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不好了
第139章
臘月將末,山間冰寒更甚,天幕也黑得特別早。
此時雖然不過酉時,但陡峭的山路之上早已漆墨一片,伴著清冷的點點星光,車廂內,裴靜宸的臉色慘白如雪,他表情頹敗,一副不敢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悲戚容顏,在跳躍的光線里格外凄涼。
他沉沉開口,聲音低冽而帶著濃厚的悲愴,“從前我一直以為楊氏是最想要鏟除我而后快的人,父親置之不理不過是因為他對我沒有那份慈父之心他的孩子夠多了,多我一個少我一個,對他來說沒有差別。
而祖父沉默,我以為他是樂觀其成的。可直至今日,我才發現,我當真錯得離譜。”
那些幼年時害他出疹子腹瀉嘔吐的小打小鬧不算,唯獨有夢寐之毒是陰狠毒辣,限惡到可以直接要了他命的東西,而且有跡可查。若是他沒有玉真師太的庇護死了,楊氏哪怕被楊右丐著,也無法推卸她身為繼母的責任,楚襄王雖然沒了,可是王府還在,總有幾個忠心護主的老人,會蘣他求個公道。
楊氏,只會令他怖,而絕對不會讓他中毒而死。
再說夢寐之毒原是西夏國皇室秘藥,二十年前楊右丞未曾顯達至此,楊氏一個閨中弱女,就算再兇悍又要從哪里得這異國的毒物
可鎮國公世子裴孝安卻不同了。
他年少時便在西寧跟隨大儒修習,以他鎮國公府繼承人的身份身邊自然有可靠的追隨者,哪怕他今日出入花街柳巷,是個人駒知的好色草包,可在年輕時卻也曾經風光大顯,憑借才學贏得過先帝的贊譽。
這樣的人,倘若掌握著暗部,其實并不難相信,否則,以他這樣的落拓柴廢即便有裴相爺的支持,又怎么能安然無恙地凌駕在眾位才能杰出的兄弟之上,霸占這人人都眼紅耳熱的鎮國公世子位近三十年
西寧,離西夏國只隔了兩座城池。
裴靜宸想到他調查當年的案子,每當要靠近真相一步,便總有人及時掐斷他的線索,他聽說那個一尸兩命的侍妾是父親從西寧帶過來的,也曾派人過西寧,可是什么都沒有發現,所有的線索清理地干干凈凈就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那樣一個人。
沒有人可以在名士眾多的西寧只手遮天。
或許裴相可以,但他沒有必要這樣做。一個侍妾罷了,對于殺伐決斷的家族掌舵者來說,為了家族的體面處置幾個侍妾,是根本就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對于深愛著的男人而言,這仇恨可貫穿一生。
裴靜宸目光微沉,透著深濃的迷茫和哀傷,他張了張口想要對明萱說些什么,可是話到嘴邊卻又都吞了回。
他苦笑起來,那笑容酸澀比哭還要難看。是啊,讓他說什么對他的妻子說,他恍然發現這些年來在暗處盯著他無時不刻想要殘害他的那個人,也許是他的親生父親嗎不,他說不出口的。
明萱心中驚詫,伴隨著隱隱綽綽的預感,她似乎猜到了裴靜宸想要說什么,纖細的手緊緊上前握的,發現他連指尖都一片冰涼,她將他的頭輕輕掰過令他靠在自己胸前柔聲說道,“那些事咱們先別想,白云庵近在眼前師太很快就能夠為你清除體內余毒,再過幾日,你就能起來走動了。”
她目光愈發溫柔,像是能夠滴出水來,“再過些日子,我就有十八了,咱們兩個也是時候懷個孩子,嗯,我知道論時機,現在或許不是頂好,但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一定能夠好好保護他。”
裴靜宸墨黑的眼眸終于燃起了一絲亮色,他昂起頭望著明萱,目光深邃,渀佛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眼中,過了良久,良久,他才點了點頭,“等我們有了孩子,我一定會做一個愛他,疼他,照顧他的好父親。我一定會是個好父親的”
白云庵終于到了,玉真師太聽到動靜親自迎了他們進藥室。
有了瑤枝和碧桑,明萱又將韓修說這兩株奇草的根莖可解毒,玉真師太便很容易找到了解毒的方法,經過一整夜不眠不休的治療,到了第二日天亮的時候,玉真師太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笑著說道,“宸哥兒腿上的毒都已經解了,只是剛逼出了毒素,這幾日還不能行走,慢慢調養些日子,應該便能夠痊愈了。”
她低聲念誦著佛經,罷了才慶幸地說道,“幸好還不算太晚,否則就算解了毒,宸哥兒的雙腿太久不活動,要重新站起來想必要費好多功夫呢。”
明萱整夜未眠,但心情激動,絲毫不覺得勞累,她絮絮握住師太的手,眼中晶瑩一片,“師太大恩,阿萱感激不。”
玉真師太回握她,“說什么傻話,我看著宸哥兒長大,他就好像我自己的孩子一般,能讓他順遂一些,便是我最大的期望,你謝我,倒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一樣。
好了,你也一夜沒有歇息,屋子里歇會,等到了喂藥的時辰,我再令人叫你起來。”
明萱望著床榻上仍自未醒的裴靜宸,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不累,就靠在床頭歇一會等他醒,師太您累了一夜,快回屋歇下吧。”
玉真舀她無法,只好便了。
裴靜宸張開眼時,已經到了午時。
許是身內無毒一身輕的緣故,他只覺得神清氣爽,昨夜的頹色半點也無,他勉強撐著身體想要起來。
明萱攔,“凡事都當循序漸進,你現在腿腳還軟,咱們一步一步來,等過兩日再慢慢試著起來走動,可好”
溫言軟語,裴靜宸自然是聽的。
藥性還未全過,一時半刻走不了的,等喂過了藥,兩個人便并排靠在床頭,湊著腦袋低聲說著閑話。
明萱說道,“再有兩日便要過年了,先前世子夫人派了人來催咱們回,好不容易尋著各種借口,又有祖父擋駕,這才能安然在莊子里拖到現在,可這年節上總不好再拖,也說不過的。我想著到時候你仍然坐著輪椅回,咱們也不告訴誰你的腿已經好了。”
她微微頓住,眼中隱隱有鋒芒流轉,“楊家倒了,世子夫人對鎮國公府的繼承權必將更加重視,倘若裴靜宵能夠成為未來的鎮國公世子,她的地位才會更加穩固,所謂狗急跳墻,她本來就不是什么穩得住的人,我怕若是知道了你的腿好了,她會做出些難以預料的事情來。”
沒有說出來的后半句是,裴靜宸心里懷疑的那個人,這些年來處心積慮要除掉他,雖然尚還不知道原因,可從韓修手下的護衛隊從西夏國一路前來,自西寧開始變遭遇各種刺殺伏擊,想來那個人心內的執念已經入魔,是絕不肯輕易罷休的,那么,示弱,會是一個很好的靜觀其變的方法。
裴靜宸哪里又會不懂
他沉吟著點了點頭,“也好。”
別人看得如此重要的爵位,對他而言不過只是一個可笑的虛名,倘若一個人真有實力,哪里還會在乎那些東西他自始自終都沒有放在眼里過的。假使一個爵位,便能讓鎮國公府的那些人勾起深藏的,他不介意冷眼旁觀這些的眾生相。
明萱靠在裴靜宸的肩膀上,這一刻,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踏實。
到了晚間,玉真師太過來蘣裴靜宸診了脈,微笑著說道,“宸哥兒大好了,我讓圓慧包的那些藥,每日早晚各一回,等以完,我保管你可以健步如飛。”
白云庵到底是個清修的所在,若不是玉真師太與裴靜宸的關系,根本就不能夠留男客在庵堂里的,既然身上的毒解了,明萱便不敢再多久留打擾師太和比丘尼沙彌尼們清修,夫婦兩個謝過了師太,便就辭了。
兩人剛到南郊莊上,丹紅便迎出來說,“世子夫人身邊的桂嬤嬤晌午來過,說是年節要到了,請您和大爺趕緊收拾東西回府里過年,我尋了個借口應付了她,只說咱們盡快回。”
明萱點了點頭,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也已經有所準備,她想了想問道,“何貴醒了嗎他有沒有說些什么”
天色已經有些晚了,她怕何貴兩口子已經歇下了,便不打算打擾。
丹紅忙道,“昨兒您和大爺剛走,表哥就醒了,他知道自己快要當爹了可高興了,這一激動還將傷口給崩裂開了,折騰了好一陣子才好,原本我想多問一些事的,見他精神還不是頂好,便也沒有問。”
明萱點了點頭,“人既安全地回來了,那邪以后再說也不遲。”
她望了望天色,“我和姑爺都還未曾用過飯,你讓廚上不用準備太多,做兩碗清粥配一些小菜便成,今兒都早些歇著,明天起得早一些,要趕在晌午之前回府,已經遲了一日,總不能再惹世子夫人的話頭。”
丹紅點頭說好,便伺候著明萱夫婦用過了晚膳,這才回休息。
她睡到一半,忽然聽到門扉震動,有女子的哭喊聲,“丹紅姐姐,丹紅姐姐,快起來幫幫我,我娘她不好了”
是睡在隔壁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