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莊門前,蔣嬤嬤的尸首已被送了回來,一卷草席將人卷了,花白頭發凝結著暗褐色的冰碴,另一頭露出丟了鞋子的雙足。()
老太太揣著手抹淚,一旁春草也哽咽著。
“怎么會鬧成這樣,好端端去傳個話,竟然還被帶累至此,是我對不住你,是我對不住你啊!”
“老太太,您不要太傷心了,蔣嬤嬤已經去了,您縱然心疼也要愛惜身子啊。”
“她這一去,我身邊兒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老太太哽咽,倒是真的難過,畢竟蔣嬤嬤與她自小一起長大,她與傅東恒的婚事家里不贊同,也是只帶了蔣嬤嬤這一個陪房來。多年來她對她忠心耿耿,年輕守寡,兒女也沒留下一個,姑娘熬成婆,更是無親無故,如此一想,蔣嬤嬤唯一的親人只有她了。
老太太干脆傷心的趴在蔣嬤嬤的席子上大哭。
田莊田地雖廣,但宅子不大,老太太哭聲尖銳,驚動了屋里的人。
三嬸一面給傅敏初喂藥一面啐了一口,嘀咕道:“自個兒孫子病了沒見急過,兒子孫子死了也沒見這么哭過。真是個拎不清輕重親疏的!”
傅敏初凝眉,沙啞的道:“娘,祖母畢竟是長輩,您好歹也要顧及著名聲。”
三嬸本有心挫傅敏初一句“那也算個長輩?”可一看兒子那煞白的臉和凹陷的眼眶,三嬸有心也無力了,“好了,外頭的事你不要理會,只管養好你的身子,娘稍后就進城去給你請個好大夫來,這些年在他們家住著娘也攢下了不少體己錢,養活你還不是玩兒似的?將來給你兩個妹妹說好親事,給你也取個好媳婦回來,好日子都在后頭呢。txt”
傅敏初知道母親是出于好意。可是這樣展望出的未來,卻似有一大半都是竊來的。以他們家的底子又哪里能過出這樣好日子來?
傅敏初一陣無力。
正吃著藥,就聽外頭春草略有些尖銳的聲音傳來:“三太太,您快來瞧瞧。外頭來了一隊人馬,瞧著非富即貴的。”
“不是才出了事兒么,總該不會是大嫂他們吧。”三太太放下白瓷藥碗,慢條斯理拿著帕子擦了擦手,低頭看看傅敏初。又想了想道:“要是大嫂來了,你就去說我這里走不開,敏哥兒病著呢。”
春草在廊下應了一聲,就飛奔著出去了。
莊子前已經有不少人家出來看熱鬧。老太太攏著袖筒舉目遠眺,卻瞧頭里是個穿著黑貂絨大氅騎著白馬的人。
那大氅的毛亮的像黑緞子,白馬的毛亮的像白緞子,馬上的人俊的晃眼。
“那不是……”
話音未落,來人已經勒馬停下。
蕭錯居高臨下,并未下馬,先是看了一眼丟在門前的草席。又斜睨老太太。
對于這個一直為難傅縈的老妖婆,蕭錯是給不出好臉的。
阿圓繃著臉上前來。
“湘親王再此,還不下跪行禮?”
后頭的依仗都策馬包圍上來,將田莊門前團團圍住。
周圍圍觀的百姓見狀都有些害怕,倉皇的各自逃回各自的屋子去。
老太太目瞪口呆,知道湘親王瞧上了她孫女,誰想得到湘親王卻是那個漂亮的護院啊!
“你,你不是那個……”
“放肆!”阿圓冷斥:“見了王爺還不下跪?!”
已經聞聲趕了出來的老太爺和三嬸也都呆愣住了,許久老太爺才咳嗽了一聲,拱手道:“湘親王有禮。”
“本王當然有理。至少本王沒做出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事。您幾位呢?”
老太爺氣的磨牙。“王爺位高權重,此番專程來為難我們老弱,傳了出去難道不怕人嗤笑?”
“放肆,誰給你膽子這樣對湘親王說話!掌嘴!”
“是!”
阿圓配合的一呵斥。馬上的侍衛就有人下馬沖來。將老太太嚇的退后兩步跌坐在地上。
蕭錯冷笑一聲擺擺手,侍衛立即住了手。
“本王來,是給無辜受累的蔣嬤嬤送撫恤金。她雖然對雙和公主多次不敬,可到底此番是因去送信兒才出了事。阿圓。”
阿圓立即將預備好了的銀票拿了出來。一瞧那面額和厚度,老太太哭的紅腫的眼睛就放了光。
阿圓問:“蔣嬤嬤的親人可在?”
“我就是她唯一的親人。”老太太拭淚道:“她是我的媵嫁,沒留下一兒半女的。不知家在哪里,這么多年了我們一直是親人。”
“哦?您的意思,言下之意這銀子就該給您了?”阿圓很震驚的模樣。
老太太眉頭一挑:“難道不該給我?”
蕭錯哈哈大笑:“真有趣,她賣身給你們家,伺候了你一輩子,人死了你沒想著怎么安葬,落兩滴淚就罷了薄皮棺材還沒一口呢,如今送了撫恤金你倒是好意思張口,怎么,下人的命不是命了?她一輩子給你出了多少力,回頭賺了個橫死,你還真能要她的撫恤金。也難怪你當初好幾次要賣孫女,那樣的事都做得出,也不在乎一個下人了。”
“你,你不要血口噴人,我……”
“住口!王爺面前豈容你隨意開口!”阿徹將跨到抻出一半,雪亮的刀刃晃著雪光,刺的老太太瞇著眼,差點嚇暈過去。
老太爺看了這許久,道:“我們也不要撫恤,廟小,容不下大佛,請吧。”
“老太爺,你孫女和兒媳得知你孫子病了,就立即套車帶了人和大夫來,半路上卻遇上盜匪。這樣的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知道,又如何?”
“不如何。本王以為你不知道。否則是個人也做不出不聞不問的勾當來,也對,你們是只能享福不能同患難的。有點兒事就撒丫子跑了,還在乎這些?”
蕭錯回頭一擺手,侍衛便將大夫請了過來。
阿圓道:“這位是給五爺請的大夫,雙和公主說了,她記著五爺的恩,當初若非有他幫忙阻攔,雙和公主昏迷時就要被老太太搶走送給娘家侄孫做填房了。五爺是好人,該有好報,給五爺治病她不遺余力。”
阿圓說罷,就翻身上了馬。
三嬸聽的一陣激動。對宋氏和傅縈又不怎么仇恨了。
倒是蕭錯剛要駁馬離開,傅蕊就跑了出來,穿了一身淡藍色的錦繡斗篷,面上應當是剛涂過胭脂,是屬于少女健康特有的粉紅顏色,嬌羞無限的叫了一聲:“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