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六十二章 驚變 中

錦堂春

面對著蘇耀的情意綿綿,若是往日的顧紫瓊,說不得就是竹簡倒豆子,將這事兒一五一十說清楚了。葉子悠悠]可是她眼下已經不同往日,原是磋磨過了,灰心過了的,又明白這會子提及馮氏如何,只怕蘇耀也是不耐煩的,她自然也還能忍耐著,竟咬著不提,反倒是說了好些聽著極衷心衷腸的情話兒。

顧紫瓊本就是生得清雅嬌美,這會子說起情話,越發得顯得柔情似水,佳期如夢,讓人心底總也舍不得將她這么一個多情的美人兒給拋下。由此,蘇耀心底越發得溫軟,想著先前顧紫瓊的那些撤潑似的行止,大約也是一時情急,原不是那等心思的,自己倒是誤會委屈了她。

這般一想,蘇耀少不得又低聲道:“先前原是我不對,想偏了。也真真是委屈了你。你且放心,日后我自會好生補償你的。你我這么些年過來,自小青梅竹馬,情深意篤自然是不必說的。”

“嗯。”顧紫瓊低聲應了一句,雙眸便有幾分濕潤,她抬起頭看著蘇耀那溫柔笑著的臉,心中由不得生出幾分沖動,差點兒就是要將心中藏著的事兒說道出來。只是這事兒牽扯到那紅錦,只想到紅錦,她便想起先前那些事,心底的沖動也便瞬間消褪下來,口中苦澀難言。

蘇耀卻是沒看出顧紫瓊這些心緒起伏,看著她眼圈兒微紅,垂眉低眼之間,頗有幾分綿軟嬌怯,不由得心中一動,伸出手將她摟住,只往后頭的榻上倒去。顧紫瓊心中正是有些難過,卻沒什么心思做那等事兒”只是蘇耀興致起來了,她竟也不能推辭,便半推半就,一場雨云纏綿,暫且不提。

而后月余的工夫,紅錦與顧紫瓊俱是守口如瓶,只好生伺候蘇耀”什么端茶送水,什么小意溫柔,什么巫山,色色都是細致休貼,又是相互與對方說好話”也不提馮氏如何,便話頭里帶出來,也多是恭敬兩字。

這般一來”先前蘇耀還有幾分堤防的,后頭自然越來越歡喜,越來越舒暢,也是看著紅錦與顧紫瓊越發得入眼,多了不少寵愛信任。對此,馮氏自然是不放在眼中的”她原是不將蘇耀等放在心上的,更何況此時朱欣并敏君都是有了身孕,每日里去看看兩個孕婦,打點家事,又是去伺候伺候生病年老的公婆”這日子便是過得很有幾分緊湊了一蘇耀等人,只要不是鬧出什么大鳳波來,沒事兒窮折騰,她哪有心思理會!

只打點了人看著點罷了。]那些被打發過來打探的人”見著色色都是平靜安生的,雖然顧紫瓊紅錦有爭寵奪愛的言行,但是沒有涉及馮氏,自然也不將這正常的事兒放在心底。

由此”待得一月后,馮氏正是打理好了家事”看完朱欣敏君兩人,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下來歇息時,見著那蘇耀怒氣沖沖地闖進來,她倒是有幾分稀罕:“今兒大爺倒是有閑了。”說著這話,她瞟了蘇耀一眼,看著他腳下仍日是不穩當的,便又淡淡添了一句話:“只是這腿腳還沒好,怎么就起身了?這婆子丫裂,也該敲打敲打,沒得到是讓您傷著了。”

“我看該敲打的人是你!”蘇耀呲牙刷嘴,細碎的白牙咬得格格作響,他瞪著眼盯著馮氏,眼中的怒火若是能沖出來,這會子滿屋只怕都要成灰燼了:“我卻想不到,原來你是這樣一個毒婦!惡婦!”

“毒婦?惡婦?”馮氏淡淡一笑,將手中的帕子擱在一側,端起茶盞,用茶蓋輕輕地撇棄茶湯上面的浮沫,心不在焉著道:“這話兒我可當不起?也不知道大爺又是從哪里聽來了什么烏七八糟的東西,就是過來辱罵我了?您也說與我聽聽,讓我漲一點見識。”

“你!”蘇耀看著馮氏風平浪靜,神情安然,一絲兒驚恐慌亂都沒有的樣子,心底又是恨得牙癢癢,又是有幾分遲疑。只是想到顧紫瓊與紅錦說的那些話,也是有證有據的,并非虛詞搪塞過來的,再看著馮氏的時候,便越發得生出幾分厭僧來,當即便道:“自來紙包不住火,你既是做下了事,就算抹得再是干凈,卻也有跡可循。你說,你當初可是曾與我用了那棉籽油!”

“什么棉籽油?”馮氏微微一笑,輕輕用指甲剔了剔茶盞,一雙眼睛也只看著茶盞,意態閑淡:“自來我們這樣的富貴人家,什么時候用棉籽油了?等閑差一點兒的油,都是吃不慣的,何況那棉籽油,連著油燈都不愿意用那個的。若真是用了那個,你這樣的富貴舌頭能吃不出來?”

說完這話,她又是一頓,才仿佛意識到什么真正的東西,轉而抬頭看向蘇耀,微微笑著道:“再者,真是用了那棉籽油,又是如何?頂天兒,也就是我勤儉太過,或是貪了公中的銀錢罷了,哪里用得著什么毒婦不毒婦,惡婦不惡婦的?”

“你…”,”蘇耀聽到這里,臉上由不得一紅,卻還是壓低了聲音,恨恨道:“你分明知道,吃了那棉籽油,我便不能、不能與女子誕兒育女……竟然還開口詢問,著實可恨!”說到這里,他也等不及馮氏說什么,就是喚了人進來:“這里有證人,我便不信,你還能信口雌黃!”

馮氏聽得這話,倒是挑了挑眉頭,看著那炔生生走進來的丫鬈婆子,淡淡著道:“這可真真是冤枉,這么些年,我也不曉得大爺您竟是不能了。唉,倒是委屈了紅錦與顧姨娘。真個如此,原是該放她們出去的,何必平白兒作孽呢。有我一個受罪的難道還不夠?”

蘇耀聽得這話,臉上更是一陣發青,半晌也說不出什么話來。馮氏見著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說,看著他呵斥著人作證。什么家鄉那里便是有人吃了棉籽油沒個孩子的,什么夫人那時候便使人取來了棉籽油的,色色等等,不一而足。

待得這十來個人作證作完了。馮氏面色如常,并無絲毫變化,只輕輕咳嗽了一聲,淡淡著道:“大爺若是聽了這些人的話,認為是真的,明兒我也能尋出十來個,二十來個人,證明證明旁的……這樣的證人,誰個不能尋出十七八個來?”

“這么說,你是一個字也不認?”蘇耀卻是冷笑,仿佛對著馮氏的矢口否認也有心理準備,神情并無絲毫變化,只冷著臉問道。

馮氏眉梢一挑,一雙眸子在那十來個人身上轉了一圈,看著她們有的都是心虛地低下頭,便嗤笑一聲,也是淡漠著道:“沒頭沒尾,無理無據的事兒,您讓我認什么?”

“我原還想著,若是你認了這件事,瞧著這么些年管家理事的辛苦,瞧著你伺候父母,生下蘇瑜蘇謹他們的份上,我便暫且壓下這件事。沒想到,你竟是敢矢口否認,可見是心思狠毒,原就不將我這做相公的看在眼底!”蘇耀這時卻是嘿嘿笑了起來,他想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沒了權勢,沒了憑仗,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倒是被這馮氏從門縫里頭看扁了!心里頭哪里能不能惱恨遷怒的,當下便硬邦邦拋出一句話來:“脆是如此,我們也休做夫妻,還是和離了罷!”

這話一說出口,馮氏也是難得的怔住了。她手指微微一顫,猛然攥住手帕,臉色也略略有些發紅,只盯著面色鐵青,咬著牙站在那里的蘇耀,許久也是回不過神來。好半天過去,她才是輕輕咳嗽兩聲,淡淡著道:“倒是想不到,這會子你卻說這個。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回話,不但蘇耀聽得有些疑惑,就是馮氏自己,也沒想到自己起頭是這么一句話來。只是細細品來,這話卻也正是她的心聲。是啊,這么些年,她并不是沒想過和離的,似水年華,如花美眷,她好端端的一個人,憑什么就糟蹋在這么一個男人的手中?

可是一雙孩兒在,她卻也不能不考慮。時間長了,少不得在心底咬牙,若是、若是能和離,該是多…沒想到,這蘇耀倒是開了口,說起來竟也是嫌棄她多少年似的。

一對怨偶,當初怎么就是湊到一塊兒呢?

馮氏心底想著這此,原本想要直截了當拒絕的話竟也壓在舌根下面,反倒是帶著幾分遲疑,幾分說不出來的期待,抬頭看向蘇耀:“不過,這話兒只說與我聽,那是不夠的。大爺若是拿定了主意,還是先問問公婆吧。”

“你以為拿著父親、母親來壓我,便是能成的?”蘇耀聽得馮氏這么說,倒是覺得對了路數,當下就是回道:“這事我已經是下定了心思,非合理不可!便是父親、母親兩位大人開口,我也不會松口。我看著你,竟還是早些收拾收拾的好!”

說完這話,蘇耀便是仰起頭,頭也不回的離去了。馮氏端端正正坐著,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簾帳后頭,便瞟了下面還跪著的十來個人,淡淡道:“怎么,你們要跪著回什么話不成?”

那十來個人原是沒回過神,一時怔住了,聽得馮氏這么說,立馬就是戰戰兢兢地起身行禮,仿佛后頭有什么惡鬼似的,忙不迭地跑了。馮氏也不理會,只坐在那里想了半日,才是喚了自己的心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