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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068章誓言
汝娘,我熱。夏含秋晃著頭,覺得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有火從鼻子里鉆出來,全身無處不熱。
汝娘忙將要掉落的帕子穩住,見小姐要去扯自己的衣裳更是嚇得趕緊用雙手捂住。
儀容絕對算不上齊整的小姐不能被人看了去,雙手不動,汝娘擰回頭去看段梓易,鄭公子,我家小姐此時不宜見客,請您先離開。
為了看清楚床上那一團真是三年前從自己手中逃脫的那小東西,段梓易靠床極近,等到真的確認了,心里驀然冒出一個想法。
知道這老仆的顧慮,段梓易不舍的看了秋兒一眼才退出屋內。
秋兒的難受太顯而易見,不看著也好,看著,他心疼。
可真要他離開,他卻也做不到。
使了丫鬟拿坐榻放到屋檐下坐了,背靠著廊柱閉目養神。
有些事,他得好好想想。
那日秋兒所言他記得清楚,也早就決定若是真如秋兒所言十月起了戰亂,那么秋兒怕就真的是有什么外人所不知的本事了,就算被秋兒忌諱,他也要提醒兩句,若是讓他人知道她有這本事,又不像無為道長那般有自保之力,不要說安寧自由,就是性命都堪憂。
寫給陽老的信里,他隱隱提及了戰亂將起之事,陽老知道他和無為道長有交情,只會認為他是從道長那里知道的消息,而不會和一個小姑娘聯系起來。
就算是對自己人,他也不敢透露一絲半點。
是的,不敢,人心最是思變,他賭不起。
若是在他十多歲的時候知道會起戰禍,他肯定會興奮不已,想著法兒的折騰。
他是對梁國不感興趣,可對天下,沒有哪個男人敢說自己沒一點爭雄之心。
但是在外冒險無數,在險境中幾度生死。那些權呀勢的真的就再也看不進眼里了。
在好幾年前開始他所圖的,就是有一方足以自保的勢力,不缺金不缺銀,有貼心人關心著,日子也就能過得樂樂呵呵。
可現在,美人還未對他有個好臉色,他就先屁顛屁顛的交付了一顆真心,這也就罷了,想來得到心儀之人真心的過程也挺美,簡直就是賽神仙的日子。
偏生老天爺看不得他清閑。非得讓梁國經歷一場政變。用一身傷換回來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這個麻煩顯然還會一直麻煩下去甩脫不得,若是那小子不爭氣,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天下爭霸,從來就不是平和的。全天下的人不死上三成完不了。
要么他就參與進去,讓人騎不到自己頭上,要么,就有足夠強大的靠山。
參與他是不愿了,可靠山……梁國現在的情況能撐上幾年不在一開始就敗北已是不錯,想成為爭霸天下的那個勝利者還是別做夢了。
想來想去,他只能將主意打到段柏瑜身上。
好在那小子天生就是個玩弄權謀的好苗子,不說這事情一定能成,至少讓他看到點希望了。
若是戰禍起。誰又能說自己就一定能活到最后?至于誰會站在那頂端……
想到屋中正生病人的,段梓易露出柔軟的笑意。
在認識秋兒之前自問這個答案,他能想到的只有無為道長,可現在,他覺得或許應該再加上秋兒。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段梓易睜開眼。看著大步跑過來的郭念安,臉上未見汗,氣息尚勻,應該是回家后才知道的。
不想讓他此時進去見到秋兒衣衫不整的模樣,段梓易叫住了他,念安。
郭念安像是才看到人,忍住焦急停下腳步行禮,先生。
你先別急著進去,我和你說件要緊事。
先生,能不能等我看過姐姐后再說,我,我擔心……
你就不想知道你姐姐為何會突然生病?
郭念安面色一凝,姐姐不是因為受了寒?
段梓易起身,你隨我來。
郭念安不甘的看了一眼姐姐屋子咬牙離開,這么幾步的距離卻不能先進去看上一眼安心,他不甘,可相比起來,他更想知道姐姐為何會生病。
在游廊處倚欄而望,段梓易將今日在城主府發生的事一一相告,話里自然難免偏袒,但是并無夸大,他只嫌自己無法將秋兒當時的心境描述萬一。
所以,是欺負過姐姐的人今日又欺負了姐姐?
總結得精僻,段梓易回身望著他,葛慕說你姐姐會生病是因為心里憂思過重,什么事都壓在心底,這一朝暴發出來才會擊垮了身體,她為什么事這般費神想來你也該知道,我現在就想問你,若是為此將你曝露了,給你帶來危險,你可怨她?
郭念安眼睛大張,里面清晰的顯露出火氣,先生未免太小看人,姐姐待我的好,對我的維護又豈會因為這點事遮蓋過去,我能平安至今已是姐姐庇護,以后不管如何,我和姐姐一起擔著,絕不讓姐姐再如此辛苦。
若是你的處境比她更危險呢?
郭念安臉上有過一瞬的惶然,若是連姐姐這里也呆不得了,他還能去哪里?
可是,總不能因為自己的麻煩給姐姐帶來危險,壓下心底的酸澀,郭念安拳頭握得死緊,垂了視線道:我,我會離開,我就不信天下如此之大會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段梓易暗暗點頭,總算秋兒還有個心性堅忍的親人,若剛才試出這是個小白眼狼,他怕是真會從中攪和,將兩姐弟分開。
感情是處出來的,只要讓兩姐弟分開,以后就算郭念安真如何了秋兒受的傷害也總比日日相處要小上許多。
念安,你信不信我能護你周全?
我信。郭念安想也不想的就道,他不笨,有個城主爹,有幾個不安好心的兄弟,他的腦子必須盡可能的轉得快一點。
鄭先生沒有明言過,但是他其實也從不曾刻意遮掩,若是一般人,不可能懂得如他那許多,越和先生學他越覺得在學堂里學的那些根本不夠看。
他甚至動過就跟著鄭先生學,不再去學堂的心思,是柏瑜知道后告訴他他在舍己逐末,叔叔不可能整日教他們這些,而學堂的老師能教給他的卻也是叔叔不會教的,閉門造車始終不是好事。
郭念安一想也就明白過來,沒有再提這事。
可鄭先生在他心里的地位,早就不是學堂里的先生可比,他覺得就是他爹仍活著都不見得是鄭先生的對手,這是個不聲張,但半點不好欺的人。
所以他說他能護自己周全,他信。
你記住這點就好,以后你還和之前一樣過日子就是,該出門出門,該去學堂就去學堂,若是你姐姐……有其他打算,你順著我的話說就是,念安,你要記住一點,你不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會那般委屈求全,男人就該有血性,哪怕心里知道那么做了不會有好果子吃也絕不能后退,女人的退是為了保全,男人的退便是軟弱,你若想自己遇事不后退,就得讓自己變得強大,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全自己,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其他說什么都是白搭。
郭念安緊抿著嘴唇用力點頭,他想要變得強大,一直都想,他也一直在努力的讓自己變強。
拍了拍他尚顯稚嫩的肩膀,段梓易軟了聲調,你和柏瑜都不易,以后兩人互相扶持活出個樣兒來讓那些想踩你們的人看看。
柏瑜擅謀,念安謀略上略差,但行動力強,磨合好了就是一對好搭擋。
再者兩人都還小,這時候結下的交情遠不是以后為了利益才走到一起的要來得好。
拋開他和秋兒這層關系,以后也差不了。
段梓易看向游廊一頭,離得遠了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但是他知道那是誰。
人影走近,和郭念安并肩而站,叔叔,我一定不讓您失望,念安,我們不會讓人踩在腳底下,成為別人的踏腳石的是不是?
當然。
段柏瑜伸出手,郭念安會意,掌心相擊相視一笑,比灑在他們身上的陽光還要燦爛。
人長大后再回想起年少時的一言一語總覺可笑,但是又懷念只有那個年紀才有的質樸,那時候說出來的話才真正是心中所念,沒有投機,沒有口不對心,所謂一口吐沫一個釘,不外如此。
當段柏瑜以后得到許多許多,丟失了許多許多,可每每心煩寂寞時總有個得悉他所有過去,見過他所有軟弱,也給了他所有忠誠的人能隨傳隨到的陪伴,他無比慶幸在這個夕陽西下陽光不再熾熱的傍晚,在眼睛尚未恢復的叔叔面前完成的這個誓言。
等郭念安再去到姐姐屋里時,夏含秋已經吃過藥昏睡過去了。
示意汝娘讓開,郭念安坐到床沿摸了摸姐姐的額頭,怎么還未退燒?
葛大夫說不會這么快,只要燒得不厲害就無事。
接過汝娘手里的帕子折好放到姐姐額頭上,郭念安做得很順手。
我來照顧姐姐,汝娘,你去給姐姐做點好入口的東西,別人做的她怕是吃不下。
哎,好,好,老奴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