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五十二章 鬧劇 下

只是這一番寂靜,半晌之后立時打破了,幾個有些體面的婆子也忙是開始指揮丫鬟等人,將蘇曜攙扶著上了一條春凳,抬送到蘇曜的書房那邊兒。又留下幾個有些體面的丫鬟,與顧紫瓊收拾周全。另外則是趕緊喚還沒來得及走的大夫,重頭過來與兩人診治病情。另外,為了以防外衣,先前蘇曜請診治過的那個于骨科十分有能耐的一個張大夫,也是要請過來的。

這顧紫瓊雖說是磕破了頭,但蘇家原是軍功起身的,自然備有金創藥等,與她清洗涂抹妥當,也就罷了。畢竟,說來說去,這顧紫瓊不過是個通房一般的存在,哪里比得上蘇曜緊要的,只能等著蘇曜診治妥當了,再行與她診治的。

而蘇曜,在一陣冷汗淋漓之后,雖然腳比之先前更腫大了些,但是那錐心刺骨之痛倒也暫且緩了緩。他喘著氣,臉色鐵青,下唇也是被咬得血肉模糊,只沒個聲響。邊上的婆子看著他稍稍緩了些,心底早便是有些害怕等會兒會被遷怒,立時肅然道:“大爺,可是與奶奶說一聲?這番傷筋動骨,瞧著可不是小事,得好生尋些藥材大夫過來細細診治方才妥當。”

“嗯。”蘇曜合著眼,只留下細細的一條縫隙,沒什么氣力地應了一聲,道:“使人與奶奶說一聲……還有,將那顧氏……”他說道顧氏,略略一頓,原是想要嚷出來的懲治方法又是咽了下去。

那婆子瞅著蘇曜說及那顧姨娘,卻好一會兒也沒個響動,便知道他仍舊是舍不得那個姨娘,心里嗤笑一聲,暗嘲一句果真男人都是賤骨頭,這么著還是舍不得美人蛇,面上卻一絲兒也沒變化,恭恭敬敬著低下頭往后退了兩步,站在略遠處趕著往前走去。

待得蘇曜送到了書房,又是請了先前那大夫過來診治。那大夫雖然神色不動,仿佛對于蘇曜那難看的臉色渾然不覺,只淡淡著道:“這骨頭上的事,某并不擅長,只能略略做點底兒,留待醫術高超者治療。”

這話,自然無人多說的。就是蘇曜,看著這大夫神色一絲兒也不變,心底那些尷尬惱怒也稍稍降下去一些,加之這大夫又是使人冷敷著,讓蘇曜抬腿等等一番事兒弄完,他的腳也覺得舒服了些,語氣也有些和緩起來,先謝了這大夫,又是令人送他出了門,好生與了加倍的診金等等吩咐下去。

這大夫也是知機的人,當即也不笑,只是神色淡淡的應了,又是極迅速地跟著人離去。蘇曜見著,神色也更好了些,一面瞇著眼,一面等著那張大夫上門診治,不想也就是這個時候,馮氏得了信,卻連著過去看的心思都沒有,只是吩咐了一聲,使人開了庫,取來了人參靈芝虎骨等珍貴的養身東西送過來,旁的什么話也沒多說。

蘇曜看著來人送來的東西,臉色卻是一陣鐵青,道:“她竟就是撒手不管?”

“大爺,奶奶說了,正是開庫細細尋找藥材衣料等物與大少奶奶,因此一時不能過來。”來人低頭細細的回了一通,無外乎如何艱難有什么大小事兒等等。蘇曜聽了一通,卻也沒法子說什么,只冷哼一聲,待得要斥責一二,外頭又有丫鬟回話,道:“張大夫來了。”

蘇曜聽得這話,倒是不好再斥罵,當即冷聲罵一聲退下,便是令人請了那張大夫入門診治。對于蘇曜的話,這馮氏身邊過來的婆子也沒什么反應,只默默應了,退下去之后又是囑咐人幾句,自己便施施然坐在外頭的臺階上,等著那蘇曜或許會來的問話,暗地里卻少不得又幾分埋怨的。

且不提這蘇曜如何診治,也不說那顧紫瓊后頭如何,只那馮氏才是安生坐下來,敏君看著這事兒也算齊全了,馮氏也沒心思跑一趟蘇曜那里,便暗中思量一番,方低聲問道:“母親,您是不是有些別的想頭?”

她這么說,自然也有幾分她的道理。雖然蘇瑾心中還有些自己父母和睦相處一輩子的想法,但以敏君看來,馮氏對于那蘇曜已經毫無眷戀之情,只有厭憎之意,若是在現代,她早就開口勸說馮氏離婚的。只是身在古代,不說這世情道德,也不說外頭可能的流言蜚語,就是馮氏自己是什么想法,也是說不準的。畢竟,這和離兩字說得輕巧,但馮氏三十許的人,在古代已經算是年歲頗大了,和離了,也未必能有個好人家。而且蘇瑜蘇瑾兩兄弟,雖然對她孝順,可也是蘇家的人,真個和離了,他們也不能近前伺候的。只說這一樁,只怕馮氏便是不愿離去的。不然,早些年,她便是能下手了。

若非現在馮氏的厭憎之意已經差不多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了,敏君這話還真是說不出來的。而在敏君這話一說后,馮氏原就是有心的,又是那么個聰明剔透的,立時便是明白其中的暗示,當下便一面玩賞手中的茶盞,一面凝視著遠處,淡淡笑著道:“什么是別的想法?若是差不多的人,只怕都不明白你說的是什么呢。咱們娘倆兒說話,原也不必諱忌那么多。實話與你說,若是沒個想法的,那才是稀罕的事。但再是想,又能如何,我還能拋開這么些人,這么些事不成?”

“相公并大哥已是成家了。您原也能放下一樁心事。”敏君沉默半晌,卻也不知道怎么說,只吶吶著接過馮氏的話頭,一面道:“這些我也原不當說一個字的。只是看著您如此,心里頭總不是個滋味。先前相公還曾提及,說著讓您與公公和好,我只看著,卻是總覺得差了許多。”“那傻小子真是這么想的?”馮氏稍稍一怔,臉上原本極淡的笑容倒是深刻真切了幾分,連著眉梢眼角也透出幾分柔軟的意思來:“真真是個傻子一般的。這么些年,他那點小心思,仍舊是一絲兒也沒變。差不多人,也該看得出是個什么樣了,他偏生就是看不出來。”

“相公原是有些毅力的,加之我們小一輩兒的人,差不多都是個想法的。”敏君略有些局促的笑了笑,看著馮氏那仿佛能透徹一切的目光,稍稍偏了偏臉,低聲道:“只是我有個傻想頭,只覺得我們過得好,您也要過得稱心如意,方算真個的好。”

“你呀!”馮氏低低嘆了一聲,眼角有些許濕潤,她如何不知道,自己這兩個兒子的性格想法?蘇瑜雖說十分孝順,但也就是想著富貴榮華那一套兒,并不在意這些內宅事,只說是自己能安榮享福也就是孝順了。自己心頭怎么想的,卻是并不十分明白。而蘇瑾雖然對于內宅的事兒知道的更多,卻只想著將那顧紫瓊給攆走打死,便是能一家子和樂,這根源上是什么,總是避而不論的。

他們兩人雖是好,她也知足的,可暗地里也少不得為此有些傷感的:自己真正想要的,盼望的,原是在這蘇家尋不到的,想來這一輩子也就是這么過了的。沒想到,這小兒媳婦敏君今日卻是說了出來。她在稍稍一怔后,卻也只能嘆息:“你曉得我的幾分心思,我也曉得你的意思。說來,我雖然不愿再看到那蘇曜,可是,這么個世情,這么個禮數規矩的,我如何能不留下來?若是和離了,那日后如何再見你們,如何能抱上孫子?便是外頭的話,也是沒什么好聽的。”

“您若是這么說,我們越發得無地自容了。”敏君沉默了半晌,還是將那些話說了出來:“您為著相公并大哥,這么些年忍氣吞聲,只盼著我們能過得好。可現在,我們卻還是要讓您委屈求全,在這里看著……”

“傻丫頭,你們過得好好的。我也就知足了。說來,我這一生一世,雖然總有種種不如意之處,但有著你們這兩對孝順,吃穿用度樣樣不愁,又有什么委屈之處?便是一點傻想頭,不愿見著那蘇曜與顧紫瓊兩人,可日子不就是這么過來的,哪里能十全十美的。”馮氏心底有些意不平,但與敏君細細說到起來的時候,仍舊是滿意的:“我眼下也漸漸想明白了,只當看戲罷了。你瞧瞧,昨日并今日,可不是一場場好戲兒?我只看著,他們日后如何便是。”

雖然這么說,但敏君看著馮氏那妝容也是掩飾不去的疲倦,以及那強自撐起來的精神勁兒,心底仍舊有幾分擔心:雖然馮氏說著好,樣樣瞧著也算可以,但前些年受的委屈與壓制,以及這么些年愁思暗慮,哪里是能輕易消解的?且后頭沒日沒月的對著那蘇曜與顧紫瓊一對奸夫,哪里能有好日子過?每日里聽著這些名字,自己都是皺眉的,何況馮氏……

唉,該是怎么著,還是要與蘇瑾說說。

敏君這么想著,面上便強自露出一絲笑容,道:“您說著,也有幾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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