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到半夜方合眼,正朦朦朧朧間,忽聽里面袁姨娘叫她,小溪連忙起身,就聽袁姨娘淡淡道:“你去品兒房里,仔細找找,若看見她,就把她悄悄兒帶過來,記住,機靈點兒,別讓人瞧見。”
小溪大吃一驚,吶吶道:“那死丫頭都跑出去了,還肯回去她自己的房間嗎?豈不是自投羅網?”說完卻聽袁姨娘不耐煩道:“你過去找找,不在也就罷了,若是在,就悄悄帶過來。”
小溪不敢多問,轉身出了房。這里袁姨娘望著房頂輕輕吁出一口氣,目光閃爍不定,好半晌,方綻開一絲笑容,冷笑著喃喃自語道:“這事兒若成了,便可以讓那個人吃個蒼蠅,可不是大快我心呢。即便不成,這小丫頭顛三倒四反復無常的,太太怕也是斷斷不能容她活下去了,很好,很好……”
這一夜蘇名溪卻沒有回來,派人捎信說要在戶部核算賬目,阮云絲知道他那邊的事情定然不簡單,自然不肯把家里的事情去煩他,親自做了幾道他喜歡吃的大鍋菜,又讓廚房蒸了一鍋糖三角,還有各點心,裝了滿滿當當六個大食盒,又備好了洗漱用具和衣裳,吩咐掃書和名硯給蘇名溪帶過去。
名硯看見那六個大食盒,眼睛都直了,吶吶道:“奶奶,這……這是不是太夸張了些?爺就算是只豬,也吃不了這么些啊。”
不等說完,便被阮云絲啐了一口,笑罵道:“顯見著是跟了你們爺這么些日子是吧?說話這樣口無遮攔的,看等你們爺回來了,我不告訴他,到時候叫你吃不了兜著,哼!”
名硯連忙笑嘻嘻地說再不敢了。這里見掃書瞅著機會,到底和鐘秀說了兩句話,這才心滿意足地過來。他便苦笑道:“看看這么些東西,再叫幾個小廝過來吧。”
掃書也嚇了一大跳,正要詢問,就聽阮云絲淡淡釋道:“這不單單是給你們家爺準備的,這幾日他在戶部忙,聽那意思,里面有好幾個從別處抽調過去的人手,不過尋常小官吏罷了。連爺都要在那里加班,他們哪里能免得了?又不都是你們爺這樣的身家,忙到這會兒,熱乎飯不知道吃沒吃上一口,更不用提細點心茶水,你們帶了這些去,除了你們爺吃的,剩下的給他們分一分,也是做上官的體貼,到時候他們干起活來。自然也是更加認真努力的。”
掃書和名硯這才明白過來,紛紛豎大拇指道:“奶奶真是心細如發。又慈善,這方面連爺都沒想到呢。”說完自提著食盒往戶部里送去了。
阮云絲這里替蘇名溪有些擔心,不過想到他這么些年來和甄言周旋著,尚且圣眷不衰,此次的事他也該心里有數才是,因又放寬了心,饒是如此。也等到后半夜敲了二更梆子,這才朦朧睡去。
第二天起床梳洗完后,就去給楊老太君和劉夫人請安。到了上房,見屋里只有老太君和劉夫人兩個,蘇吟玉蘇吟采姐妹都不在,她便有些疑道:“三妹妹四妹妹怎么不見?可是不舒服?”
劉夫人淡淡道:“她們來請了安,就打發回去了。你反正無事,等下就在這里和我們一起用了飯吧。”說完便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額頭。
阮云絲遲疑道:“太太眼睛里還有血絲呢,可見昨晚兒沒睡好,如何?那個叫品兒的丫頭還沒有消息嗎?她一個孩子,能跑去哪里?這事兒可真有些蹊蹺。”
劉夫人正要說話,忽然就聽外匆忙的腳步聲響,接著煙霞的聲音在外響起道:“老太太太太,奶奶,那個品兒找到了,原來是跑去她自己個兒的房里躲了起來。”
“找到就好,帶她過來。”劉夫人冷冷說完,待煙霞去了,她方冷哼一聲道:“她倒是聰明,知道往自己房間里躲,這么多人,誰能想到她還敢回屋?”
阮云絲卻有些不敢相信: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兒,沒有受過任何小說的熏陶,竟然就能知道‘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的地方’這個道理?
別逗了,這簡直比她開的金手指還厲害,這根本就是開了外掛的人生吧?要不然,莫非那小家伙也是穿越來的?
她平日里并沒有注意到袁姨娘身旁這個叫品兒的小丫鬟,這會兒不免有些好奇。過了約莫小半刻鐘,那個品兒方被帶進房間,劉夫人恨恨看著,旋即扭過頭問楊老太君道:“老太太,您看,不如兒媳帶她回去我的屋里審問……”
不等說完,便聽楊老太君淡然道:“不必了,老婆子雖然歲數大,也不是沒經歷過世面的,我倒要聽聽這個小丫頭子有什么話好說。”
劉夫人點點頭,轉身看向品兒道:“看來你已經知道自己犯的錯兒了,如今我問一句話,你就要老老實實的答一句,不然的話,只憑你之前做的事情,拉出去打死也是活該,明白嗎?”
品兒嚇得哆嗦成一團,小臉兒慘白著點了點頭,目光卻似有意似無意地向阮云絲那邊看了一眼。
阮云絲眉頭微微一挑,暗自好笑道:怎么?難道她已經得了袁姨娘的面授機宜,要把這事兒賴到我的頭上了?這倒是有趣,就聽聽她如何說。”
因慢慢喝茶,只聽劉夫人問她話。和昨日不同,今日這品兒略微猶豫了下,便承認巴豆是她自己下的,只不過這樣做,自然是得了人的授意,一邊說著,她的眼睛就盯著阮云絲不動彈。”
阮云絲心中早有預料,卻還是“又驚又怒”的站起身來,指著品兒叫道:“你……你這奴婢好大膽,竟敢血口噴人,說,別人給了你什么樣好處?讓你如此地誣賴我?”
劉夫人和楊老太君有些詫異的彼此互看了一眼,憑良心講,她們兩個都不太相信這是阮云絲指使的。
袁姨娘就算沒了孩子又如何?她又不能把對方攆出去。若是孩子生下了,她只要喜歡,隨時可以抱過去自己養著,更重要的,是她們覺著阮云絲的人品足可相信。
品兒十分害怕的樣子,跪在地上嗚嗚地哭,也顧不上再說話。
劉夫人又皺起眉頭,心想既然都招了,怎地還在這里哭,就將來龍去脈說出來又何妨。因正想問話,卻見阮云絲深吸了幾口氣,似乎強壓下心中怒火,慢慢坐下來道:“老太太,太太,可否容妾身問這奴婢幾句話?”
劉夫人和楊老太君對視了一眼,老太君便微笑道:“你問吧,我老太婆也聽聽這個奴婢都能編出些什么來。”
這句話顯然是說她并不相信此事乃阮云絲指使,讓她安心。阮云絲暗暗點頭,心道果然是人老成的人物,不管是不是我做的,眼下都要先安撫住我,才能慢慢查探。
不過她自然不想讓楊老太君和劉夫人查探自己,即便自己行得正做得直,也不愿意讓別人來當成謀害妾的狠心之人慢慢查吧?
因想了一想,她便輕聲道:“品兒,你昨日是如何從廚房里逃脫的?又怎么會躲回自己房間里?”原來她聽了這小丫頭剛才的幾句話,顯然不是聰明的,就算有點小聰明,也沒有到懂得“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這種道理的地步。
品兒畏懼的看了她一眼,楊老太君和劉夫人正驚異于阮云絲怎會問出這么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來,更想知道這個小丫頭要如何回答,目光不由得就都在品兒身上。
只見她看著阮云絲,目光閃爍,當中還有些愧疚,兩個人心里便明白了,彼此對看了一眼,卻都不動聲。
品兒小聲道:“奴婢……奴婢從懂事起就在個雜耍班子里,跟著……跟著班主稍微學了點縮骨術,后來班主……班主惹上了官司,就把班子散了,奴婢落到人伢子手里,被賣進中,當時管事們綁住奴婢,并沒有太用力,奴婢心里害怕,就……就掙脫了繩子從窗口跑出去,可是……可是奴婢也不知道去哪里,沒辦法,只好回到自己屋里,奴婢……奴婢心愛的布老虎在屋里,就算要奴婢死,也要和老虎死在一起,嗚嗚嗚……”
品兒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劉夫人和楊老太君都微微點頭,這番話倒是合情理的。
就連阮云絲也不由得暗暗好笑,心想我還以為這小姑娘怎么會懂得危險地方即是安全地方的道理呢,原來卻只是想與布老虎死在一起。因心下就越發憐憫,暗暗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小孩兒償命,那巴豆怎么想也不該是她下的。
只是眼下她自己身上還擔著嫌疑呢,總要摘清了再說。因為這一番對答,阮云絲心中更有把握,于是微笑道:“原來如此,你倒是個有本事的。那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害袁姨娘?給她的湯里下巴豆?”
品兒支支吾吾著,好半晌才小聲道:“是……是奶奶吩咐奴婢做這件事的,我……從前袁姨娘也因為奴婢做事不好,打……打過奴婢兩個耳光,所以……所以奴婢也懷恨在心,就……就聽了奶奶的話……”不等說完,阮云絲還沒怎樣,這小丫鬟卻嗚嗚嗚哭起來。
阮云絲無奈,對方哭成這樣,還怎么答自己的話?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聽劉夫人冷冷的聲音響起:“不想死就好好答話,我最不喜歡你們這些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
劉夫人聲音森冷,又畢竟積威日久,在恐嚇方面的作用可不是阮云絲能比的,果然,那品兒當即就嚇得不敢再哭,只是跪在下面小聲抽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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