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菩提,燭龍丹,火龜膽…這些東西的氣味,連我都很多年都未聞到,你一股腦的全部倒掉,也不覺得浪費?”
看著走回園內,重新拿起小銅鏟的丁寧,長孫淺雪冷笑著說道:“那些東西,至少可以讓你的修為提升快上許多。”
丁寧看了她一眼,道:“不差那一點時間。”
長孫淺雪沉默了片刻,道:“至少目前她應該還不知道我和你的身份,否則她不會派人送這些東西給你。你這樣做,不怕徹底激怒她?”
丁寧道:“其實她并不太喜歡順從。”
長孫淺雪莫名的惱怒起來,面上全是寒霜,“難道她是受虐狂?”
丁寧想要再回答她,然而他的目光正好落在銅鏟新翻開的一塊泥土上,那塊泥土上有著兩條鮮紅色的細小蚯蚓,他微微一怔,道:“我忘記了件事情。”
長孫淺雪皺起了眉頭,卻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什么事情?”
丁寧放下銅鏟往外走去,道:“我忘記了件東西在馬車上。”
那輛馬車看上去很普通,在墨園的門外已經停了很久,車廂上甚至積了一層薄薄的塵土,然而除了這片街巷中那些和修行者世界隔絕的普通人之外,長陵此刻很多修行者∞∏長∞∏風∞∏文∞∏學,ww○w.c≤fwx.ne√t都知道那輛馬車代表岷山劍宗。
“你最近的心境有點亂。”
當丁寧走出墨園,走近這輛馬車,一個聲音從馬車一側的樹蔭下傳入丁寧的耳廓。
“邵師叔。”
丁寧躬身,對著未在車廂里,而是在旁邊樹下竹席上坐著的邵殺人認真行了一禮。
“在岷山劍會,幾乎所有岷山劍宗的修行者都看過你的表現。”邵殺人微抬頭看著丁寧,道:“你的心思慎密和冷靜,連我們都自覺不如,但是你到現在才記起回到馬車來取東西…實在相差甚遠。岷山劍會首名只是虛名,若是被虛名困擾,那今后你的名字就真正的成了虛名。”
邵殺人平時少話到了極點,甚至可以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啞巴,現在聽著他的這些話語,丁寧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丁寧也知道讓自己心亂的事情和邵殺人所想的完全不同。
所以他再次躬身對著邵殺人深深行了一禮,道:“多謝邵師叔提醒。”
然后他掀開了車廂簾子,走入了車廂。
車廂的角落里,有一個小小的敞開木箱。
木箱里便蜷縮著青曜吟贈送給他的那條玄霜蟲。
這條玄霜蟲早已因為過分恐懼邵殺人身上的氣息而緊緊蜷縮成了球形,先前只是因為丁寧還在車廂里還略微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有些安全感。
當丁寧離開車廂卻又將它遺忘在此處,未將它帶離,它更是害怕到了極點。
這長陵炎熱的氣息又是它從未遭遇過,它想著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地方,此刻當丁寧再次掀開車門簾,感受到丁寧身上的氣息時。它卷縮在一起,又僵硬如鐵的身體頓時有了動靜,不停的顫抖起來,它若是有淚腺,一定會嚎啕大哭,眼淚一定墜落如雨。
看著這條玄霜蟲顫抖的樣子,丁寧頓時有些不好意思,抱起木箱時真摯的說了聲:“抱歉。”
聽到丁寧的聲音,這條玄霜蟲更是激動,差點直接就跳起來鉆到丁寧的懷里。
長孫淺雪依舊在內園里等著丁寧,看著丁寧走到身前,她看著箱子里玄霜蟲難看的樣子,又再次深深的皺起了眉頭,“這是什么?”
“青曜吟養出來的東西,他送給我了。”
丁寧只是抬頭看著長孫淺雪說了這一句,木箱中的玄霜蟲就停止了顫動。
它身外的空氣依舊炎熱,但是它卻分明感受到了長孫淺雪體內那種驚人的玄霜氣息,只是這種感受,就讓它感覺自己到了一個布滿玄霜的世界,讓它覺得舒服起來。
自從它在懵懂之中醒來,擁有一絲靈智,敏銳的感覺到天地間的玄霜氣息,在第一絲天地元氣自然的涌入它的身體時,它的腦海里就出現過那樣布滿玄霜的世界,它恍悟覺得,那應該是它這種東西修行盡頭的世界。
然而這樣的世界現在卻清晰的出現在它的面前,它在震驚到忘記恐懼的同時,不由得想到,難道她是它們的同類,是它們的王?
它自然不會說話,然而長孫淺雪卻并非普通的修行者,她已經從它身上的一些氣息變化感覺到了它的感受。
“有些意思。”
她看著這條微仰著頭,似乎在仰望著一片傳說中天地的丑陋長蟲,皺著的眉頭緩緩松開,說了這一句。
她性情一向高冷,平時更是懶得和人接觸,更難得夸贊別人,此時雖然只是淡淡的說一句有些意思,卻已經是難得的夸獎。
至于美丑,她卻沒有什么概念。
對于她而言,有些人長得很美,卻是很丑,有些人長得很丑,但在她的眼睛里卻不難看。
玄霜蟲也敏銳的感知到了她的感受,激動得渾身再次震顫起來,微微揚起的頭顱在此時深深的埋伏下去,表達它的尊敬和臣服。
長孫淺雪看著它,沒有說什么。
一縷極為輕淡,卻是沒有任何寒意流淌的凝聚至極的玄霜元氣,卻是由她的指尖沁出,落向玄霜蟲的口中。
玄霜蟲虔誠而貪婪的張開了口,將這縷玄霜元氣全部吸入。
就好像一個平靜的池塘里落入了一條比池塘還要大的瀑布,整個池塘沸騰了起來。
它的整個身體亂顫起來,身體深紅色的肌膚都發出了近乎裂帛般的響聲。
平時根本看不見的毛細孔都舒張了開來,卻不見有任何氣流的沖出。
它的額頭上頃刻結出一塊白色的霜斑,就像胎記。
感受著這條玄霜蟲的變化,感知著它體內的元氣相融和壯大,丁寧有些感慨的看著長孫淺雪,道:“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
“它最終會變成什么?”
長孫淺雪看著這條深紅色長蟲,問道。
這對于她而言也是一種難以理解的修行過程,就連她七境的身體都無法完全承受住她體內那柄劍的元氣,然而這條長蟲的身體卻可以天生完美的容納吸收。
“不知道。”丁寧搖了搖頭,道:“但我可以肯定,它肯定比南越修行者的那些蠱蟲要厲害得多。”
長孫淺雪直接從丁寧的手中取過裝著玄霜蟲的箱子,朝著最深處的小院中走去,頭也不回的清曼說道:“但那同樣需要時間。”
丁寧沒有說什么,走到斜插在地的銅鏟前,繼續挖土。
他的心境已經平靜不少。
他對于鄭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若是鄭袖開始懷疑長孫淺雪和他的真正身份,那么今日里容姓宮女就不會帶著那些珍稀的賞賜而來。
“你真的不是元武的人么?那那夜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為什么不出現?”
他垂下頭,想著那名喜穿白裙的女司首,自嘲的笑了笑。
他和長孫淺雪在這墨園,此刻就像是在等待著審判,然而在這長陵,誰又不像是在等待著審判?
容姓宮女離開后不久,丁寧出門至馬車中帶回了被他遺忘許久的玄霜蟲,又過了不久,坐在樹下涼席上的邵殺人又微微的抬起了頭。
街巷的那一頭,出現了一名少年。
邵殺人只是看了那少年一眼,就又垂下了頭,不予理睬。
少年身穿黑衫,面色和肌膚都很蠟黃,看上去好像生過一場大病,但又好像沒有任何一種病會讓一個人的肌膚如此。
他到達了墨園,卻并沒有入園,而是開始沉默的做事情,灑水掃地,洗去墨園外的一些污垢。
這樣令人費解的行為很快引起了園里園外的注意,在這名少年清掃了半個墨園之外的街道時,丁寧徑直穿過面鋪,從面鋪的門穿了出來,看到了那名少年。
“葉幀楠?”
丁寧怔住。
黑衫少年放下手中的東西,認真的躬身對他行禮。
丁寧還禮,眉頭微蹙的看著這名在岷山劍會上曾要向自己送藥,然而又被自己拒絕的死士,道:“你這是?”
葉幀楠看著他,道:“我欠別人的已經還完,現在欠你的。”
丁寧搖了搖頭,“你不欠我的。”
葉幀楠道:“我欠你一條命。”
丁寧無奈的看著他,道:“我不需要你還。”
葉幀楠不再說什么,繼續開始打掃。
丁寧苦笑道:“我不喜歡太干凈。”
葉幀楠放下手中的東西,接著開始給沿街的每家鋪面挑水。
“我沒地方吃飯。”
“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請我吃一日三餐就好。”
在丁寧還想開口之前,他對著丁寧恭謹而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