錯。”錦鷺笑了笑,只是眼底卻有些許疑惑——這百合雖說是寓意極佳的,但敏君是姑娘家,自然說不得百年好合這上面的。但若是說是百事好合,這多半是單數的,這偏生兩株百合交接的更是少之又少,難道是今日蘇公子送與姑娘的?如此一想,她由不得一笑,看著敏君神色安然仿佛沒想到那上頭,便說不得打趣兩句,道:“就是這寓意也是極好的呢。難怪姑娘喜歡地一直抓在手里,原是姑爺送的吧。”

“渾說什么呢”敏君立時也想到了那四個字,臉上微微一紅,忙就是拿話打發了她去:“倒一碗茶來與我吃,自個愛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是,姑娘。”錦鷺在心底偷笑兩聲,瞧著敏君很有幾分不自在,便也沒說話,趕著倒了一碗熱茶,又送了一碟子各色的熱點心,方笑著退下了。敏君隨手拿起紗帕子扇了扇臉,又吃了幾口茶,方拈著一塊糕點,半躺在榻上有一口沒一口吃了一半,又仍回到原處,將那香囊取來打開。

這香囊一打開,一股子幽香就是撲面而來,頗有幾分麝香的感覺。敏君皺了皺眉頭,伸出手指小心地往里頭探了探,只覺得像是摸著一層細密柔軟的織物,她便勾了勾手指頭,將里頭的那層東西取了出來。這并不是別個,而是三寸見方的湘妃色紗帕,上面用絲線繡了紅豆、櫻桃、芭蕉三樣東西,雖說用色不俗,針線亦是靈巧,敏君卻有些想不通,只將那繡囊又翻出來摸了一通,方察覺到還有一張疊得極細的紅紙:“我的心意明明白白,近來姐妹亦是頗有察覺,盡快籌劃,免得日后你我后悔。”

這句話看得敏君一愣,她腦中頓時閃過繁君那略帶幾分冷意的臉龐,與那倦怠的眼神。能夠讓現在諸事不放心上的繁君著緊的東西少之又少,而這等私情蜜意的,還能有幾個?心里這么想著,她只將這兩樣東西重新封存妥當,皺著眉頭想起事來。

府里頭針線好的丫鬟不多,屈指說來也就孟氏身邊的幾個,而那幾個之中,她所知道與人頗有幾分私情的也就是錦葵了。繁君素來對徐尚寧的事情關懷備至,從某種途徑得到這個繡囊,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畢竟,徐尚寧是庶長子,原是男子,他身邊的那些個丫頭的勾心斗角只會比她們這些姑娘身邊的更激烈,一兩個丫鬟窺探出徐尚寧的一點私密,然后將其偷出交與繁君,也是有的。

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敏君有些許煩惱。要照著這時候的規矩來說,錦葵這般的丫鬟該是打死,畢竟,一者她現在仍是孟氏身邊的丫鬟,徐尚寧卻是庶出的長子,不論從任何方面來說,兩人都是有抵觸的。雖然現在孟氏仍舊想著以家中安穩為重,但這并不代表她日后也會如此,身邊有個向外的丫鬟,怎么著也是一大隱患。

二者,徐尚寧尚未娶妻,而錦葵卻是盼著攀高,她又是孟氏的丫鬟,說不得孟氏并不愿意看到這樣的事情,否則,連丫鬟都能看出來的事情,她這么個人怎么會看不出來?

若是如此說來,這事卻得與孟氏細細回說一通的,免得她沒想到兩人的關系到了這地步,一時措手不及,生生耽擱了事情。只是要是說出來了,錦葵會不會也和紅樓夢里的那些丫鬟一般,被生生趕出府去,或者被人鄙夷想不開一頭撞死,或者悄沒聲息一輩子沒個指望?

雖說錦葵卻有幾分不顧規矩,明知不可犯,卻偏偏犯了禁,但好歹她也是活生生的一條性命,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若是讓她沒個好下場,或是生生送了命,敏君怎么著也是硬不起心腸的。只是這事情都出來了,若是隱瞞著,繁君那里也是說不過去,她若是直截了當說了出來,孟氏必定也會生怒,到時候說不得懲處得更重。

敏君想來想去,卻是沒有什么好的法子,琢磨了半日,也只得暫且擱下來先。取了針線籃子,有一點沒一點的做些針線活計,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來。好是半日過去,外頭忽而有丫鬟回話道:“姑娘,二姑娘使了人送東西來。”

“讓她進來。”敏君眉梢微微一挑,倒是么想到繁君竟是有些等不及了,這東西才與了她,聽著沒什么動靜,就趕著過來,當即只淡淡說了一聲,就直接將手上繡著的那個活兒暫且擱在一邊。

外頭的丫鬟應了一聲,又說悉悉索索說了兩句話,而后一陣腳步聲傳來,青鸞領著一個丫鬟走了進來。敏君抬頭打量了幾眼,瞧著并不是旁人,而是繁君身邊頗為看重的一個大丫鬟,喚名茜羅的。“姑娘萬福。”那茜羅極是知道眼色,禮數也是周全著緊,敏君只是瞟了她一眼,她便低下頭恭聲行了禮,舉止頗為端正。

“家常的倒也不必如此多禮。你們姑娘使了你過來,可是有什么事兒?”敏君打量了這個丫鬟幾眼,瞧著眉眼兒端正,容貌雖說不是極好,卻也是清秀有余的,便緩了緩神色,隨口探問道。

“姑娘說,請大姑娘的事兒繁瑣,心底過不去,瞧著今日送來的糕點極好,又是大姑娘素日喜歡的,便特特送了些與姑娘嘗一嘗味道。”那茜羅笑著回了話,一面將那食盒略略往上提了提,道:“再者,姑娘也是說了,近來事多,那件事還是緩緩來得好,竟不必十分焦急,只是先與大姑娘您說了通通氣,等得了空再說也不遲。”

“原是如此。”敏君聽得微微一笑,只令青鸞將那食盒收下,一面又溫聲道:“難得你們姑娘有心,特特送了這個過來。回去后給你們姑娘帶個話,就說我說的,讓她放心,這事兒我心里有數的。”說完這話,敏君隨手從一側的箱子里抓出一把銅錢遞給那茜羅:“你也是個好的,往日里你們姑娘若是有什么說不出來的委屈,盡管過來告訴我。她近來也是悶著慌,平日里若是惱了,你也好生伺候著,待得她好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好處。”

“謝大姑娘的賞賜。”那茜羅見著敏君說著話都是和聲細語的,也沒什么難的地方,心里由不得一陣歡喜,忙是將那銅錢接了過來,笑著應道:“這是奴婢該做的,大姑娘放心。”

敏君見著她如此,便笑瞇瞇地點了點頭,再說了兩句話就是將她打發了去。那青鸞見著自家姑娘忽而精深了些,再那茜羅出去之后,便笑著上前來與敏君說笑:“今兒姑娘心情極好,怎么錦鷺姐姐還說著讓我們少到屋子里打攪姑娘?可見,就算是錦鷺姐姐,也不是姑娘肚子里頭的,知心知意的。”

“胡說什么呢。”敏君聽了這茜羅如此說來,卻是伸出手指頭狠狠頂了茜羅一下,笑著道:“照著我看來,就是一百個你也頂不得錦鷺一個知冷知熱呢。你只瞧著我心情好,卻沒瞧出來,我為什么心情忽而好了?”

“誰說著不曉得,還不是那位姑娘的事兒鬧得。”青鸞說著這個,倒是有些不以為然:“奶奶、姑娘都是好性子的人,倒是逞得那兩位真個將自己先前做的事兒都渾忘了。我都是替姑娘不服,姑娘是正兒八經的嫡出長女,他們且不說是庶出的,就是有那么個姨娘,也得讓自己縮一縮身子的。但瞧著那說話行事,撐著的場面竟是與姑娘差不多的。還有臉面拿著這個那個的事兒煩著姑娘,也不想想先前鬧騰了多少事兒,真真是面皮子比泰山都得厚三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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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什么呢。”敏君聽得青鸞如此抱怨,倒是笑了,伸出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笑著道:“都是自家血脈至親,算不得這般清楚的。再者,姨娘也是去了,還說這些那些做什么?你呀,就是與我報不平,也不用講著那個去。你是不曉得他們兩個先前的模樣,眼下卻是改了許多。俗語道,浪子回頭金不換,自家過得安穩,比什么都值當。若非如此,娘也不會這般行事的。”

“好姑娘,我是說不過您的,只求著你也多些籌算,免得遭了算計罷了。”那青鸞聽了這話,倒也沒什么意外,只是笑著賠笑兩句,正是要接著說,外頭忽而有人回話道:“蘇姑娘使了人送帖子東西來。”

“今兒可是巧了,怎么蘇嫻也得了空閑送東西來。她自從到了燕京,家里事兒多,竟是百般不得空,我好些日子都不曾見著她了,縱然送了帖子過去,也都含含糊糊地,只聽著說是趙姨得了病,卻得侍奉湯藥,有的打理家事,來不得這里說話。旁的也不曉得了,我雖說為此懸心,也送了藥過去,到底說不得兩句話,看著她事兒多,也不好多打攪。今兒總算能問個清楚了。”敏君聽了這個,倒是挑了挑眉頭,有些訝然。但是人都是在外頭了,她也先是令人將遣來的人請進來說話。當即,只聽著一陣腳步響動,一個身著深竹青色鑲邊棉衣的婆子就是打起簾子進來了。

這婆子先前也是見過敏君的,也頗曉得些東西,此時自然堆起滿臉的笑容,上前來行禮。敏君只令她起身,又吩咐著坐了。這婆子推辭兩句,便坐在最下手的一個椅子上,一面回話,一面將東西托了青鸞轉呈敏君。青鸞見了是她,也是露出笑臉,一面將東西送與敏君,一面稍稍走到外頭吩咐小丫鬟快些將茶點送上來。

“怪道我說著蘇姐姐總沒個信兒過來,說起話,也是含含糊糊的不大清楚,原是出了這樣的事。”敏君聽了婆子帶著一些欷歔的話,心里也有些難過:“也是我家里一般的忙亂,與母親的娘家鬧騰不說,后頭又是訂了親,姐姐方遲了這么些日子方送信來。”

“正是,姑娘不曉得,我家姑娘為了這件事哭得什么似的,偏生奶奶也是病了,又是太太做得主,她一面要侍奉湯藥,管理家事,一面又得愁這么些事情,也是鬧得瘦脫了形。”那婆子說起這個,也是收斂了笑容,露出幾分愁眉苦臉來:“就是今日過來,她也是說著賠禮,并沒使老奴過來說這個,只是包括老奴在內的好些個丫鬟婆子想著我家姑娘如此撐著不是個法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病了。盼著姑娘過去,能勸著兩句是兩句,寬松寬松,或是出個主意什么的,也算我們做奴婢的一片心意了。”

“到底是個什么人家的公子?怎么你家姑娘就是這般抵觸?我素日瞧著她也是溫順的,更是從沒見著她說過什么人不好的,竟就是對太太許的人家這般厭憎?”敏君聽了這么久,只聽著這個婆子說蘇嫻為著自個祖母給她定的婚事抵觸,卻沒聽著是什么人家,心里自然好奇:“可是那個人家風聲不好?可若是如此,貴家老夫人也當是不會許了的。”

“這事老奴也是不曉得,姑娘先前聽著名字還沒說什么,只是見了那畫像,就是變了臉色,好像是認著那個人。許是什么時候,讓姑娘瞧著什么事情了吧。”那婆子說起這個,也是吞吞吐吐地說的有些模糊,畢竟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嫻這般舉動卻是有些令人揣測的:“說來那個人家也是書香門第,自個也是高中二甲的,家中人口簡單,又是沒個侍妾,只是不曉得姑娘為何如此了。”

敏君聽到這話,眉頭微微一挑,便是知道這個婆子只怕不僅僅是出于什么好心,多半后頭還有蘇嫻的母親趙氏的身影。由此,她便點了點頭,沒有再打聽什么,只是道:“這事我曉得了,明日我便過去與你家姑娘好生說一說。”

這婆子聽了,自是歡天喜地應了。敏君與她又說了兩三句話,方收下信箋并禮物,自到屋子里拆看了信箋重頭回了一封,添些東西放到匣子里,令這個婆子將其送與蘇嫻:“回去與蘇姐姐說,這是我近兒得的東西,也不算什么好東西,只有些新奇,沒事打發時間罷了。明日我趕早過去與她說話,請她多多吃點東西,莫要說著說著沒了氣力。那可是我的錯處了。”

“姑娘的話,奴婢記著了。”那婆子聽了這話,也是一笑,忙就是行了禮趕著回去了。只敏君一人,看著那短短幾行字的信箋,揣摩著蘇嫻的心事,半日也沒回過神。也是錦鷺青鸞見著她如此,趕著上來又是說話,又是打趣,方讓她暫且擱下了事情,只備好了東西,又是與孟氏請了安回了明日道蘇嫻那里的事兒,吃了晚飯,做點旁的事,她方混過一日。

第二日天方放光,敏君就是醒了過來,她揉了揉臉,就是有錦鷺青鸞趕著上來伺候。盥洗清理,著裝打扮,好是鬧騰了小半個時辰,敏君方打點好了,自去孟氏的屋子請安。

“這身衣衫卻是不錯。”孟氏見著敏君也不曾穿著大紅大綠,湘妃色繡著幾支含苞綻放淺黃迎春花的鑲邊短襖,藕荷色鑲邊綿裙,一色的清淺色調,卻是不失精致。配著幾樣首飾也是色調清淺柔和,整個人只顯出一股子清和柔軟,又不曾失了出門做客該有的端莊:“蘇家丫頭既是心里煩悶,雖說你出門做客該是盛裝,但她見了,必定也有幾分黯然——是人都是如此,哪怕關系再是親近,見著一個得意不盡,事事順心,自個幽思煩悶,事事不順,就是沒個想法,也不會樂意將心底是說出來的。你與她關系也好,縱然不是盛裝,也是沒什么關系,那還不如換這么一身,免得勾起她心底的委屈,讓她好生與你說說話,訴訴苦,心里舒爽些。你也能進些心意,兩全其美。”

“娘真真是世情老道,女兒昨日想了一夜,也沒個好主意,只琢磨出了自個能做的也就這一樣。方才錦鷺她們還是有些稀奇,只道女兒素日不是素淡的顏色,又是盛裝,倒是不常見今日這般的。想來我們這些個人,還沒個經歷,沒有那等能耐。”敏君笑著撒嬌幾句,看著孟氏被逗著笑出聲來,便又是扭糖一般扭著:“既是這般,母親好歹出個主意,若是蘇姐姐著實有些緣故的,該是怎么處置的好?”

“你沒想出主意,便偏著那蘇家丫頭來為難娘?”孟氏看著敏君如此,當即搖了搖頭,又是與她說笑兩句,方在她耳邊小聲的提點兩句。敏君聽得這話,忙忙點頭,心底頓時有了幾分把握,少不得與孟氏廝磨一會,說說話,再用了一點早飯點心,便是起身告退。

孟氏見了,也是滿臉含笑,又是囑咐兩句話,問著馬車已經備好了,便揮發了女兒出門,自己令人收綴妥當,自去管家理事去了。敏君出門后扶著丫鬟婆子,上了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到了蘇家,卻也不算清晨時分了。待得下了車馬,領著人到了宅子里頭的時候,蘇嫻上來就是打趣道:“說著趕早過來的,我還當是有多早,竟是這么個時候,我也就不趕著起身了,白白等了這么些時辰。”

“果真是進益了,竟是起早貪黑做事兒的人,怪道也沒個空兒與我說話。”敏君笑著回了一句,打量了蘇嫻幾眼,看著她雖說臉頰微粉,眉目似畫,但也真真是瘦削許多,連著手指頭也是透著一股子蒼白的樣子,便知道多半是靠著化妝撐起來的,心里一酸,只拉著她到了屋子里,嘆道:“好姐姐,你這是怎么了?縱然這事兒艱難,也不能糟蹋自個身子,瞧著你現在,真真是瘦脫了形。”

“如何不是,你不曉得我心里的煩悶。”那蘇嫻聽了這話,看著丫鬟將東西都是端了上來,便打發她們下去,一面拉著敏君的手,一面含淚道:“娘忽而生了大病,爹爹做官的自然不好說什么,哥哥們也是忙著讀書不敢驚動,再者他們都是男子,這內宅的事兒自然說不得什么,我只靠著娘的心腹婆子并丫鬟,照著舊例管家,侍奉湯藥。這也就罷了,縱然忙了點,但做女兒妹妹的,受點累也是應當的。誰想著太太忽而使了人送信過來,說是看中一個公子,說著人品也好,家世也不錯,兼著也是上進的中了二甲,竟是千好百好的一個人,想著給我定下來了。我聽著名字便覺得有些膈應,看了人,你猜這是什么人?我若是真的嫁了這樣的人,只怕沒兩年,你就是得與我燒紙錢了”

說完這話,蘇嫻由不得用帕子蒙住臉,嗚嗚的哭了起來。敏君見著她如此,也是一陣心酸,忙就是勸了兩句,但話里透著的欷歔,卻是讓蘇嫻越發得難受。

抱歉,身體不適,連著掛了兩天鹽水,昏昏沉沉也沒能碼字,今天的不算,明天也會盡量碼字五千至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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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原來

敏君勸說再三,蘇嫻卻只一味的哭,雖說聲量不高,卻是嗚嗚咽咽,越發讓人聽了心酸。見著她這般,敏君還能如何,只得挑起話端讓她說幾句話:“我聽了這半日的話,卻總沒摸出個眉眼兒來。究竟是個什么緣故,讓你這般厭憎那個書生?姐姐的祖母聽著性子原也不是那等挑火兒的人,即是有心,想來選的人家應不是太差的方是。”

“若是旁人,許是不曉得,妹妹必定曉得的。”那蘇嫻聽的荷花,卻是梗咽幾聲,穩了穩情緒,方是慢慢著道:“這個人,你也是認識。不是旁人,正是我們還在余杭之時,闖進來的那個浪蕩子弟當初父親說了,因著那時正是吟詩作畫之時,諸色人等都是散了尋好景致,有些是三三兩兩的,有些是單個兒,竟也摸不準是什么人,只讓我畫一幅畫。我當時也不曾細看,再想著父親若是動手做點什么,那人要是嚷嚷著將這件事鬧出來,我也沒臉沒名聲了,只得捏著鼻子認了。只在后頭仔細聽了這些人的科考中舉之事,當時就是將名兒姓兒記準了。原是一點杞人憂天的想頭,沒想著,竟真真是湊上了這樣的事情你說,這事兒可怎么好”

說到這里,蘇嫻忍不住用紗帕子蒙了臉,哀哀哭泣起來。

“竟是他”敏君一時也是懵住了,嚷出那么一句話后,她猛然站起身來,在地下來回走動了半晌,轉了好幾圈,方是幾步上塌拉著蘇嫻的手,急聲道:“既是這樣的人,還有什么好說的,趕緊說出來方是正經。這事可害臊不得,縱然你不好意思與世叔說,也得與趙姨說個清楚明白。不然這糊里糊涂地將事兒定了可就了不得了。這不是進了狼窩虎坑么”

“你不曉得。”這時候蘇嫻忍不住哀哀哭泣起來,她憋了這么久的話,今日中就有個人聽了,自然是一口氣吐了出來:“爹爹近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對著娘是冷淡的很,連著我們兄妹也討不得好。這話我先前也是忍著害臊回了的,可爹爹說那是不過小事,并沒個妨礙,說兩句話就是惱了,我也不敢再過去說什么。娘身子也是不好,若是聽了這樣的事,我怕她氣不過去,越發要病得厲害,如何敢說。如此,方是覺得難做。”

“竟是到了這地步?”敏君聽了這么一通話,臉色也有些變了:“先前也是見過世叔的,瞧著并不是那等嚴父,如何就是聽不進這些話?”

“自打府里頭來了個揚州的姨娘,爹爹就是變了個人一般,自打進了燕京,娘就病了,我一面要打理家事,一面也是女兒家,自然越發得也見得少了。真真是沒想到,這就是……”蘇嫻說到這里,已經是說不下去了。她真真是想不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為何看到她之后滿臉都是厭煩,連著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是不聞不問的:“我究竟是做錯了什么,竟是招著這么些罪過……”

“這許是有什么誤會吧。”敏君仔細想了想,卻是覺得在自己見過的幾次面里,蘇嫻之父并非是那等不慈的,雖說瞧著性子的確是不甚喜歡趙氏的,但看向女兒的眼神還是透著柔和的。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哪里會不疼愛的:“姐姐你……”她說了這三個字,卻是瞧見蘇嫻滿臉淚痕,到底說不出口讓她再去找蘇尹,只得換了一個話題,道:“這事我也與娘含糊提了幾句,她倒是說了幾個主意,你可是聽兩句?”

“什么主意?妹妹快說”蘇嫻聽了敏君這么一番話,眼前頓時發亮,忙就是湊上來:“孟姨素來是個心思敏銳眼光清明的,她的主意,必定不錯。”

“縱然再好,咱們女兒家也做不得主的,若是世叔趙姨兩人不說話,姐姐如何做得了主。畢竟,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就是正道,偏了一點半點,也是不能的。”敏君聽了這話,卻也是露出個無奈的神色,將孟氏所說的一個個說了出來,末了才是道:“這些話,姐姐仔細琢磨琢磨,哪個也不是省事的。”

蘇嫻聽著敏君這般說來,臉色也有些黯淡下來。是的,孟氏所說的主意,無非是推拒或者拖延兩個法子,這拖延,或是以母親病重或是以家務繁瑣或是以年齡尚幼,橫豎拿著事兒暫且不許婚;而這推拒,或是立時尋了人訂親,或是父母做主說是早已與人有了約定,再或者直接將自己所遇到的事說出來,直截了當推了這個人的婚事。

這些主意,隨便哪個也要父母做主的,蘇嫻一個女兒家卻是不能淡淡過去說這些個事情的。也是因此,她一時也是沮喪不已,低著頭流淚道:“難不成我就是這般命苦……”

“姐姐何必如此,照著我的想法,還不至此。”敏君看著她如此,忙就是將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將先前那個婆子的話細細說了一通:“我先前聽著那話,就是覺得有些過了,不像個尋常的婆子說的,倒像是聽了什么人的囑咐,方那話通氣,讓我知道些事,再來勸你的。原還以為是趙姨與姐姐母女兩人起了點小疙瘩,不好意思拉下臉來,便使了婆子來探聽的。現在聽著姐姐話里話外的意思,趙姨這般病重,只怕一時也顧不著的,想來還是世叔那日一時氣性大了,將不知道哪里種下的火都發作在你身上,當時不覺得什么,待得氣性過了過了,少不得有些內疚的意思。偏著你又是被唬著了,忙忙避著他。世叔原是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不必女子軟和,又是做父母的,越發難以說出口解開這事。只怕點撥那婆子過來說那些話的,應當是他方對。”

“這……”蘇嫻聽了這話后,心里一跳,倒是有些遲疑起來。她先前遭了那么一番斥責,從沒來過的,又是趕上母親病重,兄弟不在,竟是沒了個章法,心里繃著的弦越發拉得緊了,些許小事都是有些戰戰兢兢的,敏君說的這么一番緣故,也是說得過去。如此一想,她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喜色,忙就是拉著敏君道:“果真如此”

“是不是果真如此,還得過去問一問世叔,方是曉得呢。”看著她這般喜色外露,敏君也是抿著嘴笑了,眉眼兒一挑,便是有幾分促狹:“若是真個是如此,解了你們父女之間的疙瘩,幫著姐姐投了個好前程,姐姐少不得要大禮謝妹妹的。”

“這是自然的。”蘇嫻聽了這話,由不得一笑,伸出雙手握住敏君的手,左右搖了搖,她便笑瞇瞇著道:“妹妹且在這里坐一會兒,我送點東西與爹爹嘗一嘗。聽聽他的話,再趕回來與妹妹說話,好妹妹,你略等一會,可好?”

“好好好。姐姐盡管過去,妹妹在這里敬候佳音。”敏君笑了笑,伸出手略略抿了抿蘇嫻的鬢角,笑著道:“只是姐姐留了半日淚,又是與我拉扯了許久,可是得理一理妝容,免得過去世叔還以為我這個外客平白欺負姐姐了去。”

“說的什么胡話”蘇嫻笑著錘了敏君一下,就是忙忙喚了丫鬟理妝。敏君見著她她轉身去了,由不得一笑,邊上分撥過來伺候她的丫鬟鸚哥兒便湊上來笑著道:“姑娘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

“很不必忙這個,我這方吃了東西的,若是再吃點什么,倒是得擔心積食了。這會子,不拘什么書取幾本來與我消磨消磨也就是了。”敏君打量了這個丫鬟一眼,見著有些眼生,便笑著問道:“倒是不曾在姐姐這里見過來,可是剛剛撥過來的?”

“姑娘猜得不錯,原是我們姑娘事兒多了,便又提拔了幾個過來伺候,奴婢雖說粗笨,卻還識得幾個字,聽過幾本書,便被拉扯上去了。”那丫鬟鸚哥兒說得極是湊趣,又是伺候的周到,不過幾步路轉過身兒就是尋出五六本話本,又是重新沏了一碗熱茶,端了一碟白果花糕,一碟新鮮的蜜餞小橘子,樣樣都是清清爽爽,時機把握也都是妥當。

敏君見著她如此,倒是點了點頭,笑著道:“倒是姐姐好福氣,有你這么個好的在身邊,縱然事兒多,只怕也過得舒爽幾分。原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磋磨出幫襯的好手來,倒沒讓她白煎熬一場。”

“姑娘說笑了,奴婢是哪個牌面上的人?哪里當得住這些話?”那鸚哥兒見著敏君一味地稱贊,也是微微紅了臉,笑著將話題一轉,將那白果花糕往前推了一點,道:“姑娘說著怕積食,但白日做了這么久,只怕也有些冷著了,不如嘗一嘗這熱騰騰的花糕,最是綿軟熱乎,讓人肚子里舒坦的。”

敏君聽了這話,便也不再多說,嘗了一塊糕點,隨意取來一本書就慢騰騰翻起來,好是半日過去,外頭忽而一陣喧鬧,敏君放下書冊抬頭看去,那鸚哥兒早就對打了一個來回,上前來喜道:“姑娘,原是我家二爺并姑娘過來了,想來事兒清楚明白,方特特過來謝姑娘開解的。”

“這可使不得,斷然沒有為了這么一點小事兒,讓長輩親自過來的道理。”敏君忙就站起身來,一面略略整了整衣衫發式,一面抬步往前走去:“我與姐姐原是姐妹一般的情分,開解兩句原是情分使然,算不得什么的。若非這不過是個誤會,姐姐并世叔父女情重,這事也不會齊全,哪有趕著謝我的道理。”

“姑娘且慢點兒。”鸚哥兒聽著敏君如此一番話說來,眼里閃過一絲光亮,卻是笑瞇瞇著扶著,仿佛是瞧見了多少的好事兒,趕著上來湊熱鬧:“奴婢不曉得這事兒如何,但您若是不小心絆了,我們姑娘心里如何過得去。”她嘴上如此說來,心底卻是暗暗生出歡喜來,姑娘的心事她自然也猜得出來,也曾經想過許多,生怕自己這會子出頭了卻被姑娘帶累。沒想著白白擔心好些日子的事竟就是這么解開了。她自是歡喜不盡,連著心里也對敏君多了三分忌憚,越發得殷勤起來。

敏君雖說沒察覺到她的心思,但看著她如此,倒也是對于這個鸚哥兒多了三分琢磨,當即打量了她幾眼,欲是說出兩三句話來,那邊簾子一掀,蘇嫻之父蘇尹與蘇嫻兩人便是一前一后踏入屋子里。

此時的蘇嫻早已經換了一身衣衫,淺紫遍地菊紋的掐牙錦襖兒,蜜合色綿裙,腰間系著豆青宮絳并一枚玉佩,端端然是身量玲瓏,透著渾身的歡喜,與先前素淡地近乎憔悴的形容全然不同。那蘇尹卻是一身整齊的家常衣衫,只是面上也是含笑,目光柔和,看著這事兒的確是齊全了。

“世叔萬福。”敏君見著他們父女兩人再無隔閡,當即也是有些歡喜,忙就是上前來行了個禮,道了一聲萬福。蘇尹見著,忙是令蘇嫻扶起敏君,一面笑道:“侄女兒快快請起。我們兩家原也算往來頗多,原不必在這上面客氣。且今日我們父女之事,還得謝侄女。”

“世叔這話,敏君不敢當。原也就是占了一個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便宜,是在算不得什么的。”敏君笑著回了話,又是謙讓兩句,方坐在東側下首。蘇嫻已經坐在西側,見著敏君如此說,也是一笑,轉頭與蘇尹道:“爹爹莫要聽蘇家妹妹的,今兒的事,著實是要謝她的。不然爹爹也好,女兒也罷,一時半會兒都是湊不上去說話的,只怕還是平白耽擱時間。”

“那姐姐的事兒,可是能辯駁了?”敏君聽了這話,眉梢微微一挑,倒是有幾分意外,她的目光在蘇尹身上頓了頓,看著他神色清明,眼里便有幾分了然:“原是世叔尋了好法子,早就將事兒整頓清楚了,只是一時混過去,沒與姐姐分說。”

這話一說出口,蘇嫻的臉頰頓時一紅,有些羞澀地垂下眼簾,口中也只輕輕嗯了一聲,便沒再說一個字了。敏君見著她如此,正是有心促狹兩句,那邊蘇尹已然打發了丫鬟下去,開口道:“這事原也好辦的,只是我那母親有些左性,今日若是尋個由子駁了她的話,不消等兩日,便是又有什么人取了來。她素來的性子便是說一不二,一次不成已經是讓她面子落不下來,若是再駁了,只怕她就是要大怒了。因著如此,我倒是想著索性尋個好人家將她定下來,也算是我們為人父母的一片私心了。”

敏君聽了這話后,雖說依舊是沒覺得什么大事,但想著這個時代女子的拘束,便也將話題岔開些,笑著道:“這也是好事兒,說不得趙姨聽得這好事兒,病兒也能好起來。那可真真是雙喜臨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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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妹妹的吉言,若是娘的病真個好了,我就大禮給妹妹送過去。”蘇嫻聽的是母親的病癥相干的,忙就是將那羞澀之類的擱下來,雙手合十念了兩句菩薩保佑,方抬起頭,與敏君鄭重道。

看著她如此,敏君倒是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話,只柔聲細語著道:“若是真是如此,我隨著姐姐一并去寺廟里頭酬神去。趙姨素來待我也是如女兒一般,但凡能幫著她的,我自然也是要出一點子氣力的。”她這么說著,一雙眼睛卻是微微往邊上偏了偏——在她看來這蘇尹那道理雖然說得過去,但若是沒個緣由,如何會這般給自己當家理事辛勞疲憊的女兒這般沒臉,想來不僅僅是那個說出來的緣故,必定是蘇嫻還有什么讓這蘇尹覺得窩火厭棄的地方。

而看著今日蘇尹待著蘇嫻的柔和,這個地方,蘇嫻多半是牽累的。這世上最容易受遷怒的便是血脈至親等有關系的人,蘇嫻受氣,趙氏又是大病了一場,這里頭若是沒有什么緣故,怕是難了。

敏君如此想著,果然看到蘇尹在這一瞬間的目光略微有些變化,神色也有些復雜莫名。心里冷哼一聲,她也沒多想什么,更不曾多說一個字,只是將話頭一挑,順勢講到蘇尹的身上:“說來,也是世叔受累,偏生諸位世兄也是不在,姐姐一個女兒家也不好理會外頭的事務,想來世叔這會子也是艱難著的。”

聽得這話,蘇尹自然是擺手,只笑著道沒什么妨礙等話。但因著敏君轉話題的時候略有些忽然,他也是有些愣怔,竟是沒有收斂起神色,生生讓原本就是琢磨著越發心細的蘇嫻瞧出了一點破綻來。只是她這會子鎮靜下來,看著這些,只在心底記著,并沒有露出旁的來,而是隨著湊趣,倒是將這場面湊得越發得活絡起來。

敏君看著蘇嫻已經發覺這件事,便也沒再多說什么別的話,又是陪著說了好一陣子話,便提出拜見一下趙氏的意愿:“先前因著家中事多,竟不曾探望,實在失禮,現在正是該過去瞧一瞧的。”

“也好。”蘇尹聽得這個,卻是眉峰微緊,神色也有些許冷淡下來:“去瞧瞧便好,近來你姨母也是有些病得昏沉,精神不濟,只能略略說幾句話,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侄女看在這上面,莫要見怪。我這里還有點事,卻是得出去一趟,也不與你們一并過去了。”說完這話,他便站起身來,預備離去。

“敏君曉得的,世叔慢走。”敏君見著他如此,心底越發得肯定,但礙著禮數規矩,也無暇多想,忙就是站起身來,一面笑著,一面溫聲應答,做出一副端然得體的行止來。另外的蘇嫻許是關心則亂,略略想得深了些,等著敏君站起身說了一個字,她方是反映過來,便也等著敏君說完,自己才是接著道:“爹爹原是做大事兒的,家里的事且不必擔心,女兒必定全力以赴,定然管束地妥當。”

聽得這話,蘇尹微微點了點頭,略微側過臉去,咳嗽兩聲,又是說了兩三句話,方是抬步離去。敏君與蘇嫻將他送到門外,兩人站著看著蘇尹的身影消失在路徑遠處,方攜手走回到屋子里,重頭做下來。

“去廚房瞧一瞧母親的湯藥喝了沒?另外,好生備下一桌子江南風味的好菜,今兒有客在,讓她們使些氣力出來。”蘇嫻先是喚了小丫鬟過來囑咐兩句,再打發人去趙氏的屋子里瞧一瞧情況,又是趕著將三兩件事情分說安排妥當,這才打發了所有的人出去,自己與敏君兩人在室內里說話。

“原是娘觸怒了爹爹,夫妻不和,爹爹方遷怒于我。”蘇嫻深深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吐出這么一句話來:“先前我只說父親母親相處得不大好,卻想不得竟是一日比一日嫌隙更大,甚至于到了這地步。敏君,你說我該是怎么辦?”

說到這里,蘇嫻眼中忍不住滴下淚來。

是啊,趙氏到了這么病重的時候,那蘇尹都是不愿去見她,可見這里頭的事情絕對不小。這或許是誤會,或許是性格不合,或許是偏見,誰知道呢?只是可憐了蘇嫻而已。只是,敏君想著之前聽到孟氏的那些事情,心中忍不住有些發顫,那徐允謙看著也不像是那等狠心的,可是做出來的事,還不是讓人發寒?蘇尹瞧著還好,暗地里說不準還不如徐允謙呢。

這么一想,她倒是拿定了主意,只抬頭看向蘇嫻,咬了咬牙,還是直接說出來了:“這事兒,你若是問旁人,她們許是還有許多話說出來勸,可若是問我,我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姐姐與我做小輩的說不得什么話,主要還是看著父母長輩的心思。而這些的話,姐姐,你也曉得當初尚在余杭那會子,我與母親兩人如何受罪的,竟是滿城的官宦人家都是清楚明白的。但我們當初能做的又是什么,只有一個字,忍形勢比人強的時候,就是該如此。那時候的辛酸苦楚,我但凡想起來,都是要打個寒顫的。我娘你也是看出來的,手腕眼光都是有的,可也硬是忍著撐過來的。后來,這事情漸漸變了過來。這里頭的緣故有許多,但最大的還是那句話,鄭伯克段于鄢,不論怎么著,待人都不能卡的緊。這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行事規矩著不說,主要還是得尊敬,世叔瞧著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只趙姨那里,卻還是軟和些,方是長久相處之道。”

因著說的是有些犯禁的話,敏君說起來也是有些斷斷續續,略有幾分含糊的。但里頭的意思,還是明擺著的。蘇嫻自然也是清楚,當即略略點了點頭,半晌后便抬頭道:“你的話,我記在心底。”她吐出這么一句話后,卻是沒有道謝,只那一臉的鄭重,讓敏君還是知道她的感激。

“說著這些做什么。”敏君低聲勸了兩句,外頭就是有丫鬟陸陸續續過來回話。此時趙氏已經吃了湯藥,也還醒著,正式與一邊的小丫頭說話呢,看著樣子精神也是好著的。

敏君聽得這個,便笑著站起身來與蘇嫻道:“那可是趕巧了,可見我與趙姨也是有緣分在呢。咱們這回就過去吧,免得等一會兒又是驚動了趙姨,又沒能說什么話兒。”

“這是自然。”蘇嫻聽著自個母親身體好了許多的樣子,看向敏君的目光越發得柔和,只一面喚了丫鬟婆子攙扶,一面與她笑道:“也是妹妹的福氣大,一過來,我們家就是喜事兒連連來。這會子,你若是不愿意去,我也得壓著你去,說不得娘的病就是這么好了,也是說不定的。”

“若是真的這般作準,我也不去做旁的,每日啊,就是安排好了車馬出門逛去。若是樂意了,就去誰家坐一坐,竟是不必擔心意識,只等著福氣招財呢。”敏君笑著回了兩句話,兩人便是說說笑笑,徑自走到了趙氏的院子里。

趙氏的院子也是極敞亮的,就是大冬天的,濃蔭綠樹也是盡有的,倒是透著一點子蒼勁。及至丫鬟打起簾子,到了里頭,滿眼看過去,一應布置擺設都是大氣明朗,越發得透著爽利。只是有些地方擺設的不多,略顯著有些空落落的。想來是搬過來身子就不好,有些東西也沒精神打理了。

雖說先前孟氏說起這趙氏,神色淡淡的,之后敏君見過幾次,也沒什么好印象,但是瞧著這擺設布置,倒是比之前的更是超逸了許多。或許,人的心思也有些變了?

懷著這個想法,敏君與趙氏行了禮,又是送了自己的針線活兒并一些藥材,這才在趙氏的招待下坐到一側,笑著詢問病情:“瞧著趙姨的臉色精神都是好的,想來過些日子必定會大好起來。”

蘇嫻聽了這個,自然是笑著點頭的。而趙氏聽了這話,卻是微微一笑,竟不如尋常一般的透著些許犀利,而是綿軟了許多,只點了點頭,就是應了一聲:“承蘇丫頭你的吉言,想來過些日子我就是能起身的了。”

冷汗,竟然把昨天的5k忘記給發布了……不過,今天碼字也不多,只有兩千,干脆就修改一下直接放一個章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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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張家上

說完這句話,這趙氏的神情也是軟和下來。

蘇嫻見著如此,心里稍作思量,瞧著趙氏的精神亦是不差,有些懼怕自己父母兩人生了嫌隙,再想著這事兒也是隱瞞不住的,便咬了咬牙,將近來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敏君坐在一側,瞧著她如此行事,臉上倒是有些許訕訕的——到底是蘇家的家事,自己這般插手,以趙氏的性子,未嘗不會多心。

“竟是敢如此行事”趙氏果是勃然大怒,她狠狠捶了自己躺著的床榻一下,目光森然:“難道我在這家中熬了這么些年,竟連自己女兒也是護不住”說完這話,她仿佛微妙地發覺到敏君的存在,只靜靜瞟了她幾眼,到底還是忍下氣,對著蘇家太太恨恨不已。

“娘,爹爹說必不會讓女兒吃虧的,您且放心,若是有什么人過來說個什么來,也不要將這事兒存在心底。”蘇嫻看著自個親娘如此暴躁,雖然也是為她對自己的維護而有些暖意,但更多的卻是煩惱——自己父親素來是個溫文儒雅之人,最是厭憎嚴苛暴烈的,偏生娘卻是改不了一股子爆碳似的脾氣,這事兒著實棘手。

而趙氏聽了這話,卻是嗤嗤笑了出來,她眉頭微微挑起,眼中便有一股子冰冷的意味:“什么人敢過來嚼你的舌頭,我就割了她的舌頭我的好嫻兒,你莫要隨了你父親的性子,真當是溫柔可人,嬌嬌嬈嬈,沒見過世面兒的女子是好的?你要記得,這雖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這混說的話,也有女人頭發長見識短的蠢話,但做人哪里能什么事兒也不會做的道理?這內宅里頭的事情,你也是經歷過的,照著我想,竟是連著那朝廷什么的也不過如此罷了。說著那些話的男人,哪個是中用的?還不是怕著女子有了能耐,自己降服不得,失了做男人的臉面”

說到這里,她仿佛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說了許多不該與孩子說的話,便略略收斂幾分,壓住心里頭的那股子氣,抬頭看向靠坐在自己身側,滿是擔憂皺著眉的女兒蘇嫻,只緩了緩氣,伸出手揉了揉蘇嫻的臉,這才轉過頭與坐在另外一側,略有幾分尷尬的敏君,道:“讓敏君見笑了,你趙姨雖說是年歲漸老,但骨子卻還梗著呢,有些時候都愛說些爭搶好斗的話。你且不要放在心上,隨便聽一聽,也就罷了。”

“趙姨這話錯了,我與趙姨所想的差不多的呢。”敏君微微一笑,眉眼便是彎成弧度柔軟的月亮形狀,唇角更是一片笑意盈盈:“憑著什么便是說無才有德是好的。這男人女人都是人,自然是才德兼具方好。再說,曉得事兒多了,見識廣了,手上有幾門手藝,這好處更是不必說,竟是一輩子受益的。我猜著拿著這話做圣旨一般的女子,差不多都是懶著呢,方不愿意多學一點東西。”

聽得敏君這么說,蘇嫻并趙氏都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趙氏伸出手將敏君招了過來,也是摸了摸她的頭發,將她的手握住,略有幾分感嘆道:“好孩子,這一張嘴兒就好似涂了蜜一般,說出來的話熨帖人。你們兩人都是好的,只是一個造化福氣好,父母和睦選了個好夫婿,另一個卻是因著她娘這付脾氣,生生受罪。”聽著趙氏這么說,敏君與蘇嫻自然想要拿話勸導,將這些混過去的。但是趙氏擺了擺手,卻是將她們想要說出口的話,都是重頭掖了下來:“只是旁的不好說,女兒的事,為娘的最是掛心的,哪里會沒個準備的。你們兩個都放心,這件事,過不得十天半月,必定妥當。到時候,還要敏君侄女兒你過來吃酒的。”

“既是蘇姐姐的好事兒,敏君自當過來的。”聽得這話,敏君雖然有些疑惑,但看著蘇嫻雖然臉頰發紅,卻還是小心翼翼扶著趙氏的樣子,她便還是照著老樣兒,笑著回話。

趙氏看著她們兩人如此神色舉止,便知道兩人略有些不信。可是她也沒什么惱怒,只是笑著又說了好些話。還是敏君與蘇嫻兩人怕著她身子骨撐不住,相互使了使眼色,再說了三兩句場面話,就是告辭而去。對此,趙氏也沒有多留,只是笑著叮囑兩聲,就是遂了她們呃意思,讓她們退了出去。

“瞧著趙姨的樣子,精神還是好著,說不得真是應了姐姐的話,一天比一天更好起來的。”敏君先是挑頭說了一句話,一雙眼睛笑瞇瞇地看著蘇嫻,看著她神情似乎有些黯淡,便有些疑惑著道:“姐姐為何郁郁不樂?難道這……”難道說趙氏精神勁兒好,并不是什么好兆頭?

“我不過白白擔心罷了,實在說來,也是沒什么的。”蘇嫻聽得敏君如此說話,便勉強露出一點笑容,但眼底還有些許異樣:“妹妹不用擔心,且不必理會這些,先前你文定的時候,因著家里事兒著實慌忙,竟是不曾過去,也沒送什么禮兒。我們這般好,我心里頭也十分過意不去。你且隨我來,這是我閑暇時整出來的東西,也算是補上去的喜禮兒了。”

“何須如此。”敏君正是要推辭,卻被蘇嫻拉著說了一車的話,也是無法分說,只得一一應了。兩人走到內室,敏君剛是坐下來,蘇嫻便使了丫鬟取來一個匣子,遞了過來:“瞧瞧可是喜歡。”

“姐姐送的,自是好的。”敏君笑著應了一聲,兩人正是要接著說下去,那邊外頭忽而有丫鬟跑來,在外頭回話道:“姑娘,奶奶生了大氣,使人打發了幾個丫鬟。”

“……除了這個,還有什么別的事,你也一并說了。”蘇嫻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變,手指便緊緊攥在一起,連著骨節都有些發白:“什么話,趁早兒都說齊全了。”

“奶奶還傷飭了兩個姨娘,使人打了幾板子。”外頭的小丫鬟仿佛嚇了一跳,越發得惴惴不安,連著說話的聲音也是顫顫巍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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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張家中

敏君眉頭微微皺了皺,卻是沒說話,只低下頭將手側幾上的茶盞端起,輕輕地啜飲了幾口微溫的茶湯,心里卻有幾分不是滋味的感覺——趙氏雖說心氣高,但著實不是個聰明的,為難那些妾和丫頭又有什么用,蘇尹心不在她身上,做得越多,越是錯的多。雖說那些妾和丫鬟也是有些自作孽的,可若是沒了蘇尹的意思,一個巴掌拍不響,這事兒也出不來,趙氏不將那力氣勁兒放在蘇尹身上,專門花在女人身上,實在說來也是不中用的。

而另一側的蘇嫻卻是神色自若,她只瞟了敏君一眼,看著她正是默不作聲地吃茶,便在心底暗暗嘆了一聲,直接吩咐道:“好生將那幾個丫鬟并姨娘安撫一二,帶些上好的藥膏。就說我說的,母親今日是被個不打眼的丫鬟胡亂說的話給氣著了,方讓她們遭了這無妄之災。這幾日也不必做什么事了,一應的差事也都且放下,自有人應承,自個好生靜養,莫要自個再添什么傷了。再者,廚下也是要說一聲,讓她們好生預備一下,給這幾個人多做些好克化又對著癥的菜肴。”

“是,姑娘。”那丫鬟聽了,忙是點頭。蘇嫻瞧著她身子單薄,又是個不打眼的,便點了幾個丫鬟,令她們一并過去將這件事做妥當了——畢竟,那些丫鬟倒也罷了,這廚房里頭,還有那兩個妾室,到底要有個有臉面的大丫鬟過去說一聲,方不會失了臉面,或者干脆含糊過去的。

只是這事兒一旦做完了,蘇嫻也是覺得有些尷尬,她抬頭看了看敏君,又是陪著干巴巴說了兩句,便覺得有些說不出口,好是半日過去,方有些紅了眼圈,低低道:“妹妹可是覺得我這些話,使得手段著實不大好?這分明,就是娘她……”

“姐姐說的,我竟是聽不大懂了呢。”敏君看著她如此說來,倒是微微一笑,抬頭時目光柔和得很:“不論趙姨如何,都是姐姐的嫡嫡親的母親,咱們做兒女的,哪里能不站在母親這一派的道理?莫說這事兒原也不能只說趙姨一個兒,縱然真的是做母親的錯了,咱們如何做得到大義滅親?總歸兒一句話,能補救就補救,若是不能,是個大事兒,那還有朝廷法規。只是這些家宅小事,這情理法三個字,次序可都是排著的。”

說到這里,敏君忽而想起先前孟氏遇到過的那些事,倒是有些感慨,忍不住多說了幾句話:“只是有些話,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趙姨為人要強,原也是一樁好處。但世伯的性子,姐姐為人子女的自然清楚,卻愛中庸溫和。若兩人相處日久,磕磕碰碰之時,不曾磨去棱角,反倒是將心頭氣磨出來,卻著實不好了。當初我家的事兒,姐姐也是有幾分清楚的,自然曉得這強弱兩個字,原是對比而出的。”

蘇嫻聽了這些話,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許久后,才低低著道:“今過來,原是想著做客的,卻是我沒個能耐,反倒讓你操心擔憂,生生做了這么些事,說了那么些話。這些話,我都記在心里,你也不必擔心,我雖不是個有能耐的,但心性卻還算百折不回,自是會將事情處置妥當。待得妹妹你下次過來,必定讓你無憂無慮,好生得樂一場。”

“我們相處得比一般的親姐妹都好,只要姐姐事事齊全,妹妹自然高興,倒是不在旁的上頭。”敏君見著她如此說來,便也笑著回了兩句。兩人此時也都是無心再看禮物什么的,又是說了一通話,敏君便是借詞告辭而去。蘇嫻再三挽留,卻是被敏君避過,只說時辰不早,再不回去卻得遲了等話遮掩而去。

見著她執意要歸家,蘇嫻想了想,也只得點頭同意,便親自將敏君送至院子外頭,眼瞅著她的車馬在眼前消失,方揉了揉太陽穴,扶著丫鬟轉頭走了回來。

“姑娘……”身邊的丫鬟瞧著蘇嫻如此,便輕聲喚了一句:“可是取些洋藥過來?先前姑娘用著那什么阿夫依極好,嬤嬤便又是使人買了些,正是放在里頭呢。”

“不必了。”蘇嫻嘆了一口氣,只是揉了揉眉頭,強自振作精神道:“先扶著我去娘的院子一趟。方才只聽了個囫圇,也不齊全,現在正好過去瞧一瞧。”

“是,姑娘。”那丫鬟扶著蘇嫻趕到趙氏的屋子里,卻是聽到一陣喧嘩。看著這境況不對勁,蘇嫻立時斥責道:“好端端地怎么回事兒?先前我離開時還是好端端的,這會子就是鬧成這樣子?若是娘被驚擾著了,仔細你們的皮”

外頭的婆子丫鬟等人見著是蘇嫻過來,忙就是止住話頭,只斂聲屏氣地垂首站著。蘇嫻打量了她們幾眼,見著有些是妾室屋子里的丫鬟婆子,有些是打扮出挑的丫鬟,便猜出幾分來,當即冷笑道:“該是回哪里的就回哪兒去真打量著府里頭少了你們,便是轉不動了?若是擾了娘,先前那些板子聲響還沒過去呢。”

這些丫鬟婆子聽了這些話,臉色也是有些變化,當即或是慢慢地退下,或是偷偷地溜走,或是行了禮告退而去,沒多久就是走了個清潔溜溜。蘇嫻見著如此,只搖了搖頭,就是往里頭走去:“爹爹什么時候過來的?”

“幾個姨娘并丫鬟事兒出來,二爺便過來了。”站在那里的丫鬟忙就是回話,一面將那簾子打起來:“現正在奶奶的屋子里說話,里頭也沒什么人,姑娘可是要通稟一聲?”

“嗯。”蘇嫻聽得這話,便是停下步子,待得丫鬟通稟了一聲后,方是重頭抬起步子,走入屋子里頭。而等著她走入屋子里頭,抬頭看去,卻是發覺趙氏與蘇尹各自撇開頭看向一側,神色都是有些冰冷。

就是瞧見了蘇嫻,他們兩人也就是目光略微柔和一點。蘇尹點了點頭,趙氏見著了,也就多了一句:“嫻兒來了,且坐下來,這半日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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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張家下

“女兒無甚辛苦。”蘇嫻看著自個父母神色雖說都有些難堪,但也沒到說不上話的地步,當即便是松了一口氣,先是回了一句話,這才慢慢想了半晌,柔聲接著道:“爹爹娘親再說什么話?女兒才過來的時候,外頭吵鬧得很,竟不像個樣子,只是沒個處置,便自個做主撕擄開了。原想著是娘親身子又是不大好了,想不得卻是與爹爹在里頭說話。”

“正是說著你的事。”趙氏聽得這話,倒是微微一愣,抬頭看了蘇尹一眼,沒有多說別的,就是神色淡淡著道:“太太既是特特遞了信箋過來,又是遲了這么些日子的,若是巴巴地尋個由頭回了,必定討不得好。倒不如趁機與你尋一門好親事,一準兒將這件事完了。只是你爹爹難得登門過來,我巴巴的說了個人家。家世過得去,人品才干都有,相貌也不錯的,是提了一句舊日有些恩惠于那家人,他又是說我挾恩圖報,執意不肯。倒也不瞧一瞧,趙家如今也不過略略高一點兒,并不是什么出奇的好人家。”

“那趙家雖說是前朝的降臣,卻也是一員猛將,眼下又是燕王手下一等一的大將,居功甚高,如何會樂意娶咱們這等并不出奇的文臣之家的女兒。何苦尋這般的由頭,生生將女兒塞進去?咱們這樣的人家,雖然不說極好的,到底是不差,女兒的婦德女紅,管家理事,乃至容貌言談也是出挑的,尋個家世差不多的卻也不難。何苦為難人家,到頭來又是讓女兒受委屈?”這蘇尹聽得趙氏口口聲聲,沒個什么好話,眉頭不由得緊緊皺起,直接將話攔了下來,冷聲道:“到底是婦人之見,沒個長久。”

“我是婦人,頭發長見識短。”趙氏聽得這話,卻是冷哼了一聲,沒少已然是高高挑起,連著一雙眼睛都是透著冷色:“我也實話告訴你,我圖的人品才干,相貌家世,更是圖那趙家的兒郎,這么個年歲,說著未立業無可成家,身邊卻沒個通房連著他的父親也沒個小妾這一家的門風兒,女兒嫁過去不必受委屈,沒得三五個月竟成了個現成的娘自古唯有女子曉得女子的辛苦,我可不想我的女兒嫁出去,什么時候也是像我這樣。”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蘇尹聽得這個,他的臉色越發的難堪,只是狠狠跺了跺腳,就是徑自往外走去:“既是你的女兒,你要如此折騰,我也不理你盡管去問,就看對方理會不理會莫要忘了這七出之條”說完這話,他再也沒有回頭,徑自離去了。

趙氏看著那搖晃著的簾子,冷哼了一聲,目光有些冰冷與森然。邊上的蘇嫻見著著實有些發寒,忙就是伸手搖了搖趙氏,喚道:“娘,爹爹說得也不無道理,若是那趙家心里不樂意,女兒縱然嫁過去,也沒的什么好的。竟還是……”

“傻丫頭,你曉得什么。”聽得蘇嫻如此說,趙氏轉過頭輕輕摸了摸她的臉,目光便是柔和下來:“你以為娘就是個沒心思的?這里說起來直白些罷了,難道還真的上了門,還是嚷嚷著什么恩惠?自然是請了媒人過去詢問,略略透出一點風聲。旁的什么事,他們家自然心里有數的。樂意看在舊日的恩惠上面,成全一段好事,那是他們的事。不樂意的,我們也不眼巴巴求著。”說到這里,她卻是輕輕地嘆了一聲,心里有些黯然——難道自己在那蘇尹眼中就是那般蠻橫暴躁的人?自己才起了個頭,他便說自己是挾恩圖報,根本聽不得旁的下去。

挾恩圖報,挾恩圖報,就算自個真的是挾恩圖報,這也是圖著自個女兒的前程,不是么?為何這蘇尹就是一丁點體諒都沒有,動輒得咎?想來還是那些個賤人嘴巴刁毒,挑撥離間,才換來今日的這一切吧……

想到這里,蘇嫻嘴里越發的苦澀起來。

“娘……”蘇嫻聽得這話,心底便是松了一口氣,但轉瞬之間卻又有些疑惑,只伸出手扶著趙氏躺著,一面由不得問道:“既是如此,爹爹如何這般堅拒?左右不過是使人過去探個信兒的,那里有那么多的不好?”

“他如何會把我往好處想?”趙氏有些慘淡地笑了笑,眼角便有些許光亮閃過,她便低下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是伸出手將蘇嫻摟在懷里,一面摩挲著,一面低低著道:“娘也是熬了這么些年,知道這里頭的苦滋味,方不愿意讓你也是過這么個日子。瞧瞧我們這樣的人家,雖說衣食豐厚,吃的喝的穿的玩的,那些個平頭百姓,心里盼著很。可我們難道就不盼著能和那些平頭百姓一般,一家子樂呵呵,夫妻和睦,孩兒孝順地過一輩子?自然是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想頭。那趙家雖說是個武將,聽著比尋常的文臣更提心吊膽些,可夫妻離著遠了,那內宅事兒還不是都得聽你的?難得他父親是個夫妻和順,并無妾室的,他身邊也沒什么得意人兒,你一過去這些齷齪事便是不必愁了。好孩兒,聽娘的話沒有錯,這一輩子有個一心一意對你的相公,縱然辛苦些,心底也是歡喜的。若是遇到個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的,縱然榮華富貴,可是心里頭到底是憋屈著的。更別說,這內宅里頭為了兒子寵愛,你得使的那些個手段……”

蘇嫻聽了這些話,臉色變了又變,過了許久,才是咬了咬牙,抬頭看向趙氏,目光有些發亮:“既是如此,娘何不明日發個帖子與那趙家的夫人?女兒親自招待那位夫人,好生瞧一瞧這趙家。娘也能說兩句知心知意的話。”

“好孩子,真真是有心,原是隨了我的。”趙氏聽得蘇嫻這么說來,稍稍一愣后,就笑了出來,一面忙摟著她,一面笑著說著話,好半日過去,母女兩人才算是分開來。蘇嫻說了這半天的話,看著趙氏仍舊意猶未盡,忙就是攙扶著她躺下來,一面又嗔道:“娘,您身子骨可還沒好,趕緊先躺下來,過些日子真個好了,女兒樂得與您說個三天三夜。”

“好。”趙氏笑著應了,只看著蘇嫻起身離去了,方自己轉過頭閉目養神——我的好孩兒,小丫頭,你不比那徐家丫頭差一點半滴的,為娘雖然比不得那徐家丫頭的親娘孟氏,但做母親的心是一樣地,這孟氏找的著一個蘇瑾,為娘也能為你尋一個一心一意的夫婿來。

她心里頭顧自想著,不知不覺便是睡了過去。

而另外一邊她曾是念了一聲的敏君,此時卻正是坐著車回到了徐家大宅里頭。

“不是說要過去一整日的?怎么這個時候便是回來了?”孟氏瞧著敏君回來,眉梢不由得一挑,便是笑了出來:“可是與那蘇家丫頭拌嘴了?”

“娘盡是說胡話,我與蘇姐姐素來好著,許久不見,怎么還拌嘴。”敏君笑著回了一句,只將外頭披著的斗篷給解下來擱在一邊:“我們好著呢,只是蘇家事兒多,我瞧著實在不像個樣兒,也不好多打攪,只得早些回來。免得蘇姐姐忙不過來。”說完這話,她便是打發了丫頭下去,將蘇家經歷過的樁樁件件的事兒一一說了出來。

“竟是到了這地步?”孟氏聽得這話,倒是一愣,蹙眉道:“那趙氏原是個精明不過的,行事干練,說話上頭雖然刻薄了些,心腸倒還過得去,沒想著在家里頭也是熬著的。到底,她也是燕京城里頭難得的故交,既是知道她病了,這兩日少不得過去看看她,也是開解開解,免得她心里頭過不去。”

“嗯。”敏君聽得這話,也是點了點頭,人情事理本就是這般往來出來的,她還有什么好說的:“聽著癥候也是頗重,只是源頭有些玄虛,左右也就是一個水土不服。沒想著,趙姨也是個離不得鄉的人呢。往日里見著她精神抖索,極是爽利的人,今兒瞧著竟是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孟氏聽了這個,越發覺得辛酸,便將日子往上提了提,琢磨著這兩日隨便怎么著,也得過去瞧一瞧的。她顧自琢磨著,卻沒察覺敏君看著她的時候略有幾分閃避的眼睛——那徐尚寧的事兒可是要說一說的?

思來想去,敏君還是先放棄了,左右也就這幾日,倒不如先尋到正主兒,好生說一聲再做處置。如此一想,她便暫且擱下這件事,只與孟氏親親熱熱說完了話,又是逗弄尚是孩童的兩個弟弟一番,方起身回了自個的屋子里。

卻不想,她這才是換了一身家常衣衫,略略梳妝洗漱,外頭就有丫鬟回話道:“姑娘,寧少爺屋子里的錦葵過來了。”

聽得這話,敏君由不得眉梢微微一挑,有些許詫異——這事兒倒是湊巧,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還沒訓她,她便是親身過來了。只是不曉得,這個錦葵她是明白這事兒,還是不明白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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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坦白上

想來還是明白的吧。否則也不會尋到自己這里來。敏君微微抿了抿唇角,臉上有些許冷意——或許在錦葵的眼中,她既不是繁君這樣的一心一意站在尚寧那里只怕多半盼著將自己解決的人,也不是孟氏那等身為當家主母最是容不得這樣事情出來的人。又是孟氏的親閨女兒,繁君尚寧也略有幾分避退的嫡出子女,有身份有寵愛,若是打通了自個,她的事也就好辦多了。應該是這么想著,她才是尋到自己的頭上來了。

只是,她怎么會有這樣的把握,說得動自己?

敏君心里這么想著,神色卻是一絲兒也沒變化,只是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便是側過臉淡淡著道:“倒是趕巧了,請她進來說話。”這么一句話說出來,外頭的人仿佛有些疑惑,安靜了半晌,外頭的簾子便是掀了起來,露出錦葵那秀美嬌俏的臉龐。

說實在的,錦葵生的著實不錯,柳葉眉兒秋水眼,水汪汪的如同一泓碧潭水,粉面如桃唇如櫻,小小的鼻子不高不矮恰到好處,原就是一個美人坯子。淡藍衫子銀紅襖,系著一條淺淺的緋色綿裙,端端然襯出一股子柔軟嬌美的楚楚風韻。只是此時的她仿佛心里沉甸甸壓著什么事兒,眉間緊蹙,笑容也是有點子發僵,倒是讓人瞧這比往日失色不少。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看得錦葵都是有些面色發青的時候,敏君方放下茶盞,隨意道:“今兒倒是得空,隨意尋個位子坐吧。你也是尚寧大哥眼前的得意人兒,說不得也要尊重些的。”她說得十分淡然,只是那尊重兩字卻是特特加重了一點分量,只讓錦葵的臉色又是一變。

果然,還真是有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地方了。倒不是繁君那丫頭太過尖銳敏感。敏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向這錦葵的眼神也有些微冰冷起來。說個來去,這錦葵也是自個找死,這若是沒懷孕也就罷了,若是真個有了。不論出于什么理由,孟氏都不會讓這個孩子出世的。畢竟,尚寧的身份誰個都是清楚的,一個庶出的長子,偏生有個嫡母派過去伺候的丫鬟得了意,甚至有了身孕。這已經讓人心里懷有不少猜測了,若是這丫鬟還生下孩子來,不說外頭的人,就是這滿宅子人的目光也足夠讓孟氏惱怒了。

孟氏這么個重視名聲兒的人,如何愿意讓物議扯到她的身上?說不得就是要對錦葵下死手的。橫豎,隨便在哪個的眼里頭,錦葵也是個勾引爺們,心懷企圖的丫頭,縱然打死,也是應當的。

只是,若是真的要做到那地步,徐尚寧心里頭會怎么想呢?錦葵雖說是個丫鬟,但卻是他心里頭的人,若是隨意處置了,又是在這么個檔口,他做出什么事來,還真是想不得了。

思前想后了一陣子,敏君著實有些想不透,便只瞥了愣愣站在那里的錦葵一眼,淡淡道:“怎么著不坐下來?可是我這里哪兒讓錦葵姐姐你瞧著有些不好?”

那錦葵原是察覺到敏君暗地里的意思,一時兒慌了神,待得敏君再次說話的時候,方察覺到自己這般舉動有些不妥當,當機忙就是行了一個禮,急聲道:“姑娘莫要動怒,對著奴婢,也不值當。原是奴婢好些時日不曾見著姑娘,今兒見了,一時有些晃神兒。還請姑娘見諒。”說完這話,她左右瞧了瞧,便是在右側的一處腳凳上坐了下來“這話倒是聽著稀罕。”敏君笑了笑,在察覺到自己的心情不大好,甚至遷怒到錦葵的身上是,她特特收斂了幾分情緒,只令人重頭沏茶過來:“也與錦葵姑娘一碗。”

“多謝姑娘。”錦葵瞧著敏君的情緒安穩下來,忙就是謝了一聲,打量著她此時沒什么精神,便笑著問道:“姑娘可是剛回來?”她先前過來的時候,錦鷺可是說過了,今兒敏君去了蘇家,說不得什么時候回來的。若不是她這件事是在讓她心里焦急,原本今日她是不會再過來的。

“嗯。”敏君微微一笑了笑,看向錦葵的眼里透著一絲復雜莫名:“蘇姐姐那里也是慌亂著呢。我見著事兒著實太多,也不好再打攪,便自個先行回來了。”說到這里,她微微頓了頓,帶著一點莫名的情緒,淡淡著道:“你可曉得,蘇姐姐為著什么煩心?”

“姑娘竟是讓我猜呢。若是猜中了,可有什么賞兒?”錦葵有些許緊張地攥緊了手,連著目光都有些許閃動不定,只是言辭還是刻意透著親近與嬉鬧的意思。

敏君微微一笑,轉過身從一處的匣子里取出先前繁君送過來的那個寶藍色香囊,自然而然地放在手心里,與瞪大了眼睛,迥然失色的錦葵抿了抿唇角,嘴角璨粲然勾起一道弧度:“就用這個香囊兒下注,你說,可好也不好呢?”

錦葵渾身一顫,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個香囊的上面,臉上原本刻意擠出來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連著那胭脂白粉都是掩飾不了此時她鐵青的臉色。死死盯住那個香囊,錦葵停頓了許久,才是慢慢地順著放著香囊的胳膊一路向上,重頭直視敏君,聲音卻是掩飾不住地冰涼:“姑娘原是都曉得的呢。竟還是來尋錦葵的開心。也是,我又是什么名牌上面的人?奶奶姑娘爺兒們心情好,給點笑容,若是不舒坦了,自然是任打任罵的一個奴婢罷了。”

“此時到時會犟嘴了。”敏君冷笑一聲,將那香囊摔在錦葵的身上,臉上的笑容也是收斂起來,只冷聲道:“什么任打任罵?自你到了我們這里,可是缺衣短食過,可是無緣無故受了責罰過?慣會裝著一臉好人兒樣,卻是被人算計了也不清楚真真的蠢貨一個倒是鬧得我們不安寧”

敏君這么一番話說出來,錦葵微微一愣,卻是立時恍悟過來。也是,這個香囊如何會消失,又如何會出現在敏君的手中,做不過是一個源頭,尚寧屋子里的某個人投了這個出來給了繁君,繁君左右為難,方與了敏君。這里頭的道道,是個人都清楚,原就是錦葵這么個受寵的人,擋著別人的道,讓人算計過去了。

看著此時錦葵也是回轉過來,敏君便是端起茶,輕輕啜飲一口,方抬起頭又盯著她道:“自然,你也別當我們是個好的。左右不過是一件小事,我們也管不著那么多。只讓你記著一件,這尚寧大哥原是家中長子,母親是什么樣性子的人,你是清楚的。旁的我都不理會,但若是尚寧大哥未曾娶妻就有了子嗣,不說我們如何,母親那里可不會輕易過去的。說不得就是痛下狠手。這個,你回去好生思量思量,可是不是這個道理。至于旁的什么好的歹的,你自個考量周全。只有一件,你可是記得清楚明白些——不論是什么湯藥,吃得多了總是有妨礙身子的地方,莫要這會子貪得一時歡喜,日后后悔。”

這錦葵聽得這么一通話,一張粉臉頓時漲得通紅,她雖說是與尚寧有了露水姻緣,卻也是偷偷摸摸來著的。若不是一是磨不過尚寧的意思,二者也是存了心思攀高,她怎么也是不樂意的。此時聽著敏君直截了當挑明了,不由得又是害臊又是疑惑,自己這么個人也不敢說一個字的事情,怎么大姑娘小小年紀就是說得字正方圓,一點也沒有害臊?

有了這樣的心思,她免不了多瞅了敏君幾眼,方低下頭聲若蚊吶地應了下來。敏君看著她如此,反倒是挑了挑眉頭,笑著道:“怎么,既是事兒都做了,這會子又害臊什么?你放心吧,只要你沒做的出了格兒,母親看著舊日的情面,總還留一點余地的。自然,你也不能忘了自個的身份,非得鬧出事來,讓母親為難。”

“奴婢曉得的。”聽得這么一通話,錦葵忙就是連聲應了,她原就是聰明人,又是跟在孟氏身邊的,自然對碧痕的事兒一清二楚。此時自己也是走上姨娘的路子,對于這些事自然警惕在心,再也不愿步碧痕的后塵——哪怕就是現在的兩個姨娘,雖說也是熬著,但也總歸是比碧痕好些的。

敏君見著這錦葵點頭應了,瞧這也是一臉的聰明相,便點了點頭,再說了兩三句話,就是直接將她打發了:“既是如此,我也累了,你且回去,左右不過兩三日的功夫,事兒都是齊全了的。”

錦葵見著敏君如此說,自然忙忙點了點頭,又是賠笑兩三句,就是直接退了下去。敏君搖了搖頭,揉了揉眉頭,只將身邊放著的茶端起來一口氣喝盡了,就是徑自起身令人取來斗篷,扶著丫鬟婆子,就是預備往繁君的屋子走一趟了。

只怕這個時候,那繁君也是著急上火的了,過去說一聲,將這個事兒撕擄開來,再回了孟氏,也就能喘一口氣兒,安生過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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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十三章坦白下

懷著這樣的心思,敏君先是扶著丫鬟到了繁君的院子里。卻不想,才是跨入院子里,一側就是有丫鬟過來行禮:“姑娘萬福。”敏君正眼看去,卻不是繁君屋子里的,只是瞅著有些許面熟,便停下腳步看著那丫鬟道:“你是二妹妹身邊的?怎么從來不曾見過你的面兒?”

“奴婢原是寧少爺屋子里的,喚作翠竹。”那丫鬟見著敏君詢問,忙就是笑容滿臉地回話,聲音不高不低,說得也是簡便,倒也算十分妥帖。敏君見著她言辭官樣兒,聲音溫柔,心里便是一動,只仔細打量了她一通,見著是個長眉細眼,粉面朱唇的嬌媚女子,心里越發多了幾分成算,倒是不急著尋繁君,反倒是細細問了問這翠竹的家鄉出身等等的瑣碎信息。

只是這翠竹一概說得十分粗略簡便,敏君探問了半晌,也就是一篇如同現代求職簡介一般的干巴巴的官樣文章,并無出奇的地方。但越是如此,敏君對于這個翠竹越發得有了興致。

不曾想,這一番話還未說了個清楚,那邊就是有個小丫鬟尋了出來,連連喚道:“翠竹姐姐,翠竹姐姐……”敏君抬頭看去,卻是一個才留頭的小丫頭。“姑娘,那原是寧少爺屋子里的小丫頭,想來是有什么事兒尋奴婢的……”這翠竹見著那個小丫頭,如同見了什么活寶,眼里也是露出幾分歡喜來,一面往那里瞟去,一面低著頭慢慢地說著話,但里頭的意思,卻是明白得很。

“即使有事兒,你便先過去吧。”敏君笑瞇瞇地說了這么一句話,只伸出手輕輕順了順自己的發鬢,笑著道:“不過我瞧著你倒是有幾分眼熟,說來也是有些投緣的。明兒你閑了就到我的屋子里去說說話。白日閑著也是閑著,正好說說話呢。”

“蒙姑娘看重,奴婢歡喜得很,自是要過去討您的福氣。”那翠竹猛不丁聽得敏君這么一句話,倒是愣了一愣,好是半日才是露出一臉歡喜勁來,忙就是上前來奉承——這時候,她卻是忘了往那來尋她的小丫頭那邊瞧上一眼了。

敏君見著她如此,只是淺淺一笑,并沒有多說旁的話,三兩句就是打發了這翠竹,自個扶著丫鬟一徑兒往里頭走去。獨留下那翠竹,臉上有些陰晴不定地看向一路遠去的敏君等人——難道大姑娘還不知道那件事,也不曾懷疑到她的頭上,只是偶爾見著自個,有些覺得投緣而已?

不,不會這么簡單的。翠竹搖了搖頭,臉上的神色迅速收斂起來。這二姑娘為著大少爺好,必定是要將那件事與大姑娘說一聲的。這里頭的溝溝道道,就算看的不分明,但兩個姑娘都是精細人,連猜帶蒙也能看準五六分的,不會想不到這里頭的貓膩。自己著實有些過了,偏生要自己過來出頭,雖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但也有些冒險了。

日后,卻還是少在大姑娘面前走動,方是正道。

翠竹想到這里,又是瞧了瞧敏君,轉身離去了。扶著敏君的錦鷺見著了,悄悄地拿話回道:“姑娘,那個翠竹已是離開了。”

“嗯。”敏君應了一聲,也沒說別的,只是目光淡淡地看著前頭:“你覺得她是個怎么樣的?”

“這話奴婢說不好。”錦鷺笑嘻嘻地扶著敏君,眉眼卻是玩了起來,抿著唇笑著道:“只是瞧著那翠竹姑娘說談言辭,原是個新心性要強,勇攀高峰的。”

“你倒是會說話,什么要強不要強。”敏君聽的蘇嫻如此回到,倒是微微一笑,有些許漫不經心地道:“后頭兩個字才是真的呢。不必理會,該是怎么著就是怎么著,橫豎也是紙包不了火的事兒。到了最后的時候,誰是誰非瞧得分明。”

“姑娘說的是。”錦鷺笑著應了,只打起簾子讓敏君走進去了,自己方跟在后頭跨入屋子里頭。邊上的丫鬟早已經回稟了里頭的繁君,因著如此,待得敏君走入內室的時候,就瞧見繁君打發丫鬟將手上的針線活收綴放好,預備與自己說話。

“好生躺著先,沒得還理會這些針線活兒作甚么。”敏君幾步趕了上來,笑著扶繁君半躺在幾個彈墨錦邊靠墊之上,一面笑著道:“待得身子骨好了,有的是你做的時候呢。”

“沒事兒閑著也是閑著。”繁君一面令人端茶過來,一面請敏君坐下,待得丫鬟送完了點心香茗,就是打發了她們下去,將話題轉了過來:“姐姐,那件事可是妥當了?”

敏君聽得她這么詢問,倒是一笑,柔聲道:“你也想得太多了些,放心吧。這事兒我雖沒與娘分說,但也是尋了那錦葵仔細叮囑了一番,將這里頭的利害關系分說明白了。她那么個聰明人,自然也是惜命的,曉得什么是留的泰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只要是沒出什么大事來,縱然尚寧大哥有一個兩個通房,也是沒什么妨礙的。你切放心。”

“雖說是如此,但我心里總還有一點懼怕。”繁君聽得敏君這么說,神情卻還有些郁郁:“哥哥最是憐愛那錦葵,若是她有了身子,可是輕不得重不得的。一旦母親曉得了,必然又是一件大事,鬧騰起來,左右我們都是沒臉的。你說,這該是怎么好?”

“放心。錦葵不是那等沒想頭的人。”敏君伸手拍了拍蘇嫻的手,一面安撫,一面笑著道:“再者,我也是先與你說一聲,過會子便與娘說清楚了,請她多多看著點,總不出了大褶子便是。”

聽得如此,繁君深思了半日,也是點了點頭,但眉頭仍舊有些緊蹙著。還是敏君又是說了一番話,安撫了一通,見著她略略想通了些,方重頭回到孟氏的屋子里,與她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番。

“竟是有這樣的事”孟氏卻是沉下了臉,神色頗為陰沉:“那錦葵果真是熊心豹子膽,好大的想頭這么個人,著實該打發了去,免得日后又是興風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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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忽如

“娘,到底隔著尚寧哥呢。”敏君上前來扶住孟氏,讓她安生坐下,這才一面拿著手做槌子慢慢地按摩著孟氏的腿,一面笑著回話:“俗語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錦葵既是那房里的得意人兒,雖說是為了尚寧大哥好,但也不要為了這么個事生分了,應了那句弄巧成拙的話兒。”

“這有什么,我原是好心,眾人都是能瞧得出來。難道非得那賤丫頭肚子里頭有了個,使人非議我這個做嫡母的?”孟氏對于尚寧心里頭是否對她這么嫡母有想法并沒有太理會,畢竟,利益相關之下,縱然平日做得再好,那自認利益受損的人如何會念及。就是她自己,若非是礙于物議,又是想著家財萬貫到底不如學識才干,自家孩兒是要是不愁吃穿用度,旁的還是自個掙的,因此對于尚寧這個分家產的并沒有太在意。否則,她也不會這么輕易地松開手。

也是存了這么的心思,此時她也是樂得做好人,不愿讓外人的人說著她一點半點不好的地方。

“娘,您真是考女兒呢。”敏君笑了笑,只歪著頭看向孟氏,唇角一片盈盈然的笑意:“咱們雖說是真心相待,但也要看他們怎么想。沒的說剜了心頭肉,還說為了對方好的。到不說什么物議不物議,真心不真心的,我們求的是家宅安寧,萬沒的說拿著這還沒出來的事折騰的道理。再者,這事也是說得明明白白了,若那錦葵真的拿這個來碰,我們也有話說。縱然事后,旁的什么事因為這個耽擱了,那也是他們自個選的,我們有什么法子。”

她雖然沒有直截了當說出來,但話里的意思,孟氏如何不明白。雖然說沒想著怎么掐著徐尚寧的前途,以前只看他自己的能耐。不過,這人生前途,一個看的是家庭背景,一個看的是自身才干以及機遇等等,另外一個卻是看嫡妻正室娘家如何。尚寧雖說是官宦人家的子嗣,卻是個庶出的,親娘也是早逝,這在嫁女兒的人看來,只怕也有得挑,若是加上有個寵愛的通房丫鬟,只怕未來這上面的前景有限。

“倒是有些長勁。”孟氏聽了這話,微微一笑,只伸出手揉了揉敏君那烏壓壓的頭發,嘆了一口氣道:“我常日里想著,自己若是做的太寬松了些,日后你若是有樣學樣,可怎生是好?我是個沒底氣的,也歇了那些心思,卻不想你也是受這樣的委屈,煎著熬著過日子。熬到自個心里頭沒了意思,只瞧著孩子。你要記著,日后蘇瑾身邊要是有什么丫頭心思高了,不用手下留情,直接打發了去。這些賤骨頭最是愛攀高枝兒,你若一時心腸軟了,日后有的是戳你心肝兒的事”

“娘且放心,女兒都是曉得的。”敏君聽了這么一通話,心里也是有些發酸,只垂下眼簾,一一應承了下來。孟氏見著她如此,心里也是明白,只拉起她的手,笑瞇瞇著尋了旁的話,這件事竟便是不提了。

敏君順著話頭沒說三五句話,那心里頭纏繞著的辛酸就是擱下了。又是配著孟氏說了一場話,外頭就有人回話道:“三爺回來了。”

“竟就折騰到這個時辰了?”孟氏抬頭看了看天色,見著早已經是日落西山暮,臉上不由得露出些許訝然的神色,一面忙忙站起身來。敏君見著了,也是笑了,連聲應道:“正是呢。今兒事兒多,也沒覺得時辰走得快,不過三四件事兒梳理完了,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什么一天就這么過去了?”徐允謙走進屋子里頭來,就是聽著孟氏與敏君娘倆兒在說話,當即便隨口接了一句,笑著道:“可是白日里睡覺,不知不覺就是晃過了一日?”

“爹爹盡是想著我們不好的。”敏君聽了這話,倒是一笑,只隨著孟氏一般幫著徐允謙解下外頭的大衣衫,三人寬寬松松坐在一處,笑著說話:“這家常的事兒多著呢,我先去了蘇姐姐那里,折騰了一會兒,因著她家事兒多,也沒好生吃著什么黃湯辣水,就回來了。沒想著娘這里,竟也是一般,做了兩三件事,不知不覺就是過了一日。”

“只與你母親做點事,也是這般的說頭。”徐允謙看著敏君撒嬌似地說話,也沒在意,只伸出手拍了拍她的頭,笑著道:“日后若是自個成家立業,豈不是日日要生惱了?”

“爹爹且放心,到時候,我也是學著娘使喚人便是,不是說,勞心者治于人么?”敏君笑著牽來一句話,倒也是用著巧了,讓徐允謙笑了一笑。一家子人和和氣氣歡歡喜喜說了好些話,又是將那尚博尚禮兩個孩子抱了過來,逗笑玩樂一番,自是其樂融融。

“對了,卻是有一封信,還不曾拆開來看。”說談一陣子,也不知道從那里頭牽扯起來,徐允謙忽而記起金陵那邊送來的信件,當即便收斂的神色,略有幾分皺眉道:“金陵那里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太太年歲大了,前些日子又是經歷了一些事兒,說不得是她們想著北地寒冷,要些什么藥材也不定。”孟氏皺了皺眉頭,卻是隨意尋了個由頭,先是將話題扯開來:“也先瞧瞧這里說了什么話兒吧。”

徐允謙聽了這話,想了一想,便是令人將那信箋尋了來,自己拆了火漆,只看了數行,臉上的神色便是一變再變,待得后頭,竟是有些惱怒與詫異。孟氏見著他如此,便探頭也是隨著瞧了,看了后由不得一愣,半晌才是道:“竟有這樣的事”

“如何不是”徐允謙嘴上說不得什么,神情卻頗有幾分郁悶不散:“瞧著那往日也是聰明著的,竟鬧出這樣的風波來。還好意思說著過來暫住,他們說得倒是輕巧,我還怕敗壞咱們家的名聲呢。”

“三爺說著雖然也是,但若不讓她過來,只呆在那金陵,流言蜚語只怕越發得多了,那也不是一回事兒。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金陵徐家沒了臉面,咱們家豈有不受牽連的道理。還是應承這件事,到底,這燕京城里還清靜些的。”孟氏雖然心里頭也是有些不舒服,但仔細一想了想后,還是打發了丫鬟下去,自己開口勸著徐允謙應承了這件事。

“雖說是如此,只是我想著這事,著實太過……”徐允謙瞧著丫鬟都是下去了,只敏君坐在一側,有些驚疑不定的樣子,便是搖了搖頭,將手中的信箋遞與敏君,嘆道:“真想不得,璧君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做了這樣的事,往日竟是一絲兒也瞧不出來。”

“爹爹說得倒是讓女兒聽得心驚,到底是什么……”敏君一手接過那信箋,一面瞧著,一面回著話,還沒說到一半,就是瞧見了這信箋里頭的事。她當機也是愣怔著忘了說話,只匆匆將信箋從頭到尾看完,才是神色復雜著道:“這樣的事,怎么可能……”

“如何不能?”徐允謙雖然先前看著這事情心里不舒坦,但見著敏君這般說來,便將其當做一次教訓的機會,疾言厲色著道:“這女兒家的心里頭怎么想,我是不知道,但這男人是什么樣的心思,我可是清楚明白。有些不中用每個能耐的,最是愛使出這樣的手段勾引大家千金,意圖人財兩得,甚至得了才得了人,還嫌棄她容易受勾引,另外尋了正頭娘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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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璧君姐姐分明喜歡的是那秦鎮,如何與這個什么胡家的子弟牽扯上來?只怕這里頭還有別的緣故吧。”敏君聽著徐允謙的話,想了想后,還是將璧君先前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一一說了出來:“瞧著大姐姐的性子,并非那等朝三暮四的,如何會才喜歡著一個,沒幾個月就是想著另外一個了?”

“這話卻不是你這么個女孩兒該說的了。”孟氏聽得敏君這么一番唧唧呱呱,說的卻是那些尷尬之事,當機忙就是拿話攔住:“那璧君縱然有什么隱情,但空虛不來風,無風不起浪的,若非她是個尷尬人,如何會遇到這么個尷尬事兒?你也不必說那些,什么喜歡不喜歡的,我瞧著她這上面卻是失了女孩子的尊重,說不得什么好的。這事我們雖然也應了,但她過來后,你卻要仔細些,萬不能讓她在這里也做出什么不害臊的事來。”

“這話還早著呢。”不等敏君接過話頭,另外一側的徐允謙便是插了幾句話:“再者,夫人你也是一時心思亂了,哪里有讓敏君看著道理,到時候自然讓家丁仆婦嚴防死守的,璧君再如何也是個弱智女流,還怕著她鬧騰出什么了不得事不成?”

“卻是我忙著昏了頭,倒是想差了。”孟氏應了一句,看著敏君低著頭默不作聲的,便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笑著道:“這事你也不必擔心,待得這風頭過去,倒也罷了。縱然璧君嫁不得什么極好的人家,但一般的人家還是隨著她挑的,你也不必多想,好生整頓整頓,莫要等著璧君繁君等到了,自己倒是收綴不過來。”

敏君一一應了,心里頭卻是有些悶悶的說不出來。這個信箋著實讓她吃驚,也讓她心生疑慮。先前登船北上之前,璧君紅著臉過來說話,話里話外都是提著那秦鎮,又是頭一個愛的人,竟是十二分的心腸都在那上頭了。

如何會三兩個月之內,又是與那什么胡家的二公子牽扯上來,甚至還是自個不要臉面貼上去的?必定有什么誤會方是。只是,那時候卻是有些人撞破這個所謂的私會,倒是將兩家的臉面都給丟得一干二凈。縱然真是有什么誤會,只怕也是糊里糊涂說胡話,越是分辨越是說不清了。

想到這里,敏君雖然對璧君想來也沒有十二分的好感,這會子也是為她可惜了。說來,璧君容貌端方,出身家世都算不錯,女紅名聲更是有些出挑的,若是博個好人家,并不是十分難得的事。偏生她頭一個心里頭想著與自家有仇的秦鎮,后頭更是將自己的名聲都敗壞個一塌糊涂。

這般下來,倒是她自個受罪了。

敏君心里頭想著這件事,倒是暗自感嘆了許久。邊上的錦鷺青鸞兩個貼身的心腹聽得一句兩句,隨然猜得兩三分,卻也不敢說不敢問,只在一側服侍著勸說兩句話罷了。

如此一來,敏君倒是將這件事越發得擱在心里頭,連著神情也是帶出一股子郁結出來。那繁君見著一次兩次,她還沒說什么,但再多看了兩次,少不得詢問:“姐姐這兩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坦,整日見著竟是沒個精神勁兒。”

“沒什么,只是聽了一件事,心里頭常是擱著,竟有些不大舒服罷了。”敏君擺了擺手,雖然神色依舊有些郁結,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多了三四分的軟和:“也是物傷其類,多有點心驚罷了。”

“到底是什么事,招惹著姐姐了?往日里,您可不是那般頂真兒的人,只說是為人處事難得糊涂的。”繁君笑了一笑,這拉著敏君坐下來說話,又是打發了丫鬟下去做事兒,又是勸著香茶點心的。敏君見著她十分想聽,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將事情一一說了出來:“算了,這事兒原也沒什么可瞞著你的地方。到頭來,你還是會曉得的。過些日子,大姐姐二姐姐便是過來做客了。”

“這么個時節,如何做客去?”繁君聽得一愣,先是詫異地問了一句話,后頭才是回想過來,當機忙就是接上話頭,道:“可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兒?”

“著實是有些了不得的。”敏君嘆了一口氣,道:“今日爹爹得了金陵送過來的信,原想著是老太太、太太又要說什么話,吩咐什么東西的。自然,這個心里頭也是有的,但另外一件,卻是說大姐姐與人私會被撞破了。這事兒鬧得有些大,大姐姐尚未出嫁,如何當得起那些個流言蜚語的。因此,伯伯伯母便想著將她送到這里來住一陣子。待得風頭過去了,再接回來也是不遲的。”

“原是這么一回事。”繁君皺了皺眉頭,臉上便露出幾分不以為然的鄙夷來:“往日里倒是瞧不出大姐姐有這等心思的。”她是正宗的教養出來的女孩兒,聽得這些話,便是有些厭棄璧君。

“不論如何,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敏君看著她這樣,便少不得勸說兩句:“大姐姐雖說起頭的時候與我們臉色瞧,但到了后頭,待我們也還算過得去。咱們也是堂姐妹,至親一般的,不說這事兒有些古怪,就算真是如此,咱們也不能失禮了。”

“姐姐且放心,這我自然曉得的。”繁君聽得一笑,卻是沒再將這話題提上一句話,只順著話轉了幾個彎,便是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聽說今兒書院的人也是過來了?”

“自然得過來,前頭還好說,現下外頭可是有些剎不住風聲了。這青燕書院若是想要討個好,自然要將這事掰扯個清楚明白,分毫不差的。若是不能,不說咋們家如何,就是那些投到那里的人家,只怕也不會瞧著舒服吶。”

繁君笑著應了兩句,臉上卻是一片霞光艷艷,瞧著精神勁頭也是極好,嘰嘰呱呱了半日,也沒見著眼皮子耷拉下來。倒是敏君,應承兩句后,著實有些累了,便再說了兩三句話,便是站起身回去。

見著她如此,繁君也沒有多留,只是順溜說了兩句話,便令丫鬟婆子好生扶著敏君回自個的院子里去。對此,敏君也沒多說話,只想了想,就是站起身,徑自離去。

沒想著,她這會子才是走入屋子里頭,就是有個婆子請安道:“姑娘萬福如意,且受老奴一拜。”

“趕緊扶著老人家起來,我可受不住這些折壽的話。”敏君忙是令人扶起了那個婆子,打量了她幾眼,見這是個眉目慈和,眼神溫潤的五六十歲的婆子,便使人扶著她一側好生坐下,一面笑著道:“竟又是打發了你過來。我雖是喜歡老城的人,但嬤嬤年歲大了,只怕經不起這些個事兒,若是一個不好,豈不是我的過錯。日后真還有這樣的事,卻是早些說一聲便好,哪里來的那么多虛禮虛詞的。”

“姑娘說笑,奴婢卻是不能的。”那婆子笑著上前來將一個匣子遞與敏君:“這個是我們二公子,見著今兒花蕊上面的露重極好,便使人取了一些。有些做了糕點,有些做了旁的東西,姑娘且嘗一嘗味道如何。”

“蘇瑾特特送來的,豈有不好的,自然是好的,他方送來的。”敏君笑著應承兩句,臉頰微微有些發紅,只瞧著那婆子仿佛有些要說不說的樣子,便又探頭詢問道:“可是還有什么事兒?嬤嬤盡管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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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事出

“這,老婆子也不敢多說。”那婆子仿佛有些遲疑,瞅了敏君兩眼,見著她依舊是神色淡淡的,并不見多少異樣,心底便越發得遲疑,好是半日過去,方有些斷斷續續著道:“不知道姑娘知道金陵出的事兒么?”

“金陵的事兒?”敏君眉頭微微一挑,臉上便顯出一股子似笑非笑著的意思來:“嬤嬤這話,敏君倒是不清楚了。今日竟不是來說話的,而是特特來囑咐告誡敏君的不成?”金陵的事,又讓這婆子這般期期艾艾生怕得罪自個的,還能是什么——不就是璧君那起子事么?

這可好,這邊的事兒才是分說完了,蘇家竟也為了這個事兒過門來,真真是可惱。心里頭這么想著,敏君臉上不由得帶出一些來:“這事我也沒什么說的,畢竟我們家也是方才曉得的。到底是堂姐妹,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嬤嬤若是要在這上面說什么,我卻是不能奉陪了。”

“姑娘說的奴婢都是明白的。”那婆子見著敏君越發得有些惱怒,想了一想后,還是湊上來解釋道:“這事原就與姑娘無關,只是我們家老太太不知道怎么曉得這件事,也弄不清哪個人在她老人家面前種下火來,竟是特特遣了丫鬟婆子過來……”

“這又是哪里來的事兒?”敏君先是一愣,后頭卻是想明白了,那蘇家老夫人竟是打量著她是那等不知羞恥的,生怕也出什么丑事,故而特特派了丫鬟婆子送與她——說這是伺候,但根子上說不得就是監視呢:“原是我小兒家家的,沒見過多少世面,倒不曾聽到這些事兒,嬤嬤還是與我一并去母親面前將事兒回說一番。只要母親許了,我自然無有不準的。”

“這……”這婆子仍舊有些猶豫,想了半日,才是吞吞吐吐著道:“這人過來,自然是隨姑娘安置的,何必……”何必告訴孟氏這個那個,只當做是隨常的饋贈就行了吧。

敏君冷笑了一聲,目光透著一絲冰冷:“嬤嬤這話,我竟是不大明白,難道我與母親至親母女之間,還瞞著什么不成?若是這事兒使得,嬤嬤自然不必說的。縱然使不得,這徐家是母親當家做主的,她的性子您也明白清楚,雖然最是個溫和慈善的,但禮數規矩管理家事上面卻是從來不錯的。我這兒多了幾個丫鬟,她如何不會細細詢問清楚?到頭來仍舊是一般的結果,何苦這時候瞞著,到時候鬧出來都是沒臉兒?”

“這也是老夫人左性,暗地里派過來的,連著奶奶都是不清楚的。”見著敏君是油鹽不進,拿準了事情不撒口,一心一意要將這事從頭到尾說出來,這婆子暗自苦笑,只覺得差事棘手:“實話與姑娘說,縱然收下了,也是沒個什么妨礙的。”

“好了。”敏君聽到這里,越發得冷笑起來,只將那茶盞放回到原處,抬眼就是與那婆子一個凌厲的眼刀:“嬤嬤您照實兒說,我也照實說。雖說我年歲不大,事兒聽得也不多,但母親也是身傳言教,規矩禮數世情道理從來不敢怠慢的。這丫鬟婆子是不是好意,你我都明白若我真是收下了,豈不是一輩子落個把柄,讓人笑話拿捏我倒是想留個體面,只當沒聽清楚這里頭的意思,但說到后頭,你倒是將我當做三歲小兒隨意糊弄了。這事說出去,我也不怕什么,若是真的看不起我這么個人,想要退婚,只管說來。明日我便與父母到蘇家分說分說,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白白說開了,退了婚事,我也認了”

“姑娘如何說出這些話來”那婆子聽得臉色都有些發白。這件事,原是老夫人葉氏暗地里的一點小心思鬧出來的,其他人等并不曉得。她也是知道,馮氏與蘇瑾看重敏君,并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而這項吩咐,明顯是擔憂敏君的貞C名聲之類的,若是真個說出來。老夫人是不必怕的,只怕她就是要成了車頭馬前卒,直接掉下來填了坑。

敏君冷笑一聲,心里頭越發得安定——看來這件事情,不說蘇瑾不曉得,就是馮氏也是不清楚的:“你敢說,我為何不敢說。我也不是什么忍氣吞聲的好人兒,原就是爆碳一般的直率性子,該是怎么著就是怎么著,從來不說什么扭扭捏捏的話。這事,就這般說定,明日我們一家子自會登門拜訪,說個清楚明白。”

“好姑娘……”那婆子臉色越發的難看,正是要說些軟和些的話,敏君就是直接端起茶,吃了一口,冷聲道:“來人,送嬤嬤出門。”話音落地,她就直接擱了那一盞茶,徑自站起身摔簾子離去。這一番舉動,越發出乎意料,這老嬤嬤站了半晌,才在丫鬟的催促下,悶悶地應了一聲,低頭退了下去。

一側錦鷺青鸞兩人瞧著不對勁,相互對視一眼,一個隨著敏君到了內室,另一個卻是親自帶著小丫鬟將那嬤嬤送出了院子,眼瞅著人坐到車子里遠遠駛去了。卻沒聽著一言半句的話,只瞧著神色不對勁,她沒探聽出什么來,只狠狠跺了跺腳,方轉回身來。

另外一頭的錦鷺,卻是有些疑惑。她先前還怕敏君惱怒生氣,沒想著這一走進來,卻瞧見敏君正是斜靠在一處矮塌上,一面翻著書,一面隨手拈起一顆新鮮紅棗,慢慢地嚼著。神情又是極自然,并沒有絲毫氣惱的樣子,與先前迥然不同。就是抬頭見她也進來了,也就是笑了一笑,放下書詢問:“怎么這會子過來了,先前不是說著什么針線上面有些事兒么?”

“也就是一點子小事兒,并不值當什么。”錦鷺笑了笑,只是將手上端著的一碟糕點放到敏君的手冊,一面取來美人槌慢慢地錘著,一面貌似漫不經心著道:“倒是姑娘先前瞧這一臉氣惱,現在卻沒事人兒一般,想來是心思快,不用人勸兩句,就是想通了事兒呢。”

“越發得會說話了。”敏君聽得她這么說,便抿嘴笑了笑:“有什么好氣的,又不是馮姨的囑咐,又不是蘇瑾的意思,我怕什么,不過瞧著她倚老賣老,打量著我不懂事兒隨意糊弄,便作色趕她出去罷了。”

“姑娘,那到底是蘇家的老嬤嬤……”錦鷺有些擔憂,若是自家的婆子丫鬟,她是不必擔心的,但蘇家是敏君未來的婆家,這些仆婦嬤嬤若是得罪了,說不得憑著自個在仆婦里頭的情面,暗地里使絆子。到時候,敏君是新婦,又是才到這里的人,說不得就是要吃虧的:“好不好,卻還客氣些,免得日后她們日日做耗,姑娘也難做事兒。”

敏君對此也是頗有幾分曉得的,若是往日別的小事,她自然不計較,但現在都是蹬鼻子上臉只差沒指著她說家風不好閨門不謹等話了,她如何還會有好臉色——若是真是應了這一次,只怕日后自己真是抬不起頭直不起身了。由此,她便揚眉道:“這事你不曉得緣故,方這般說。若是我今日真是軟和下來,日后必定沒什么好日子過。這樣的事,她原就是該與馮姨或是蘇瑾細細回話的,到時候他們自然會攔下來——現在將事情攤到我面前,還不是打量著我素日說話軟和,有意探底兒,與我一個下馬威呢。若我硬著脖子將事情堵回來,她們心里有數,若是我軟和了,日后可有的我好瞧著呢。”

“總不至于此吧。”錦鷺有些擔憂,看著敏君面上帶著冷嘲的神色,便抿了抿唇角,輕聲道:“馮夫人、瑾少爺待姑娘都是極好的,人人都有眼睛,如何敢欺壓到姑娘的身上去。要不,姑娘還是將這事情說與奶奶聽一聽?”

“這是自然,明日還得請蘇瑾過來一趟,好生問一問他的意思呢。”敏君淡淡笑了笑,眉眼彎彎如同一輪彎月,極是自然:“這樣的事,我是不好徑自詢問的,娘的身子有事越發得重了。”

錦鷺見著敏君越說越是想要往大的方向鬧騰,便曉得這事兒多半是極為不好,當即便沒有再插嘴說什么,反倒是提起另外一件事來:“這事深著呢,奴婢也不敢多說,倒是另外一件事情,姑娘可是聽說了?那青燕書院的人親自過來賠禮了。”

“哦?”敏君聽了這話,倒是有些興趣,忙就是詢問起來。錦鷺見著,便將打聽來的事情細細回了:“也不知道奶奶如何尋來的人,竟是將那事兒從頭到尾都瞧見了。原是那個什么人先是挑釁寧少爺的,話里話外說得不干不凈,后頭見著寧少爺不說不言又沒動手,越發大了膽子,竟是推推搡搡起來。也是他說得越發得難聽,寧少爺一時氣不過,方是動手了的。事兒鬧騰開來,那書院里的人都是覺得沒有道理,這事兒有事做的不地道,只得過來賠禮。”

“可是有什么說法?”敏君聽得眉梢微微一挑,這事情清楚了是一回事,有什么補償才是真的:“若是沒個什么補救,道個歉什么事都了結,那還要衙門捕快作甚么”

“瞧姑娘這話說的,奴婢竟是沒什么能回的了。”錦鷺聽得這話,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恰巧這個時候青鸞打起簾子走了進來,見著她笑瞇瞇的,敏君也是平常的樣子,不見絲毫的氣惱,當即又不得一愣,訝然道:“方才還鬧了一場,怎么這會子就是換了臉色了?”

“那原是哄人的。”錦鷺笑著回了一句,就是拉著青鸞坐下來,讓她說書院的事兒:“這些事你口角利索些,又是聽得仔細,好生與姑娘說一說,也是你的好處呢。”

“就是會分派事兒與我。”青鸞咕噥了一聲,就是坐下來,將事情從頭到尾細細說了:“先前才將事兒磋磨圓了。奶奶聽著書院的人致歉,也是好聲好氣的,滿臉都是笑,說著竟沒什么見怪的意思。那些人便提出讓寧少爺重頭回到書院去。誰想著這事兒奶奶卻是執意不許,倒也沒說什么難聽的,只是說寧少爺與書院風水相沖,又沒那等學問,不大合適。雖沒有直接說,但也就是點出正題,那書院才一出事,就是說寧少爺的錯,如何能繼續呆下去。書院的人再三說了,奶奶也就許了過去一日,然后就讓書院的人安排到另外一家去——那家喚作什么鹿鳴書院,據說比之這家還要好一點呢。”

“母親原是能干的。”敏君聽得由不得一笑:“這樣也好,原是比之前更合適妥當了。”

“誰說不是呢。”這些日子過來,錦鷺青鸞并一干婆子丫鬟也是瞧出幾分來,知道孟氏并沒有對庶長子有什么算計,加之徐尚寧也越發有個上進的意思,她們說起來也不同先前一般,倒是多了幾分好聲氣:“只是那什么鹿鳴書院離著更遠一些,只怕寧少爺回來的日子越發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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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原就是要上進的,遠些倒也不怕什么。”敏君笑了笑,對此只是略略扯開一些,仿佛渾然不在意:“人都說行千里路讀萬卷書呢。”

“姑娘說的是。”錦鷺青鸞卻都是笑了出來,三個人又是說說笑笑一場,敏君方是到了孟氏的屋子里,母女兩人說談一場,孟氏便道:“這次你做的倒是不錯,原就是該這樣,待人溫和是一回事,但那人都蹬鼻子上臉了,卻也不能軟下去,平白讓人小窺了去。只是,你對著一個婆子丫鬟,這么說也罷了,若是長輩親眷,卻不能如此了。”

“娘,我曉得的,人有不同,對著不一樣的人,自然要說的不同。若是老婦人在,這些話我哪里敢說一個字的?”敏君笑了笑,只是說到這里的時候,少不得皺了皺眉,有些遲疑著道:“但是老太太那樣的人,我這么駁了回去,她知道了是不是會有什么想法?”

“你不過文定,尚未進蘇家的門,還不是她的孫媳婦,怕什么”孟氏對此卻只是冷笑,她素來疼愛敏君如同眼珠子一般自然見不得旁人欺負她,此時說起來,并沒有多少好聲色:“這事你不必理會,等著蘇瑾差不多回家的時辰,我就會使人過去請他過來說話。這事,你說不得做不得,我雖是個長輩,能說兩句,卻也不好動手,只看蘇瑾待你的心如何了。若是他有心,自然會將事情做得妥當。”

“娘。”敏君輕聲叫喚了一聲,臉上便有些許發紅:“您說著什么話呢……”

“在娘面前還有什么害臊的。”孟氏笑著摸了摸敏君的臉,目光柔和之極:“你且瞧著吧。”她對于蘇瑾倒是頗為信任,這個未來的女婿,她是越瞧越好——平日里,就是一樣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巴巴的送過來,過不得三五日,便會過來說話,如此有心,必定不會委屈了自個女兒的。

也是應了她的心思,待得蘇瑾回來,聽得孟氏親自派人過來請他過去說話。哪怕這日頭已經晚了,他仍舊是令人備下車馬,稍作整肅,便是要過去。蘇瑜起頭對蘇瑾這些行事還會搖頭,只道他將徐家看得太重,日后只怕付罡不振。只是見著次次他都是笑容滿臉,并不以為意,也就歇了那等心思,見著他回話說要徐家,也就是點了點頭,令丫鬟取來幾碟糕點道:“路上略略墊一墊。”

蘇瑾笑著應了,一路坐車到了徐家,卻也沒見著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隨著孟氏等人先吃了菜肴,這才轉而到了一處小花廳里說話。徐允謙自回來,就是聽孟氏提了那件事,看著蘇瑾的目光自然不大好。不過因著這些內宅事,多半是孟氏處置的,他也就沒說話,只咳嗽兩聲,坐在一側吃茶。

倒是蘇瑾瞧著他的神情頗有些不對,饒是見著孟氏依舊笑意盈盈的,心底也有幾分不安,陪著說了兩三句場面話,便先探問道:“今日岳母遣人過來,可是有些吩咐的?”

徐允謙聽得這話,忍不住哼了一聲,看著蘇瑾目光疑惑,便又轉過臉,沒有理會——縱然這事情蘇瑾是不曉得的,但自個女兒受了委屈是真的,站在做父親的立場上,自然不會對他有什么好臉色。

“三爺這是做什么。”孟氏見著他如此,倒是忍不住一笑,先是嗔了徐允謙一句,這才轉過頭與蘇瑾笑著道:“這事兒,原不是你的錯處,不必理會他去。只不過我見著敏君受了委屈,縱然不是你的意思,到底也要和你說一聲的。”

“這又如何說來?”蘇瑾聽得這話,著實吃了一驚,手指微微一動,那種閃過數個念頭,便忍不住直接問出聲來:“可是今日送東西過來的蔣嬤嬤說了什么?是祖母那里說什么,讓敏君委屈了?”

孟氏見著這蘇瑾反應迅速,對于內宅的是非也判斷準確,眉梢微微一挑,越發看得他順眼起來:“好孩子,不必著急,這事兒敏君那里已經沒什么問題了。”說完這句話,她便是將今天的事一一說了清楚分明。

蘇瑾從頭聽到尾,臉色卻是有些變化不定,半日過去,方是皺眉道:“原是如此。這事且不必擔心,我必定將其處置妥當,不讓敏君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瞧著蘇瑾這般干脆利落,不但孟氏連連點頭,對此十分高興,就是徐允謙的臉色也是好了起來,少不得說了幾句話。仨人也沒再提這個,略略再說些場面話,眼見著時辰不早了,蘇瑾也是說要回去處置事務,孟氏便令人提了一個食盒過來,推與蘇瑾道:“瞧著你先前也沒什么好生吃,這里頭是幾樣點心,帶回去墊墊肚子,免得夜里腹中饑餓。”

蘇瑾笑著應了,再說了三五句話,便是起身告辭而去。孟氏與徐允謙少不得起身送了兩步,眼瞅著蘇瑾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方是轉頭回到自個屋子里。

“沒想著那璧君的事情竟是鬧到如此地步。”徐允謙才坐下,便是皺了眉頭,深深嘆一口氣,臉色有些難看:“那蘇家的老夫人竟是因此做了這樣的事,可見金陵那里的風風雨雨流言蜚語到了什么地步。今次著實做的有些不妥當,沒得為了親戚情分,反倒配了自個女兒的名聲。”

“那信都是寄出了,又能如何?”孟氏見著徐允謙對此頗為煩惱,便著意勸道:“縱然沒有寄出去,若是鬧到這地步,咱們這些叔伯兄弟,至親的人都是拒了,豈不是要了璧君侄女兒的性命?只怕這事兒耽擱不得的。蘇家這般舉動,也是老夫人做的,又不是馮夫人的意思,蘇瑾也是這般了,我們也不必十分擔心了。到底,這南北隔著遠呢,這些沾著桃花味的事兒,哪里能傳到這里來。待得璧君到了,我必定使她安生呆在屋子里,舉動有人盯著,也就是了。”

“也只能如此了。”徐允謙搖了搖頭,眉間的愁云不曾散去,反倒更添了三分郁結:“近來事兒著實太多,家里若還是這般鬧騰……唉”說到這里,他仿佛發覺自己說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唉聲嘆了一口氣,十分地發愁。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孟氏見著他如此,倒是有些疑惑,忙就是上前探問道:“衙門里頭的事情,有什么難以處置的么?若是如此,相公也不要十分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功夫花下去,想來憑著什么事,都是能圓過去的。”

“若真是如此,那倒好了。只是我對于這桑田農事知道的多些,有些事卻是著實沒想太多。待得事到臨頭,卻是懊悔遲了。”對于這件事,徐允謙先前也不是沒有發覺,只是一時沒有注意到,待得想通了,明白了,卻是著實為難:“這等帝王心術,著實可懼可怕……”

“帝王心術?”孟氏聽得這個,臉色不由得微微發白,半晌過去,才是有些緊張地攥著帕子,死死盯著徐允謙道:“相公,到底是什么事兒?竟是圣上……”

“你不必多想,這事并非你所想的一般,我們這樣的人家,我又是專心農事之人,當今并沒有十分在意。”徐允謙這才有些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說的有些多了,便帶著些許僵硬,勉強笑了一笑,神情仍舊是有些煩擾。孟氏見著他如此,心里頭越發的緊張,她雖說不過是個內宅的婦人,卻是頗為通曉事情的,往日里閑了,總是令人打聽近日的大事,細細研究,沒得有的竟也增長了不少見識。再者,徐允謙是什么樣的人,她可是清楚明白得很,曉得這么個人,輕易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放讓他這般煩擾,竟至于對著自己也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想到這里,孟氏卻是越發得有些焦心,略略深思半晌,便是勸道:“相公,你我本是夫妻,原就是一體的,有什么煩擾,說一說或許會好些。不是有一句話,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么?我雖說不是什么有能耐的,但口風緊,也是這么些年聽過見過的,許是應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那句話呢。若是真不能,哪怕給你松寬松寬心事,也是好的。”

“這……”徐允謙遲疑半晌,瞧了瞧周遭,想著這些年瞧著孟氏的行事言談,原就是信得過的人,而這件事自己也是擱在心里好些日子,煎熬得很,便咬了咬牙,湊過來將事情從頭到尾細細說了一通。孟氏聽得耳邊極其輕的話,雖然被那內容嚇唬得不輕,卻是一絲兒也不敢馬虎,仔仔細細聽完了,方蒼白著臉癱軟下來。

“怎么,怎么就到了這地步”孟氏聽得這些事關身家性命,八輩子祖宗,九族親眷的話,饒是素來就是個沉靜有心思能忍耐的人,這會子也是唬得不輕,連著話也說的有些磕磕碰碰:“原來,那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可,這樣的事,自古而來有幾個能成的這般大浪下來,只怕我們家也得隨波逐流……”

徐允謙見著這孟氏雖然說話有些失神,但頂頂重要的姓名事項卻是一個字也沒露出來,心里頭便是越發得放寬了些,知道這事,說與孟氏聽,她卻不會露出一個字的。畢竟,徐家一族,與孟氏極親近的妯娌親眷原就沒有,現在略略熱乎些,這感情也是有限。而孟氏的娘家人,與她隔著一個去世的生母,隔著那么些齷齪事,竟是與隔著千山萬里一般,只差老死不相往來這一句了。如此一來,孟氏的親近人越發得沒有,縱然有些密友,這些身家性命相關的,她也不會將這個事情說出去一句的。

這重要的已是說了,徐允謙下面接下來的話,也是好說起來:“如何不是。眼下我們卻是被拉扯上去了,也下不得船。要知道這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若是我們多著很了,或是露出什么來,讓他起了疑心,那也是了不得的事。好在,我原也不是什么大官,縱然得些青眼,也是能推脫過去的。以后處事越發得謹言慎行,也就是了。”

“雖是如此說,可是那里的女孩兒待我們兩個丫頭甚厚,只怕攀扯不開來。這個且不提,還有蘇瑾的事兒……這可怎生是好……”孟氏聽了這個信,便是焦慮得很,眉頭緊緊瑣著,連說出來的話也有些沒有章節起來。徐允謙看著她如此擔驚受怕,卻也覺得是自己的錯,孟氏再怎么精明能干,也是個婦道人家,如何能經得起這件事?自己急巴巴說出來,也就多了一個人著急擔心罷了。

想到此處,徐允謙心下一軟,少不得伸出手拍了怕孟氏的手,安撫道:“倒也不至于此。蘇瑾出身錦鄉侯府,那錦鄉侯世子素來得今上看重,蘇瑾年歲又不大,竟不必十分擔心的。倒是其兄蘇瑜,原也是那邊的,倒是有些可慮。”

“話雖如此,但是那可是、可是……”孟氏猶豫許久,才是將真龍天子四個字咽了下去,但心里頭的焦慮卻是說不出來的。此時他們是前面走不得,后面逃不了,竟是被人死拉活拽上了船,若是下船,少不得要被人滅口。可若是不下船,稍微有點風浪,他們一家子還能活下去?

徐允謙忙就是攔住孟氏,他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事到如今,卻也是沒了旁的法子,這一時咬了咬牙,卻是迸出一句連著他自己都是意想不到的話來:“你且不必如此,素來成王敗寇,這誰能成事誰能敗退,還是未知之數。我們急著,還不定是不是白擔心了呢”

這話孟氏再也想不到,登時也是愣了。她是個聰明人,可是成日里家的都是聽得什么圣上什么真龍天子什么紫薇之類的話的,未免將那人看得極好,竟是敬畏得很。可是徐允謙這么一番話過來,卻似當頭一棒立時將她敲得清醒起來,,有些話連著她自個也是忘了的,此時卻是一股腦竄到腦子里,沒等徐允謙說一句,她便是說了好一大攤子的話來:“你不是說過,那原是個心慈手軟才干不甚高,只聽著幾個師傅的?而這位卻是血海火山里頭掙扎的,這兩下一比,著實未有可知。我們這會子縱然鬧騰,也無法鬧騰到什么地步,竟還是靜下心細細想一想。橫豎,這燕京也是極大的地方,一個石頭下來,說不得那官職兒也與你一般,甚至比你還高些。咱們這會子說來說去不頂事兒的,倒不如坐下來仔細瞅一瞅。不論如何,你管得不是什么官兒之類的,而是農桑之類的事兒,何不多多到下面體察詳情,離著遠些瞧一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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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話,說得極是”徐允謙旁的都沒聽入耳,只那下去體察四個字卻是如同得了夜明珠,眼前一亮,立時歡喜起來,當即便道:“果然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咱們女兒先前一通話,就是讓我得了許多的想頭,夫人你這一句話,立時解了我這里的困局。橫豎先前我也說過什么試種之類的,眼下又是將近春播了,好生預報一番,再是將那好東西推一推,每日多去農田,少去衙門,這日子也就是好過了。”

說到這里,徐允謙滿臉歡喜,孟氏見著也是多了幾分高興,兩夫妻唧唧呱呱半日,方是起身梳洗,預備安置去了。而另外一頭的蘇瑾,這一路上都是說不出來的憋屈:敏君是他真心真意喜歡的,自個都生怕她哪里受了委屈,但凡有些好的東西,總會給她備一份送去。而敏君雖然沒做到這一地步,但過不得三兩日,就送個荷包,或者什么圖紙,或者龍骨猜測的字眼等等的東西,里面的心思,他卻是明明白白,一清二楚的。

在他眼底,這便是俗語所說的兩情相悅了。

這對于蘇瑾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自己的父母兩人不過是一對怨偶。因著如此,他卻是越發得想要夫妻和睦,安安樂樂過一輩子的。只是沒想到,眼瞅著事事和順,敏君對自己也是有心的,自己對她也是有意的,兩人相處的越發和睦自在的時候,偏生橫插出這么一檔子事情來。

這能不讓蘇瑾心生惱怒么

畢竟,對于內宅里頭的事情,蘇瑾可不是旁人,竟是一清二楚,最是精通的人。只稍稍聽兩句,就是知道那蔣嬤嬤這般行事,原就是存心如此的。想來是敏君素日待人是和氣的,她們這些仆婦度量了幾次,便想試一試敏君的性子如何。若是硬著的,少不得退兩步,各自敬畏些,若是軟和的,就少不得蹬鼻子上臉的事兒了。

知道了這些,蘇瑾雖然在心底也是對祖母葉氏的舉動心生惱怒,但是更多的卻是沖著那蔣嬤嬤來的。祖母再如何,待他仍舊不錯,只要修書一封,細細分說一番,勸兩三句話,服個軟也就是了。而那些仆婦,心存不良,為人也是歹毒,卻是該好生整頓整頓,將這事情給徐家乃至敏君一個交代想著這些,蘇瑾不知不覺就是回到了自家,待得他下了車馬,還來不及說什么,外頭就有個小廝趕著跑過來,與蘇瑾行了禮,方道:“二公子,大公子命小人請二公子過去說話。還說,蔣嬤嬤也在那里跪著,正是回事兒。您瞧,這事兒……”

這邊,那小廝的話才是說完,蘇瑾便是將自己身上的那件斗篷扯了下去扔了過去,一面道:“行了,趕緊帶路。我也有事,須得與大哥說一句的。”

“哎”那小廝響亮地應了一聲,就是趕緊跑到前頭去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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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內外上

蘇瑾一路過來,待得走入蘇瑜的院子里,卻是發現這里安安靜靜,比之平日略有些喧鬧的樣子,透著幾分一樣,他當即便有幾分疑惑,但想了一想后,他心里由不得冒出幾個念頭,也沒多說,就是令那小廝打起簾子,自個走入屋子里頭來。

他并非是那等沒有心思的人,只聽到幾句話,就是知道孟氏所說的那件事,大哥想來是瞧出了什么來,大約到了現在都是清楚明白了。可這院落這般安靜,顯見著一干閑雜人等都是被驅散了——為著一個婆子,哪怕她做了那樣的事,仿佛也太過鄭重其事了些。想著這些,他抬頭就瞧見了正坐在正位上,正兀自深思著什么的蘇瑜。

“大哥。”蘇瑾瞧著蘇瑜仿佛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便揚眉喚了一聲,心里頭的疑慮越發得濃重起來。自己這個大哥,雖然說瞧著粗魯了些,卻著實是人情練達,官場通明的人,對有些事比之自己更是看得清楚的。能讓他這樣想得出了神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你來了。”蘇瑜這會子才是緩過神來,他抬頭看著是蘇瑾回來了,便伸出手招了一下,令他在東側坐下來,一面大大咧咧地直起身來,盯著他道:“徐家對這件事怎么個說法?”

“大哥也曉得這件事了。”蘇瑾雖說是疑問,但說出來的語氣卻是很自然而然地陳述句:“可是那個嬤嬤說了什么話,讓您瞧出里頭的蹊蹺來?”

“你一走,那婆子就是抖得怕貓鼠一般,只消一眼就能瞧出蹊蹺來。還用說什么別的,三兩句話,這事情便也就清清楚楚。”蘇瑜抬頭瞟了蘇瑾一眼,就是令外頭候著的小廝將那蔣嬤嬤帶過來:“想來徐家也不是那等輕狂的人家,雖說將這事情說了個囫圇,但那處置還是由著你來的吧。”

“自是如此。”蘇瑾點了點頭,神情自若,眉梢卻是微微挑了挑:“大哥問這個做什么?”

“瞧著你素日的行事,竟是對那徐家姑娘十二分的盡心,我自然有些擔憂,只怕你娶了媳婦忘了娘呢。”蘇瑜揮了揮手,仿佛沒太在意某些事情,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透著犀利:“你要曉得,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該是如何處事的吧?”

“我……”蘇瑾聽著這話頗有幾分意味不明,正是要開口說,那邊外頭就是想起了一陣腳步聲,不多時就有小廝回話蔣婆子已經帶過來來了。

蘇瑜聽了這話,便令他將那蔣嬤嬤帶進來,自己則是轉過頭與蘇瑾道:“既是人帶來了,你且先處置了她,旁的話我們兄弟兩人有的是詳說的時候。”

“嗯。”蘇瑾聽了這話,雖然心里頭還有幾分莫名,但也點了點頭,應許下來。一時,那個蔣嬤嬤便是被帶了進來。她并沒有被繩子什么的捆綁起來,衣衫干凈整潔,瞧著也沒受什么懲戒。只是那臉色卻是白里透著青,戰戰栗栗的,兩條腿如同面條一般,哆哆嗦嗦地直不起來,只軟在那里。

蘇瑾瞧著她如此形狀,由不得轉過頭看了蘇瑜一眼,心里有些模模糊糊的念頭一閃而過。只是敏君在他心底著實太過重要,先就是壓過了那個念頭,讓他看著這婆子的時候,只剩下一股子惱怒的情緒:“今到了徐家,說了什么話,可還清楚?”

“老、老奴清楚……”那蔣嬤嬤原是世情上頭能來著的人,瞧著蘇瑾神色冷肅,心底便是暗暗叫糟,說出來的話也多了幾分啃吧:“原是老婦人吩咐的話,奴婢著實……”

“著實什么?”蘇瑾冷笑一聲,看向那婆子的目光透著森然的氣息:“你是想說,這事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打自己的算盤?”

“老奴該死”事到如今蔣嬤嬤也是個光棍的,情知這回討不得好,便咬了咬牙猛然跪下來連連磕頭:“是奴婢豬油蒙了心脂迷了竅,心存歹意,小主子要打要罰,奴婢都是認了”

“小主子?”聽到這蔣嬤嬤的話,蘇瑾笑了笑,只挑了挑眉頭慢吞吞著道:“你是想說,我們不過是小輩,你是老夫人跟前的人,我們若是處置了你,便是打了祖母的臉面,是也不是?”

“老奴不敢。”蔣嬤嬤心里一跳,忙就是低下頭去,連連磕頭,旁的話卻是一絲兒也不敢多說了。蘇瑾見著他如此,倒是微微笑了笑,唇角有些許涼薄的笑容:“你有什么不敢的,娘,她近來可還好?”

“奶奶,自然是好的。”蔣嬤嬤聽到蘇瑾忽然說起馮氏,心里頭一跳,忙就是低下頭應道:“奶奶近來越發的好了,氣色也好,精神也好,這滿船地……”

“行了不必說這些沒用的吉祥話。”蘇瑾收斂起神色,一雙眼睛死死盯在那蔣嬤嬤的臉上,嘴上說出來的話,越發得森然:“那個賤婦又做了什么?你盡管說來。嗯,只怕這件事,祖母她老人家也是插了一手吧?”

蔣嬤嬤心里越發得驚駭,渾身微微顫抖了半晌,才是壓下聲音低低著道:“主子既是都曉得了,還問奴婢做什么?”的確,馮嫻近來的日子著實不好過。也不知道那顧紫瓊如何做的,雖說來的日子不多,卻是見那葉氏也籠絡住了幾分,竟也聽了她幾句話,平日里待著馮嫻也有幾分刻薄起來。

因著如此,馮嫻管家理事的時候也有些艱難,這件事方是能瞞過馮嫻,折騰到敏君的面前來。

“果然是好算計。”蘇瑜聽到這個,雖然先前已經決定不多說一句話的,這會子也忍不住開口了:“除了這個,你還有什么瞞著的,一并說清楚了。”在他看來,再有體面的婆子,那不過是一個仆婦,自己是葉氏的長子嫡孫,難道還吃罪不起一個婆子?若是這蔣嬤嬤著實不開眼,到了這個時候還硬是梗著脖子說話,那也就不要怪他不顧幾輩子的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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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內外下

這蔣嬤嬤原就是見風使舵的精明人,見著蘇瑾如此說,蘇瑜也是如此說,這兩人都是說到做到的人,平素的為人真真是人盡可知的如何還敢多說一個字的廢話,竟是極干脆利落地將近來的事情一一說了個明白透徹。

聽得馮嫻近來受了許多委屈,不僅是蘇曜給的,還有葉氏有意無意添加的,蘇瑾忍不住黑了臉。蘇瑜見著他如此,倒是不動聲色,只搖了搖頭,就是令小廝將這蔣嬤嬤帶下去。

“你可是曉得,我今日喚你過來,是為了什么事情?”蘇瑜看著蘇瑾神色冰冷,便先開口說話:“你并不是沒有心思的人,該是猜得到大哥并非是那些斤斤計較的人,那徐家的姑娘也好,這個婆子也罷,在我眼里也就是小事,并不值當說什么的。”

“大哥素來大氣,自然不將這些看入眼中。”蘇瑾聽了這話,便將自己心底的盤算暫且擱下,只抬頭看向蘇瑜:“今日喚弟弟過來,想來是有什么大事兒要與弟弟說的。”

“你原是個極聰明極有心思的,只是在這內宅里頭廝混得過了,有些時候卻是鉆了牛角尖,忘了這大頭上的事情。”蘇瑜看著自個親弟弟已是將旁的情緒都是收斂起來,便搖了搖頭,嘆道:“先前我便是與你說過,母親那里并沒有什么可愁的,她是馮家的女兒,心思也高,又有我們這一雙兒子,地位穩固不可動搖。只是你卻總是忘了這一點。孜孜念念于那些后宅的事情上面。著實是丟臉丟份”

“那又如何”蘇瑾聽得這話,卻是不以為然。他深知大多男子總是以為給了名份有了孩子,納幾房小妾,疼幾個丫頭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卻是忘了這世間男子說起綠帽子時候的咬牙切齒。男子女子雖說陰陽不同,卻都是人,既是男子絕不肯戴綠帽子,女子怎么會寬容大度地對待那些小妾丫頭?

人心固然,男子做不到的事情,卻要女子忍受下來,難道這男子是人,女子就不是人了?

這樣的心思,他并非是起頭就是有的,只是在與敏君說談的時候,聽著她說過幾句,后來細細想著這些話,卻也著實有些道理。他原就是對馮氏這等好女子偏生為了一個蘇曜,過得郁郁寡歡而十分排斥什么小妾美人兒,經過敏君絮絮叨叨的話之后,更是徑自站在不納妾的這一方,對這樣的事也看得有些不過眼。

蘇瑜見著自個親弟弟說起這些就是冷了臉,越發覺得這小子先前著實少些教導,內帷廝混得太過多了,竟是將這大丈夫該做什么都是忘了。區區幾個妾,又能如何?哪怕那個顧紫瓊在蘇曜面前再得臉,有他們兩個兒子傍身,娘家做靠山,馮氏還需要怕什么?只要他們有能耐,馮氏就能直起腰來,斤斤計較于一點子受委屈之類的內宅爭斗,又有何用?

由此,他也沒有再多想,就是徑自皺眉道:“你若是姑娘家,我也不說這些不打緊的事,但你原是男子,怎能計較這些微末事項?母親是受些委屈,但這么些年過來,她就真的這般在意父親?這一輩子若是講究個情情愛愛什么的,還用得著過日子?只要她手中有權,身體康健,又有什么怕的?若真是想要為她爭口氣,讓她能抬頭挺胸,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的過日子,看的是什么?還不是我們這兩個做兒子為官做宰,讓她體面風光,無人敢小覷?你要存著大心胸,而非是小心思。徐家這件事,你也是急躁了些,趕著過去做什么?竟不如先問清楚了事情,處置妥當了再過去說一聲,豈不是兩下都便宜?內宅事兒,原不是我們男人該理會的。你平素在這上面經營太過,等閑小事都是想著那徐家姑娘,如此兒女情長,別說旁人,就是我這做大哥的,有些緊要的大事,也是不敢與你混說了。”說到這里,蘇瑜的神色也有些變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神情略有幾分異樣。許久,方是嘆了一口氣。

蘇瑾聽著這些話,略一思量,神色也有些變化,當即便是抬起頭看向蘇瑜道:“可是燕王那里出了什么大事?否則哥哥必不會如此作色。”

“說著你聰明,卻是心思小了些,說著你愚笨,偏偏有些話一聽就是知道里頭的意思。”蘇瑜見著蘇瑾如此詢問,想了一想,才是帶著幾分遲疑,又嘆了一聲,將蘇瑾拉過來輕聲道:“只怕也就是這兩年,要鬧出大事來了”

“大事……”蘇瑾心里一跳,眉梢便是緊緊皺了起來:“難道真是要做那樣的事?這可是萬劫不復的大事連著我們,只怕也落不得什么好……”

“若是依你看來,這件事有幾分能成的?”蘇瑜沉默了許久,才是低低著詢問道:“這是萬劫不復的大事,也是千載難逢的機遇。若是以今上的心思來看,武官能有幾個得到了好的?照我看來,今上著實還稚嫩得緊。軍國大事,自己的主意卻是難得有的,倒是幾個宰輔做主的多。心思軟弱,并非是能成大事的。”

“這也是起頭的事情。”聽得這話,蘇瑾沉默了半晌,才是接著道:“帝王至尊,位置在了,心術自然也不會差的,又是大行皇帝一手教養出來的,如何會是個容易對付的?哥哥這般說辭,著實有些過了,竟是將自己擱在一邊兒,身之所在不同,瞧著的人自然也是不同。這是極大的事,還請大哥仔細思量,莫要太早下注。”

聽得蘇瑾這般說來,蘇瑜也是有些沉默下來。

說來這件事情,他也是想過許多次的,有些日子甚至是日日夜不成寐地權衡此事。只是想得越多,越是分明——這件事情,自己這一家是逃不得的。既是逃不得的事,何不早些下注,讓人看重?日后成了大事,少不得也是個從龍之功。

由此,他竟是尋了許多的由頭,有心將這里頭的某些事兒看得重些,某些事看得輕些,一心一意站在了燕王這一邊兒的了。此時蘇瑾一言道破,他由不得一怔,半晌才是伸出手揉了揉臉,露出些許頹廢來:“你既是瞧得出這些,自然也瞧出別的來吧?我想著的事,你應當都是清楚的。”

“自是清楚明白。”蘇瑾臉上露出幾分酸楚,只靜靜凝視著蘇瑜,半晌才是道:“母親出身的馮家,原就是與燕王頗有交際,往來走動極多,若說沒有參與其中,或是一絲兒也不曉得,那是不能的。若是說知道了,原不當不與我們兩人細細分說,或者就該是攔著我過來方是。”

“但是他們沒有。”蘇瑜的臉上露出些許嘲諷,目光卻是透著一絲森然:“我們兄弟竟是成了個籌碼,壓在這里做人質使喚的。怪道你的事情,燕王如此看重,竟有王妃親自打理添彩。”

“這會子說這些又有何用。”蘇瑾聽到這些,只是扭過,神情冷淡:“即使他們真個是各取所需,咱們也要從中得些什么,方不負這一番算計。畢竟,這會子瞅著這里頭的人,可是不少呢。”

“你,當真是這么想的?”蘇瑜沉默了許久,才是抬起頭看向蘇瑾,目光帶著一點猶豫:“我只怕是這件事會弄巧成拙,母親只有我們兩個孩子,若是……”

“沒有什么若是的。”蘇瑾抬起頭,看向蘇瑜,許久才是轉過頭冷聲道:“母親下了藥,父親不可能有第三個孩子的。”這件事他原并不想說,但見著蘇瑜終于忍不住擔心馮氏的時候,還是透露出來。

“什么”聽到這個,蘇瑜一時也是愣住了,他抬頭緊緊盯著蘇瑾,半晌才是道:“母親怎么會這么做?她素來就是個賢惠安靜的,這么做,如何……”說到這里,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得吶吶停下來。

“什么怎么會?什么如何?”蘇瑾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看向蘇瑜的眼神也是偷著幾分森然的味道:“難道我們真是要見著了未來的小dd什么的,再動手?大哥,任是什么人什么事都沒的有齊全的道理,美妾美人兒固然是好的,但女人多了,想要沒個爭斗,那確實不能的。這個,敏君倒是說過一句極有意思的話。”

“她說了什么?”蘇瑜仿佛是被馮氏背后的影子給說著有些愣了神,只吶吶著接了一句話。

蘇瑾嘴角勾起一絲柔和的弧度,聲音也是低沉了許多:“她說,但凡是夫妻二人,想要一日不閑著,就是請客,一年閑不著,就是蓋大房子。若是要一輩子鬧鬧疼痛過日子,就是娶妾去。”

“這話說得倒有幾分意思。”蘇瑜這會子也是回過神來,對于這句話,他并沒有太多的想法,頂天了也就是胡亂點點頭而已。在他看來,女人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由此,他隨口溜了一句,就是趕著將事情轉回到正軌來:“你想著也是不錯。這件事情我也著實有些太想當然爾。你素來心思敏銳,又是個聰明的,竟還是好生籌劃一番,我再思量一會,再做決定。”

聽到這些話,蘇瑾默默點了點頭,并沒有說別的什么話。這件事,著實是關系極大,輕易馬虎不得,待得將那蔣嬤嬤的事情處置妥當,還是趕緊想一想該是如何處置這事。雖然說,比之從未見過幾面的昔日皇太孫今日皇帝,燕王相處的日子也多,情分深厚不說,也是對燕王越發了解——他是個文物通曉,心懷寬大,又是精明強干的人,素日的行事也是說一不二,心思深,心計重,卻是一絲兒也不多露出些許。

這樣的人,如何會讓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就那么輕而易舉地出賣了?

大哥蘇瑜既是曉得這件事,只怕這會子就算是想要推下去,也是輕易推不下去的。

這話說得倒有幾分意思。”蘇瑜這會子也是回過神來,對于這句話,他并沒有太多的想法,頂天了也就是胡亂點點頭而已。在他看來,女人并算不得什么大事。由此,他隨口溜了一句,就是趕著將事情轉回到正軌來:“你想著也是不錯。這件事情我也著實有些太想當然爾。你素來心思敏銳,又是個聰明的,竟還是好生籌劃一番,我再思量一會,再做決定。”

“嗯。”蘇瑾不再多言,只是點了點頭,就是應許下來。

兩人又是說了一通話,方暫且將這件事情擱下來,就在這會子,蘇瑜忽而想起一件事,便是將話題轉開來:“過些日子,大哥一個知交卻是要文定,你也過去瞧一瞧,人情面上過一過,日后也是你的好處。”

“卻不知道是大哥哪個知交?”蘇瑾抬頭看向蘇瑜,眼底有些許笑意,在他看來,蘇瑜的幾個至交好友,雖然性格各異,卻都是有一股子尚未立業,何以成家的心思。只是年歲越是大了,他們自己也是做不得十二分的主,只怕這個也是被逮著應承下來的。

“嗨,說起這個也是讓人喪氣,那趙家的混球,說著是有什么說不得的由頭,必須是立時定下來,連著我們也是一個字也沒多聽到,就是縮回去做事。連著這幾日都是如此,倒是讓人哭笑不得。”

“可說了是定著哪家的姑娘?”蘇瑾聽得一笑,心里估摸了半晌,便知道這一竿子人是那么未立業不成家的說頭,只怕還在這趙家趙玉起頭說出來的。他先前說了一通,卻么想著臨了臨了,卻是要自己打嘴,這會子才是臉上有些掛不住,便避開遠些了。

蘇瑜端茶連連喝了幾口,就是擱在一邊,想了想道:“說這是蘇家的一個姑娘,姑娘家的閨名也不好說,只說是未來的岳父大人原是喚作蘇尹的,也是個官兒,只是做的是文官。我當時想著這事兒透著稀奇,這會子再仔細想一想,越發有些納罕——縱然是老趙他自個看重地,也沒得這些日子就是要下訂的道理。這事,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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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喜怒上

“蘇尹?”蘇瑾聽得這個名字,倒是愣了一愣,才是帶著一些訝然道:“那是敏君密友蘇姑娘的父親,難道竟是那位蘇姑娘的婚事?”他說到這里,越發有些疑惑,抬頭與蘇瑜對視一眼,方停下來。

“興許正是這位蘇姑娘。”蘇瑜聽了這話,嘴角微勾,臉上倒是露出了些許笑容來:“若真是那位蘇姑娘,敏君素日說起來竟是極好極賢惠的,管家理事,針黹女紅,學識見地俱是不錯,又有一手好廚藝,泡得一壺好茶,十分難得。敏君偶爾提及她,只有贊的。”

“若是這般,倒也罷了。”蘇瑜見自個弟弟如此說來,雖然還有些悻悻然的,但臉上的神色確實好了不少,只笑著道:“先前我我們還是有些擔憂,這婚姻大事,倉促而成,恐怕也有些不好。那趙玉又是真正的勇將,見識謀略更是不必說。要是這么一位賢妻,倒也算是和合了。”

“正是如此。”蘇瑾配著說笑一會,到底是先前的事情太過大了些,兩人就算說著的是喜事兒,也不見多少熱乎氣,說了幾句,也就是停了下來,各自又講了些話,便也散了。

蘇瑾一回來,方才坐下來,另外一側碧珠就是趕上來笑著道:“可是回來了,王府里頭送了好些新鮮果子,爺可是嘗一嘗味道?”說著話,她便將一盞香茶端上來放在她的手邊。

“嗯。”蘇瑾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半晌才是抬起頭看向碧珠:“祖母、母親兩人送了東西過來,可是有什么旁的說法?那些仆婦長隨,竟沒有絲毫的話說出來?”

“您這話說得有些蹊蹺,什么什么話兒?”碧珠聽到這一句詢問,自個倒是愣了半晌,方訝然詢問道:“左不過那么些東西,也有些新鮮的,爺都聽過瞧見了的,您忽而提起這件事、難道有什么蹊蹺在里頭?”

“罷了,這也是我隨口說說的事,你不必理會。那些新鮮果子什么的,分出上好的一份,明日送到徐家與敏君,旁的就是散下去,有的沒的嘗嘗鮮好了。”蘇瑾聽得她這么一說,便是估摸著母親馮氏雖然吃了些虧,受了些罪,卻到底有限,沒有到明目張膽的地步,多半還是暗地里使絆子。這讓他稍稍覺得放松了些,但心底卻還有些緊繃著。

只不過這般事兒到底是不甚重要的,蘇瑾只是悶悶說了幾句話,又對蔣嬤嬤的事情吩咐了兩句,略作處置,也便洗漱睡了去,至此,竟是一夜安靜,別無他話。

及至到了第二日,蘇瑾依舊是應著點兒起身洗漱,略作整肅,便又是派人將那新鮮的果子并旁的點心什么的裝了一盒子送過去,里頭加了自個親自寫得信箋,且派過去的婆子也是他身邊的心腹,再三囑咐過的,倒也放心的。

而另外一邊的徐家清晨得了信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氣,忙就是留著那婆子說話。孟氏更是不顧身子笨重,親自過來打點探問,說談也是十分的周到:“昨日竟是我們太過躁了些,也失了體面,竟讓姑爺這般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著實是對不住得很。今日他不曾過來,可是心里有些怪罪?若是如此,我親自給他賠禮去。”

“夫人說的話,奴婢竟是說不出應承的話了。不論從什么地方說起來,都萬萬沒有這樣的道理。”那婆子聽了這話,忙就是推辭,連聲道:“再者,您也是愛女心切,被那些污濁話兒給氣著了——天下為人父母的總是如此,原是世情道理,誰沒個急紅臉的時候?您說是也不是?”

“正是呢。若是旁人,我也不會這般焦急,只是關心則亂,生怕姑爺也是存了那樣的心思,那我那丫頭過去,豈不是一輩子直不起腰站不起身了?”孟氏聽了這話,只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聲音卻是暗沉下來:“也不瞞嬤嬤,我雖說還有兩個親生的小子,肚子里也有一個,卻到底都比不得敏君那丫頭,到底是這么些年孝順貼心,卻不是白白來著的。里頭又有我舊日的事兒在,我總是怕她也是受我當初受的委屈,巴巴地尋了一個好女婿,卻不想又出了這樣的事兒。”

“夫人也是有夫人難做的地方。”那嬤嬤也曉得徐家的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自然清楚這里頭的是非,說出來的話也是極為合情入理,熨帖得很:“到底是一筆字寫不出兩個徐字,都是至親,旁人能推得了,自家人如何能推了這件事?好不好,這也算是一樁積德的事兒。”說完,她就是說了自家出來的事情,以及臨走前蘇瑾住的那些話,暗地里又是將蔣嬤嬤那件事點了點,一概清楚明白又沒有太過直白。

“正是這話。”孟氏見這個婆子說得十分和氣,又陪著說了好些事情,將自己擔心的那些由頭都是一一掐滅——蘇瑾瞧這是不在意那件事的,自己倒是能松一口氣了。因著想到了這里,她說話越發的和氣起來:“這女兒家不同男子,若是夫妻不和睦,縱使娘家靠山再好,婆家再是權勢重,到底過得不暢快的。若是小子,倒是能胡亂摔打的,女兒卻是得好生嬌養。這也是我做母親的一點想頭,說出來也不值什么,只盼著你那小主子,能一直看重敏君,那我也就放心了。”

對此,那嬤嬤越發得說得溫和,竟是十二分地殷勤,兩人一來一往說了半日花,那婆子方是起身告辭而去。孟氏笑著令丫鬟婆子送了她幾步,便是重頭靠在后面軟軟的靠墊之上,輕輕地舒出一口氣來:“這事兒倒是四角俱全,不怕出什么問題了。對了,敏君那丫頭在做什么事兒呢?”

“回夫人的話,正是在做女紅呢。”邊上的丫鬟笑著回了一句,眉眼兒卻是彎彎如月,十分的討人喜歡:“只是聽說了夫人這里頭的事,仿佛正是預備過來說兩三句話呢。”

“是么?”孟氏聽得這話,微微挑了挑眉頭,唇角邊勾起一絲笑意來:“若是這般,倒也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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