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歸燕

第一百二十二章 梟首

第一百二十二章梟首

此時雖未到戌時落鑰,府里卻已燈火通明,宮燈高懸,將陰影處照映的更加陰暗。

二門外的仆役聽聞消息都聚集在門前,男子力氣倒也比秦宜寧大,還有家丁護院也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的。

可秦宜寧是秦槐遠的嫡女,府里的正經主子,這些人就是長了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小姐出手,也只能圍在秦宜寧周圍不敢動作。

秦宜寧此時已是柳眉倒豎,櫻唇緊抿。

才剛與丫鬟婆子斗了一場,這會子鬢松釵遲、熱汗直流,若是與這些人耗下去,等內宅里再有人追出來,她怕不會占上風。

“讓開!否則我告訴父親你們意圖對我不敬!”

“四小姐,小人們也是奉命行事,老太君說不許您出去。”

護院苦著臉。

秦宜寧面色稍緩,聲音依舊嚴厲:“主子之間的事你們也敢攙和?就不怕帶累家小嗎?你們讓開,我自會與我父親說明,老太君年歲大了,只合適管理內宅之事,外頭的事她也管不了,何況這個家里是誰當家做主,你們難道不知道?”

眾人面面相覷,終于猶猶豫豫的給秦宜寧讓開了一條路。

秦宜寧看準時間,提裙擺快步跑了出去。

內宅里的丫鬟婆子這時才稀稀落落的追到了門前,氣喘吁吁扶著墻的,叉著腰大喘氣的,口干舌燥的指著秦宜寧的方向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個四小姐,也太能跑了,沒見怎么使勁兒,抬腳就甩他們老遠。

眼看著人都已經沒影兒了。

這群外院的仆役們還傻戳著,丫鬟婆子們也很是沒轍,只能回去給老太君復命。

老太君聽說秦宜寧竟闖出去了,氣的又發了好大的一陣脾氣,屋里擺著的整套青花瓷茶具砸的一個完好的都沒剩。

老太君發脾氣時,秦宜寧已到了府外,就見鐘大掌柜、冰糖和松蘭正在街角處一輛馬車旁,伸長了脖子往府門前探看。

見秦宜寧出來了,忙向著她招手,冰糖更是提著裙擺跑了過來,扶著秦宜寧道:“姑娘,您沒事吧?多虧了松蘭姐姐來叫我,我們倆趁著沒人注意溜出來了,才剛瞧見好多人都奔著二門處去,我們還擔心姑娘不能闖出來。”

“放心,他們也不敢動我分毫的。”

說話間,秦宜寧已到馬車跟前。

“鐘大掌柜,咱們先上車,邊走邊說。”

“是。”

秦宜寧對鐘大掌柜感激一笑,讓冰糖和松蘭都在外頭與馭夫坐在一處,留了鐘大掌柜在馬車中說話。

馬車便飛快的往皇宮方向趕。

馬車里,鐘大掌柜還有些拘謹。

秦宜寧笑道:“鐘大掌柜是長者,我也就托大與大掌柜說說話。”

一句“長者”

點醒了鐘大掌柜。

年紀上他們都能夠做爺孫了,何況又是主仆,也沒誰可以詬病的。

鐘大掌柜便放開了,正色道:“宮里的事我已命人打聽了。的確是說尊府上大夫人與皇后娘娘正面沖突,被皇后娘娘一怒之下賜死,這會子人還沒有行刑,應該是關在了某處。要等皇上的意思才成。”

秦宜寧擰眉道:“果真確有此事?”

“東家是對此事有所懷疑?”

“起初的確是懷疑的,皇上即便再糊涂,也是要面子的,我父親才剛為他和談成功歸來,他怎能轉眼就殺功臣的妻子?”

鐘大掌柜搖了搖頭,低聲道:“咱們皇上行事素來無法以常人作風來推斷。”

為了自保,皇上臉都不要了,殘害忠良的事做的難道還少?

秦宜寧眉頭都快擰出疙瘩,焦急的道:“鐘大掌柜,咱們有沒有法子能救我母親一命?宮里是否有人脈?”

“東家只管吩咐,但凡有能力去辦的,老朽不會推辭。況且昭韻司的人脈本就是東家的人脈。”

鐘大掌柜說到此處笑了起來,“來之前,聽說了宮里的事,我便猜到東家不會袖手旁觀,必然要想法子營救夫人的。是以已經安排人去買通守門的侍衛,到時候咱們弄身內監的衣裳,想法子進去將大夫人偷出來。”

秦宜寧看著鐘大掌柜帶有皺紋卻笑得十分慈愛誠懇的臉,鼻子發酸,眼淚險些流下來。

鐘大掌柜是外人,尚且能因為她當初的舉手之勞而不顧自身安危的為她想辦法老太君與母親相處了近三十年,竟還如此冷心冷情。

那府里的冰冷,已經超出了秦宜寧的想象。

而有了對比,才越發能看得出到底誰親誰疏,誰靠得住。

馬車狹窄,可秦宜寧依舊給鐘大掌柜行禮:“大恩不言謝。”

“東家切不可如此!”

鐘大掌柜連忙攙扶,道:“當初若不是東家,這會子我們一家怕早已經被清流那些人報復,折騰到家破人亡了,說不定老朽墳頭草都長出一尺高了,哪里還能坐在這里與您說話?有恩不報,不是老朽作風,東家往后再不要與我如此客氣。”

秦宜寧用袖口沾了沾眼角的淚,道:“好,往后我不多提。”

“東家救了人又做何打算?”

“宮里若丟了人,必定會徹查,我只能安排我母親逃走。至于我,卻是不能走的。到時候少不得是一場分離。”

秦宜寧有些低落,但轉眼就打起精神來,“不過無論如何,只要有命在,就還有見面的日子。”

鐘大掌柜聞言點頭,對秦宜寧危難之際不離不棄,又堅韌不拔的心性十分佩服。

說話之間,馬車已到了昭韻司旗下距離皇宮最近的“歸林樓”

這個時辰,歸林樓中還有許多的食客,秦宜寧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面,就先去了后院暫且等消息。

誰知不多時鐘大掌柜竟面色嚴肅的帶回個更加令人絕望的消息。

“東家,咱們的人剛打探到,說是您離開秦府不久,宮里的人就又去傳話,大夫人的事鬧大了,從毒酒賜死,改為明日午時午門外梟首示眾了。”

秦宜寧聞言腦子里轟的一聲,白瓷青花蓋碗從她玉白的手中掉落,落在了她腿上,將熱茶潑了滿腿,又掉落在地,發出一聲破碎的尖響。

“姑娘!”

冰糖和松蘭連忙上前來,為她檢查裙擺,生怕她被燙傷。

幸而是冬日里,穿的厚實,否則這一碗熱茶倒在腿上,可不是要燙傷。

鐘大掌柜嘆息道:“東家,您別太難過。”

秦宜寧深呼吸幾次,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略帶顫抖的道:“鐘大掌柜可聽說到底是為了什么嗎?”

賜毒酒這種死法,對外還可以宣稱人是暴斃而亡,還算是保留了死后的尊嚴。

可是午門外梟首示眾這種刑罰,連遮掩的機會都不給了。

梟首與斬首不同。

斬首只是砍頭。

梟首卻是將砍下的頭顱高高掛在木桿之上示眾。

這是對付大奸大惡之人的刑罰。

孫氏又犯了什么錯?

鐘大掌柜道:“據說是夫人辱罵皇上是昏君,說皇上專門殘害忠良,怎么不早死早托生……”

秦宜寧捂住了額頭,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

她就是再堅強,到底也只是個還未及笄的少女,即便見識過再多人情冷暖,面對這種大事,依舊是難以抉擇,手忙腳亂。

“我父親呢?我父親這會子可回府了?”

父親必然有辦法能夠救人!

鐘大掌柜搖搖頭:“還沒聽說秦太師回府的消息。”

難道父親被牽累,被關起來了?

秦宜寧眼神直直望著忽明忽暗的燭火,撐著額頭定定的出神。

冰糖和松蘭這會子雖焦急憤怒,卻不敢胡亂出言干擾了秦宜寧,就只在一旁跟著干著急。

片刻之后,秦宜寧眼神堅定下來。

“無論如何,我不能眼看著我娘去死。她即便罵了昏君,有犯上的嫌疑,也不過是因為耿直說了實話罷了,定國公府敗落的本就冤枉,昏君這么做,是被罵的臊了才惱羞成怒。只是他越是這樣做,罵他的人只會更多。”

“是,夫人的確沒有罵錯。”

鐘大掌柜低聲道:“可東家您能怎么辦?”

“無論如何,也要盡力一試,不過后頭的事鐘大掌柜也不好參與了。您就只幫我去道上打聽打聽,咱們出大筆銀子,是否有道上的兄弟愿意為我母親冒險一次。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銀子給的夠,應該會有看不慣昏君作為的俠士出手。”

“您是要劫法場!”

“對。”

秦宜寧點頭。

鐘大掌柜沉思片刻,頷首道:“咱們昭韻司別的不多,就是有人脈,我立即去打聽。東家就暫且休息,咱們盡力而為,您也不要太過勞神了。”

秦宜寧感激的道:“這次的事你要小心,不要親自出面將自己也牽累了,有什么你只管往我身上推便是。等人雇傭來,你就不要在參與這件事,只管安安分分的做你的昭韻司大掌柜。”

“姑娘說的哪里話,我老鐘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

“大掌柜的人品我知道。可您不是一個人,您還有一家子人呢。聽我的,這件事千萬不要多插手,只管多吩咐幾層人,繞著彎的去雇人來。”

鐘大掌柜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將話咽了下去,重重的點頭,快步出去了。

冰糖去尋了一條裙子來,服侍秦宜寧換上。

“姑娘,您不要擔憂,暫且歇下吧。不論明日要做什么,您也要養精蓄銳才有力氣不是?”

秦宜寧抿著唇點頭,半晌方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PS:宜寧:我滴親娘,實話怎么能亂說!

逄梟:想小兔兔,伐開心!

二白: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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