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將這大部分吊喪的人送了去,馮氏瞧著那蘇家三兄弟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懶得在里頭說什么話,更不愿分解一二,只接著頭疼這兩個字,就是攙著人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至于蘇家兄弟,又不是她的兄弟,又不是她的兒子,與她何干,橫豎公公蘇定也是因著悲慟過甚而被人扶回屋子里了,馮氏更是無所顧忌,轉身就是離去了。
只是待得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打發了丫鬟婆子,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卻又忍不住思量起來。
若是說前頭,她還想著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兒,但是到了這個境況,她是真個有些動搖了不如竟也是和離了,讓兩個兒子分府來得好。
再在這里呆下去,自己恐怕也受不住了,誰知道什么時候會不會被那蘇耀給怎么了。他連著疼愛自己極深的老母都是能不管不顧,何況一個情分淡薄之極的嫡妻?今日人人說著那是一時受不住,婆婆葉氏方是過世了,可誰能管著他日后會不會有意無意做點什么?
自己的兩個兒子,可都不得蘇耀喜歡,眼下的權勢卻都是壓過了他一個做父親的,以他那樣的心性,如何能受得住。說不得什么時候也來個怒火中燒,這孝道兩字在上面,他們兄弟可也不好呢。
而自己,即便是和離了,那也是他們的母親,愿意在哪家長住短住的,誰個能攔得住!自己原是和離,可不是被休了的。如此一想,馮氏雖然還有幾分知簇,但面上卻漸漸露出些剛強來。
正在這個時候外頭卻是有人回話:“孟夫人來了。”
馮氏知道是敏君之母孟氏過來,忙就是道:“快快請進來。”說話間,她也是站起身來預備出門相迎,這才是將內室的簾子掀起來,就看見孟氏唇角帶著些許恰到好處的微笑,正是抬頭行來。
“你可是來了,我正想著你們母女見面,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來與我見一面。剛剛還琢磨著要不要過去一趟,誰知你就過來了。”馮氏面上微微帶著笑,只伸出手挽住孟氏的手,一面又道:“近來可好?”。
“橫豎過日子自然也就那么個模樣。”孟氏先是道了一聲猶,只略略提了咋氏的喪事,就是將話頭轉到別的地方去:“也是你這么個能干的不然,敏兒她們做媳婦兒的都是有了身孕,也幫不上忙,旁的人家再也不能做的這么個利索明凈的。”
馮氏聽得孟氏說及能干兩字,略有此加重了聲音,又是瞅著她神情淡淡的一雙眸子之中卻是饒有幾分深意,心底度量一番,雖然還想不通是什么事兒,但她還是淡淡著道:“什么能干,若是真個能干就不會這么著了。你不曉得,這件事說起來,我卻也是沒什么臉面的。”
“哦?”孟氏聽得這話,低聲應了一句看著馮氏神情沉靜,不疾不徐的,便也有幾分把握,當即便與她一并走到了內室說到起旁的話來。她并不說徐家的什么事,只是說些家長里短的事兒好半晌過去,才是借著一個聽說來的事兒,講到和離的事兒:“這個世道,做女人便是難的,做我們這樣官宦人家的夫人,外頭說著好聽,可是內里那此勾心斗角的事兒,哪個是能省心的。這位夫人也是艱難,實在過不下去了,方選了和離,卻沒將事兒安排周全,這不,又是壞了自己的名聲,又是讓自己兒女受罪,還讓那一起子小人得意了。我看著,真個要是和離,竟早早準備,細細籌戈,總讓兒女都明白了,讓長輩許了,讓外頭都明白了,也壓一壓里頭的,這才算有個準數。”
“這是自然的。原不是什么小事,哪里能這么匆忙的。要我說,她既是這么些年都是放放于此的,怎么都沒個準備,匆匆忙忙的,倒是讓旁人看著竟是不賢不惠,為人所棄。”孟氏這么一說,馮氏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下就笑著回了。
兩人四目一對,俱是明白,自然不再提這件事,只隨口說起旁的事來。再過了半晌工夫,孟氏便是起身告辭,馮氏將她送到了屋子外頭,看著她款款而去的身影,一時也有些怔怔起來
要說是先前,孟氏與自己也是差不多的,甚至還不如自己。她嫁與徐允謙,多年只有敏君一個女兒,內里卻有寵妾并其所出的庶長子,庶女,連著管家的權兒都是要顧忌這那寵妾。可她卻是隱忍著,讓那寵妾恃寵生嬌,自毀前程,自己則借機與徐允謙親近,夫妻和睦不說,后頭也接著生了一雙兒子鞏固了地位,后頭還有個小女兒。兩雙兒女,夫妻恩愛“。
想到恩愛兩字,馮氏卻是猛然驚醒,自己嘴角露出苦笑來。恩愛?這也是那徐允謙先前頗有幾分情義,那孟氏又是不甚計較這些的,方才能如此。若是套在自己與那蘇擢身上,真真是看高了那蘇耀,貶低了自己就那么一個下賤貨色,自己還孜放念念?
只是如此一想,這馮氏卻漸漸有些堅定乍來。也罷了,眼下的境況,那蘇映蘇睹眼見著就是要拿著咋氏之事而鬧騰,就是公公蘇定也是不言不語的,可見對著蘇耀也是失望不已的。自己這會子若是痛下決心,告與蘇定,他必定會支持自己的。
到底,蘇映蘇含也不是什么好的,蘇定也不愿自己的家聲受損,回頭還是還不是差不多的人。可他必定也有幾分怨怒在蘇耀身上,自己若是提出和離,再將兩個兒子分府過日子的事一說,未嘗不是給蘇定一個懲戒蘇耀的法子,他十有是會應的。
至于旁的什么,蘇定這么個與自己父親差不多性子的,卻是不會這么在乎的。他原是粗中有細的人,自然也知道自己這么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只要自己開口,他就不會攔著。也就是兩個孩子分府的事,或許他有此別的想法。但早些日子圣上也是說及過的,頂多也是遲個一年半載罷了。
如此漸漸定下神來,馮氏便預備轉身回去,卻不防先前勞累過身,又是在這風里頭占了半日,竟有些頭暈目眩的,還是邊上的碧霞見著不對,忙是伸出攙扶過去,她才穩住身子,只與碧霞微微一嘆,道:“到底是你眼快,若是不然,我從這里摔下去,這府里頭可真真是要亂套兒了。”。
“您保重自己身子,才是頂緊要的……”碧霞忙是回話,她看著馮氏臉色微白,神情也有幾分疲倦,忙就是扶著她往屋子里頭走。馮氏也是淡淡一笑,并不做聲,自回到了屋子里修養不提。邊上的碧霞等人,則是端茶送點心,打水洗救,又是與她捶背捶腳,一通忙乎下來,馮氏也覺得放松了幾分,正是要說此話,誰想著外頭卻又有人通稟:“大爺來了。”。
“請他進來……”馮氏眉頭一皺,碧霞忙就是扶著她上了塌蓋好被子,邊上又是有丫鬟用彩漆小盤端來幾樣東西,碧霞端起其中的一樣,用指尖沾染了與馮氏略略描畫,就是放下來。那丫鬟也是將其端回到原處。
只這么一點一抹,馮氏的臉色變更難看了三分,碧霞起身將那帳子略略扯了扯,又是將那枕頭疊起來放在馮氏的身后,那邊里屋的帳子便是被掀了起來,蘇耀大步跨了進來。
他一進了屋子,一干丫鬟都是吃了一驚,連著馮氏也是微微挑眉,道:“大爺這是怎么回事?竟是跌了一跤不成,面上忽而就多了那么幾團鳥青來。”。
“你!。”蘇擢聽得馮氏說得淡漠,仿佛自己這一臉一身的傷都不值一提的樣子,就忍不住咬牙要呵斥。只是想著那個念頭,才是咬牙忍了下來,只鐵青著臉說了一個你字,就沒繼續下去。
看著蘇耀如此,馮氏也有幾分興致起來,當下就略略動了動身子,自己也做得更筆直了些,口中依日是淡淡著:“怎么,倒是我說錯了不成?您這么一臉不是摔的,而是什么人動了手不成?。”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略略抬高了一點子:“誰做的刁這真真是太大膽了!…”
雖然馮氏看著有一些抱不平的意思,但她連著膽大妄為這四個字都沒混上,倒是說得跟夸獎似的。蘇耀聽得,自然也越發得不入耳,只是馮氏并沒有說什么刺耳的話,他又是有點事兒要說的,便也忍了下來,只沉著臉道:“我有緊要的事與你說,你讓這些丫鬟都退下去。…”
聽得蘇耀這么說,馮氏也不以為意,只揮了揮手,讓碧霞等人都退下去,這才抬眉與蘇擢道:“您有什么事兒,就盡管說來吧。”。
“我想著,母親的事說來也不好聽,竟、竟請你分說兩句,當時你也是在那里的“,“…”蘇擢起頭聲音還有點大,但到了后頭,說著說著的,卻由不得漸漸壓低了聲量,乃至于沒了個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