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體面
朱老夫人眉心微郁,搖了搖頭說道,“你哥哥只說讓祖母安心在后院頤養天年,外頭的事只當不知,什么都不要管,我瞧他這次回來,比從前有了主意,做事也更有把握了,所以他不說,我便也沒有再問。”
她唇邊微嘆,“倒是你大伯父,進來讓我勸著你哥哥幾回,紫藤郡主是臨南王的掌珠,若是顧家能與臨南王攀上親事,那將來……”
說到底,永寧侯顧長啟那份想要更上一層樓的心思,始終都沒有熄滅。
明萱想了想,安慰著說道,“哥哥做事向來有分寸的,既然他讓祖母安心,您就放下心來,大伯父是個孝順的,若您將那些事撇得干干凈凈的,他自然也不會緊趕著來逼您。”
她眉頭有些微皺,攀著朱老夫人的手臂撒嬌說道,“若是孫女兒還未出嫁便好了,咱們祖孫兩個關起門來飲茶賞花閑坐敘話也好。”
朱老夫人點了點明萱額頭,“你呀,祖母也舍不得你。”
她低聲地嘆息,“祖母膝下那么多孫女兒,你大姐姐是自小養在我跟前的,身子一直不好,出閣之后過得也不如意,雖說這里頭未免也有她自己的緣故在,可我心里仍舊是心疼她的,如今她既已走了,那便不說她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論如何,都令人心傷。
朱老夫人頓了頓,說道,“貴妃娘娘地位尊貴。可說句忤逆的話,她心里不定比誰都要苦,在宮里頭要站穩腳跟,何其不意。處處都是不見血的刀光劍影,前陣子以為懷了龍子,好生得意風光了一陣。結果鬧了大笑話,聽說皇上對她也不似從前那樣熱絡。”
她輕輕搖頭,“可笑薔姐兒還以為那里頭是什么好去處,前日你剛出閣,昨日一頂宮轎便乘了她進了宮,雖說封了正二品的淑妃,可到底連個婚儀都沒有。
比起那些自小受著宮訓長大的妃嬪。她什么都不懂,那點小聰明連人家的手指頭都夠不到,如今皇上還念著蓉姐兒的舊情,她尚能一時得寵,可她到底只是個西貝貨。這恩寵能有多長,還未可知,前途……渺茫啊。”
明薔的算計,自以為瞞過了府里所有的人,如今看來,這些小伎倆不過只是個笑話,不論是朱老夫人也好,侯夫人也好,都將她看得一清二楚。她的意圖這樣明顯,宮里頭的那些娘娘們難道就看不明白?
皇后也好,俞惠妃也罷,甚至連顧貴妃的心里,恐怕也不好受的,元妃雖然已經逝去。但這些女人無一不是因為她的死而得利,縱然四年將過,元妃始終都是幾位娘娘心頭的一根刺。拔不得,又忽視不得。
更兼皇上時不時地懷舊一番造演深情,如今明薔靠著模仿元妃入宮得寵,怎能不觸動這幾位娘娘的心?一番明爭暗斗,怕是少不得的了。
明萱睫毛微動,低聲問道,“昨日薔姐兒就進了宮?”
朱老夫人點了點頭,“這孩子雖然生在姨娘肚子里,但卻自小養在你大伯母膝下的,過得比尋常人家的嫡小姐還要好,可惜你大伯母真心待她,卻落到這個下場,只盼她入宮后能安分過日子,莫要再與家族添禍便好。”
她又是一聲嘆息,“蕪姐兒,亦是個叫人不省心的……”
朱老夫人抬起頭來,神色忽然肅穆起來,“萱姐兒,有些話本不該我這個做祖母的說,但你母親沒了,我若是不多言上兩句,恐怕你將來要吃虧。”
她語氣微頓,“你大伯父總以為裴家必是要倒的,但祖母卻并不以為如此,幾百年的簪纓世家,跟著太祖手里頭打下江山的氏族,哪里那么容易就傾覆了去?
裴相的子孫在朝中把持著重要的位置,個個都是能干的良才,若是皇上要滅絕裴家,牽連甚眾,那周朝勢必也要跟著受到震蕩,殺敵一千,子孫八百,不是興國的道理,我一個后宅老婦都看得明白,皇上身邊眾多謀臣想必看得也要比你大伯父遠一些。
裴家手中的實權或許會被逐漸收回,但是式微敗落與傾覆滅亡,是兩碼事。
朱老夫人接著說道,“但不論裴家倒還是不倒,于宸哥兒卻是無礙的。萱姐兒,你一定也聽人提起過,當年的楚襄王府并未被收回內庫,仍舊有宗人府代打理著呢,并楚襄王的爵位也不曾銷去。”
她微頓,“老太妃曾對我說過,先帝曾有意要讓宸哥兒承繼楚襄王的血脈,后來不知道因了何故,并未事成,可宗親們感念于楚襄王的戰功彪炳,又憐惜宸哥兒自小境遇,一直都想要促成其事,今上有所意動,不過礙于宸哥兒姓裴,尚未下定決心罷了。”
明萱十分驚訝,“祖母,這是真的?”
若果真如此,那么楊氏便不該屢次對裴靜宸動下殺機,因為利益的沖突不存在了,彼此之間客客氣氣地,將來互相幫扶,豈不是更好?
朱老夫人壓低聲音說道,“老太妃親口對我說的,自然不會有假,但這消息旁人卻應是不知曉的,否則裴相和楊右丞,又豈會放任楊氏害人?”
她抿了口茶水,“萱姐兒,祖母要說的便是這個,宸哥兒將來身上的爵位是跑不掉,三妻四妾自然也很尋常,后院的女人一多,是非自然也多,但你莫要爭嫉善妒,你是正妻,誰也越不過你去。”
朱老夫人靜靜望著明萱,“庶子女在家族中地位不高,若是入仕,通常也難以爬到高位,婚娶更是如此,便是分家,能分到的家產也很有限,你是嫡母,他們只能喚你一聲母親,便是掙得了誥命,也是要給你的。
至于哪些姨娘,妾也,不過玩物,既是能隨意發賣的玩意兒,那又何須你放在心上?男人好色,貪戀的不過是一時顏色新鮮,等過了那新鮮勁頭,妾侍便不過是個擺設,根本就不值得當什么。
只是,人哪,在相處之中是很容易產生感情的,這點卻是要竭力避免。”
明萱臉上現出驚訝的神色,“祖母……”
她心里有些打鼓,祖母這是打算要教自己宅斗技術了嗎?
在高門大戶生存并不容易,祖母雖然對自己慈悲和善,可單瞧當初她是如何在艱難困苦中幫著祖父安頓好內宅,得到這永寧侯的爵位,便就知道祖母的手上不可能沒有沾染鮮血的。祖父妾侍不少,闔府上下,卻只有四叔一個庶子呢!
可這些事,心里雖然隱隱有所感覺,鮮血淋漓地說出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一時間,便有些糾結,不知道是不是該要阻止祖母說下去。
朱老夫人卻笑著說道,“傻丫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輕輕撫了撫明萱的頭發,柔聲說道,“你祖父在時,身邊姨娘有六七位之多,卻只有你四叔的生母能夠承孕,你可知道為何?”
明萱搖了搖頭,“孫女兒請祖母示下。”
朱老夫人說道,“男人若是寵愛妾侍上了天,做正妻的,又能如何?將那妾侍打發出去賣了,還會有別的妾侍進門,不僅沒有用處,反而還要傷了夫妻之間的體面和感情,可若是嬉皮笑臉地敬著重著,又試問有哪個女人可以做到?”
她微頓,“所以根源出在男人身上,這解題自然也要從男人身上著手。與那些妾侍相斗,贏不得男人的尊重,除了自貶身價外,沒有半分好處。所以,宸哥兒若是貪花好色,那你就投其所好,等他萬花叢中過了,自然片葉不沾身;若是宸哥兒重情,那你便給他情,你情深意重,他自然也會將心放在你身上。”
嫡出的子嗣越多,庶子女的存在便根本不具半分威脅。
朱老夫人接著說道,“你祖父前半生好色,后半生重情,他想要什么,我便給他什么,到底他還是給了我尊重和體面,至于你四叔,卻是個意外,也是我求的情讓你祖父留下了他。”
她低聲嘆道,“你瞧瞧咱們家里,你二叔懼內,除了兩個擺著好看的通房,一個妾也沒有,你四叔疼愛你四嬸,也不曾納妾,二房和四房都只有嫡出的子女,全家一條心,日子過得自然寧和。可你大伯父那卻是一筆糊涂賬!”
永寧侯在女色上算得上是荒唐的,先是招惹了官家千金弄大了人家肚子,不得不迎進門來成了貴妾,再是暗娶了青樓魁首做外室,連著生了孩子的姨娘,沒有子嗣的通房,屋子里的妾侍怕要有一二十人,庶出的子女比嫡出的還要多上許多。
侯夫人羅氏栓不住丈夫的心,又端著千金大小姐的脾氣,既不肯服軟,亦不懂得變通,以至于二十多年的夫妻,終成陌路,如今更是被逼著去了莊子上,倘若不是為了貴妃娘娘和幾個孩子的臉面,怕是要鬧得更僵。
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姐妹,明爭暗斗不休,比戲臺上演的還要好看。
明萱睜著一對瑩瑩雙目,低聲問道,“所以,祖母的意思是要孫女兒不論用什么法子都要抓牢夫君的心,若他敬我重我愛我,自然會給我體面?”()
天才一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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