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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明萱沉下眼眸,眸光瀲滟,像是深不見底的大海。全文字閱讀
她低聲說道,“臨南王存有反心久矣,倘若再多給他一些準備的時間,那么他當更有把握可以一舉擒王。是哥哥前去南疆刺探軍情,打破了他的計劃,讓皇上撤藩的心意更加堅決,撤藩的行動也更雷厲風行,正是基于此,他才會在這個并不怎么好的節骨眼上,不得不行謀逆之事。所以,倘若臨南王登基,他是不會放過哥哥的。”
自古謀逆每多敗亡,真正可以得勝的寥寥無幾,全仰賴天時地利人和。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一個王朝自然也會有盛衰興弱。當最初百廢俱興的勤懇過去之后,便會迎來全盛的時代,海內升平,百姓富裕,物質和精神得到前所未有的昌隆,但月滿則虧,蔲廝ィ蘭渫蛭鋃疾豢贍苡澇洞τ詼κ⒌母叻澹苡杏墑⒍サ氖焙頡
這便叫做氣數。
氣數盡時,君王昏佞,暴政令民生艱難,則難免怨憤沸騰。而國力式微,必將導致邊疆牧國虎視眈眈,狼煙四起,戰禍令百姓生靈涂炭,國家滿目瘡痍。
倘若此時,有人揭竿而起,被世道所迫無力生存的人恐怕都要高舉義氣,為了期盼一個明主而追隨左右了。那時,改朝換代是大勢所趨,沒有人會去在乎什么的“名正言順”,周朝的太祖便是以在亂世之中力挽狂瀾而成明主的,沒有人稱他為亂臣賊子,只將他看成拯救百姓于暴政水火之中的英雄。
若要一舉成事,這才是最好的時機。
而今上登基之后,勵精圖治,稱得上是勤勉君王。在他治下,四疆戰火平息,拓寬了周朝的疆域。在百姓之中頗有明君的聲望。盛世太平,百姓安居樂業,誰都不肯經歷戰禍的,此時臨南王出兵謀逆,不論天時地利人和,都不站在他一側,且不說能否順利攻入內宮,一舉將皇帝擒殺。便是事成之后。如何堵住攸攸眾口,亦不是件容易的事。
臨南王必反,但一定不是現在,只是如今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罷了。
裴靜宸點了點頭,“臨南王若是登基,北軍必也要遭到大清滌。臨南王視我,與舅兄一般,都是眼中釘肉中刺,不將之拔除心中不快。”
東平王,英郡王。清平郡王,甚至宗室那些長老們。或都可安然無恙,但安平王府因為擁有北軍,北軍又曾與武定侯殊死搏斗,阻延了武定侯攻入盛京的腳步,且極有可能將武定侯一支消滅,所以絕無可能逃過這一劫,哪怕是為了要安奪宮而死的軍士之心。臨南王也必定會將安平王府鏟平。
明萱緊緊捏住裴靜宸的手,“所以,若是臨南王登基。咱們的處境比皇上在時還更危險,對嗎?”
裴靜宸沉聲說道,“皇上若是豺狼,那臨南王便是虎豹。”
虎豹兇猛,直接便要將他們撕碎的,可豺狼也不逞多讓,只不過能多留一點喘息的機會罷了,結果都是一樣的。
明萱眨了眨眼,“既然如此,豺狼與虎豹相拼,咱們為什么不能坐壁上觀?”
君權凌駕于這時代之上,但對她而言,君王算什么?這世間哪里還有什么能夠比她和她在乎之人的生命安全更加重要的?她沒有忠君的思想,在危險來襲時,所想到的唯獨如何行事才是對自己和家人最有利的方式。
更何況,哪怕皇上表現地多么無辜,哪怕當年的事皆是由一層一層的誤會和陰謀組成,也許并不出于皇上的本意,可是顧家三房的覆滅皇上難辭其咎,這毋庸置疑,甚至顧明蓉的死,還是皇上一手縱容的,這些都是明萱心頭上不可嚴述,不可釋懷的傷。從前因為他是皇帝,她一個弱女子沒有能力也不可能去撼動他的地位,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便只好將恨意壓下。
可她做不到對皇上毫無芥蒂,更加做不到不計前嫌去拯救他于水火,他不配的。
裴靜宸一時也有些為難,他不像明萱是穿越者,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周朝人,忠君思想是他從小耳濡目染所受到的教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觀念早就已經深入人心,哪怕他對皇上也有很多怨言,可卻無法做到像明萱一般輕而易舉地說出“坐壁上觀”的話來。
但他懂她的意思,倘若臨南王和皇上兩敗俱傷,甚至同歸于盡,對他們來說,只有好處。
因為,那個地宮里出生長大的孩子,如今安然無恙地養在白云庵玉真師太的身邊,能夠證實他身份的,除了永和宮的宮女,還有建安伯梁琨,再加上那副與皇上幾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面容,相信只要那孩子站出來,朝臣便都會對他的身份確信不疑。
而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最好的法子。
門外響起了動靜,腳步急促,裴靜宸知道傳旨的太監已經到了。
他沒有時間思慮更多,便由著心點了點頭,他緊緊擁住明萱,像是怎樣都抱不夠似的,那樣緊地將她揉入懷中,“不論是不是要作壁上觀,與武定侯一戰,我是必須要去的。阿萱,你立刻讓丹紅和嚴嬤嬤收拾好行李,從后門的小巷子悄悄出去,去白云庵,找師太。既然咱們已經下了決定,那么也就不怕將來皇上會秋后算賬。”
明萱在他胸前蹭了蹭,從箱子里取出一件玄色鑲銀絲的軟甲,遞給了裴靜宸,“這件銀絲玄甲,哥哥說是用上等的玄鐵制成細絲編織而成,能夠抵御尋常的刀箭,十分難得,哥哥從西北回來時,特意送給我防身用的,我去了師太那里很安全,用不到這東西。倒是你,前線刀劍無眼,我怕他們有眼不識泰山,會不小心傷到你,所以,這軟甲你要穿上。”
她抬起頭來,目光對上他的,神情卻忽然嚴肅起來,“阿宸,你要記住,你我和寶寶,我們是一家人,這個家缺了誰都不會完整,為了我們,你要安全地回來,一根毫毛都不許受傷!”
明萱生氣或者嚴厲的時候,自有一股讓人又敬又愛的風情。
裴靜宸一時看得癡了,心中如同戰鼓擂起般跳個不停,這樣的嬌妻在懷,他怎么舍得令自己受傷讓她難過?他喜歡看她的笑容,哪怕寧愿她生起氣來沖著他吹鼻子瞪眼睛,也喜歡偶爾看她認真或者嚴厲的模樣,可唯獨不能容忍的,卻是她哭泣,他舍不得。
他在明萱的額頭落下重重一吻,“你說過的話,我一句都不會忘。”
明萱伏在他胸口,感受著他滿懷柔情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等下你我去前堂接旨,我會演一出驚惶跌倒然后昏迷的戲,你含淚將我抱進內室,羏辭敫锏囊秸锪疲緩笮嘉掖蟪鲅枰源脖ィ壞靡貧魅罩埃⒕┏侵邢氡賾行磯噯碩薊嶂勒餳攏庋埠謎蠊餉韉鼐芫嘶屎竽錟鐨胰牘能倉肌!
令外命婦入宮覲見,這是皇后才能發的懿旨,若是圣旨之中提及,有違體統,更容易惹人非議,所以,今日皇上的圣旨之中,必然只會提及讓裴靜宸去統領北軍的事,宣明萱入宮的旨意,定然明天才會下達。這個時間差,便是一個機會。倘若明萱跌倒昏迷需要保胎,并且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那么為了避嫌,不讓天下人猜破皇帝的用心,這所謂的入宮小住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上,是一個十分在乎名聲的人,哪怕他實際上行的就是陰險狡詐之事,也要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粉飾,絕對不會讓人詬病他的用意,可逼迫一個需要平躺養胎的孕婦入宮,這等同于在要她的命,這樣明顯的利用威脅,他是不肯做的。
但倘若放過明萱,皇上便不能以她來威脅鉗制裴靜宸了,他怎會甘心?
所以,只要這件事一出,皇上一定會調集護衛將明萱直接軟禁在安平王府。
她接著說道,“明日宮里頭的人一定會來看望我,只要確認了我在府內,他們便會暗地里封鎖王府,不讓人進出。這樣也好,沒有旁人會來看望我,我便能想法子金蟬脫殼離開安平王府,去白云庵投奔師太。接下來,臨南王會讓皇上焦頭爛額,他是顧不上我的,所以我也不必懼怕會被揭穿。
便是揭穿了也沒有什么,皇上定然不敢大張旗鼓地圈禁我,那么我覺得身體不適,去清涼山尋玉真師太診療,我們自個的王府,又沒有羽林軍攔著,難道還不許咱們進出了嗎?若是皇上將來……那便不說了,若是他將來秋后算賬,是羽林軍看守不利,跟我們是沒有干系的。”
對明萱來說,去宮里決然不會有什么好事,所以她必須要想辦法拒絕,而公然地去白云庵,她又害怕萬一皇上勝了將來會對師太不利。可是很顯然,裴靜宸不在,她一個人住在四面被包圍的安平王府里也并不安全,只有去白云庵投奔師太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證自己和孩子。所以,便唯有這變通的一計了。
裴靜宸憂慮的目光默然晶亮,眼底有光華涌動,他嘴角微扯,這是長久以來最大的一個笑容,“好。”
他何其有幸,有這樣一個妻子,后方無憂,在前線他也就能更加專譮阜至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