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驚馬撞車
明萱低低地說道,“原來哥哥都知道了……”
她忽得抬起頭綻放笑顏,語氣輕快地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其實這也不算什么,我的愿望很簡單,只要哥哥平平安安地活著,替父親撐起三房這片天,這便就足夠了。”
也好……也好能讓她對得住逝世的亡靈,不辱被她所占的這副軀殼。
她微頓,又擔憂問道,“聽說哥哥在御前拒了皇上的賜婚?”
顧元景輕輕一笑,“倒也沒有那樣嚴重,皇上只是問我有無婚配,臨南王的郡主配我可還使得,我只答微末軍子配不上金枝玉葉的郡主,皇上便不曾再提,談不上御前拒婚那樣嚴重。”
他抬眼瞥向靜默地不發出一絲聲響的裴靜宸,低聲說道,“臨南王的掌珠紫藤郡主,聽說不只美貌過人,還才華出眾,那是盛京多少貴介公子求而不得的人物,我不過是個婢子生的微賤庶子,能得這份親事,應該是做夢都會笑醒的吧?
連大伯父都勸我要應下這門親事,好與雄踞一方的臨安王爺搭上關系,可嘆大伯父在朝中浸淫多年,竟然一點都看不透,倘若我當真順勢應下,成了臨南王的女婿,那才真的是打了他的臉面。妹夫,你說是也不是?”
那親事,可是俞惠妃薦的呢。
俞家和臨安王府的關系盤根錯節。哪怕顧元景當真娶了紫藤郡主,將來俞顧兩家有利益沖突之時,臨南王府也定會站在俞家那頭,永寧侯得不到一點好處,甚至還有可能失去顧元景這名前程大好的侄兒。
須知,當年顧家三房的慘案中,若是深刨下去。難免會要看到顧家大房的影子,顧元景若與郡主繁衍了子嗣,那站立場時,誰親誰疏,自然一目了然,便是他仍舊秉承著忠于顧氏家族的思想,可光他這身份,便已經足夠讓永寧侯不安。
裴靜宸眼簾微動,便將這些關節都想得明白,他唇角微翹。“是舅兄仁厚。”
他頓了頓,“不過舅兄此舉卻是對的。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莫說后宮之中尚未誕有皇子,便是有,此時爭這些未免也有些太早。
再說臨南王。如今雖是手握重兵,盤踞一方的藩王,可如今四海升平,皇上手中權勢一穩,撤藩是勢在必行的。到時說不得還要怎生鬧一場,舅兄這四年浴血拼搏,好不容易守得云開見月明。實是沒有必要再攪和進去的。”
明萱微微有些詫異,她知道她的夫君絕非腹中空空的尋常紈绔,亦知曉他暗地里蓄養了不少勢力,可不曾料到的是,他竟然敢在顧元景面前,毫不遮掩地將自己對于朝局的見解說出來。
成婚不過三日,他便這樣信任她和她的兄長了嗎?
他就不怕這些言論被洩露出去,令他多年的隱忍和藏拙功虧一簣?
顧元景卻撫掌高聲笑道,“好!”
他眼中的激賞再明示不過,“妹夫的想法,恰與我不謀而合,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要收回手中權利,不過是早晚而已,等那時,莫說手握重兵的藩王,便是那些盤踞邊疆的大將,亦是要將兵權盡數交回去的。”
所以,當年韓修才會舍棄寧國將軍的封號,而請求入仕。
他這回勞軍犒賞過后,亦要求個相同的出路。
因這番誠懇對談,顧元景心中對裴靜宸的審度去了大半,倒覺得這個妹夫雖生在裴家,可為人卻不似裴相那樣奸猾佞妄,以裴靜宸在坊間聲名,在他面前仍肯吐露真心,這是以誠相待,并沒有將自己和妹妹當作外人。
明萱見這世上與她最緊密相連的兩個男人相談甚歡,有些驚訝,更多的是歡喜,她只坐在邊上,聽著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分析朝中局勢,暢談應付對策,心中生出滿足。
真好,哥哥并不介意她的夫君姓裴呢!
但她隨即又想,顧元景雖然在疆場歷練過增添了幾絲剛毅強悍,可內底卻仍然是個淳樸憨厚的老實人,即便那件事上,皇上難辭其咎,可他心中仍然抱著堅定的忠君思想,一分一毫都沒有動搖他對皇上的忠誠。
他為人寬厚,就算裴相是罪魁禍首,也不愿意將胸中怒火對準了其他無辜的裴姓子孫,所以才在最初的芥蒂之后,完全地接受裴靜宸成為他的妹夫吧?
申時剛過,二門上傳話來說,馬車已經套好。
明萱便與朱老夫人依依惜別,她輕柔地替祖母拭去眼角淚滴,笑著說道,“不過只是隔了幾條街的距離,若是祖母想孫女兒了,使個人來喚我便是,如今孫女兒出了閣,出門走動反倒要比從前更方便了,您怕什么?”
她扶住朱老夫人臂膀,接著說道,“再說過幾日,不是蕪姐兒的好日子嗎?孫女兒是定要回來送送她的,到時候咱們祖孫兩個不又能見面了嗎?”
話雖如此,可四年來朝夕相伴的孫女兒到底不在跟前了,朱老夫人覺得心里空蕩蕩的,總像是缺了點什么。
她側了側臉,偷偷抹了抹眼淚說道,“出了閣的姑娘還時常往娘家跑,是要被婆家人恥笑的,祖母也不盼著你常來看我,只要你日子過得好,宸哥兒待你好,我便放心了。”
不論心里愿意不愿意承認,男人的尊重和寵愛,關乎著女人的一生。
朱老夫人是守舊的女子,哪怕皓腕鏗鏘,也曾殺伐決斷,但終究還是本著以夫為天的教條生活的,她不怕裴家不待見明萱,亦不怕明萱會在楊氏手上吃虧,心中最在乎的,還是她夫妻和順。
明萱瞥了眼不遠處正與顧元景惺惺相惜告別的裴靜宸,眼波微動,淺笑著對朱老夫人說道,“祖母放心,孫女兒會將日子過好的。”
不論生活和感情,都是需要經營的,只要她努力,對方也不抗拒,便沒有過不好日子的道理,她善于經營,裴靜宸也很努力,將來……一定會過得很好的吧?
朱老夫人拉著明萱的手戀戀不舍,一直送到大門,才肯放開,望著馬車遠去的影子,她對著管嬤嬤感慨萬千地說道,“當年我送嵐娘出閣時,亦是這樣的心情,盼望著她嫁一個好人家,卻又舍不得她走。”
她搖了搖頭,“萱姐兒嫁得近,大小年節總也有見著的時候,可我的嵐娘卻是要見一面都難。”
管嬤嬤忙勸慰著說道,“九月五爺大婚,姑太太來信說要親自送過來的,您怎么給忘了?再不過三月,老夫人便能和姑太太團聚了呢。”
朱老夫人眉梢彎了起來,“對呀,我怎么就忘記了這茬,等琳玥嫁過來,我這老婆子便又有心尖上的人陪著了,倒也免得我老來寂寞。”
她說完便要轉身回去,卻驀然看到對門韓府內沖出一匹通體赤黑的駿馬來,高頭大馬之上,一身玄色錦袍的男子威風凜凜,迎風而馳騁,像是閃電一般掠過而去。
管嬤嬤小聲嘀咕,“看起來像是那位平章政事韓大人,可這么急,莫不是朝中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急事?”
朱老夫人留心了韓修離開的方向,眉頭緊緊皺起,心中有些不大好的預感,那不是去往宮里的路線,卻是方才明萱和裴靜宸馬車離開的方向。
她面上驚疑不定,卻又無能為力,只好緊緊攥住手心,沉聲吩咐道,“扶我回安泰院,再派個小丫頭替我將四爺叫過來,我有事要對他說。”
輕搖的馬車里,明萱好奇地掀開車簾望著熙攘街景,盛京繁華,每一條主干大道上都有著鱗次節比的商鋪,各色各類,應有盡有,她一時看花了眼,目光久久停留不舍得收回。
裴靜宸見她那樣入神,便也將身子歪了過去,“在看什么?”
自然而然便發生了的親昵舉止,不知不覺間的身體接觸,他貪戀她身上清新的味道,不由便將脖頸放在她肩膀上,說話時口唇的熱度若有似乎,不經意間吹到她的耳垂,激起一陣輕微顫栗。
初嘗人事的身子極其敏感,明萱的手一抖,車簾便應聲而落。
她臉色微紅,語氣似嬌嗔又似撒嬌,“別鬧,就是好久沒有看到外頭的景致,多看幾眼罷了。”
這般嬌媚,裴靜宸只覺得喉嚨一緊,雙臂便擁她更深,“左右我在家無事,以后你想要什么時候出來上街,我便都陪你一起來,可好?”
他從她身后擁住她,用臉頰輕輕磨蹭她的臉頰,一邊又撩開一道縫隙,指著外頭說道,“聽長庚說那家盛記,是盛京城里手藝最好的酒樓,酒好,菜也好,因為身子不好的關系……”
裴靜宸好看的面龐上忍不住漾出笑意,“因為要假裝身子不好的關系,除了一些躲不開的宴會,我基本上從來不在人前出現,所以長庚夸贊地天上有地上無的這個盛記酒樓,我還從來沒有去過呢,只吃過長庚帶回來的幾道招牌菜,端得是美味,一直想要大大方方去一次呢。”
他俯身將唇貼在明萱耳際,“有時間,我們去一次吧!”
這樣溫柔攻勢,明萱招架不住,臉紅心跳地說了句,“好。”
她話音剛落,便只聽到“騰”地一聲,有驚馬的鳴啼,隨即便感到馬車傾斜,四周街巷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叫聲,她明白恐是又遭遇了一次車禍,心中有些慌亂,這時,纏在她腰間的手臂越發緊了,幾乎是將她整個身子攏在了懷中。
隨著耳畔那句“別怕”,馬車就此定住不動。
車外,滿身玄衣的男子駐足而立,“車內可有人受傷?”
天才一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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