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采薇呼吸一窒,聽風閣?
難以置信。
她抬頭又看一眼。
那高聳入云的山門正中掛著一幅匾額,金漆所書的“聽風閣”三字暗含玄奧,與歸一派的萬道劍碑有異曲同工之妙。
三字散出的金光如有實質,幾乎要將她識海刺穿。
文采薇閉了閉眼,緩解刺痛的同時,思緒如潮。
聽風閣旗下云岫樓,不但掌控著整個山海界最為龐大的傳送陣網,還與各大宗門合作,出售各式丹藥、符箓、法器、陣圖、法衣、術法秘訣,更有定期舉辦的拍賣會。
作為九大宗門之一,聽風閣有若干大乘期的太上長老坐鎮,耗費資源培養閣中弟子外,還軟硬兼施地從中小勢力“請”走不少實力非凡的修士。
每日進出換成靈石,需以靈脈計。
兩相比較,文氏與聽風閣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聽風閣或九大宗門若動了真格要吞并文氏,恐怕熊耳山早已易主。
事實卻是,九大宗門都沒有出手,甚至聽風閣文氏同處豫州,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文采薇想起飛舟上兩人稱呼文孟月為夫人,還提到什么“尊上”,不禁恍然。
按照常理,若那位聽風閣的大能當真“愛重”文孟月,而伯父文宗易又是聽風閣大能與文孟月的血脈,那么,文氏便成了聽風閣的囊中之物。
可伯父那人,不按常理出牌,一心投靠歸一派。
難不成……文孟月無論如何,即使殘害同族姐妹都要奪權,還不肯放權給伯父,竟是因為這個?
若真是如此,文孟月又為何偏愛她那短命的小兒子,自己那不成器的父親文宗思?
正想著,文采薇余光瞥見景象驟變,一切都變得極為龐大。
原來是年長修士施了個如意訣,將籠子化作普通的鳥籠大小,托在了掌上。
年輕修士則對文孟月拱手一揖,“夫人,請。”
見時機成熟,文采薇回神,毫不猶豫地狠狠一咬。
血玉珠護符如魚卵一般破裂,犬齒刺入舌尖,口中蔓延開熟悉的血腥味。
一閃而逝的血腥味瞞不過在場三人。
三人齊齊看向籠中鳥雀般大小的文采薇。
文孟月一驚,彈指解開文采薇身上的禁言咒,沉下臉呵斥道:“胡鬧,干什么咬舌自盡!祖母還能害了你不成?!”
這不成器的丫頭片子!
文采薇被舌尖上的疼痛刺激得淚意朦朧,聽到責問忙抬手擦了擦眼睛,囁嚅道:“祖母誤會了,采薇只是被那匾額上三字所懾,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示弱總能讓人放下戒心。
聽風閣兩人忙對視一眼,一個率先托著鳥籠踏入了伏牛山山門,一個催促道:“夫人快請,尊上該等急了。”
算是打了個圓場。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烏靈島海域,交人王黑德將懷中的幼交交給左膀右臂,虛空一握,瞬間沒了身影。
踏入聽風閣的護山大陣,文采薇不由一怔。
入目先是一片廣闊的池沼,約有明鏡湖三倍大小。
池沼中杉木成林,水面上浮著一層炫目的七色虹彩,暈染了藍天白云的倒影。
抬眼望去,折射著七彩虹芒的靈晶鋪設成條條棧道,將伏牛山洞天之中一座座金碧輝煌的殿宇勾連起來。
穿著不同式樣道袍的弟子來往其間,幾乎都乘了坐騎或靈寵,少有御劍或步行的。
文采薇心中微哂,聽風閣真是,靈石多了燒得慌。
她對此不以為意,卻仍舊裝著樣子,倚在籠邊張望不停,將艷羨展示了個十成十。
聽風閣兩人早已對修士初見聽風閣這番仙家氣象時的失態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地帶著兩女一路直行。
文采薇一邊看,一邊將各處山峰所在與伏牛山山形圖一一對應起來。
方才經過的七彩沼澤,應該就是伏牛山洞天最北邊的華彩澤,再往前應是外門研山八峰,之后是內門的吳回五峰……
再結合聽風閣弟子來往去向,聽風閣的禁地、寶庫、藏書閣所在,呼之欲出。
她文采薇能有什么壞心思?
只是比較聽師長的話罷了。
祖師曾曰過,來都來了,要讓人知道什么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文孟月看她那副東張西望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冷哼一聲,傳音說道:“文宗易怎么教的你?小家子氣!”
采薇依依不舍地收回視線,低頭絞弄著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看了文孟月一眼,透出三分慌,三分怨,三分委屈,還有一分不知所措。
小情緒拿捏得死死的。
文孟月看她這樣,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
即使不情愿,也得承認,文采薇已經是她能掌控的最后血脈,不該如此說她。
修士初見聽風閣這番仙家氣象,難免流露出幾分艷羨。
只是……
文采薇這樣子,總讓她想起自己當初,也曾被這“山海仙境”迷過眼。
文孟月想說點什么找補,那托著鳥籠的修士看了眼不遠處的幡桿,開了口:“文夫人……”
另一人當即會意,這是要請文孟月用傳送陣,將這對貌不合神也離的祖孫倆分開。
聽風閣內設有不少傳送陣,供閣中弟子使用,正是以幡桿為記。
他連忙做了個請的手勢,接話道:“夫人請先行一步,尊上已等候多時。”
說話間,年長修士便托著鳥籠要往東北角那一座孤絕高山行去。
文孟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便轉身上了傳送陣。
上品靈石化作齏粉,靈氣催動傳送陣,發出奪目的光芒,將文孟月吞噬。
下一瞬,眼前便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一只手輕輕撫上了文孟月的后頸,低沉嗓音卻近乎呢喃:“文孟月,本座提醒你,當初是你自薦枕席,并承諾會奪得家主之位,說服家老們,將文氏歸入聽風閣,本座才心軟留你做了夫人,助你洗筋伐髓,提升修為……”
那手又勐然收緊,幾乎將文孟月纖細的脖子擰斷,“現在想反悔?”
文孟月童孔一縮,調動全身靈力掙脫鐵爪,退至暗室墻邊才說道:“尊上聽誰說的!反悔?妾身自個兒怎么不知道呢?”